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独孤红 Dugu H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7年)
剑客
  作者:独孤红
  第一章 美书生巧踏众香国
  第二章 坐怀不乱败露疑迹
  第三章 隐名埋姓立功晋身
  第四章 白龙道人飞剑夺命
  第五章 龙虎镖局血债难偿
  第六章 争夺储位群雄并起
  第七章 英雄美人天赐良缘
  第八章 燕翎双峰棋逢对手
  第九章 无风起浪凤喜遇劫
  第十章 夜闯王府大显身手
  第十一章 风云四起亲人反目
  第十二章 大内鹰犬假传圣旨
  第十三章 江南八侠清理门户
  第十四章 情字路上爱难割舍
  第十五章 白泰官单挑寡妇院
  第十六章 雍郡王府计施美人
  第十七章 英雄当有成人之美
  第十八章 六朝金粉风流遗韵
  第十九章 二阿哥府私会情人
  第二十章 年爷护短燕翎搅局
  第二十一章 皇子庆生隐藏杀机
  第二十二章 谍中对谍暗怀鬼胎
  第二十三章 连环计智挑年羹尧
  第二十四章 严惩色魔巧遇三侠
  第二十五章 白塔寺里逢凶化吉
  第二十六章 北京城里卧虎藏龙
  第二十七章 吕四娘夜探白泰官
  第二十八章 掌令夜闯雍郡王府
  第二十九章 富贵逼人恩断情绝
  第三十章 奇门遁甲神秘少女
  第三十一章 群雄齐集祯府救人
  第三十二章 地牢劫囚恶斗喇嘛
  第三十三章 东岳庙剑挑灭清教
  第三十四章 佯护主诛白家五煞
  第三十五章 仲孙奇促成美姻缘
  第三十六章 喇嘛作法阿哥中邪
  第三十七章 识破七煞妙解杀机
  第三十八章 兄弟阋墙合纵连横
  第三十九章 雪中送炭拢络郡王
  第四十章 窃改密诏胤祯掌朝
第一章 美书生巧踏众香国
  雪溶得差不多了!
  下雪的时候,大地上粉妆玉琢,一片银白,那情景要多美有多美。
  溶雪之后就不同了,原来的脏乱都露出来了,甚至还增添了一地的泥泞,要多丑就有多丑。
  当然,那冷冽清澈的小溪畔,那刚抽嫩芽的细草岸,还有眼前这片香雪海的梅林是例外。
  这片梅林就在这条冷冽清澈的小溪畔,那刚抽嫩芽的细草岸。
  置身在香雪海里,看着那东风里花枝颤抖,摇曳生姿的寒梅,那漂浮在溪水里的冰块儿,一阵阵幽香扑鼻沁心,谁能说它丑,谁忍心,谁要是昧着良心说这些个丑,恐怕这位头一个就不答应。
  这位是个年轻人,挺俊逸的年轻人,斜飞的剑眉,金瞳的凤目,加上那付颀长的身裁,简直就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美男子,要是拿梅花来比喻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美人的话,只有他配站在这片梅林之旁!
  他,穿的是件皮袍,黑得发亮的面儿,白得赛雪的脸孔,袖口露着两圈细而轻柔茸茸的白毛,上身还罩了件皮马褂儿,硬是名贵的紫貂皮的。
  他身左,地上是个小巧玲珑的书囊,右手里拿着一朵梅花,放在鼻端轻轻地闻着,嘴里不住轻吟卢梅坡那首“雪梅”:“梅花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股香。”
  看他的衣着打扮,看他的携带,再听听这个,他该是个典型的书生,可是他身上却比一般读书人多了些东西,让人觉得出,很清晰,但摸不着,那是股逼人的英气跟超拔不凡的气度。
  吟声犹自萦绕,他忽然住口,唇边泛起一丝轻淡的笑意,双目闪过两道冷电般寒芒。
  就在这当儿,一阵轻微的步履声跟马蹄声传了过来,转眼工夫之后,梅林里走出了一个人,也是一个年轻人,还牵着一匹马,相当俊秀年轻人,一身重裘,也有付颀长的身裁,也是位少见的美男子,可惜他眉宇间有股子阴鸷气,而且一脸的冷漠狂傲神色,相当神骏的一匹健骑,从头到尾一色,但如今却是满身的黄泥星儿,显眼的是鞍旁一把乌鞘长剑,金丝把,镶珠玉,剑穗儿上还缀着一颗小拇指般大小的明珠,这把剑一定身价不低。
  这一人一骑出现在美书生后,美书生恍若未觉。
  牵马的那位冷电般阴鸷目光打量了美书生背影一眼,先开了口,话声跟他的目光一样冷:
  “跋涉辛劳,请至梅林小憩,路上那几个字是你写的?”
  美书生如今该觉察背后来了人了,可是他仍然还未转身,只见他两眼凝视着手中梅花,淡然说道:“不错,是我。”
  牵马的那位冷冷一笑道:“不知道你这几个字是为谁写的?”
  美书生道:“那要看是谁头一个到梅林来小憩了。”
  牵马的那位目中冷电暴闪道:“我没那么多工夫,说你的意图吧。”
  美书生笑了,好白的一口牙:“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个爽快人儿…… ”他缓缓转过了身,缓缓接道:“我想跟你借两样东西。”
  牵马的那一位点头道:“原来是个剪径截道儿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手拿得去,尽管伸手就是。”
  美书生目光一凝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牵马的那位说:“错不了,是我说的。”
  美书生手中梅花往前一指道:“我要你的命跟你怀里那样东西。”
  牵马的那位勃然色变,可是一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冰冷一笑道:“我走眼了,敢情是冲着我怀里的东西来的,只是我有点儿不明白,我怀里只是一封信!”
  美书生道:“没错,我要的就是这封信。”
  牵马的那位道:“信里没有什么机密。”
  美书生倏然一笑道:“我不要机密,如能证明持信人是某某人也就够了。”
  牵马的那位脸色再变,目中两道冷电直逼美书生:“你,你怎么知道…… ”
  美书生笑笑道:“我知道的事儿多着呢,只要你能制住我,我自会一样一样地告诉你,你要是制不住我反被我所制,那…… ”
  他收住梅花在鼻端晃了两晃,然后迈步向着牵马的那位走了过去!
  牵马的那位唇边泛起了冷笑,眉宇间阴鸷之气忽盛,抬手就要去拿鞍旁的那把剑。
  美书生说了话:“玩这一套你还差得远,我看还是省了吧。”
  他抬左手曲指往那朵梅花上弹了一下,那朵梅花的花瓣散了,四瓣散在地上,有一瓣化为一点红光,疾射如电,正中牵马的那位右腕脉,牵马的那位闷哼一声垂下了手。
  就在这一瞬间功夫,美书生已到了他面前,手一伸,含笑说道:“你的左手还能动,把信掏出来给我吧。”
  牵马的那位目中泛起凶光,飞起一腿踢向美书生下阴!
  美书生脚下没动,左手往下一拱,轻易抓住了牵马的那位右小腿,右掌出手如电,探入牵马的那位怀中,当他的右手从牵马的那位怀里收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同时他松了左手,牵马的那位一声没吭地砰然一声倒了下去,吓得那匹健骑一声轻嘶,四蹄连连踢弹。
  美书生在马身上轻轻拍了两下,那匹马不动了,他抓住缰绳把马牵到小溪边,俯身提起了那小巧玲珑的书囊,翻身上马,抖缰驰去!
  口 口 口
  这是一座古刹。
  这座古刹座落在山腰,下临平原,松柏参天,红墙碧瓦,狼牙飞檐,庄严雄伟,门头横额三个大字:“灵光寺”。
  一大早,一匹健骑驰到了这座古刹,鞍上是位美书生,鞍旁,左边是个书囊,右边是把长剑。
  马到,门开,开门的是个灰衣芒鞋的中年僧人,他看“美书生”一眼,一脚跨出了寺门。
  美书生翻身离鞍,牵着马直趋寺门,看了中年僧人一眼,悄然说道:“给我通报一声,我找‘西山居士’!”
  中年僧人打量了他一眼道:“请教施主贵姓,从那儿来?”
  美书生道:“李,关外。”
  中年僧人又深深一眼,合十欠身,道:“施主请跟贫僧来。”
  他抬手带上了门,转身带着美书生往寺左行去。
  绕过寺墙到了寺后,寺后有一扇小门虚掩着,中年僧人推开小门带着美书生行了过去。
  进门看,很显然地,这是“灵光寺”后院,禅房处处,曲径通幽,宁静典雅。
  中年僧人回身一句:“施主请稍候。”迳自往座落在院东花木丛中一间禅房行去。美书生看着他进了那间禅房,转眼工夫之后,他带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是个身着狐裘的老头儿,看衣着打扮一点也不像个“居士”,瘦高的身材,竹竿也似的,鹞眼鹰鼻山羊胡,看这长像更不像是“居士”,他一出禅房一双鹞眼便盯上了美书生,一眨不眨。
  美书生也望着他,一直到他跟着中年僧人来近。
  到了近前,瘦老头儿上下打量美书生,满脸的讶异神色:“老朽自号‘西山居士’,听说阁下是找老朽,没有错么?”
  美书生淡然说道:“我姓李,刚从关外来。”
  西山居士道:“老朽上了几岁年纪,眼拙,记性也不行了…… ”
  美书生没容他说下去,探囊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递了过去。
  西山居士满脸讶异地伸手接过,嘴里讶然道:“这,这是…… ”
  口说手不闲,“嘶!”地一声撕开了那封信,抽出信笺一看,脸上的讶异色减了些,抬眼盯着美书生,笑了,笑得很淡,也有点儿阴:“你该还有样儿信物!”
  美书生道:“没了,就这一样,你能信就信,不信我就回去。”话落,他转身要走。
  西山居士伸手拉住了他,脸上的笑意浓了,也不阴,道:“老弟原谅,眼下京里这几个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我不能不防着点儿,不能不加倍小心,老弟一路辛苦,来,来,来,咱们屋里坐去。”
  他让美书生把坐骑交给那中年僧人,拉着美书生就走!
  进了禅房,好精致的一个小客厅,里头套间屋,大半是卧室,他把美书生让坐下,从火炉上取下直冒热气儿的水壶,给美书生彻了杯茶,然后隔几一坐,笑着说道:“志飞老弟,你来晚了一步。”
  美书生搓搓手含笑说道:“可不,错过名闻遐迩的‘西山霁雪’了!”
  西山居士两眼一直道:“老弟也知道‘燕台八景’。”
  美书生李志飞笑笑说道:“你老把我看得太孤陋寡闻了,一年到头江湖上跑,那儿的风土人情,那儿的名胜古迹不清楚,你老懂得享受‘燕台八景’、‘西山晴云’,说来说去这天子脚下京畿一带最著名的八景几乎全让‘西山’给占了,事实上是不差,‘西山’的风景四季咸宜,风景各殊、春柳、夏花、秋枫、冬雪,无一不可游,无一不耐游,骑小驴儿,逛‘西山’,那是生平快事,尤其‘西山’的枫红,比之‘姑苏’的‘邓尉’、‘金陵’的‘栖霞’,更是大块文章。”
  西山居士瞪大了老眼,抚掌拍一声:“好啊…… ”
  李志飞接着又道:“‘西山’风景自前明以来屡加修葺建设,蔚然可观,所谓‘西山八大处’实由有来自,在这京畿一带以‘西山’最远离市嚣,地势高,古寺白塔,静霭相间,晴云碧树,山色微岚,到处松影泉声,古钟禅壁……”
  西山居士哈哈大笑:“老弟,我又走眼了,没想到老弟这位关外客,对京畿一带的名胜了若指掌,谈将起来如数家珍…… ”
  中年僧人进来了,一手书囊,一手长剑。
  李志飞站了起来,道:“有劳了。”伸手接了过去。
  西山居士一旁道:“老弟不要客气,这座‘灵光寺’里的和尚都是自己人……”
  目光从书囊跟长剑上掠过,道:“老弟练剑之余还读书。”
  李志飞倏然、一笑道:“我是读书不成,学佛又不成,到如今一无所成!”
  西山居士“哈哈!”一声道:“老弟客气了,别人不知道我清楚,白家人人龙虎,个个了得,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求助于白老爷子了,对了,我忘了请教,老弟在白老爷子门下行几?”
  李志飞道:“我是我们老爷子最末一个关门徒弟。”
  西山居士两眼一睁道:“我听说白家七郎八虎,前七位白家儿郎既是白老爷子的儿子,又是白老爷子的徒弟,但却没一个比得上白家那不姓白的最末一个徒弟,大半,那说的就是老弟了。”
  李志飞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
  西山居士目光一凝道:“我虽说一天到晚跟练武的人打交道,可从没见过真功夫,老弟是不是能露一手儿给我们开开眼界。”
  他这句话刚说完,李志飞那把长剑出了鞘,但见寒光一闪,随即又归了鞘,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根本就跟没出鞘一样。
  火炉边上插着根香,如今掉在了地上,不但香头儿上那点儿火没了,而且一根香也成了两半儿,整整齐齐的两半儿,那一半儿也不多半毫分,那一半也不少半毫分。
  练剑的人劈根香应该算不了什么!
  可是像这样先平腕出剑,把香头儿上那点儿火削了去,然后翻腕下斩,把一根香劈成极其均匀的两半儿,而且快得跟剑没出鞘一样,这可就算得了什么了。
  中年僧人脸上变了色,西山居士瞪圆了一双老眼!
  李志飞倏然一笑道:“你老看怎么样,不会给你老败事吧。”
  西山居士定过了神,老脸一红,急急说道:“老弟你这是那儿的话,我不过是想开开眼界罢了。行了,现在总算是开了眼界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没白活,这才是真功夫,这才是顶尖儿的好剑术,这下那些个喇嘛们可有了克星了,老弟,你是好好儿干,就冲你这手儿剑术,我包老弟你飞黄腾达,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李志飞笑笑道:“你老,我叫李志飞是不是,今朝风云起,我还能不把握机会乘势腾飞么。”
  “对!”西山居士猛击一掌道:“好话,豪语,大丈夫生当于天地之间,岂能老困于江湖一隅,那埋没了,也太委曲了,我们爷求才若渴,我不敢耽误你老弟,请喝口茶,我马上给你老弟看件信物,让老弟你进城去,我告个罪!”站起来往里行去。
  他进了里头那一间,没一会儿工夫就又出来了,手里揑着样东西,来到近前双手递给了李志飞,那是颗念珠!
  念珠是念珠,可跟一般念珠不一样,比一般念珠大一点,赤红,上项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都是满文。
  不知道李志飞看懂看不懂,反正他连看都没看就接了过去,道:“这是…… ”
  西山居士随手又递过一张纸条儿,纸条儿上写的也有字儿,是汉文,李志飞一定看得懂,他满脸堆笑道:“这是我的信物,老弟只拿着这个到我给你写的这个地方去,自会有人给老弟你安排一切。”
  李志飞站了起来,中年僧人过来提起书囊拿起长剑,李志飞道:“那么我告辞了,容日后再来拜谢。”
  “这是什么话。”西山居士这会儿变得热络异常,手往李志飞肩上一搭,笑着道:“自己人还用客气,日后恐怕我还得仰仗老弟你呢,走,我送老弟出去。”
  他把李志飞送了出去,不但送出了禅房,而且送出了“灵光寺”后门。
  李志飞翻身上马,策动坐骑,他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看上去有点神秘,可惜西山居士没看见。其实,就算他看见了,他也未必懂那是什么意思!
  “西山霁雪”耐看,“西山”的早春一样的耐看,料峭的春风中,满眼都是嫩黄嫩绿,能让人舒服到心眼儿里去!
  李志飞高坐雕鞍,策骑缓驰,纵目四望,心旷神怡。
  坐骑刚跃下山道,一阵劲疾的破空之声自身侧掠到,李志飞探手抓起长剑挥了出去“叭!”的一声一物应手落在丈余外,那是一枝小巧玲珑雕翎。
  这枝羽箭制作异常精致,黑得发亮的箭儿,雪白的箭羽,雪亮的箭镞,长短只有一般羽箭的三分之二。
  精致归精致,美归美,但如今却让李志飞拦腰一剑扫成了两截,好生可惜。
  这是谁冲山道上乱放冷箭?
  李志飞收缰控马往箭来处望去,他看见了,他看见那放冷箭的人了!
  道左半人高的草丛中,一块凸出的巨石上,冷冰冰地站着个穿身猎装的大姑娘。
  大姑娘从头到脚一身黑,但脸蛋儿跟那双手却白得欺雪赛霜,嫩得吹弹欲破,看样子碰一碰真能碰出水儿来!
  大姑娘那袭猎装长短宽窄正合身,把那付玲珑的娇躯,无限美好的身裁完全显露了出来,别的不提,单那纤细圆润柳腰就够醉人的!
  大姑娘艳如桃李,但这当儿却冷若冰霜,一张娇靥绷得紧紧的,细细的眉梢儿高高扬起,一双深邃清滟的美目,两道利刃般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李志飞。
  李志飞看见了她,也看见了大姑娘腰里的箭壶,跟大姑娘左手里一把制作精致的铁胎弓!
  他呆了一呆道:“刚才射箭的可是姑娘?”
  大姑娘冰冷说道:“不错,是我。”
  差点儿没射着人,不但连个不是没赔,反倒有点理直气壮。
  李志飞心里有点不痛快,可是他有正事,也不愿跟个姑娘家争长论短,他冷冷回了一句:
  “下回再射箭看清楚点儿,小心点儿,我既不是飞禽,也不是走兽。”
  说完了话,拨马要走。
  大姑娘冷冰冰的说了话:“慢点儿。”
  李志飞回过了身,冷冷瞅了她一眼,静等着下文。
  下文来了,大姑娘冷冷一笑道:“你问完了我了,我还没问你呢。”
  李志飞道:“你有什么好问我的?”
  “当然有。”大姑娘道:“要不然我还懒得跟你说话呢。”
  左手铁胎弓往下一指,道:“我这根箭可是你打折的?”
  李志飞道:“不错,是我。”
  大姑娘道:“那么你就这样想一走了之,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么。”
  李志飞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他瞅了她一眼道:“世上的确不该有这么便宜的事儿,那么我请教,我是该给姑娘赔个不是呢,还是该赔你根箭?”
  “赔?”大姑娘冷笑一声道:“你也赔得起,你可知道我这箭是怎么来的,是用什么做的?”
  李志飞道:“我浅薄,还请姑娘指教。”
  “谅你也不知道。”大姑娘道:“我这箭杆儿是产自‘兴安岭’的铁木,连削带磨多少日子才做成的,我这箭羽是产自‘天山’的玉翎雕羽,玉翎雕羽为数不多,羽毛更是珍贵,我这箭镞是一块钢母练了多少月才打成的,就凭这,你赔得起么?”
  李志飞道:“要是如姑娘所说的话,这种箭我是赔不起,只是姑娘可知道人命何价么?
  再说这种‘兴安岭’产的铁心木要是这么一碰就折的话,那也跟一般杂木没什么两样。”
  大姑娘娇靥上添了三分气,道:“好一张利口,人命无价,可是你是丢了命还是伤着那儿了,你要是丢了命我赔你一条,你要是伤着那儿了我给你治伤,现在么,你得乖乖的赔我一根箭,要不然…… ”
  李志飞道:“要不然怎么样?”
  大姑娘道:“你那只手打断了我的箭,我就打断你那只手。”
  李志飞笑了,是冷笑:“我今年二十多了,到过的地方不少,见过的人也不少,北京城我是头一回来,像姑娘这种人我也是头一回碰上,稀罕得很,我是用这只手打折你这根箭,我倒要看看姑娘你怎么打折我这只手。”他举起了右手。
  大姑娘脸色变了,她冷叱一声道:“那你就瞪大了眼看清楚了。”
  她从那块巨石上腾起,同时弓交右手,只见她纤腰一拧,凌空扑到,铁胎弓横扫,疾若闪电,直取李志飞右腕!
  李志飞没动,容得铁胎弓带着劲风近腕,突然一沉手臂翻腕抓住了这一头儿,他只一振腕,那张铁胎弓已到了他手里。
  大姑娘站在马前怔住了。
  李志飞左手曲两指拉拉弓,淡然一笑道:“弓倒是张好弓,只可惜姑娘这付身手差了点儿,我不知道姑娘是凭着什么出来打猎的,我奉劝一句,趁现在天色还早,回去吧!”
  他把那张铁胎弓往大姑娘面前地上一放,拉转马头,纵骑骤驰。
  大姑娘定过了神,娇靥煞白,厉喝说道:“你给我站住!”
  也不知道李志飞是没听见还是怎么,他纵骑若飞!
  “你听见没有!”
  “你聋了!”
  李志飞一人一骑没影儿了!
  大姑娘猛跺一脚,转身要走,可是她又回身拾起了那张铁胎弓才腾身掠起!
  正晌午,大太阳,可是风刮在脸上还够人受的!
  李志飞的马停在东城一座大宅院前,过来了一路吆喝卖冰糖葫芦的,他没理李志飞,李志飞也没理他。
  挺大,挺气派个大宅院,老高门头儿,石阶下还有一对石狮子,典型的大户人家!李志飞下马上石阶,举手就扣了那乌黑发亮的铁门环!
  门环响了老半天,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从里头传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脆生生,但带着多少不耐烦的话声:“谁呀,大晌午的也不怕吵人?”
  敢情是位姑娘!
  李志飞忙应道:“我,来找人的。”
  门闩响动,两扇大门开了,开门的当门而立,可不正是位姑娘,看年纪不过十八九,一套缎子面儿的短裤裤,脚底下是双绣花鞋,大辫子在身后看不见,那排刘海儿却整整齐齐的垂在香额上,瓜子脸配上一对灵活的大眼睛,光梳头,净洗脸,七分机灵像还带着三分俏。
  姑娘她怔了一怔,乌溜溜的眸子直在李志飞身上转:“你……,你找谁?”
  李志飞没说话,翻腕托出了“西山居士”给他的那颗念珠!
  姑娘她又一怔,她旋即侧身让了路:“你进来吧,把马也拉进来。”
  李志飞收起念珠下台阶,抓起缰绳拉着马上来进了门,身后门闩响,姑娘她又把门拴上了!
  俏姑娘在前带路,过了影壁墙看,好大的一个四合院,靠北一堵墙,墙上还有扇门,越过墙头往里看,树不少,枝叶中狼牙交错,飞檐流丹,想必还有个相当大的后院子。
  院子够大,只是寂静空荡看不见别的人,也听不见什么声响。
  李志飞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别说问了,脸上一点诧异色也没露!
  马留在院子里拴马椿上,俏姑娘把李志飞让进了一间屋,看样子像个客厅,不大,但室雅何须大,家俱摆设无一不是上等的。
  把李志飞让坐下,俏姑娘给他倒了杯茶,然后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告诉我一声我好给你往里通报,”
  李志飞道:“有劳了,李,李志飞。”
  俏姑娘伸出了手,那只手既白又细,看打扮,她像个使唤丫头,看这只手,却比普通人家的姑娘们还嫩:“把那颗念珠给我吧。”
  李志飞忙把那颗念珠递了过去,俏姑娘接过念珠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没一会工夫,又一阵轻盈步履声响动,门口进来个人,又是个姑娘,可不是刚才那俏丫头,比刚才那俏丫头多上两岁,穿着也不一样,一身黑色的裾袄,外头还罩了件风氅,可又比俏丫头白嫩多了,也比俏丫头美,而且美得媚,尤其撩人的是香腮边那颗美人痣!
  她一进门娇靥上就堆了笑,客厅里本来有点冷,可是她这一笑马上就给这小客厅满了几分春意:“李大爷。”
  李志飞站了起来,微一抬身道:“不敢,李志飞。”
  “别客气,您请坐。”
  她轻抬皓腕,连那对眸子里都带着醉人的笑意,她解下了风氅往椅背上一搭,拧身坐了下来,深深看了李志飞一眼,两排长长的睫毛翕动了一下,笑吟吟地道:“白家几位我都久仰,只可惜一向无缘识荆,您姓李,应该是最末一位吧?”
  李志飞微一点头道:“不错,我最小,是老爷子的关门徒弟。”
  她眼睛微瞟,娇笑说道:“我听说八少您无论人品所学都是白家最杰出的一位,先我还不信,如今我却觉得我听说的还不够。”
  李志飞直觉地感到眼前这位黑衣人儿有点儿“那个”,他淡然一笑道:“姑娘夸奖了,我最小,几位兄长都不能不让着我点儿。”
  她又是娇媚一瞥:“别的都能让,这个‘俊’字也能让么?您上头那几位总不一会一天到晚往脸上抹黑灰吧。”
  李志飞笑了,趁势“送”了她一句:“姑娘是个妙人儿。”
  她那双眸子里马上闪漾起异采:“是么,那您往后就多跟我在一块儿聊聊吧。”
  李志飞道:“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她凝了目光,那双目光能逼得人透不过气来:“你真这么想么?”
  李志飞却处之泰然,笑笑道:“怎么不,且试问世间男儿,那一个不爱亲近女红妆。”
  她格格娇笑,花枝乱颤:“没想到八少您也是个妙人儿,这么看来往后我得留神点儿,别让我们家姐妹把您给抢了去。”
  李志飞轻“哦!”一声道:“府上…… ”
  “我们这儿呀,”她抬了抬皓腕道:“都是女儿家,没一个男人,北京城那些个缺德的背地里管我们这儿叫‘寡妇大院’…… ”
  李志飞暗暗一怔,含笑说道:“那我岂不到了‘众香国’了。”
  “所以说往后我得留神呀。”她娇笑着道:“恐怕您还不知道,我们姐妹十二个,我最小,我上头还有十一个,她们一个赛一个厉害。”
  李志飞道:“只有姑娘十二位住在这里?”
  “不。”她道:“还有些丫头老妈子。”
  怎么是这么个地方,男人们都到那儿去了。
  李志飞这种心念转动,她那里接着又道:“我知道您心里一定很纳闷儿,您现在别问,往后您就明白了,您现在只知道咱们是二阿哥的人就行了。”
  李志飞道:“咱们是二阿哥的人?”
  她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怎么,‘西山’那位没告诉您么?”
  李志飞摇了摇头道:“没有。”
  她眉锋微皱,道:“他也真是,这是什么事儿,怎么不先让您知道一下,这么说您连这趟来京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了。”
  李志飞道:“不,这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岂有不知道之理,我们老爷子认为我老待在江湖上不会有多大出息,让我到京里来找找荣华富贵,谋个一官半职,以便他日衣锦还乡,也好给他老人家脸上增点儿光。”
  她道:“白老爷子也没告诉您,您这趟到京里来是怎么个找荣华富贵么?”
  李志飞道:“他老人家给了我一封信,让我拿着这封信到‘西山’去找位‘西山居士’,他老人家说,我只要能找到这位‘西山居士’,自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
  她说:“您找着‘西山居士’了。”
  李志飞道:“可是我还没看见荣华富贵。”
  她笑了,她笑起来永远是那么娇媚动人:“那就让我来告诉您吧,我们姐妹,还有那位‘西山居士’,都是二阿哥胤礽人的人,尽管二阿哥已被皇上立为太子,搬进东宫,可是皇上一共有三十五位阿哥,其他的三十四位阿哥无时无刻不惦记这位子,这些位阿哥之中又以四阿哥胤祯的实力最雄厚,设立了很多秘密机关,养着不少能人,还有密宗高手的喇嘛们,这位四阿哥生性阴鸷狠毒,善于收买人心,不但朝里许多大员像鄂尔泰、张廷玉、科隆多、年羹尧、陈世倌都是他的死党,就连不少阿哥也被他收为心腹,有些位阿哥不愿跟他走一条路,像胤祉、胤祺、胤祐、胤褣、胤禟、胤祹、胤禵、胤禩,他们都是各自立门户,实力也都相当雄厚,二阿哥感觉自己势单力薄,所以让‘西山居士’暗中给他找些好样儿的帮手…… ”
  李志飞“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所以‘西山居士’找上了我们老爷子。”
  “是的。”她道:“你想,对您来说,这不正是个机会么,二阿哥是东宫太子,太和殿里那个宝座等于已经到了手,咱们现在为他出点儿力,将来他一旦登基,咱们还能不飞黄腾达,还想没荣华富贵好享么。”
  李志飞道:“这我就不懂了,二阿哥既然已是东宫太子,正如姑娘刚才所说,正大光明殿里那个宝座等于已经到了手,除非皇上改变了主意,要不然谁还能把这个位子夺了去。”
  她瞟了他一眼道:“看您像个聪明人儿,怎么净说糊涂话?这里头比江湖上还险恶,不告诉您么,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谋夺这个位子,而且手法是无所不用其极,您以为他们收容着那么多智囊、死士是干什么的,钱没人花,饭没人吃了,我举个例子给您听吧,前些日子二阿哥闷得慌,出宫去玩玩儿,刚出来就差点儿让人把脑袋割了去,这您明白了么。”
  李志飞赧然笑了笑点头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好,学了这许多年功夫,这回总算真正派上了用场,咱们就跟他们较量较量,看看是鹿死谁手吧!”
  “对了。”她道:“您只管竭尽所能好好儿干,二阿哥他不会亏待您的,过两天他见过您,只等他点头认了可,我包您要什么有什么。”
  李志飞微微一愕道:“怎么,他还要见见我。”
  她道:“当然了,二阿哥一向礼贤下士,凡是他的人,他一定要先见见。”
  李志飞淡然一笑道:“听姑娘刚才一句点头认可,二阿哥他恐怕是考考我吧。”
  她吃吃一笑站起来拧腰走了过来,未语媚眼儿先道:“其实您也不用在意,二阿哥也有二阿哥他不得已的地方,您想,群雄环伺,处境那么险恶,他总不能要些个派不上大用场,您说是不,您真金不怕火么。”
  她到了李志飞眼前,那双能勾人魂、摄人魄,水灵灵的美目紧紧盯在李志飞的脸上,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直往人鼻子里送,换个人身子早瘫了,骨头早酥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李志飞似乎感觉不出这些个,他双眉飞扬道:“凭白家这块招牌还不够么?”
  “哎哟,八少,您是怎么了。”她伸出那欺雪赛霜,柔若无骨,兰花般玉手在李志飞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白家这块招牌是金字招牌,江湖上无不尊仰,无不低头,可是二阿哥他那知道这些个,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禁宫里出生,禁宫里长大,说句那个的话,八大胡同在那儿他都不知道,他要是懂江湖上那些的话,以往也不会用那些个酒囊饭桶庸才了。”
  李志飞微一点头道:“说得也是,那就让他试吧,我等着了。”
  “对了。”她的手又落在了李志飞肩上,可是这回没收回去:“您就耐着性子在这儿等着吧,打清早到夜晚有我陪着您,也有人侍候你舒舒服服的,我们这儿虽说不上要甚么有甚么,可敢包你绝不会闷得慌,不用多,只在这儿住两天,过些日子让你走恐怕你还舍不得呢。”
  李志飞笑笑道:“这倒是,一跤跌进众香国,谁还想再爬起来。”
  “哟。”她的手换了地方,在李志飞脸上轻轻点了一下,那模样儿要多媚有多媚,要多撩人就有多撩人:“我们说的是正经的,你想到那儿去了,没想到八少你是这么个不老实的人儿啊。”
  天知道!
  李志飞笑笑道:“我说的也是实话,刚才不告诉过姑娘么,且试问世间须眉男儿,那一个不爱亲近女红妆的。”李志飞是“天桥”的把式,净说不练。
  她可不同,忽然间一阵激动,道:“八少,你真……”
  这个“真”字刚出口,一阵轻盈步履声传了过来,她不激动了,如花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异样神色,轻“哟!”一声道:“这是谁呀。”
  可不,这是谁呀,来得真是时候!
  这阵步履声不但轻盈,而且快速,就这么一转眼工夫已然到了门口。
  她转过了身,李志飞站了起来。
  人进来了,是位姑娘,这位姑娘可看得李志飞微微一怔,没别的,他一眼就觉得这位姑娘跟身边这位大不相同!
  身边这位娇艳狐媚。
  刚进来这位清丽庄重,娇靥上罩着一层薄薄的寒霜,眉宇间似乎还带点儿忧郁。
  年纪比身边这位大几岁,人也比身边这位消瘦些,但瘦不露骨,看见她让人马上会想到挺立在冰天雪地里的寒梅,香得醉人,但却冷得让人寒栗。
  李志飞头一眼看见她微微一怔。
  她头一眼看见李志飞也微微一愕,一双清澈深邃的美目中也出现了诧异之色,就一刹那之后她就转趋平静,冷漠地道:“十二妹,这位就是李八少么?”
  李志飞身边那位轻轻一笑道:“我当是谁呢,敢情是大姐啊。”
  转望李志飞道:“八少,这是我们大姐。”
  李志飞道:“大姑娘。”
  那位道:“我姓谢,谢蕴如。”
  “哟。”李志飞身边那位道:“大姐不说我还忘了呢,我姓华,名儿俗得很,叫筱红。”
  李志飞道:“华姑娘。”
  华筱红道:“干嘛呀,姑娘长,姑娘短的,好刺耳,听着就让人心里不舒服,你干脆叫我筱红好了。”
  李志飞浅浅笑了笑,没说话。
  只听谢蕴如道:“听说八少到了,我来看看,原谅我有失远迎,这儿的情形跟八少到京里来的原因想必十二妹已经都告诉过八少了,我已经派人上报了,一两天自会有话传下,委屈八少先在这儿住两天,八少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八少一路辛苦恐怕还没吃饭,请八少先跟我去看看住处,然后就去吃饭吧。”
  她说的都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句也没多说,说完了话转身就行了出去。
  李志飞不由为之一怔。
  华筱红把粉颊凑了过来,几乎碰着了李志飞的脸,她低声说道:“你别在意,她一向这样,连我们都觉得她怪,走吧。”她还拉了李志飞一把!
  出了小客厅,李志飞一边走一边纳闷,他不知道这些位姑娘都是那儿来的,十二位姑娘家住在这么一座大宅院里究竟是干什么的,这十二位姑娘里为什么有华筱红这样的姑娘,为什么又有谢蕴如那样的女儿家!
  他纳闷归纳闷,但并不急着明白,因为他知道他迟早会弄清楚的,而且这些事并无关什么紧要!
  李志飞的住处在前院东厢,相当雅致,相当舒服的一间屋,举凡男人家用的东西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替换的衣裳,这,又让李志飞纳闷了一阵。
  看过了住处,吃过了饭,谢蕴如跟华筱红双双把李志飞送回了住处,谢蕴如没待就走了,而且还把华筱红带走了。
  华筱红临走对李志飞低低说了一句:“晚上我再来陪你!”
  娇靥上是销人魂的表情,眸子里是蚀人骨的光采!
  华筱红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李志飞皱了眉,一个人缓缓地坐了下去,他在沉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看看桌上,长剑跟书囊不知道是谁已经给他送来了,仔细看看书囊,没人动过!
  沉思了一会儿,他探手入怀,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面牌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乌黑乌黑的,上头雕刻着花纹,有个太阳,还有个月亮!
  他目光落在这面牌子上,凝望了一阵之后,他把那面牌子又揣回了怀里。
  这座大宅院似乎永远那么静,静得让人觉得无聊。李志飞站起来走到床边,他坐在了床上,刚想往下躺!突然间他两眼疾闪寒芒,一步跨到了门口。
  他看见了,西墙头落下了几个人,男人,一个个身着劲装,蒙面,而且手里都有兵刃。
  几个人站在西墙边把手指点了一阵,其中一个一打手势带着就要往后院扑。
  只听一声冷哼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李志飞的视线内出现了两个人,姑娘,给他开门的那个俏丫头,还有一个穿着打扮跟她一模一样的姑娘。
  两个丫头都有一身好轻功,凌波飞燕般射落,恰好截住了那个劲装蒙面人的去路!一个丫头先叱暍出声:“瞎眼的狗贼,好大的胆子,光天白日居然敢……?”
  她话还没说完, 一个劲装蒙面人邪笑一声截了口:“咱们是来找‘十二金钗’的,别让这两个丫头片子坏了咱们的事,我来先堵上她们那两张巧嘴!”
  他不用兵刃,把手里的家伙扔给一个同伴,跨步欺身挥掌就抓俏丫头的酥胸!
  这人嘴里下流,手上也够下流的。
  俏丫头脸上变了色,怒哼一声:“该死的狗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俏丫头扬手便截那劲装蒙面人的腕脉,一式“截脉手”使得熟练而快捷,颇见火候。
  奈何那劲装蒙面人不怕她的“截脉手”,不但不怕她的“截脉手”,反而会制她的“截脉手”,抓向俏丫头那只手只一沉一翻,便轻易地扣住了俏丫头的右腕脉,手再往回一带,俏丫头一个成熟的娇躯倒进他怀中,只听他嘿嘿一笑道:“对,这儿不是地儿,咱们上屋里去。”嘴说手不闲,另一只手拦腰抱起了俏丫头。
  俏丫头腕脉落在人手里,既不能喊又不能挣扎,只有任人抱在怀里轻薄了。
  这个俏丫头落进了人手,另一个俏丫头也遭了她同样的命运,只一个照面便被另一个劲装蒙面人抱进了怀里!
  “真不赖啊。”头一个劲装蒙面人摇头说道:“进门儿就拣着了大便宜,这俩还是没开封的呢,送到眼前的便宜不占,那会遭天打雷劈,我们俩办我们俩的事去了,剩下的事儿交给你们了。”
  这些人可真够大胆的,不但光天白日敢闯进“民宅”找“便宜”,甚至还敢肆无忌惮的这么嚷嚷。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是这么样肆无忌惮,干吗翻墙进来?
  更怪的是丫头有这么一身好轻功,怎么手上这么稀松?
  一个照面就落进了人手里?而且主人们的听觉怎么这么迟钝,到现在还没一个人露面?
  李志飞静观至此,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两手往后一背,迈步行了出去。
  先看见李志飞的是那两个抱着俏丫头往左近屋里走的,两个劲装蒙面人,“哟!”地一声两个人都停了步:“寡妇大院儿什么时候添了个汉子,敢情咱们不是头一拨儿啊。”
  另一个道:“我就说嘛,年轻轻的小寡妇,那一个能熬多久,告诉你们寡妇大院儿的这些小娘们儿那晚上也用不着搂枕头、咬被角,你们偏不信!”
  他俩这么一嚷嚷,另几个都望了过来,这当儿那头一个又说了话,这回是向李志飞说话,还带着笑:“朋友,别向我们瞪眼,你一个人又吃不了那么多,干吗不分给我们点儿…… ”
  “对了!”另一个道:“别被窝里放屁吃独食,吃独食会长毒疮!”
  李志飞根本没听见似的,一直走到了抱着两个俏丫头的两个劲装蒙面人跟前,停步开口,淡然说道:“把人放下来。”
  头一个劲装蒙面人微微一怔道:“怎么说,朋友。”
  李志飞依然淡淡说道:“我叫你们把人放下来。”
  头一个瞪着眼转望同伴:“听见没有,咱们说了半天敢情白说了!”
  “叭!”地一声脆响,他这句话刚说完,脸上便挨了一下,结结实实的一下,半张脸上五道红红的指头印儿,一缕鲜血顺着嘴角儿流了下来。
  没有看见他是怎么挨的打。
  甚至没人看见是谁打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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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坐怀不乱败露疑迹
  事实上眼前这位想吃独食的朋友背著手站在原地,像连动都没动过,这事儿玄了!
  头一个往後退了两三步才拿椿站稳,他直了眼,望著李志飞道:“朋友,你!”
  李志飞仍然是淡淡地道:“我叫你们把人放下。”
  两个抱著人的没放人,另几个之中突然窜过来两个,一个手里握把铁尺,一个手里提根钢丝鞭,兜头就抽!
  李志飞笑了:“跟我玩这一套你们还差得多!”他慢条斯理的,但很潇洒,前跨一步,微侧身躯,铁尺、钢丝鞭擦著他身前身後砸下,都落了空。
  现在该他了,他一飞射先撞在那使铁尺的劲装蒙面人心口,使铁尺的闷哼一声弯下了腰,同时又在使铁尺的後脑补上一掌,使铁尺的爬下了。
  与此同时,他一脚飞起向後踢,正中那使钢丝鞭的小肚子,那使钢丝鞭的也闷哼一声弯下了腰,他微一旋身拾腿又是一脚,使钢丝鞭的踉跄著冲出老远,摔了个狗啃。他,脸都破了,一把钢丝鞭撤手飞出了丈余外!
  再看李志飞,他转过身双手又到了背後,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那两个抱著人的还舍不得放,但却脚下移动往後退了!
  来了七个人,两个抱著人,两个爬下了,还剩下三人,这三个脸上变色,犹豫了一下又抡家伙扑了过来。这三个手里使的是单刀,要命的玩艺儿。
  李志飞没动,容得那三个扑近,脚一勾,一抬,爬在地上那个使铁尺的离地飞起,横著往那三个撞了过去。
  手里有刀不能往自己人身上砍,那三个一惊往後就退,就这么一退,李志飞一步跨到了,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三把单刀全到了他手里,而且那三个一声大叫捂著肚子跄踉暴退。
  李志飞没进击,左手持著三把刀,右手曲指连弹,铮然连响声中,三把刀断成一段段掉下了地!那三个抱著肚子弯著腰看直了眼,都忘了肚子上刚挨了一下子!
  李志飞一松手,三个刀把也落了地,双手往後一背,目光落在那两个抱人的脸上!他没说话,那两个抱人的也没吭气儿,但却乖乖的把人放下了!
  两个俏丫头脚站了地,但却没挪动,四只眼直直地望著李志飞,给李志飞开门的那个木木然叫了一声:“李爷…… ”
  李志飞淡然一笑道:“代我问问那几位姑娘,这够不够格?”声落,转身便走!
  俏丫头一下子又怔住了!
  “八少,请等等!”一声娇滴滴、脆生生的呼叫,李志飞停步转身,後院门开了,谢蕴如站在门口,眸子里包含的是异样色采。
  一条无限美好的身影带著一阵热力跟一阵香风掠了过来,是华筱红,她落在李志飞跟前,差一点儿没撞进李志飞怀里,照模样儿她也恨不得扑进李志飞怀里,娇靥上带著三分惊,还有三分喜:“八少,我们算开了眼界了!您快请跟我後头去吧,後头有贵客等著见您!”
  李志飞看了她一眼,迈步就往後院门行去!
  华筱红一怔,旋即急急叫道:“哎哟,八少,您等等我呀!”
  她像一阵风般跟了上去,一下子偎在了李志飞身边!李志飞却连看也没看她!
  到了後门口,谢蕴如仍然是那么冷漠,眸子里包含的异样色采已经不见了,她凝望著李志飞道:“八少原谅,我没想到宫里来人到得这么快!”
  李志飞笑笑说道:“姑娘好说,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早见也是见,晚见也是见,反正都得见,迟早又有什么关系!”
  谢蕴如没再多说什么,只说句:“您请眼我来!”转身就往里去了。
  这座大宅院前院大,後院更大,在前院隔著墙看,狼牙高喙,飞檐流丹,如今进了後院再看,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最动人的是那横跨一湾碧水上的朱栏小桥,天已经近黄昏了,可是後院里还没上灯,亭台楼榭也好,一草一木也好,都带著一股迷蒙的美,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世间王侯家”,眼前这後院,虽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了!
  谢蕴如步履轻盈,在前带路,华筱红紧挨著李志飞,身上的香气不住往李志飞鼻子里送,那醉人的眼波也不住地往李志飞脸上瞟,恼人的是李志飞居然跟个木头人儿一样,根本就没觉察!
  走过两条长长的走廊,到了一间房门口,屋门敞开著,门口抱著胳膊站著两个黑衣汉子,个头儿挺高,胳膊老粗,一脸的骠悍色,看上去怪吓人的。
  屋里传出一阵阵笑声,有姑娘家的笑,也有男人的笑,笑得都挺乐的。
  华筱红在李志飞耳边低低说了一句:“我那十个姐姐都在里头,您可别看得眼花撩乱哪!”
  李志飞笑了笑,没说话,进门的时候,两个黑衣汉子直上下打量他,目光里多少带点儿轻视,可是李志飞跟没看见一样,仰著脸就进了门!
  进门是个客厅,桌椅摆设比前院那待客处又考究了一层。
  客厅里没人,往後看垂著一层层的帘幕,那笑得挺乐的男女笑声就是从那一层层的帘幕後传出来的。
  人到了,那要见人的人还在里头享乐儿,这能叫求才若渴,礼贤下士!
  而李志飞他居然没在意,脸上一点不豫之色都没有。
  只听谢蕴如高声叫道:“人到了,您可以出来了。”
  笑声没停,步履声响动,一层层的帘幕掀起,众星捧月一般从里头走出了十几个人来。
  这十几个人阴盛阳衰,粥多侩少,整整十个花儿一般的姑娘,三个大男人。
  十个姑娘都够美,美得各不相同,一边各五地拥著一个糟老头子,这糟老头子好艳福,他也不怕姑娘家身上的香气熏了他,五十多岁年纪,穿著挺气派,一身的重裘,头上扣顶貂皮帽,手里拿著鼻烟壶,边走边往鼻子上抹鼻烟,鹞眼鹰鼻山羊胡,跟那位“西山居士”一个德性,但比“西山居士”多了份阴鸷,远比“西山居士”深沉。
  他身後紧跟著两个大男人,壮壮的中年汉子,跟门口那俩一般地骠悍,腰里头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著家伙。
  十三个人一出来,廿六道目光一起投向李志飞,糟老头子跟那两个壮汉只打量了李志飞一眼,旋即走向座位。十个姑娘那两道目光可就不同了,一投在李志飞脸上就没再挪开,跟铁碰上了吸铁石似的,连脚下也忘了动了,害得华筱红忙又往李志飞身边挨了挨。
  糟老头子居中高坐,手指头沾著鼻烟往鼻孔一按,猛那么一吸,他说了话:“这年头儿还是年轻的小白脸吃得开啊。”
  十个姑娘如大梦初醒,又深深盯了李志飞一眼,花蝴蝶般飞了过去,有位在糟老头子肩上轻轻扳了一下,带著笑娇声说道:“哟,您这是吃得那门子的醋呀,没瞧见么,人家早有了主儿了。”
  糟老头子笑笑抬起了眼,当他的目光落在李志飞脸上时,他脸上的笑意没了,撤得可真快:“你就是关外白家的八徒弟李志飞。”
  李志飞微一点头,道:“不错。”他也够傲的!站在糟老头子身後那两个壮汉脸色微微一变。
  糟老头子自己却没在意,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李志飞道:“不知道。”
  糟老头子看了谢蕴如一眼,又低头吸上了他的鼻烟。
  谢蕴如转望李志飞道:“八少,这位是二阿哥跟前的大红人,智囊头儿,首席师爷鲍老。”难怪那么深沉!
  李志飞一抱拳道:“鲍老。”
  鲍师爷连眼都没抬,道:“安全为重,二阿哥也忙,他平日很难得出门一步,无论大小事都交给了我。”
  这意思不啻点明,二阿哥胤礽的大小事他握有全权,要李志飞能够对他客气点儿。不知道李志飞听懂了没有,他说了这么一句:“鲍老系二阿哥的成败得失於一身,不愧是位首席师爷。”
  谢蕴如飞快看了李志飞一眼。
  鲍师爷微微一怔抬起了眼:“你的口才不错!”
  李志飞淡然道:“鲍师爷夸奖。”
  鲍师爷很快地又低下头去把弄他那只鼻烟壶了:“这头一关你算是通过了,是证明你的身手不错,可是能对付自己人没有用,二阿哥所以要用人是对付外人的。”
  这句话够客气的。
  李志飞道:“您说得是,二阿哥是需要多找些能对付外人的人。”
  鲍师爷身後那两个壮汉勃然变色,迈步要动,可巧这时候鲍师爷轻轻地咳了一声,两个壮汉把迈出来的腿又收了回去。
  李志飞似乎没看见,难怪,他两个站在鲍师爷身後,那么大一张椅子挡著,李志飞那看得见了。
  只听鲍师爷道:“听说你还读过书,这趟到京里来把书囊也带来了,其实这儿的事儿,都是动刀枪的,书派不上用场。”
  李志飞道:“您认为书本派不上用场?”
  鲍师爷道:“实情如此。”
  李志飞道:“您可能容我直言一句。”
  鲍师爷道:“说吧。”
  李志飞道:“鲍师爷您不会武吧?”
  鲍师爷一怔道:“这个…… ”
  李志飞接著说道:“您是二阿哥的首席师爷,您应该知道是什么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何谓谋?熟读兵书,详知战略耳,兵书是书本,战略是从书本上得来的,是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固然在兵士的骁勇,但主要的还在为将者的谋略,打古至今这种实例不胜枚举,别的不提,单说诸葛武侯,司马德操首荐,徐元直再发,刘玄德三顾,卧龙先生岂一武夫,未出茅庐已知天下三分,靠的又是什么,鲍师爷也是位读书人,奈何把这书本贬得一文不值。”
  鲍师爷听直了眼,一时没说上话来。那十位姑娘也听怔了。
  谢蕴如美目凝注,异采不住闪烁。
  那两个壮汉脸上又变了色,齐声叱道:“姓李的,这儿不是你卖弄口舌的地方。”
  李志飞淡然一笑道:“论武也是一样,二位可要试试。”
  两个壮汉脸色大变,闪身要动。
  鲍师爷忽然乾咳一声道:“不许胡闹,我刚说过,二阿哥用人不是为对付自己人的。”两个壮汉子没有再动,鲍师爷他抬了手:“你坐下。”
  李志飞道:“谢谢。”他过去坐上了下首。
  华筱红扭腰肢,移莲步跟了过去,俨然李志飞是她的人,她是李志飞的人,也不知道是谁给他配的对儿!
  鲍师爷那里轻咳一声又道:“眼下的情势,想必这儿的姑娘们已经告诉过你了。”
  李志飞道:“是的,华姑娘已经告诉过我了。”
  鲍师爷道:“论谋士,二阿哥身边的谋士可以说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多,缺的只是能打善斗的助手,当初二阿哥所以采纳‘西山居士’之议,聘个关外白家的人来,就是为借重白家享誉江湖,名传遐迩的武功,所以暂时只有委曲你!”
  李志飞道:“鲍师爷恐怕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所以斗胆直陈,并不是想跻身谋士之列。”
  鲍师爷抬手拦阻,没让他再说下去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二阿哥求的是才,有才不能不用,目下缺的是能打善斗的好手,而你又文武兼备,所以我想先借重你的武学,以後看情形,视需要再借重你的文才。”这解释有点牵强。
  李志飞不知道有没有觉出,他道:“众所皆知,白家是武林门第江湖人,我虽然爱读书,但所读不多,也一无所成,何敢自不量力,妄谈文才,我看我还是在卖命出力的行列中待著吧。”
  鲍师爷摆摆手道:“你也不用客气,反正到时候我会看情形的…… ”
  顿了顿道:“二阿哥身边这些人,照例要通过这头一关之後,还需要建一椿功劳,摊开了说也就是要试试他的忠诚,能再通过这一关,才算正式进了二阿哥的门,要不然就是身手再高的好手,二阿哥也不敢用,你出身关外白家,又是‘西山居士’所荐,忠诚自不会有问题,可是站在我的立场却不便破例!”
  李志飞倏然一笑道:“这个我懂,鲍师爷您尽管吩咐就是。”
  鲍师爷道:“好说,眼下有椿事儿希望你去办一办。”
  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叠著的纸,抬手递给了李志飞,道:“什么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全在这张纸上,你拿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志飞接过那张纸展开一看,旋即抬眼说道:“鲍师爷您是要…… ”
  鲍师爷脸上突现一丝笑意,这笑意却透著阴鸷:“二阿哥讲究的是首功…… ”
  李志飞一点头道:“我明白了,到时候我把鲍师爷要的东西送到鲍师爷您面前来就是。”
  鲍师爷一点头道:“那好,今儿晚上我不走,就在这儿等你的功劳,没事儿了,你回去吧。”他站起来往後去了。
  两个壮汉子紧随身後,那十位姑娘也跟了去,帘幕一阵掀动,人全不见了,帘幕那边又传来嘻笑声!
  李志飞把纸条往怀里一塞站了起来,华筱红忙道:“走,我陪你回屋去。”
  李志飞没动,望著谢蕴如道:“谢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谢蕴如道:“没事儿了,您请回吧。”
  李志飞转身行了出去。
  望著李志飞的背影,谢蕴如的一双美目之中闪漾起异样的光采!
  华筱红现在跟李志飞很熟,两手捉著李志飞一只胳膊,身子紧贴著李志飞,拐过弯,看不见那两个抱著胳膊的云衣汉子了,她立即眉飞色舞地道:“我的好八少,您真行,自从我们姐妹十二个住进了这个大院子,我可从没见过一个敢对二阿哥跟前这位大红人儿这样儿的!”
  李志飞笑笑道:“有姑娘你在边儿上壮胆,我怕什么。”
  “哎哟。”华筱红格格娇笑,笑得花枝乱颤,她抬手轻轻拧了李志飞脸蛋儿一把,娇媚无限地道:“我的八少哇,您这张嘴可真会说话,怪不得鲍师爷让您顶得没话说,您既然认为我能给您壮胆,那往後我可要多给您壮点胆喽!”
  李志飞道:“当然好,求我都求不到。”
  要是这时候李志飞伸手搂上华筱红的纤腰,那可正是时候,可是李志飞没动,够恼人的。
  倒是华筱红身子又往李志飞身上贴了贴,两片诱人的香唇凑近李志飞耳边,吐气如兰,低低说道:“用不著您求,我自己会给您送到门口来。”
  李志飞道:“我的门从不上闩。”
  华筱红突然激动起来了,一双美目直直地望著李志飞,道:“您这张嘴,真能害死人。”
  李志飞倏然一笑,道:“能害死人的不是我这张嘴,是鲍师爷给我的那张纸条儿。”
  华筱红一怔忙道:“对了,他是要您…… ”
  李志飞道:“姑娘站在我身後,不是把纸条儿上的字儿尽收眼底了么?”
  华筱红脸一红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八少,这件事可扎手啊,我听说那是他们花大钱请来的好手。”
  李志飞道:“所以说鲍师爷给我的这张纸条儿能害死人,这件事我要是成了,二阿哥添了个能派用场的人,当著那么多人杀人,我也别想往别处跑了,要是办不成,死的是我,跟他鲍师爷没关系,他也为二阿哥省了个吃闲饭的,横竖都是他占便宜我吃亏,是不。”
  华筱红皱眉说道:“鲍师爷也真是,干吗不挑个好对付的,那您…… ”
  李志飞笑笑道:“对付好对付的,我将来不一定能派大用场,也显不出我的能耐,是不,放心,我怎么走出这个门,还会怎么走进这个门的,你回後头去等著我吧。”
  华筱红道:“怎么,您现在就要去。”
  李志飞道:“这种事也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早走比晚去好,早走可以找个便於下手、便於抽身的好位置,是不?”
  华筱红迟疑了一下,很不情愿地松了李志飞那只胳膊,满面忧虑地道:“那您办完事儿千万早点儿回来,免得我在家等得耽心。”
  李志飞现在却又不解风情了,什么都没说,答应一声,扭头就走了!
  上灯了,京城里原就繁华热闹,上灯以後更显得繁华热闹了,处处车水马龙,处处行人熙攘。
  这条大街过得车马似乎比别处多一点儿,偶而还可以看到一队队的骆驼,驼峰高耸,身上驮满了东西!
  李志飞背著手,迈著潇洒步,顺著这条大街往前走著,边走边四下看,显得很悠闲,很从容!
  迎面来了一辆马车,马蹄敲在石板路上发出均匀而清脆的声响。
  这条大街过的车马相当多,一辆马车应该算不了什么。
  可是这辆马车跟别的马车不同,让人说不出它跟别的马车有什么不同,但却觉得出。这是辆黑马车,高篷,双套,谈不上华贵,但很气派,车身上很乾净,一点儿脏都没有,除了上过油的轮轴,不管你摸那儿,绝不会摸一手黑。
  套车的马是两匹黑马,健壮、神骏,从头到尾没有一根杂毛,浑身上下黑得发亮。高坐车辕那车把式也跟一般人不同,健壮、雄伟、皮袄、皮帽、皮靴,一脸的络腮胡,浓眉大眼,威猛慑人。
  就这辆马车,使得李志飞突然不悠闲、不从容了,神色一怔,头一低,就要往旁边一条胡同里拐!
  那位车把式眼挺尖,他看见李志飞了,一怔,扯著喉咙就喊:“那不是翎少爷么?翎少爷。”沉腕收缰,马车停下来了!
  “翎少爷!”
  李志飞的姓名里没个“翎”字,不是叫他,他一步便跨进了那条黑胡同里!
  李志飞不见了,那辆马车的车帘掀开了,里头露出了一张脸,是个中年人,年纪在四十上下,白面无须,一张脸冠玉般,剑眉星目,英挺异常,罕见的美男子,他望著车把式道:
  “小翎?在那儿?”
  车把式马鞭一指那条黑胡同道:“拐进黑胡同里去了,许是没听见我叫。”
  那中年人道:“你这么大嗓门儿,八街都听得见,别是你看错了吧,小翎怎会跑到京里来,要是小翎他还会不到家里去。”
  车把式忙道:“爷,绝没错,要是错了您把我眼珠子掏出来,别人我或许会看错,自己人我还能认不出来,那我这双照子白长了!”
  中年人皱了皱眉,略一沉吟道:“走。”
  “走?”车把式一怔。
  中年人一摆手道:“叫你走你走就是。”
  车把式没敢多说,答应一声赶动了马车。
  马车走出没多远,中年人一声:“走你的,别停,也别等我。”
  一纵跳下马车,快速往街边行去。
  车把式一怔,旋即虬髯抖动笑了,赶著马车走了。
  中年人有一付颀长的身材,看上去英挺俊拔,穿一件袍子,灰色的皮袍,他步履轻而快,两步便到了胡同口,两手往後一背,就站在胡同口外的暗影里。
  没一会儿工夫,胡同里出来个人,是李志飞,他脸上带著一丝笑意,出胡同转身要走!
  中年人在暗影里说了话,话声低沉,隐隐有慑人之威:“阁下,你可知道这是条什么胡同么?”
  李志飞身躯猛地一震,他不得不停了步,道:“死胡同!”
  中年人道:“幸亏是条死胡同,要不然我还等不著你呢!”
  李志飞转过了身,一脸窘迫焦急的笑:“你真行,我算是服了你了。”
  中年人扬了扬眉道:“你什么时候学得不知道叫人了。”
  李志飞忙道:“小翎怎么会,又怎么敢,姨父。”他恭恭敬敬见了一礼!
  中年人道:“这还差不多,跟我来。”转身行去。
  李志飞一脸苦像,迟疑了一下只有跟了上去,到了中年人身边,他马上陪上笑脸,但却笑得很不自在,道:“姨父,我准备明天一早上家里去…… ”他打算及时抽身。
  中年人看也没看他,道:“你什么时候到京里来的?”
  “刚到,还没半个时辰。”李志飞忙应了一句!
  中年人道:“你这趟到京里来,有什么事儿么?”
  李志飞答道:“我上南方去,从这儿经过,明儿个晌午就走。”
  中年人“哦!”一声道:“上南方去,好好的往南方跑干什么,谁让你去的?”
  李志飞道:“我爹,他老人家这些年身子不大合适,让我代他老人家赴个约。”
  中年人道:“到了京里不上家里去,老哈叫你你不理,这也是你爹教你的么?”
  李志飞情知迟早会有此一问,他早想好了辞儿了,当即很从容地道:“不敢瞒您,我爹另外还交待了件事儿,我只有这么一会儿工夫,想赶著办办,所以没马上到家里去,给您二位请安去,老哈叫我我听见了,我知道车里坐的不是您就是我姨妈,我怕我爹交待的事儿耽误了,所以没敢答应…… ”
  中年人道:“牵强,过去见见就会耽误你爹交待的事儿么?”
  李志飞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您跟姨妈都疼我爱我,这是在京里,您二位见了还会让我走…… ”
  中年人道:“你要是跟我们俩明说你有正事儿在身,明儿个一早再到家里去,我们俩不至於那么不通情理,非把你往家里拖吧。”
  “这…… ”李志飞辞穷了,脸红了,陪著一脸苦笑道:“姨父,小翎知罪了,您就不能抬抬手。”
  中年人突然停了步,道:“还要我怎么抬手?我要是不抬手还跟你噜苏,见了你的面我扭头就走了,你的事儿非今儿晚上办不可?”
  李志飞忙道:“是的…… ”
  中年人道:“那么我就不耽误你的正事了,你去办你的事儿吧,明天一早给我上家里去,听见了么?”
  李志飞心里一喜,忙道:“谢谢您,您放心,明儿个一早我一定上家里去给您二位请安去,既然到了京里,还能不上家里去,小翎不会,也不敢,您说是不?姨父,您请回吧,我走了。”他一躬身,转身走了,根本就没敢让中年人再说话。
  中年人也没再说话,望著李志飞的背影,他微微皱起了眉锋,一直到看不见李志飞了,他才转身走去!
  李志飞脚下没敢放太快,可也没敢走太慢,一直到走完这条大街拐了弯儿,他才吁一口气放快步履行去。
  片刻工夫之後,他到了一家饭庄子前,这家饭庄横额三个金字:“万福楼”,一块大招牌挂得老高。
  “万福楼”门前往日这时候早停满马车软轿了,可是今儿晚上既没见马车,也没见软轿,只那拴马椿上拴著十几匹马,清一色的蒙古种坐骑,往日楼上猜拳行会的闹声比楼下大,今儿晚上楼下却挤满了,闹声压过了楼上。
  李志飞进“万福楼”就往楼梯走,夥计们瞪著眼看著他,想拦,可是看他那身衣著打扮,看他这个人却没敢伸手。但楼梯上站著两个壮汉挡了他的驾,左边一个冷笑道:“楼上有人包了,你在楼下凑合凑合吧。”
  李志飞笑了,道:“你们俩不认识我,我是秦爷的把兄弟,刚到,听说大夥儿在这儿给秦爷接风,我就赶来了。”
  两个壮汉一听这话,马上躬身哈腰陪上笑脸:“原来您是秦爷的…… ”
  李志飞一抬手道:“别客气,谁叫咱们没见过,一回生,再有两回就熟了。”
  他迈步登上楼梯,上得楼头看,偌大个地方不过摆了两桌,廿来个人正在斗酒,有中年汉子,还有几个老头儿,一看就知道全是江湖上的人物,谁也没留意有人上了楼,等到发现有人上了楼,李志飞已然到了席前。
  二十几个人都静了下来,停杯的停杯,放箸的放箸,四五十道目光全盯上了李志飞。有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汉子站了起来,诧异地望著李志飞道:“你是…… ”
  李志飞笑指左边桌上座一个阴沉脸瘦高中年人道:“他们诸位不认识我,老秦你也不认识我么?”
  那阴沉脸瘦高中年人一怔站了起来:“恕秦某眼拙,朋友是…… ”
  李志飞笑著走过去:“老秦哪,你的忘性可真比记性大,连我都忘了…… ”
  一句话工夫他已到了阴沉脸瘦高中年人身边,接著道:“我提件事儿,你准想得起来,那年在口外‘黄风寨’…… ”
  阴沉脸瘦高中年人脸色倏变,脱口惊叫:“你是…… ”
  李志飞马上截口说道:“想起来就行了,别嚷嚷,你认识我,在座的诸位又不认识我,是不是?”
  他表现得很热络,抬手搭在了阴沉脸瘦高中年人肩上,笑吟吟地问道:“老秦,这些年还好吧,看样子你是混阔了,要不然你不会跑到京里来,更不会成了眼前诸位的座上佳宾,是不!怎么样,提拔提拔我这个当年关外道儿上生死朋友吧。”
  阴沉脸瘦高中年人刚才那股子猜拳行乐的乐劲儿没了,脸上的血色也不知往那儿去了,但是他脸上堆起了笑,只不过那笑比哭还难看,他一张嘴,就要说话。
  李志飞似乎不让他说话,马上又道:“这儿说话不方便,是不是,不要紧,咱们换个地方敍敍。”
  阴沉脸瘦高中年人道:“不,不,方便,方便…… ”
  在座这些人照子都够亮的,一见这情形谁还不明白几分,那刀疤中年汉子一双锐利目光盯上了李志飞,一声没吭,脚底下挪动到了李志飞身後,拾腿从靴筒里拔出一把攘子,照准李志飞後心要害挺腕就扎。
  李志飞脑後好像长了眼,他身子一动没动,只见他左手後伸只那么一晃,那把攘子已经到了他手里,他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望著阴沉脸瘦高中年人笑吟吟地道:“老秦哪,你的这些朋友怎么这样对人法。”
  阴沉脸瘦高中年人身子似乎发了软,直往下溜,嘴里直道:“你,你,你…… ”
  那中年刀疤汉子楞在了李志飞身後,他不相信这眼前见也没见过的文弱年轻人,手往背後这么一晃,就能把他的攘子夺了去,而事实上如今那把攘子不在他手里,在人家手里,这一点他很清楚。
  “砰”,“哗啦”!碗破了,盘碎了,杯箸齐飞,酒、菜洒了一地,有个鸠面老者掀了桌子,十几二十个人动作飞快,马上围住了李志飞。
  楼下两个壮汉跑了上来,夥计也跟著跑上来两个,可是一见这情形,两个夥伴吓得一缩脑袋又溜了下去。
  那鸠面老者目射寒芒,逼射著李志飞冰冷说道:“你小子瞎了眼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眼前都是些什么人…… ”
  李志飞淡然一笑道:“我看得很清楚,这儿是天子脚下,京城重地,你们诸位么,也都是有来头,有靠山的,我没有看错吧。”
  鸠面老者道:“不知者可以不罪,你既然知道…… ”
  李志飞笑道:“别跟我来这个,我不吃这一套,我么,不是猛龙不过江,来者不怕,怕也就不来了,这是我跟秦某之间的事,你们要是照子够亮,就别管这件闲事,淌这池浑水!”
  鸠面老者两眼寒芒暴射,就待再说。
  一名文士装束的圆脸胖老者乾咳一声,拱手陪笑道:“恕老朽托个大,这位老弟台,你跟秦老弟之间究竟结有什么梁子,我们这些个人不清楚,不过老弟台你既然来到京里找他,这段梁子恐怕小不了,我们这些局外人根本不该过问,可是老弟台你是个明白人,眼下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老弟台你应该看得很清楚,秦老弟今儿个到京头一天,我们这些个朋友为他接风洗尘,老弟台你要是在此时此地作了断,可叫我们这些个人往後拿什么脸在外头走路,以我看不如这样,老弟台,今儿晚上看我们这些人的薄面,高抬贵手,坐下来喝两盅,咱们交个朋友,错过今儿晚上,时地随老弟台你挑,我担保秦老弟他一定去跟老弟台作个了断,如何。”
  李志飞一双目光缓缓投注在圆脸胖老者那张白里透红的胖脸上,道:“容我请教,阁下是…… ”
  圆胖脸老者忙道:“好说,不敢当,老朽姓吴,口天吴,在大阿哥‘立郡王’府混口饭吃…… ”
  李志飞道:“原来是‘立郡王’府的吴头儿,失敬,吴老的话倒是几句好话,奈何我这个人软硬都不吃,我也是为一口饭,不得已,还请吴老原谅。”
  他动作快如闪电,搭在阴沉脸瘦高中年人肩上的那只手一偏,一指点在阴沉脸瘦高中年人喉结下,阴沉脸瘦高中年人身子一晃要倒,他拦腰抱起了阴沉脸瘦高中年人,带著一声轻笑穿窗掠了出去。
  圆脸胖老者为之一怔,鸠面老者等究竟是出身江湖的练家子,但见喝声中都穿窗掠了出去。鸠面老者等在滴水檐沾足,抬头一看,就这一转眼工夫,人已经没了影。
  就在这时候,头顶传来一阵异响,鸠面老者闻声仰脸,只见一团黑影从楼顶檐上落了下来,外头太黑,他一时没看清那是什么,忙惊喝道:“留神。”
  随话闪身往里躲,那团黑影带著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落了下去,砰然一声摔在楼下街上。
  楼下传来几声惊叫,随见行人纷纷走避。
  鸠面老者等忙窜了下去,落地一看,都脸上变色怔住了。
  地下躺的是那个姓秦的瘦高中年人,是那个姓秦的绝没错,但如今脑袋却不见了,断颈处还在往外冒血呢!
  李志飞提著个圆包袱回到了那座大宅院里,那块包袱皮儿颜色很怪,上头一半是白的,下头一半是红的。
  从院子里,他往他那没点灯的屋子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是看什么。
  这当儿夜不怎么深,但後院两扇门已经关上了,他没敲门,翻墙就进了後院,进後院就直奔见鲍师爷的那间屋!
  不知道那些姑娘们那来那么大乐劲儿,到现在还有那一阵阵嬉笑声从那间屋里传出来。
  那间屋里灯光挺亮,但透射出来的不多,只因为灯光全在那一层层的帘幕後,全让帘幕遮住了,可是那一层层的帘幕却遮不住那一阵阵乐劲儿挺大的笑声。
  门口站的仍是那两个壮汉,李志飞一到门口就被那两个壮汉挡了驾,左边一个道:“你等等,我给你通报一声。”他转身要进去。
  李志飞抬手拦住了他,道:“不用了,这时候见鲍师爷未免有点煞风景,这个烦代呈鲍师爷,就说我幸不辱命就行了。”
  他把那个圆包袱往那壮汉手里一塞,扭头走了。
  刚才他怎么进後院,如今他怎么出後院。出後院直奔他住的那间屋,推开门走进去,摸黑进了卧房,一进卧房他就道:“抱歉,劳姑娘久等了。”
  “哟。”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娇滴滴,软绵绵的轻叫:“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志飞道:“我临出门的时候,姑娘不是说要等我了么?”
  黑暗中传来一阵吃吃笑:“八少真是个有心人。”
  李志飞过去就要点灯。
  黑暗中吹过了一阵香风,一只炙热柔软的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一个炙热柔软,而且滑腻的娇躯带著轻颤偎进了他怀里,一个梦呓般话声在他耳边响起:“干嘛呀,您看不见谁呀。”
  李志飞手碰到的不是衣裳,而是肉,柔滑细嫩的肉,他先为之一怔,继而心头震动,但他没躲,伸手搂住了那个带著轻颤的软绵绵娇躯往床前走去,刹那,那软绵绵娇躯颤抖得更厉害了。
  李志飞到了床前把怀中的娇躯往下一搁,伸手拉过被子盖上了,他道:“春寒料峭,入夜更冷,冻著可不是闹著玩儿的。”他转身过去点上了灯。
  灯下再看,华筱红躺在床上,一双嫩藕般粉臂露在被外,她娇靥上红红的,水灵灵的大眼望著李志飞:“八少,您这是…… ”
  李志飞笑笑道:“天儿这么冷,我怎么能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万一冻著了姑娘,那可不是我的罪过。”
  华筱红道:“那您干嘛…… ”她那双目光掠向桌上那盏灯。
  李志飞道:“我告诉姑娘件事儿,恐怕姑娘还不知道,我自己兴了这么一个规矩,为的是死後不落十八层阿鼻地狱,每当杀过一个人,我总要斋戒三天,所以姑娘这份好意我只有心领。”
  华筱红为之一怔,道:“八少,您…… ”
  李志飞道:“姑娘,我这是一点儿折扣不打的实话,不该今儿晚上让我干血腥事儿。”
  华筱红扬起了眉梢儿,挺身坐起就要掀被子。
  李志飞道:“姑娘,我斋戒的时候连眼都要净。”
  华筱红倏地一声冷笑道:“我没想李八爷您原来是这么个人,好吧,您请把灯熄了。”
  李志飞抬手熄了灯,黑暗中只听一阵急促的唏嗉响,转眼工夫之後,一阵香风从他面前掠过刮了出去。
  李志飞笑了,抬手又点上了灯,屋门口多了个人,不是华筱红,赫然是谢蕴如!
  她站在屋门口没动。
  李志飞连头都没回便道:“姑娘怎么不进来坐。”
  谢蕴如道:“没有主人的话,我不敢随便进人的屋。”她袅袅行了进来。
  李志飞回身含笑,道:“姑娘,这儿的主人不是我。”
  谢蕴如道:“至少这间屋现在是八少在住。”
  李志飞笑道:“既是这样,那我这个主人就肃客了,姑娘请坐。”
  谢蕴如落了座,坐下便道:“我来告诉八少件事儿,‘西山居士’刚派人立信儿来,白老爷子不放心让八少一人在京,特地把白六少跟七少也派了来,再有一个时辰就可抵京了。”
  李志飞微微一怔道!“真的么,谢姑娘。”
  谢蕴如抬手递过了一封拆开口的信,道:“您看看,这是‘西山居士’刚派人送来的。”
  李志飞接过信抽出信笺,看过之後他摇头笑道:“我们老爷子也真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凭他老人家传授的这身武功,还怕谁能吃了我不成。”
  他装好信又递还给谢蕴如。
  谢蕴如接过信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份镇定功夫很让我佩服。”
  李志飞微微一愕讶然道:“姑娘这话…… ”
  谢蕴如道:“很简单,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你不是关外白家的李志飞。”
  李志飞大吃一惊,旋即笑道:“谢姑娘,我明白了,是鲍师爷叫你来的吧,不要紧,请代我回覆鲍师爷,他用不著这样对我一试再试,他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到别家去,看眼下京里的情势,凭我这身所学,不怕没人抢我。”
  谢蕴如静静听毕,微一摇头道:“你冤枉鲍师爷了,也有点抬举他,他是二阿哥的首席师爷,可是有些时候我觉得他比我这个女流差得多,他对你的身份深信不移,你杀了大阿哥重金礼聘来的北六省黑道巨擘,他也很高兴,已经带著姓秦的首级回去见二阿哥去了。”
  李志飞“哦!”地一声道:“这么说是姑娘你…… ”
  谢蕴如道:“不错,是我自己看出来的,这儿的人看出你不是李志飞的,也只有我谢蕴如一个。”
  李志飞道:“那么姑娘又凭什么说我不是李志飞,姑娘见过李志飞?”
  谢蕴如道:“我没见过李志飞,要是我见过李志飞,头一眼我就看穿你了,虽然我头一眼没能看穿你,可是我头一眼就对你起了怀疑。”
  李志飞道:“我身上有什么破绽?”
  谢蕴如道:“当然有,你的书囊,据我所知,李志飞武功很好,在白家也是出类拔萃,但却不是喜欢书本的人,他是个典型的武夫,剑不离身,但绝不会随身携带书囊!”
  李志飞道:“姑娘说这话不怕我听了生气么?”
  谢蕴如道:“足见你不是李志飞,你要是李志飞早就对我动手了。”
  李志飞微一摇头道:“姑娘还是算不得熟知李志飞,姑娘所知道的李志飞只是以前的李志飞,现在的李志飞是书剑俱备,文武双修,他知道只学剑不读书的害处,就像我跟鲍师爷所说的,凭一把剑了不起是个十人敌,凭一本书却可成为万人敌,一个人要是读了书,虽不敢说他能脱胎换骨,至少他懂得‘非礼勿动’四个字,既懂‘非礼勿动’四个字,他又岂会轻易动手打人,尤其是对个姑娘家。”
  谢蕴如冷冷一笑道:“鲍师爷没说错,你的确能言善辨,李志飞要是像你所说的这么个人的话,他就是个不凡的年少英雄了。”
  李志飞道:“姑娘可以到关外江湖道上去打听,谁敢说白家的李志飞不是个不凡的年少英雄?”
  谢蕴如道:“这一点我倒信得过,用不著打听,关外江湖道上的确没有敢说李志飞不是个不凡的年少英雄,只是你恐怕不知道,李志飞他不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李志飞道:“姑娘敢是指刚才华姑娘…… ”
  谢蕴如道:“不错,我那十二妹是我们姐妹中最艳最媚的一个,你要是李志飞那个色中饿鬼,求都怕求不到,又岂会让她进了这间屋再出去,尤其是在她那种情形下投怀送抱,极尽挑逗之能事。”
  李志飞淡然一笑道:“谢姑娘,那是以前的李志飞;,如今的李志飞懂得四字‘非礼勿视’,又岂会做这种淫乱之事,固然,书本上敦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色性也,可是我也不能不看人,来者不拒啊,李志飞阅人已多,南国娇娃,北地胭脂都见过,眼光还不至於那么低。”
  谢蕴如轻“哦!”一声道:“这么说我十二妹你看不中意。”
  李志飞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谢蕴如哼哼一笑道:“要是有谁连我十二妹都看不中意的话,那当世之中恐怕再也没有让他能看中意的了。”
  李志飞一摇头道:“不,谢姑娘,你错了,论妖艳狐媚,也许当世之中没有人能胜过令十二妹,可是有的人并不喜欢这一类型的女子,这就跟有的人喜爱色彩鲜艳的花朵,有的人喜欢那出污泥不染,濯青涟而不妖的白莲,有的人喜欢狂饮烈酒,有的人则喜欢斟杯性温和味芳香的淡酒,轻品细尝的小酌一番的道理一样,所以,以我看这世上胜过令十二妹红粉女儿大有人在,谢姑娘你就是一个。”
  说著话,他举步向前,伸手搭向谢蕴如的香肩。
  谢蕴如脸色一变,霍地站起,冷叱道:“你看错了人了,谢蕴如虽是‘十二金钗’之首,可却跟她们十一个不同。”伸出水葱般一根玉指点向李志飞的腕脉。
  李志飞一笑说道:“谢姑娘好俊的‘兰花指’!”
  只见他手腕一翻,谢蕴如那条晶莹如玉圆润皓腕竟然落进了他手里。
  谢蕴如脸色大变,就待有第二步行动。
  李志飞已然松了她的皓腕,微微一笑道:“我爱的就是谢姑娘你与她们不同,要不是这四宇‘非礼勿视’,谢姑娘你今儿晚上可就错了,夜已深,人已静,我要睡了,谢姑娘请吧。”
  谢蕴如脸色煞白,目光如霜刃,直逼李志飞:“任你能装善扮,只等少时白家六少、七少到了之後…… ”
  李志飞“哦!”地一声截口说道:“谢姑娘不提我差点忘了,我先睡了,我六哥、七哥到了之後,请派个人叫我一声!”说著,他抬手就脱衣裳。
  谢蕴如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行了出去!
  李志飞笑了,抬手熄灯,脱衣上床。
  被里枕畔,那股子醉人的幽香不散,只听他道:“不错,寒夜衾冷谁与共,香伴我来我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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