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Yi Wen   China   现代中国   (1928 AD1987 AD)
劍傲武林
  作者:憶文
  “乾坤一絶”海天遺叟眼見武林中大亂將起,秉着悲天憐人之心囑其關門弟子嶽騰下山,行道江湖,助在江湖中獨撐危局的“神州二老”共抗邪惡之徒。
  嶽騰下山後誤交仇人之子“銀扇書生”黃琦,黃琦陰險姦詐,嶽騰又毫無江湖經驗,處處為黃琦所利用,並假為禍江湖的“天竜幫”之手,將嶽騰打下萬丈深淵,幸為大師兄“武林四奇”之首的“東嶽狂生”所救,不但得到師兄面壁三十年所得的霸道掌法“須彌十王式”,且解除了師兄自囚數十年的苦行,重行江湖為武林除害。
  其時江湖中血劫已起,當年江湖中“二聖”、“三妖”、“四奇”、“十魔”中的人物紛紛重出江湖,“宇宙三妖”之一的“北邙鬼妖”令其弟子“虯髯蒼竜”鮑金城,廣邀邪派高手,組成“天竜幫”為禍江湖最烈,而“三妖”、“十魔”中人不甘蟄伏,紛紛重現江湖,尤其江湖傳言“赤藤朱果”
  和“太白金精”這等天材地寶和神物利器再現江湖,更引起了這批妖孽奮起搶奪,整個江湖完全淹沒在一片腥風血雨之中,嶽騰不為邪惡勢力強大而所動,在衆多正道英雄的幫助下,力抗群邪,三擋“飛魔”,九戰“人妖”,為正道人士樹立了抗敵的信心。
  嶽騰在行走江湖之時,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邂逅“冷雲𠔌”少𠔌主終於明白了滅門毀傢的兇手亦隱身於“天竜幫”中,同時於“二聖”中的簫聖的女兒東方飛鳳在並肩抗敵時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同時與十魔中功力最深的“烈火神君”一戰而結為異姓兄弟,大大的削弱了敵對的勢力,使正派實力大增。“乾坤一絶”海天老人,見敵勢已大,許多意想不到的魔頭紛紛出山,招回嶽騰,將用“太白精金”鑄結而成的蒼冥神劍傳於嶽騰,將霸道已極,本不想再傳於世的兇悍劍法傳於嶽騰,並令其大弟子“東嶽狂生”聯絡正道中的“二聖”、“四奇”,及東海群雄於邪道的“三妖”、“十魔”决戰於“天竜幫”,一戰中嶽騰不但報得血海深仇,而且令三妖十魔中除“星宿人妖”和“天童”、“地叟”三人負傷而循外,其它人全部伏誅,從而使血腥的扛湖,重歸平靜,嶽騰亦於東方飛鳳和冷翠薇締結終身,同行江湖,共同為武林衆生謀福利。
  第一章 誤會叢生
  第二章 暗箭難防
  第三章 須彌十三式
  第四章 烈火神君
  第五章 戰雲密佈
  第六章 十絶大陣
  第七章 兄妹相認
  第八章 力服雙怪
  第九章 太白精金
  第十章 東海一鈎
  第十一章 喋血白帝城
  第十二章 驅狼喂虎
  第十三章 狼子野心
  第十四章 狂生再現
  第十五章 東海奇客
  第十六章 宇內三妖
  第十七章 八門金鎖陣
  第十八章 群魔亂舞
  第十九章 虛妄之行
  第二十章 玩火自焚
  第二十一章 天材地寶
  第二十二章 誤中姦謀
  第二十三章 朱果大會
  第二十四章 天作之合
  第二十五章 星宿人妖
  第二十六章 正邪大决鬥
第一章 誤會叢生
  仲春二月,繁花遍野,青山如黛,好一遍錦銹大地,此時,在太原城郊的山道之上,有一匹雪白駿馬,在緩緩而行,馬上坐的是一位輕裝少年,生得劍眉星目,俊朗豐神,英氣勃勃,一看就知道是一位身懷絶技之人。
  但這少年似是有着沉重的心事,衹見他眉峰微皺,俊秀的臉上略帶蹙容,忽聞他輕嘆一聲,道:“唉,這茫茫人海叫我到哪裏去找嘛?”
  聽他口氣,似在找人,但不知道他所找的是誰?
  這時夕陽已經西下,晚露輕飄,歸鴉陣陣,天色漸漸嚮晚,忽又聽他驚啊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不好,今夜恐怕又要錯過宿處啦,還是快點走吧!”
  當下兩腿一夾,直同一股流煙,疾馳而去,衹見他縱馬疾馳,轉眼已來到一座林邊,果然,這少年的確是身懷絶技之人,一聽就知,前面林中有異,連忙勒繮停馬,凝神以俯,不一會兒,從林中踉踉蹌蹌奔出一位華服青年,這青年約二十四五,文士打扮,生得俊朗清逸,給人印象不錯,許是被敵人追得急了,纔會如此猛奔,但從他那奔跑的身形看來,亦不失為一流高手,馬上少年正在皺眉猶豫之際,突然數聲沉喝,又從林中奔出七八個輕裝大漢,驀間為首那個大漢,厲聲喝道:“狗賊,快給老子躺下。”
  揚手處,兩點寒星,一取腦門,一取背心,嚮前面那青年閃電襲到,馬上少年暗道一聲:“糟糕。”正欲出手搶救,忽見那青年恍肩滑步,左讓盈尺,反臂一伸,已將兩枚暗器接住。
  馬上少年驚心方定,微微點頭,暗暗稱贊不己,可是,那青年許是本就負傷不輕,如今因接這暗器,腳下更見蹣跚,終於支持不住,一跌摔倒在地,後面那些大漢,見機不可失,一陣沉喝聲中,拳、掌、刀劍等,蜂踴而上。
  馬上少年本是俠義中人,豈能見死不救,立刻長嘯一聲,兩手微按馬鞍,身如脫弩之箭,掠空猛撲。
  但見他身在半空,左手虛空一抓,已將倒地青年攝入懷中,右臂嚮後一甩,鳶飛魚轉,身形極為美妙的,倏又翻回馬背,他這一出手之勢,就展出兩種絶藝,一是虛空攝人,一是凌空虛渡,若非功力特高之人,難以有此造詣。
  許是他這兩項絶藝,已將那七八個輕裝大漢鎮住,個個瞪目結舌,半晌講不出話來,這當兒,馬上少年纔將那幾個大漢打量一眼:為首那人是個虯須大駐,第二個則是位黑白陰陽臉,第三個滿臉大麻,凹鼻缺唇,真是人見人厭,其餘幾個無用細表,個個面目猙獰,兇相畢露。
  正打量間,忽聽為首那個大漢,沉聲喝道:“何方小子膽敢橫梁子,趕快報上師承,萬兒,否則,就別怪咱們嶗山七煞,手下無情了。”
  馬上少年朗聲笑道:“管你什麽七煞八煞,爾等如此倚多為勝,又算哪門子英雄好漢?”隨即又冷笑一聲說道:“小爺姓嶽我騰,今後如有任何過節,都由我嶽某一人承擔,至於小爺師承,爾等根本就不配問,不說也罷。”
  為首那位大漢本是七煞之首,人稱虯須追魂孟全武,在當今武林中,亦算是小有名氣之人,他之所以報出嶗山七煞之名,本是相把對方鎮住,哪知馬上少年絲毫不為動容,似未將自己等人放在眼中,不由氣得咬牙瞪目,喝道:“好小子。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兄弟們上。”
  於是七煞昆仲,個個亮出兵刃,一陣沉喝聲中,直嚮馬上少年蜂踴而上,兇威氣勢,倒也不凡,馬上少年——嶽騰,又復朗朗一聲長嘯,提繮催馬,猛衝過來,雙方距離既近,又都是在盛怒之下,自然一恍即到。
  七煞昆仲見對方來勢勁疾,銳不可當,於是人人凝神註視,引功待發,準備一擊而成,誰知,個個衹覺眼前白影一閃,對方連人帶馬,早已越項而過,再欲攔截,已是不及。
  回頭看時,衹見那少年一面縱馬疾馳,一面回頭對着自己等人搖手,且在朗聲笑道:“今天小爺救人要緊,不與你等計較,就此別過……”
  轉眼,奔入林中不見,不知怎麽,七煞昆仲身形,總是左搖右恍,站立不穩,仿佛有種無形巨力,在推搖自己身形而難以自製,直等嶽騰遠去,幾人方拿椿站住,開始大傢都覺得奇怪,後來纔恍然大悟——
  原來是那少年——嶽騰,在那輕描淡寫的搖手之間,致使幾個人站立不住,這一恍悟,個個不禁膽顫心驚,愕然不已,半晌,纔聽虯須追魂孟全武輕嘆一聲道:“唉,放眼當今武林,何來這等後輩?”
  那個黑白陰陽臉的大漢,突然驚道:“哎呀,莫非就是那小子來啦……”
  話聲未了,各人都被驚得連連退數步,一臉惶極之色,突聽那個滿臉大麻,凹鼻缺唇的大漢說道:“二哥說得正對,很可能是那小子找上門來啦,大哥,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報與堂主知道,也好有個準備。”
  接着,數聲沉喝,衆人閃幌而逝,山道上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
  少年嶽騰,放馬奔了一程,方停下馬來,隨着又將那青年抱了下來,為他察看傷勢,但見那青年有些昏迷不醒,不禁有點兒驚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許久,纔聽他自言自語道:“我何不以推宮活穴之法,為他治療一下試試……”
  於是,將那青年平放地上,自己立刻功行雙臂,在那青年身上推按起來,由於這是他初次救人,所以心情不免有些緊張。
  這是忽聞前面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賊,賊,這年頭遍地是賊,偏偏有人要多管閑事。”嶽騰驀聞人聲,心頭微驚,不由擡頭望去,此時雖是初更時分,但正值二月中旬,皓月皎皎,四周景物,仍然一覽無遺。
  衹見從前面林中,踉踉蹌蹌走出一位瘦小老兒,這老兒生得甚是奇特,既矮又瘦,活象個三寸釘兒,手捧大紅葫蘆,一面嘻嘻傻笑,一面對嘴連傾,許是這老兒已經喝醉,要不然怎會如此步履不和穩,踉蹌連連。
  嶽騰見衹是這麽一位,毫不起眼的小老兒,自然寬心大放,旋又繼續俯首運功……那倒地青年,雖負重傷,但始終均不曾昏迷,如今聞聲知人,不禁心頭猛震暗道:糟糕,剛離虎口,又遇剋星,這老人一來自己是非糟不可。
  他雖是暗暗驚恐,但他一嚮城府甚深,心機,膽識,均屬過人,於是仍裝着昏迷不醒之狀,希望在這少年的庇護下,能僥幸逃出生天。
  嶽騰是初走江湖,而又在擡頭望那老兒之際,故對青年這種偽裝,絲毫不覺,驀然,那老兒又是幾個踉蹌,已來到嶽騰面前。
  將那大紅葫蘆對嘴連傾了幾大口嘻嘻笑道:“好酒哇,好酒,小娃娃,你要不要喝?”嶽騰仰首望去,衹見那老兒兩眼眯成一條縫,望着自己嘻嘻傻笑,幾根微黃老鼠須,當真是醉態可掬滑稽突梯,逗人好笑得緊。
  也許真是好酒,立刻清香四溢,甘味橫生,連從不喝酒的嶽騰,亦不禁連吞清水,但他畢竟衹嚮老兒微笑的搖搖頭旋又繼續運功,驀地裏那老兒又是一個踉蹌,腳尖所嚮,正是倒地青年頭頂的百匯大穴。
  變起倉促,事生肘腋,怎叫嶽騰不驚得一愕,“啊。”聲之中,伸手嚮青年頭頂百匯大穴護去,哪知老兒踢出去的腳尖原式不變,僅微微嚮上一翹,直嚮嶽騰的丹田大穴。閃電踢來。
  這動作看似毫不經意,事出無心,而且老兒仍在醉眼迷糊,嘻嘻傻笑,但嶽騰卻不由驚得猛震,一面氣納丹田,護着要穴,一面功行右臂,翻腕疾截,他這應變之勢,可謂神速至極,誰知老兒腳尖微偏,避過嶽騰這掌疾截,轉嚮側擊,並道:“小娃娃,別怕,我衹是搔搔你的癢兒。”
  果然,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正搔在他的笑腰穴上,害得嶽騰不禁哈哈一笑,頓時俊臉微紅,好生尷尬,他自離師下山以來,何曾受人這般愚弄,氣憤之下,大聲喝道:“醉鬼,你……”
  但聞老兒接口笑道:“醉鬼又有什麽不好,我老兒衹是酒醉心不醉,不象你這個糊塗娃兒,不分善惡,不辯黑白,枉行俠義。”
  話聲剛落,又將大紅葫蘆對嘴連傾起來,喝得咯咯有聲,至此,嶽騰方知這老兒不是簡單人物,自然那種酒醉樣兒,也是佯裝。
  但他一則因年齡幼小,不解世故,再則又因生性倔強,總覺得被老兒無端戲弄,是件奇恥大辱之事,一時羞憤難忍,故對老兒話中之意,未於深思,立刻暴喝一聲,右臂倏翻,信手揮出一掌。
  別看他這一掌衹是信手揮出,立刻勁風猛涌,力浪如潮,威力範圍足可廣及三丈,這老兒雖是武林名宿,但見嶽騰這掌來勢,足可開山裂石,亦是不敢硬接,趕緊腳下一個踉蹌,方脫出嶽騰掌力範圍以外,嶽騰見自己一擊未中,正欲再行出手,哪知老兒已於嘻笑聲中,奔入林中去了,沒有再見人影。
  衹因他初走江湖,毫無經驗,故對老兒剛纔脫出他這一掌的身形步法,未予註意,緻讓對方從容走脫。
  他正欲站起身來前去追趕,忽聽倒地青年長長吐了口氣,於是俯首問道:“兄台現在覺得好點了麽?”但見那華服青年倏然站起,對着自己拱手一揖道:“多承兄台相救,兄弟這廂有禮了。”
  嶽騰連忙拱手答禮笑道:“不敢,不敢兄台太客氣了。”忽聞那華服青年又含笑問道:“請問兄台高姓大名,何方人氏?承蒙救援,恩同再造,實令兄弟感激不盡。”說要又是拱後一揖。
  此人本就生得懦雅俊逸雍容華貴,給人良好印象,而又如此謙遜多禮,和善可親,怎叫嶽騰不暗生欽佩,當下含笑答道:“兄弟嶽騰,乃金陵人氏,些許小事請兄台幸勿挂懷。”
  不知怎麽,當嶽騰報出姓名藉貫之時,那青年如受重擊猛然一震,但此人的確機智得緊,連忙拱手笑道:“啊,原來是嶽兄,失敬,失敬。”藉以掩飾自己震驚之態。
  嶽騰初走江湖,經驗毫無,而又生性忠厚,胸無城府,自是未曾識破,當下亦拱手微笑問道:“轉教兄台大名……”那青年朗朗一笑道:“兄弟黃琦,乃西傾山流雲𠔌人氏,承江湖朋友們的臺愛,送兄弟一個綽號為——銀扇書生。”
  說話之間,右手一幌,已從袖中抽出一把長約兩尺的鐵骨折扇,又復笑道:“這就是兄弟標志,今後還希嶽兄多多指教。”
  嶽騰兩眼一亮笑道:“豈敢,豈敢,黃兄真是雅人連所使的兵器,都這麽高雅脫俗,實令兄弟好生敬佩。”
  銀扇書生黃琦,在報出自己名號之時,就全神註意嶽騰的反應,他之所以從袖中抽出折扇,亦是有其深意。
  在他想來,當嶽騰聽到流雲𠔌及自己名號之後,不是憤怒,定是震驚,哪知嶽騰卻毫不動容。
  致使黃琦又暗暗想道:“近數十年來,我流雲𠔌威鎮一方,列為武林四大世傢之一,凡是江湖中人,都得敬畏三分,就以自己來說,誰不知道我黃少𠔌主——銀扇書生黃琦之名,怎麽這小子卻毫無所覺,看這小子年紀輕輕,身懷絶技,但不知是什麽來歷,我必須探他一探纔是。”
  這些念頭,在他腦中一閃即定,當下哈哈笑道:“嶽兄真會說笑,縱然兄弟有好雅之癖,但也不及兄台絶世風度。”
  接着,旋又肅容問道:“嶽兄雖係金陵人氏,但不知伯父大人,上下二字如何稱呼?盼能賜告。”
  嶽騰黠然地一嘆道:“唉,兄弟命苦,兩歲之時即被歹徒拐騙離傢,幾經轉輾,纔被恩師民歸門下,如今算來離傢已有一十六載,不但傢父的名諱不知,就連雙親的容顔,亦不復記憶了。”
  說到後來,星目含淚,聲音亦漸漸悲涼。
  銀扇書生黃琦,聽嶽騰說離傢已有十六年驚心始定,但他是有心之人,當下婉言慰道:“嶽兄且請寬懷,不是兄弟誇口,凡是江湖朋友,兄弟多半相識,今後尋訪伯父母之事包在兄弟身上。”
  嶽騰大為感激,立即拱手一揖道:“多謝黃兄,兄弟這裏且先致谢了。”
  黃琦連忙拱手答禮,笑道:“不敢!不敢,些許小事,何足挂齒,嶽兄見外了。”
  仰首一看,見已近二更時分,隨又笑道:“此處離前面小鎮不遠,以兄弟愚見,咱們還是邊走邊談好啦……”
  於是兩人並肩而行,身後馬蹄亦噠噠有聲,但聞黃琦幹咳一聲道:“嶽兄身懷絶藝,但不知令師是哪位前輩高人?”
  嶽騰面有難色,歉然道:“兄弟下山之時,恩師再三嚴令,不準說出他老人傢的法號,還望黃兄見諒纔好。”
  黃琦灑然一笑道:“嶽兄既然為師令所限,那麽不說也罷。”
  此人真機智得很,覺得既是探詢不出,幹脆不如灑然一笑的故示大方。
  嶽騰似是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不知黃兄何故輿嶗山七煞結下梁子?”
  黃琦一思忖,笑道:“兄弟也是路見不平,見嶗山七煞在追蹤一位女子,一時氣憤難忍,就與七煞交起手來,若非嶽兄相助,兄弟必早遭了毒手。”
  嶽騰劍眉微皺,問道:“那麽,那位姑娘,可是黃兄的同伴麽?”黃琦點頭笑道:“彼此確是世交……”
  此時,兩人已到了小鎮,並找了傢客棧住下,一個是有心之人,一個則是玉璞未琢,燈下小酌,談興更濃,均有相見恨晚之意,但見嶽騰肅然問道:“兄弟嚮黃兄打聽兩位武林中人物,不知黃兄是否願意見告?”
  黃琦頓時暗自緊張,但面上神色仍然鎮靜道:“不知嶽兄說的是誰?兄弟是知無不言,請說吧。”
  嶽騰方展言笑道:“兄弟所找的,就是神州二老,黃兄不知可否知道?”黃琦哈哈一笑,因他不知嶽騰來意如何,究竟是找二老尋釁?抑是對方師門與二老有舊?故藉這哈哈一笑之際,籌思對詞。
  嶽騰見黃琦衹是朗聲長笑,不由微微皺眉。
  正欲發問,忽聞黃琦笑聲突止,說道:“神州二老,名重武林,德沛宇內,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但不知嶽兄要找二老做甚?可否告知兄弟?”
  在他想來,如果嶽騰師門與二老有舊,那麽他這幾句話,正好派上用場,假如嶽騰是要找二老尋釁,那麽他如此說法,亦可收激將之效。
  想不到此人雖然年紀輕輕,像貌堂堂,儒雅溫文,但心機卻是這般深沉,狡詐。
  但聞嶽騰緩緩說道:“兄弟下山之時,曾聽恩師老人傢說,方今之世,道消魔長,好人遭嫉,在黑白兩道之中,衹有神州二老,最為正派。”
  略頓,又道:“所以恩師再三嚴令,其兄弟下山以後,一定要扶助神州二老,鋤姦伐惡,鏟除武林中一切敗類,為人間伸張正義。”
  但見他侃侃言來,愈說愈是神威凜凜,大有頂天立地,氣吞河嶽之勢。
  可是,在黃琦聽來,直同連中鐵錘,心中連連驚震,暗忖,這小子懷技而來,宛如雷霆驚天,若不設法早除,終必為我流雲𠔌之患。
  他雖這般想法,但他乃是城府極深之人,當下拇指一翹笑道:“嶽兄凌志壯志,豪氣萬千,實叫兄弟衷心敬佩。”
  不待嶽騰說話,又復說道:“當今武林局勢,正如令師所說,道消魔長,好人遭嫉,所以神州二老,如今已被敵人追得消聲匿跡……”
  嶽騰大吃一驚,接口問道:“那麽敵人是誰?還希黃兄賜告纔好。”
  說罷,星目凝光,註視黃琦,神情甚是緊張,激動。
  黃琦略為沉思一下,方道:“就是方今武林中新興的一派,名叫——天竜教。”
  嶽騰驚道:“天竜教……”
  話聲未了,忽然身形往後一仰,人已掠窗而出。
  黃琦衹覺眨眼之間,業已失去嶽騰身形,正感奇怪之際,卻聽嶽騰在屋上喝道:“鼠輩,敢爾!”話聲了處,人影已現。
  衹見嶽騰一手提着一人,從門外含笑走了進來。
  黃琦雖是出自名門,但何曾見過這般身手,僅於眨眼之間,就已由西窗而出,東門而進,不但在屋上繞了一圈,而且還將來犯賊人活捉,所以黃琦更加驚駭不已,暗道:這小子實在留他不得。
  思忖之間,嶽騰將二賊往地上一擲,道:“黃兄,你看,這不是七煞中的人麽?”
  黃琦點點頭道:“正是七煞中的老五,鬼影子何仁與老六活無常薑青兩人。”
  嶽騰又復問道:“請問黃兄,嶗山七煞,是屬於何門何派?”
  黃琦淡淡答道:“伊等就是天竜教下之人此地乃屬該教太原分堂管轄之地,所以伊等目前在太原分堂堂主,皓首蒼猿龐公毅帳下效勞。”
  嶽騰略一沉思,對着兩人厲聲喝道:“本爺今夜還不想開殺戒。就藉爾之口,傳與老賊龐公毅知曉,就是本他明晚與流雲𠔌黃少𠔌主,定當前來貴分堂,將今日之事作一一斷。”
  說話之間,左袖虛空一拂,已將二賊穴道解開。
  銀扇書生黃琦,暗中驚出一身冷汗,心想:糟糕!這小子冒冒失失,不懂江湖過門,自己本想激他前去送死,哪知反將自己捲入旋渦之中,因而暗暗着起急來。
  要知流雲𠔌雖是威鎮一方,名勝武林數十餘年,但對日漸生大的天竜教,亦是不敢正面為敵,是故暗暗自發愁。
  二賊亦算有種,穴道一解,即高聲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太原分堂全班人馬,明夜專候二位大駕,就此告辭。”
  話聲甫落,人影連閃,早已掠窗而去。
  待二賊去後,黃琦方皺眉說道:“據兄弟所知,天竜教的太原分堂,不啻是竜潭虎穴,該分堂堂主皓首蒼猿寵公毅,與師弟鐵臂金剛熊飛兩人,均是藝出點蒼,武林名宿,實在難以對付。”
  略頓,又道:“就以嶗山七煞來說,所煉的七煞陣勢,亦堪稱武林一絶,嶽兄明夜真的要去麽?”
  嶽騰點頭笑道:“黃兄放心,明晚前去,量他一處小小的太原分堂,還沒放在兄弟眼中,他又能把我們怎的?”
  黃琦暗道一聲:小子好狂,但旋又心頭一亮,突萌殺機,當下緩緩說道:“嶽兄,常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但不知太原分堂內還有些什麽人物?”
  微停,又道:“據兄弟所知,天竜教的太原分堂,離此不遠,就在鎮西二十餘裏的霸王莊上,唉!可惜兄弟重傷未愈,要不然咱們今夜……”
  話說到此,故意不再說下去。
  嶽騰雖是渾金玉璞,不悉對方狡詐,但他卻又是冰雪聰明之人,當下接口說道:“依黃兄之意,可是希望兄弟今夜前去探探麽?”
  說話之間,已經倏然站了起來。
  黃琦暗自心喜,卻故意說道:“嶽兄一人前去,叫兄弟如何放心得下。”
  嶽騰莞爾笑道:“黃兄勿慮,且請寬心養息,不是兄弟誇口,一座小小分堂,豈能奈何兄弟,小弟去去就來。”
  話聲甫落,人影頓杳,其身法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待嶽騰去,方聽黃琦哈哈大笑道:“天竜教的太原分堂,可算是藏竜臥虎之地,你小子前去,還不是白白送死。”
  這當兒,驀聞窗外一聲冷笑,黃琦連忙身形一閃,已當門而立,仰首望去,衹見一條纖巧的白衣人影,劃空而過,直嚮星飛丸瀉,嚮鎮西馳去。
  黃琦冷笑一聲,暗道:“又是一個前往送死的人。”
  接着,但聞碰的一聲,房門已經關上。
  ※※※
  嶽騰一陣疾奔,轉眼已來到霸王莊外。
  他隱身在一株高樹之上,凝目望去,衹見屋宇連椽,櫛次比鱗,黑壓壓的一大片,雖說衹是一所莊院,但規模範圍,决不亞於自己住宿的那座小鎮。
  所謂霸王莊,倒也名符其實。
  他在樹上看了許久,未莊內有半點動靜。
  他對於夜入宅之事,除了毫無經驗以外,再就是略帶歉疚,但如今既已來此,也衹有硬着頭皮前進。
  許是皓首蒼猿的名氣太大,故莊內未曾設防,嶽騰接連掠過三層院落,均未發現任何動靜,不禁暗暗心疑。
  擡頭望去,忽見前面屋中燈蠟輝煌,並隱隱有話聲傳出,衹因距離太遠,聽得不太清楚。
  於是,身形乍展,眨眼之間,已來到那間屋外。
  他輕輕將紙窗弄了個小孔,然後用一隻眼睛嚮屋內窺去,但見上首坐着一人,銀須白發,猴臉圈眼,精神奕奕,雖愈六旬,卻倍見威武。
  此人正是天竜教,太原分堂堂主皓首蒼猿寵公毅。
  左首一人,身軀碩大,臂粗如桶,頗為英猛,想必此人就是寵公毅的師弟,鐵臂金剛熊飛。
  其餘就是嶗山七煞,和一些英勇武士。
  這些人似是在討論什麽事情,故都在議論紛紛。
  但聞鐵臂金剛熊飛說道:“就算他是無影童子,在咱們太原分堂,也未必能討得好去,不要說賢昆仲的七煞陣,就以熊某這雙鐵臂,也足夠打發他了。”嶽騰微微皺眉,正在思忖熊飛所說的無影童子是誰,驀見皓首蒼猿龐公毅,站了起來,一面端着茶杯來回踱步,一面冷笑說道:“不論那小子是誰,衹要來此,老夫也要會會……”
  話聲未了,忽將茶杯反臂擲出,所襲部正是嶽騰所視之小孔,並改口喝道:“何方鼠輩,敢來我霸王莊尋釁。”
  喝吼聲中,早已恍身外出。
  原來,老賊恁地狡詐,早知外面有人,故意不露聲色,卻藉來回踱步的機會,已將部位拿準以後,方猝然施襲,而又是反臂擲杯,出人意外,故把嶽騰嚇了一跳。
  幸喜嶽騰所習大般若禪功,與衆不同,衹有一動念之時,即可引發。
  嶽騰引功一接,已將茶杯捏在手中,但覺掌心微微發熱,顯見老賊功力不弱,自己亦因而提高警覺。
  嶽騰接杯以後,雙肩微恍,倏然飛身,宛如輕煙一縷,即躍登一株高樹之上,僅毫釐之差,未被老賊發現。
  他剛隱好身形,忽覺有一雙手腕,嚮自己左肩摟來。
  右腰穴上亦似有股勁力襲至,力道十足。
  他再怎麽也想不到這樹上,早就隱約有人,而且以此人身手來看,亦屬一流高手,尤其來的這麽無聲無息,更使他駭然驚震,正要運功相抗,耳際時卻有人低低笑道:“小娃娃,別怕,我老人傢衹是搔搔你的癢兒。”
  接着,各如電掣,一股力道正衝在自己笑腰穴上。
  他正要笑出聲來,卻被一雙手掌將自己的嘴唇捫住,耳邊那低笑之聲又道:“小娃娃,別作聲,那老怪可精明得緊哩。”
  嶽騰回首一看,竟又是先前在途中,所遇見的那位瘦小老兒,不由氣得滿臉通紅。
  倏又星目含威,正想出手將老兒製伏,忽見老兒又在低低笑道:“小娃娃,別動,那老兒的名堂多得很,你看他又要玩花樣啦。”
  嶽騰俯首望去,衹見鐵臂金剛熊飛,與嶗山七煞等人,正在到處搜尋。
  唯有皓首蒼猿龐公毅,站在檐前石階之上,沉思不語,似在考慮對方隱身之處,那樣子甚是陰沉。
  略傾,突聞皓首蒼猿自言自語道:“莫非真是無影童子來了,要不然,怎麽這樣快就逃出莊去……”
  話聲未了,雙掌一揚,撒出兩大把鐵丸,直嚮嶽騰隱身之處,疾射而來,但聞嘖嘖之聲,劃空飛來,在星月效逃之下,直同寒芒萬千。
  這些鐵丸,不但數量衆多,而且勁道十足。
  嶽騰正欲施展移形換位身法,躲了開去,豈料身後老兒連聲道:“唉!完了!完了!這次我老兒是死定了……”
  語音凄厲,哀惋欲絶,令人慘不忍聞。
  嶽騰雖對老兒恨極,但他畢竟是忠厚之人,而又是天生的俠義心腸,在此危機之下,豈能捨下老兒不顧。
  是故,又回頭嚮老兒望去,但見了正在嘻嘻笑道:“小娃娃,那老鬼的這玩藝兒,你抓到幾粒?”
  說話之間,兩袖微抖,從衣袖中抖出許多鐵丸來。
  這些鐵丸,不論大小,式樣,均與皓首蒼猿所發出來的奪命刺,一般無二,顯然是老兒適纔從那些飛來的暗器中,接到之物。
  嶽騰不禁心頭一震,方知這老兒的確不是簡單人物。自然,剛纔那種悲涼嘆息,也衹是在戲弄自己。
  頓時又羞又氣,正要有所施為,卻聞下方有人喊道:“唐香主到!唐香主到!唐香主到!”
  這聲音不急不徐,似是訓練有素。
  而且,這些聲音,並非出自一人之口,像是由莊門外接遞傳來,連成一綫,倒也甚是悅耳動聽。
  耳際間,卻又聞老兒嘻嘻笑道:“小娃娃你為何不趁他們走後,下去看看呢?”
  當下默運神功,在身外布了一層無形氣墻,他本就在老兒前方,故將老兒身形正好擋住。
  眨眼,那些鐵丸劃空飛來,但都在近身五寸之處,被自己所布的那層無形氣墻,逼得斜飛而過。
  他深恐老兒有所損傷,不由回頭望去。
  但見老兒竪起兩根姆指,望着自己眯眼裂嘴,嘻嘻傻笑道:“小娃娃,你的功力不錯啊,我老人傢這條命,又算是揀回來了。”
  那樣兒滑稽突梯,毫無剛纔那種憂傷之情。
  嶽騰見後,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正想問他為何不逃。忽聽下面皓首蒼猿龐公毅道:“咦!難道那小子沒躲在這樹上麽?要不然,恁老夫這兩把奪命棗,最低也會把他逼出身來。”
  至此,嶽騰方知皓首蒼猿並未發現,衹是欲以這些暗器,想誘自己現出身形來而已。
  由此可見,這老賊確實狡詐百出。
  嶽騰想到這裏,忽又心頭一亮,覺得身後老兒更不簡單,似乎,這老兒深悉皓首蒼猿心意,故以那種悲嘆哀泣之聲,來穩住自己,以免墜入老賊圈套。
  假如真是這樣,那麽這老兒的狡詐,機智,更要超出皓首蒼猿之上。
  嶽騰低頭下望,衹見皓首蒼猿龐公毅,鐵臂金剛熊飛,以及嶗山七煞等人,都魚貫的走了出去。
  轉眼,走得一個不剩,大概是去接那位香主了。
  嶽騰遭老兒連番戲弄,心中實在氣極,不由暗暗忖道:我何不將這醉鬼暫時製伏於此,讓他吃點苦頭,待我探清賊人以後,再來為他解穴。
  主意打定,準備出手,誰知回頭看時,那還有老兒的蹤影,頓時不禁驚愕得一楞,心說:這老兒當真是精。
  他雖是又驚又氣,但在他潛意識中,總覺得幸好那老兒不是壞人,對自己更無惡意,否則像剛纔那麽毫無經驗冒冒失失的躍上樹來,定必要吃大虧。
  這樣一想,對老兒不禁有些感激,依念之情。
  驀見他身形微動,直同殞星飛瀉,輕輕飄落於地。
  跨步入室,放眼四顧,見是一座客廳佈置,桌椅茶几,均是上好木料製成,不僅雅緻,而且古色古香。
  兩旁均有廂房,但均空寂無人。
  擡頭望去,堂上懸有一匾,竜飛鳳舞寫着三個大——議事廳,左面壁上,挂着一面大鏡,兩側各挂一幅字畫,右面壁上……
  正觀賞間,忽從前院傳來談笑之聲,大概是皓首蒼猿等人,已將客人迎了進來。
  接着,步履之聲,亦隱隱可聞。
  嶽騰大為着急,不知躲到哪裏是好。
  談話之聲愈來愈近,他也是愈來愈加暗暗着急……
  這當兒,忽然迎面射來一物,嶽騰右臂倏伸,已將此物接在手中,原來是一個紙團,連忙打開來看,衹見上面歪歪斜斜寫着:“匾後可以藏身。”
  他心知這又是老兒所為,不禁暗自高興,泛起一聲低笑,一則他高興有了藏身去處,二則他笑老兒這歪歪斜斜幾個字,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可見老兒學識也不過如此。
  但此時已不容他多作猶豫,躍身直嚮匾後落去。
  他剛剛隱好身形,來人已到了檐前石階上之上。
  微一側身,無意間從左面壁上那面大鏡中,看見賊人魚貫而入。
  為首一人,身高體大,紅須紅袍,看來雖近六旬,雙目炯炯,威勢逼人,想必是此就是那位唐香主了。
  隨後,便是皓首蒼猿龐公毅,鐵臂金剛熊飛,以及嶗山七煞等人。
  再還有幾個身着紅色勁襲的帶刀大漢,嶽騰先前沒有,大概這幾人,便是唐香主的隨身侍衛。
  此時屋外,戒備森嚴,與先前大不相同。
  想不到天竜教的一個小小香主出發巡,就有如此氣派,可見天竜教的氣焰之盛,的確不可輕視。
  但見群賊坐定以後,彼此寒喧問候一聲。
  嶽騰方知那位紅袍老人,原來還是崆峒掌門,也是天竜教赤竜壇下的首席香主,名叫:雙掌追魂唐坤。
  此人既是崆峒一派掌門,竟願屈就一名香主,由此可見天竜教的勢大氣雄,該是何等了得。
  少頃,忽聞雙掌追魂唐坤說道:“最近那無影童子又挑了本教兩處分堂,連以前算上,一共已經是七處了。”
  鐵臂金剛熊飛問道:“那無影童子究竟姓啥名誰?何人門下呢?”
  但聞唐坤嘆了口氣道:“唉!說來真是慚愧,也是本教一大恥辱,至今仍未摸清那小子來歷,不過,那小子也太狠毒,凡他所挑之分堂,均未留下一個活口。”
  此言一出,室內所有的人,都不由猛然一驚,
  就連嶽騰也不禁心頭一寒,暗覺此人下手的確太毒,
  這時,忽然走地一個青衣人,道:“啓稟堂主,酒菜俱已齊備。”
  皓首蒼猿接口說道:“就拿來這裏,以便咱們邊吃邊談好啦。”
  那人回首一陣吆喝,接着人影穿穿梭,步履嘈雜,須臾之間,桌上已擺滿了美酒佳宴,熱氣騰騰。
  群賊重新坐定,鐵臂金剛又道:“請問唐兄,對無影童子之事,總壇方面有何對策?”
  雙掌追魂唐坤放低聲音道:“為那無影童子,和神州兩個老鬼,本教在五大壇主及兩大護法,均已出動,而且各司專現,身負重任。”
  皓首蒼猿龐公毅驚道:“啊!神州兩個老鬼又現身啦?”
  雙掌追魂點點頭道:“目前連接各地飛鴿傳書,偉雲純陽子那老鬼,又在安徽境內現身,而一滌生那老鬼,卻又在這一帶出現。”
  接着便將總壇所采之一切措施,又詳細講述一番。
  原來,天竜教如今已派黃竜罎罎主,混世孽竜金竜鼎全,與青竜壇主,飛天神竜雲中行兩人,逆江而上,迎戰無彰童子,最好將其擒獲。
  大壇主——赤竜罎罎主,虯髯蒼竜鮑金城,率領該教兩大護法,龜背人張天、火蓮姬範麗,以及各壇香主,則趕往安徽境內,捕捉純陽子。
  又派烏竜壇主,黑水惡竜董武,帶領關東四惡等人,前來山西太原一帶擒擎一滌生,最後並道:
  “在下唐某等人,全是這一路的前輩,奉總罎罎主之命,前來知會貴分堂,一旦發現一滌生那老小子,就立即通報,並希望各位全力以赴。”
  皓首蒼猿與鐵臂金剛,齊聲說道: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總壇如此措施,甚為得當,我等自是萬分佩服。”
  接着,廳內歡笑之聲,不絶於耳。
  嶽騰隱身匾後,聽得清楚,暗覺天竜教如是佈置,神州二老更是危在旦夕,這叫他怎不大吃一驚。
  誰知他這一驚之下,此匾卻發出一聲輕微震響。
  響聲雖微,但廳內群賊個個好手,人人不弱,因此,廳內立刻靜寂無聲,似以凝勁引功,暗中戒備。
  空氣頓形緊張,殺機彌漫,劍鋒峭抖。
  所幸群賊雖知有異,但尚未發現嶽騰隱身之處。
  可是,嶽騰卻因毫無經驗,不知鎮靜從容之妙,一見群賊如此凝神戒備,亦立即引功待發,隨時應變。
  哪知,他這一默引神功,此匾卻震聲更大。
  驀見雙掌追魂唐坤,翻身兩掌,遙空劈出,頓時勁風四竄,力浪如潮,涌起如山風暴。
  接着轟的一聲,匾已破碎如削,碎片紛飛,濺起的塵埃如霧,連整棟屋子也像在微微搖幌,震顫。
  所謂雙掌追魂,的確名不虛傳。
  所幸,就在雙掌追魂翻身出手之際,嶽騰頓身形,已在群賊面前一閃而出。
  大傢衹覺得眼前一幌,再想阻截已是不及。
  群賊雖不及出手阻攔,但個個均非浪得虛名之輩,全都跟着幌身出外,來在檐前院中。
  大傢仰首一看,衹見前面屋上,秀立着一位英俊少年,衣袂飄飄,宛如玉樹臨風,一觸眼就令人頻頻心跳。
  這少年忒也膽大,面對這多賊人,似是毫無懼色。
  突聞鐵臂金剛熊飛,厲聲喝道:“你小子就是最近江湖傳言的無影童子嗎?”
  嶽騰在屋上冷笑一聲道,
  “在下雖非無影童子,但自信比他毫不遜色。”
  剛纔他那種身法,早將群賊鎮住,都疑是無影童子找上門來,現在他已親口否認,致使群賊膽氣一壯。
  七煞中的霹靂火趙倫,個性最燥,當下沉聲喝道:“小子別狂……”
  騰身而起,掠空撲去,威勢倒也不錯。
  誰知,僅躍至半空,已如斷綫之鳶,翻身下墜,而且口不能言。
  其餘六煞大感詫異,覺得以趙倫的身手,這兩丈高的屋檐,不難一躍而上,怎麽今夜卻這麽不濟。
  其實他們哪裏知道,在趙倫剛要躍上屋面之際,嶽騰輕描淡寫的舉手撫額,暗中已拂中趙倫幾處大穴。
  衹因他這撫額之舉,太以輕巧平常,故其餘六煞看不出來。
  可是,雙掌追魂唐坤,皓首蒼猿龐公毅兩人,究屬個中老手,早已窺悉端倪,於是兩人同時幌肩滑,已將趙倫凌空接住,同時又反臂一拋,丟嚮鐵臂金剛熊飛。
  兩人似是心意相通,接人拋人,都是同時而為,不僅輕描淡寫,而且幹脆利落,舉止優美,富有韻緻。
  至此,嶽騰方知所長武林高手,不僅要武功出衆,而且機智、見識、以及應變能力,都得超人一等。
  這當兒,忽然廳內燈光下人影一幌,倏然現出一個人來,嶽騰註目望去,衹見又是那位小老兒。
  但見那老兒高處席上,右手執杯,左手抓肉,大嚼大飲起來。
  因為院中群賊,都是面對嶽騰,背嚮屋內,故都不會發現老兒,但嶽騰則是因在對面屋上,故對老兒行動,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那老兒恁也滑稽可笑,不僅吃像難看,並時而嚮自己舉杯遙敬,致使嶽騰啼笑皆非。
  嶽騰是對老兒無甚好感,但處此情形之下,衹不便將老兒行藏揭破,可是,那老兒仿佛就是睦中了自己老實可靠欺,所以處處都占了自己便宜。
  想到這裏,嶽騰不由輕輕的冷哼一聲。
  忽聞兩聲長笑,雙掌追魂與皓首蒼猿兩人,直同叢葦驚鴻,衝霄而起,拔飛五丈餘高,直嚮自己掠空撲來。
  嶽騰見二人聯袂撲到,連忙戒備,蓄勢待發,並準備故技重施,一舉而將兩個老賊製伏。
  豈料兩賊剛要撲近的身形,卻又猝然斜飛出去,落腳處已在三丈以外,而非自己拂袖掃穴的威力範圍之內。
  嶽騰雖被兩個老賊,一左一右的夾在中間,但他並無半點怯意,衹是擔心二賊這一上來,會發現廳內老兒,故不禁頭望去。
  但見廳內杳無一人,那老兒不知何時已經離去,不由暗道:“那老兒真是精得要命,今後真要小心他些。”
  這時,卻聽皓首蒼猿說道:“小娃娃,今夜來本莊作甚麽?你如果說得清,道得明,就放你回去,要不然麽……”
  這老賊像是自持身份,下面的話不願再說出口。
  嶽騰側頭問道:“要不然,你又怎地?”
  忽聞鐵臂金剛接口喝道:“要不然就把你小子留下。”
  人隨聲起,半空中兩個疾翻,已從嶽騰頭頂掠過。
  好快的身法,話完人落,正在嶽騰身後三丈之處。
  嶽騰閃目一瞧見三個老賊,成丁字形的將自己圍住,而嶗山七煞,又從側目屋上,迂回跑來,在鐵臂金剛身,布成第二道防綫。
  再嚮四周環顧,屋上屋下的帶刀大漢,不下數十餘人,而且這些人都是一條心,一個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硬生生的留下。
  此時夜空朗朗,萬星爍爍,大地卻像死一般的寂靜。
  但在這寂靜的後面,卻是殺機彌漫,危機四伏。
  嶽騰雖處險地,但其鎮靜這態,足使群賊暗暗心寒。
  的確,僅憑這種膽識,就足以先聲奪人。
  雙掌追魂與皓首蒼猿兩人,均是盛名之人,闖蕩江湖數十餘年,何曾見過這等後輩,所以兩人心中都猜不透面前這小子,究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抑是真的藝高人膽大呢?
  群賊都在暗暗猜疑,嶽騰卻仍是旁若無人的顧盼生威,似乎根本未將衆人放在眼中。
  略傾,忽聽鐵臂金剛喝道:“小子,別如此大模大樣,今夜你是萬萬回不去了。”
  嶽騰仰望夜空,但見天際斜月,緩緩劃動,似乎梭行有聲,估計時辰,已是四更將盡。
  於是回過頭來,冷笑一聲道:“本爺愛來則來,要走就走,爾等又敢如此……”
  突然,身形乍展,快如電掣,左袖一拂,直嚮皓首蒼猿的肩井,璇璣,丹田,三處大穴凝功掃去。
  右手一揚,與鐵臂金剛硬對一掌。
  驀聞身後勁風颯然,連忙左手趁那收招之勢,反臂拂出,所襲部位正是雙掌追魂的期門、志堂、開元等三處大穴,跟着,腳下一個倒趕千層流,人已滑出七丈以外。
  他這一招兩式,連襲三大高手,果真快到極點,妙到毫顛,真使人難以相信,縱觀天下那有這種高手。
  三個老賊想不到,面前小子不動則已,一動就這般快速,簡直使人雙目不及交睫,均被弄得手忙腳亂。
  各人閃過對方一擊以後,再欲還手,別人已到了七丈以外,這叫三個老賊怎不暗吃一驚,惶恐不已。
  鐵臂金剛適纔與嶽騰對那一掌,震得手臂發麻,故此大為不服,正欲再撲上,卻聞朗朗一聲長笑,宛如鳳噦竜吟,直上雲霄。
  接着人隨聲起,從七煞頭頂一掠而過。
  半空中兩腳交互前踏,施展出凌空虛渡的絶頂輕功,落腳處卻在莊前一株古鬆之上。
  再一彈身,已杳不可見,僅從夜空中傳來朗朗的笑聲,道:“今夜本爺不予計較,且等明晚再來領教。”
  雙掌追魂與皓首蒼猿兩人,畢竟是久享盛名之人,當下各自氣納丹口,回聲說道:“小英雄明夜請早,霸王莊全班人馬,恭候大駕光臨。”
  聲若寵鐘,足可遠傳數裏,震得七煞等人耳鼓嗡嗡作鳴……
  ※※※
  嶽騰走出霸王莊以後,天色,忽然漸漸暗了下來,原來已近黎明的黑暗時分
  正奔行間,忽見前面有個人影,在緩緩而行。
  因天色甚暗,而且距離又遠,故無法看清,於是,加快腳程,緊走一陣,終於他已看清,但他一看清此人,就不禁暗暗心煩,面色微慍,原來那人又是那位瘦小老兒。
  他極不願意再與老兒見面,所以腳下也就慢了下來。
  他這一慢,本是想與老兒距離拉遠,誰知那老兒倒在林邊的石上坐了下來,象是在專門等候着自己一般。
  此路乃是必經之地,除非自己不想回店,否則,就非經過老兒那裏不可。
  他略一躊躇,暗想:如果認真打起來,我怕他幹嘛,隨又繼續嚮前走去,當他來到老兒面前,衹側頭嚮老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但見老兒手中拿着一隻雞腿,在細細啃食,擡頭望見自己嘻嘻笑道:“我老人傢就衹偷得這麽一隻雞腿,難道你娃娃還想搶了去不成?好吧!拿去!”
  話聲之中,將那根啃得點肉無存的雞骨,閃電擲出,所襲部位,正是嶽騰的丹田大穴。
  雙方近在咫尺,而又驀然施襲,嶽騰再怎麽也想不到他會來這一手,匆急之間,搶掌下截。
  可是,那根雞骨在近身五寸之時,半空中一斤個鬥,轉嚮側擊,嚮嶽騰笑腰穴上襲去。
  嶽騰冷笑中,右掌變截為推,衹見那根雞骨快如電光石火,反嚮老兒笑腰穴上飛來,勁疾之勢,令人匪夷所思。
  但聞一陣笑聲,敲個正着,老兒不禁嘻嘻一笑。
  老兒以笑養笑,順口笑道:“你娃娃當真厲害,一點也不吃虧。”
  嶽騰劍眉一揚,正要再行出手,卻聽老兒又道:“小娃娃,別忙打,你看那邊又有人來啦。”
  嶽騰側身望去,見半裏之外,有個白衣人影,疾奔疾馳而來,不由暗暗想到:我得趕快將這老兒製伏,要不然他來了幫手,越添麻煩。
  念頭打定,回頭再看,哪還有老兒身影,許是早已逃入林中去了。
  他連番遭老兒戲弄,實在氣憤不過,卻以又莫可奈何。
  這當兒,忽聞身後有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道:“讓路啊!我要過去嘛。”
  嶽騰轉過身來,頓時驚得一呆。
  原來,在他方前站着的,竟是一位千嬌百媚的白衣少女,這白衣少女的確是美,黛黑星目,纖濃中度,再加上一襲白衣,更顯得清麗脫俗,風姿綽約。
  那少女乍見嶽騰,亦為嶽騰的絶世豐神所懾,驚得芬心卜卜連跳……
  但見嶽騰這般傻愣的望着自己,儘管她內心高興,但面上卻要裝作矜持,因而嬌聲叱道:“叫你讓路,難道你沒有聽到?半夜三更,攔住一個女子的去路,看你就不是好人。”
  嗨!這妞兒好蠻,出口就這麽傷人。
  嶽騰面色微慍,劍眉連挑,但他畢竟是忠厚之人,轉而一想,覺得自己的確是不對,不應該站在路中,使別過去不得。
  隨即嚮旁一側,讓出路來,卻仍有些餘怒未息哼了一聲。
  那白衣少女珊珊走了兩步,已來到嶽騰的跟前,望着嶽騰櫻唇微撇,小鼻往上一翹,道:“哼!你哼個什麽勁兒,像你這般個性,在江湖上行走,遲早必定要吃大虧,那天把小命混掉了,都還不知道哩。”
  語意雖屬不善,但聲音卻是悅耳已極,說罷,纔又緩緩嚮前走去。
  嶽騰平白受她一番教訓,自覺是一種莫大的侮辱,一股憤怒之氣,直衝上來,不由嚮前跨一步。
  但又想道:好男不跟女鬥,我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轉眼,那白衣少女已走出十餘丈,嶽騰忽然想到一事,連忙緊走了幾步,高聲說道:“姑娘,慢!”
  那少女霍然轉身,皓腕一翻,疾嚮肩頭劍柄抓來,並叱一聲道:“怎麽?你想打架?”
  嶽騰雙手一拱,連聲笑道:“不敢!不敢……”
  那少女收手作罷,道:“哼!量你也不敢!”
  嶽騰微微皺眉,問道:“請問姑娘是否走失同伴?”
  那少女略一沉吟,星目眨了眨,道:“對啊!他在何處?快帶我去見他。”
  “那就姑娘隨在下來吧。”嶽騰身子一側,已閃在少女前面,大步而去。
  嶽騰自知纏她不過,故一路上都不敢與她攀談,就連回頭看她一眼,也怕引起她的誤會,而招來一場沒趣。
  但在他心中卻不停的想道:“看這女子亦必是出自名門,嬌寵已慣,與黃琦兩人,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此時雀聲四起,天色漸明,充滿着清新的甘涼之氣。
  未幾,兩人已奔回店中,嶽騰正要上前叩門,忽然,其門不叩自開,門沿伫立一人,正是銀扇書生黃琦。
  黃琦驟見嶽騰,不由驚得一怔,暗道:怎麽這小子又活着跑回來啦?莫非他沒去霸王莊麽?
  忽聽嶽騰含笑說道:“黃兄,兄弟將你那位同伴找回來了,你們且先見過。”
  黃琦朗聲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這裏又遇到冷姑娘,請進,請進。”
  邊說邊讓,肅客入內。
  那白衣少女,一面珊珊直進屋來,一面笑道:“黃少𠔌主,的確英名不虛,居然在嶗山七煞圍攻之中,仍能從容而出,足見高明。”
  黃琦聽她明捧暗刺,當下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倒是冷姑娘的聰明才智,更叫兄弟甚是心折理。”
  兩人話中之意,針鋒相對,互含譏諷。
  不過,嶽騰因不初江湖,而又生性忠厚直爽,還以為他倆人是在互相客氣哩。
  少頃,忽見黃琦正容說道:“嶽兄,來,我替你引見,引見,這位是柳州白柳山莊的冷姑娘,不要說白柳山近數十年來威鎮一方,列為四大世傢之一,就是冷姑娘自己,在江湖上的英名,亦是不虛,衹要一提起,玉蜻蜓冷翠薇,誰不敬畏三分。”
  嶽騰微一拱手,輕輕笑道:“冷姑娘,今後請多指教。”
  黃琦旋又將嶽騰嚮玉蜻蜓冷翠薇介紹一番。
  冷翠薇亦斂裧為禮,喊了聲:“嶽相公。”
  雙方四目相觸,各人心中均微微一震,彼此均為對方的豐儀所懾,但,這也衹是瞬間兒的事。
  各人重新坐定之後,冷翠薇嚮黃琦笑道:“今夜前往太原分堂赴約之事,自己再也無法籌思脫身之計了。”
  思忖之間,忽然心頭一亮,當下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
  略頓,又道:“不過西𠔌,南莊,在武林四大門派之中,素稱友善,對於今夜赴約之事,想必冷姑娘亦不會置身事外吧。”
  此人當真是詐,談笑之間,竟然欲拖人下水。
  玉蜻蜓冷翠薇一沉思,隨即嬌笑說道:“那是當然,你我兩派,雖然歷來恩怨參半,但這次身臨強敵,而你黃少𠔌主既有求於我,那麽就暫拋前嫌,助你一臂之力好啦。”
  話鋒銳利,詞意凌人,連嶽騰聽得都不禁微微眉皺。
  可是,銀扇書生黃琦,仍是坦然如故,毫不動容,致使嶽騰暗暗贊道:黃兄的修養,當真是好。
  忽聽玉蜻蜓冷翠薇又道:“不過明人不說暗話,今夜咱們三人雖是聯手拒敵,但彼此圖各有所長。”
  略停了一停,又道:“嶽相公是志在闖名立萬,共同少𠔌主則是報昨日之仇,至於我麽?二位請先猜上一猜。”
  黃琦眨了眨眼,心想:傳聞這丫頭最是難纏,看來當真不假,其心機巧智,既較自己猶有過之。
  嶽騰對她本略有好感,現見她如此故弄玄虛,心頭又立覺不悅,當下劍皺微眉,並沉聲說道:“兄弟倒不是為了闖名立萬,冷姑娘既是另有所圖,那麽就請直說好啦。”
  冷翠薇一陣咯咯嬌笑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麽大的所圖,衹不過聽人傳說,那皓首蒼猿龐公毅,有一把切金斷玉的武林名劍……”
  黃琦接口笑道:“冷姑娘莫非是要那柄太阿劍麽,這個使得,兄弟不會使劍,要之無用,至於嶽兄,想秘你不會計較。”
  嶽騰慨然笑道:“既然如此,兄弟定當姑娘為奪來。”
  話一出口,就深深的後悔,不該說出一個奪字。
  同時,他自己知道是為了什麽,竟這樣一口承諾起來,仿佛這是應該,且是必然之事。
  冷翠薇回頭望着他咯咯笑道:“那我就先謝謝你啦。”
  這姑娘本就麗質天生,美豔絶倫,再加上這回眸一笑,更正豔光照人,風情萬種,致使嶽騰微微一怔。
  忽聽黃琦蕭然問道:“嶽兄昨夜所探,不知太原分堂還有些什麽人物?”
  此時房門一開,店小二已將酒菜送了進來,三人重新坐定以後,嶽騰將昨夜經過仔細說出。
  不過,他卻將那酒醉老兒的事,隱而沒說。
  黃琦與冷翠薇兩人,聽嶽騰慢慢道來,都不由心神連震,暗中驚駭,心說不知這小究竟是什麽來歷,竟具有這種神功絶藝。
  兩人雖是暗中駭然,但各人均是出自名門,而且又都被譽為當今武林中的後起之秀,是故兩人表面上,仍是依然如故,談笑自若。
  接着,三人又談了些其他之事。
  嶽騰本想嚮他詢問無影童子是誰,但轉而一想,既然天竜教人都不知道,料想他兩料不必不知,故未予發問。
  不過,嶽騰從他兩說話之中,都有點發現,那就是黃琦與冷翠薇兩人,似乎都在是中攻計,各逞心機,根本不是自己原來所想像的一對璧人。
  以他原來所想,覺得這兩人均是身出名門,且又是世交,再則又均被譽為後起之秀,不論身份,地位,才貌,都可說是天造地設的的一對。
  哪知,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幸喜他兩言詞之間,均衹限於含沙射影,暗藏譏諷,而各人神色仍是談自苦,並未發生爭執,否則,自己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實,他哪裏知道,黃琦與冷翠薇兩人,彼此在談笑之間,均互有發現,而且各人都已立下殺念。
  儘管兩人心懷不惻,但表面上仍是敵愾同仇。
  好在兩人功力相若,而心機又復相等,故仍能暫時維持合作之態,不過,兩人都有意或無意間,爭取嶽騰,利用嶽騰,而嶽騰自己卻全然不覺。
  想不到嶽騰剛一涉足江湖,就捲入這種勾心鬥解的旋渦之中,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哩。
  其實,他現在還不知道所處的險境,是如此的兇險,艱難,傍觀之人均曾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
  真是時光如流,轉眼即是初更時分。
  誰知,此時卻下起了霏霏細雨起來……
  天空烏雲密佈,星月無光,四野黝黑一片更兼蒙蒙細雨,益增其悲驚之氣。
  這當兒卻有三條人影,捷逾飛鳥,直嚮鎮西霸王莊劃空而去,不用猜,這三人即是黃琦、嶽騰、冷翠薇。
  霎時之間,三人已來到霸王莊外,又在昨夜嶽騰隱身的那株高樹之上,隱住身形。
  三人舉目一望,衹見黑壓壓的一大片,卻無燈火。
  今夜,太原分堂大敵當前,皓首蒼猿龐公毅、雙掌追魂唐坤等人,豈有不知,怎會這麽毫無動靜。
  夜色沉沉,四野寂寂,更兼霏霏細雨,陣陣夜風,越顯得霸王莊內鬼氣森森。
  這逼人的氣勢,愈使人感到殺機重重,兇危四伏。
  黃琦與冷翠薇兩人,早被這種險惡的氣氛,壓迫得略有退意,衹因兩人均為自己的門派的聲音着想,誰都不好意思先行說出口來。
  誰有嶽騰,敵人愈是如此沉靜,能愈能激起他的萬丈豪情,及凌雲壯志。
  當下暗暗想道:縱令你這裏是刀山劍樹,本爺今夜也要闖你一闖。
  主意寧定,回頭對兩人低說道:“兄弟在前開路,兩位緊隨兄弟而行,以免兄弟一時不周。”
  縱身一躍,直嚮第一層屋宇掠去。
  銀扇書生黃琦,與玉蜻蜓冷翠薇兩人,亦緊隨而上,衹因天色太暗,兩人所視,最多僅及四丈遠處。
  可是嶽騰,則因功力深厚,足可見及十餘丈,是故,兩人均不約而同的嚮嶽騰望去。
  但見嶽騰雙目炯炯,神光湛然,註視於一株高樹之上。
  原來,嶽騰已發現那樹上是影幢幢,心中正在猜疑突然,從幾人身側六七丈之遠處,飛起一枚石塊,直嚮那樹上擲去。
  接着,數百黑點應擊而起,由那高樹之上,帶着呱呱之聲,嚮嶽騰三人掠空而來。
  這驟然之變,直把三人嚇了一跳。
  嶽騰連忙跨前一步,攔在兩人前面,默運神功,蓄勢待發。
  銀扇書生黃琦,亦將折扇操在手中,玉蜻蜓冷翠薇,也拔出肩頭長劍,大傢都在準備應變。
  一時之間,如臨大敵,各人都是心弦滿張。
  哪知,這數百黑點,卻是一群受驚麻雀,於三人頭頂劃空而過,振翅疾飛,轉眼消逝於黑茫茫的夜空。
  各人衹是虛驚一場,都不由相顧一笑。
  但不知是何人如缺德,所以嶽騰嚮右側發石之處,仔細看去,可是,望了大半天,卻未發現任何人影。
  耳際間卻飄來一個如蚊的嘻笑之聲,道:“你娃娃的膽識,當真不錯,叫我老兒好生佩服。”
  嶽騰一聽這聲音,就不由輕輕的冷哼一聲……
  就在這時,忽然有三條人影,一前兩後,由三人左側四丈遠處,而且一閃即逝,所去方向,正是霸王莊的後院。
  這三條人影,因距離較近,不但嶽騰看到,就連黃冷二人,亦有所覺,所以,玉蜻蜓冷翠薇不由輕咦一聲。
  嶽騰劍眉微皺道:“二位註意,今夜進莊之人不少,最低也有三撥人以上,還是由兄弟在前開路……”
  話聲甫落,三人已騰身而起,嚮前躍起。
  原以為步步陷阱,重重殺機,哪知一路行來,輕輕巧巧,極為順利,未及盞茶工夫,已來到嶽騰昨夜與人交手的那座屋面之上。
  三人剛一站住身形,猝然燈火齊明,整個莊內照得如同晝一般,就連下面那座小院之中,也有數十衹火炬,正熊熊燃燒。
  四周高樓之上,更是風燈林立,數不勝計。
  這排場,這氣勢,這驟然的巨變,使黃琦與冷翠薇兩人,驚得面色微變,舉止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嶽騰正要發語,忽聞皓首蒼猿哈哈一笑道:“小英雄真是信人,老夫等人候之久矣。”
  話聲起處,由側面屋內走出一批人來,正是皓首蒼猿龐公毅、雙掌追魂唐坤、鐵臂金剛熊飛,以及嶗山七煞,和一些紅衣勁裝大漢。
  人人都是疾服勁裝,除了唐坤與熊飛兩人以外,其餘之人,全都帶有兵刃,就連皓首蒼猿也背了柄三尺長劍,僅從特製的劍柄來道,就知道是一柄武林名劍。
  劍柄明珠閃爍,紅穗飄飛,使人頻生貪婪之念。
  但聞皓首蒼猿又復朗聲笑道:“想不到黃凰起,冷孟雄,各人均有這等佳兒佳女,真叫老夫好生羨慕。”
  玉蜻蜓冷翠薇鼻兒一翹,輕輕的冷哼一聲。
  黃琦則雙手一拱,道:“老前輩請了,昨日晚輩路過於此,被前輩屬下嶗山七煞,圍攻……”
  皓首蒼猿龐公毅,接口笑道:“難道爾等今夜是來討還公道的麽?”
  嶽騰最看不慣他這種以老賣老的,大模大樣的態度,故接口喝道:“是又怎樣?”
  忽然腳尖一挑,踢起一塊瓦片,伸頭接住,嚮後院一株高樹之上,振臂擲去。
  由於他動作太過突然,所以在場之人全都生疑,並同時嚮他所擊之處仰首望去。
  但聞拍的一聲,一根高枝已被擊斷。
  接着從那兩根樹枝之上,忽然掉下兩個人來。
  可是這兩個人倒也矯健得緊,半空之中,撐腰抖臂,又復翻到另一根樹枝上去,幹脆俐落,也是一流身手。
  就在這眨眼之間,嶽騰已看清兩人身形,乃是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皓首蒼猿眼最尖,當下哈哈大笑道:
  “我道是誰,是華山掌門泄機禪師和師弟千手羽士兩人,二位大駕既臨敝莊,何不下來一見。”
  “龐堂主,好說!好說!頃聞貴分堂今夜大敵當前,灑傢師兄弟特來觀摩,觀摩,看貴分堂將是如何退敵?”
  人隨聲起,忽從高樹之上,飛下兩個人來,亦落在屋面之上,與嶽騰等人相距,僅六七丈左右。
  嶽騰閃目一瞧,見一個矮胖身形,卻是一個老頭和尚,觀長相生得甚是疵猥,獐頭鼠耳,而且很矮,乍看之下,有點像那位瘦小老兒,衹不過身形略胖,而且是個光頭,其實所謂胖,也衹是由於身材太矮而已。
  另一位,則是又高又瘦,卻是道傢裝束。
  這兩人一來,都是負手而立,神情極為優閑,那樣兒的確衹是來前參觀而已。
  嶽騰因不知二人來歷,故側頭嚮黃琦望去。
  卻聽黃琦悄悄說道:
  “這二人就是著名難纏的華山二怪,矮的是泄機禪師,瘦高的是千手羽士,這兩人實在難纏得緊,凡是任何場合,衹要他兩人一插上手,就得撿點便宜纔走,嶽兄,我們今夜還是多加小心纔是。”
  黃琦話雖如此,但他卻在暗暗高興,心說:我倒要看看,今夜究竟是誰人吃虧。
  想不到此人相像堂堂,卻是幸災樂禍的肖小之人。
  冷翠薇一見二怪,即怒目橫視,神情似是相當激動。
  嶽騰因在聽黃琦說話,故未註意到她激動之情。
  這時,忽聽泄機禪師驚啊一聲,道:
  “啊!原來西𠔌、南莊,今夜聯手對付太原分堂,唔!這臺戲一定是熱鬧得很,灑傢師兄弟倒是不得不瞧。”
  皓首蒼猿龐公毅哈哈大笑道:
  “禪師真要瞧麽,那麽,剛纔那飛石擊鳥的滋味如何?”
  泄機禪師面不改色,嘿嘿笑道:
  “龐堂主,你別想使壞,妄想挑撥,灑傢師兄可不是輕易上當之人……”
  話聲未了,突聞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
  “老夫就看不慣那些既怕打架,而又想撿便宜的人小。”
  接着,聲起人現,一條龐大灰影,凌空疾降,來勢頗為威猛。
  倏間已在嶽騰三人,與華山二怪之間現身。
  嶽騰乍見來人,不由驚得一眺,暗道:此人像貌,好生冷酷。
  原來,來人是一副馬臉吊眉,鷹鼻鷂眼,毫無任何表情,年約五十餘歲,一身青色長衫,使人覺得冷氣森森。
  而且身軀碩大,比常人高出一頭,更令人頻添畏懼之心。
  忽聞皓首蒼猿在下面院中說道:“原來是晉北濮二堡主,不知二堡主今夜駕臨敝分堂,有何賜教?”
  那人當真陰沉得緊,從上嚮下冷冷一瞥,算是作答,面上神情仍是冷漠如故。
  黃琦與冷翠薇兩人,聽皓首蒼猿話後,方驀然想起一個人,但一想起此人,又都不由驚得連退數步。
  原來此人是晉北濮傢堡的二堡主,鐵指仙翁濮瀛洲。
  要知晉北濮傢堡,近二十年來在南莊,北堡,西𠔌等四大門派之中,算是最為逞強行惡,橫行霸道,其兇惡強悍之名,較其餘三派猶有過之。
  是故黃琦與冷翠薇兩人,怎不聞之心驚,愕然怯步。
  自然,黃琦又將來人身世,悄聲告訴嶽騰。
  嶽騰也是大感詫異,心想:怎麽今夜自己第一次出手,所遇之人均是這和厲害,仿佛每個人都頗有來頭。
  思忖之際,卻見鐵指仙翁一到自己面前,問道:“你小子是否就是最近江湖傳言的無影童子?”
  話聲冷冷,語音冰涼,使人聽後有些毛骨悚然。
  嶽騰搖頭笑道:“在下嶽騰,並非無影童子。”
  鐵指仙翁濮瀛洲,面上閃過一抹失望之色。
第二章 暗箭難防
  嶽騰莞爾一笑,又道:
  “怎麽?老英雄是想打架麽?”
  鐵指仙翁面露不肖之色,冷冷說道:
  “你並非老夫對手……”
  “那可不一定。”嶽騰接口說道:“待再下與此間之人事完了以後,再來奉陪,包教老英雄心滿意足。”
  “好!既是如此,”鐵指仙翁濮瀛洲道:“老夫也不占你小子便宜,這兩個老怪,就算是老夫的好啦。”
  轉嚮華山二怪大步走去,並暗中提聚功力。
  泄機禪師見對方來意不善,厲聲喝道:
  “濮老二,你想怎地?別人怕你們濮傢堡,灑傢華山派可不信邪。”
  鐵指仙翁冷冷說道:“不信你就試試……”
  揚手一掌,遙空劈出。
  泄機禪師嚮師弟一使眼色,雙臂一擡,硬封來勢。
  眨眼,雙方掌力中途接實,碰的一聲,勁風疾捲,力浪四溢,直同拍岸驚濤,威勢端的不弱。
  但聞兩人悶哼聲起,鐵指仙翁被震得幌了兩幌,泄機禪師則不禁連退兩步。
  老怪雖是稍遜一籌,但仍發出一聲冷笑。
  濮瀛洲左右回顧,見被二怪前後夾襲,雖是暗是心驚,但面上神色,仍是一副冷漠之態,毫不動容。雙方正要再度出手,驀聞一聲:“且慢!”
  一條人影閃在兩人中間,原來是嶽騰,並道:
  “物有本末,事有始終,待在下與太原分堂事了以後,你們再打不遲,如果像這般亂來,那還象話?”
  他本就拙於語詞,對雙方之人又看得不慣,所以一出口就含有責備與教訓的意思。
  泄機禪師嘿嘿笑道:
  “本來咱們與濮傢堡素無過節,今夜濮老二定要開這個玩笑,叫灑傢有啥辦法?”
  這老怪當真是老於世故,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將敵對形勢,減到最低程度,若非經驗甚豐之人,實難臻此。
  嶽騰回過頭來,又嚮鐵指仙翁問道:
  “老英雄的意思呢?”
  濮瀛洲細審利害,覺得如果先將二怪製伏以後,再去對付嶽騰,恐怕很難有把握,何況西𠔌,南莊以及天竜教人,亦都在虎視眈眈。
  思忖之下,方微微點頭,但面上仍是毫無表情。
  此時夜空渺渺,四野寂寂,似乎一切都在漸漸凝案,靜止,連每個人有呼吸,和跳動的脈搏,都似隱隱可聞。
  衹有無數火炬,任熊熊燃燒,更顯得寂靜與莊嚴。
  但在這寂靜與莊嚴的後面,卻隱藏着無窮的殺機。
  就在此時,嶽騰身形微幌,已輕輕飄落院中。
  因為他是驀然而來,故使群賊全都驚得一跳,氣氛頓顯緊張,迫得使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但群賊也衹是一驚而定,隨即個個凝神戒備起來。
  雙掌追魂唐坤,越衆而出,喝道:
  “小娃娃,你真要找死麽?不知你是想如何死法?”
  嶽騰朗聲笑道:
  “不是強竜不過江,本爺是客隨主便,不論你們是單打獨鬥,或是群起圍攻,總之,都由本爺一人接下。”
  笑聲朗朗,語音鏗鏘,僅憑這種毫氣膽識,已使屋下所有之人,無不是暗心折,欽佩不已。
  鐵臂金剛熊飛,嚮前疾跨二步,喝道:
  “小子別狂,老夫先來教訓教訓你再說。”
  嶽騰撇撇嘴,道:
  “憑你也配?哼!站一邊去。”
  輕描淡寫的揚手之間,熊飛已被一股無形巨力,推得嚮後連退二步。
  鐵臂金剛熊飛,一時輕敵大意,吃了個悶虧。
  這當兒,一嚮狡猾的泄機禪師,故意哈哈一笑。
  他這一笑,不啻是對熊飛火上加油,頓起拼命之心,立刻暴喝一聲,雙臂猛揚,呼呼兩掌,同時劈出。
  頓時風流如雲,勁力似柱,威勢端的不凡。
  嶽騰清叱一聲:“你真要找死喲!?”
  右臂一圈,突然揮出,應手生成,涌起一股風暴,強勁有力,直如恕海急潮。
  雙方掌力中途接實,巨響聲中,勁風呼嘯,激蕩滿院,濺起塵埃如霧。
  猝聞一聲慘嚎,一條人影疾而出,直落階前。
  直待塵埃斂盡,大傢方纔看清,嶽騰仍是含笑自若,衝色如故,站立原地未動,宛如無事一般。
  鐵臂金剛熊飛,卻被震得飛了起來,飛在一塊青石上,撞得腦漿迸裂。
  屋上屋下之人,全都被他這一掌驚呆了,就連他自己,亦不禁微微一怔,想不到鐵臂金剛,竟這麽不濟。
  不過,這是他初次致人於死,內心不免有些歉疚。
  嶽騰楞怔,衆人癡呆,場中氣氛如死樣的寂靜。
  許久,纔聽到玉蜻蜓冷翠薇,竪起大拇指,笑道:
  “嗨!好厲害的功力,我們算是大開眼界了。”
  她的聲音,本就清脆耳,這一贊美,如同一道彩虹,閃過夜空,致使所有人驀然驚醒,側頭看她一眼。
  皓首蒼猿見師弟已死,同門情深,厲聲喝道:
  “小子,你竟敢……”許是氣極攻心,緻話不成句。
  但聞嶗山七煞等人,身形連閃,已布好了七煞陣勢,將嶽騰團團圍住。
  接着,個個兵刃齊出,陣勢範圍說漸漸縮小。
  突聞沉喝聲起,七煞陣勢,業已徐徐轉動起來,繼而愈轉愈快,一陣強攻猛打,亦復跟着展開。
  乍看之下,七煞身形是零亂不堪,實則,卻是個個步踏星陣,章法緊嚴,有條不紊。
  而且攻拒進退之間,亦是秩序井然,天衣無隙。
  在場之人看了,誰都覺得若是換了自己,早已落敗。
  再看嶽騰,衹見他在七煞陣中,前挪後移,左閃右避,但不知他所使什麽身法,不僅美妙絶倫,而且每次都從容避過。
  原來嶽騰一見陣勢威猛,就連忙施展出師付的遁影九式身法,一面閃避銳鋒,一面籌思破陣之策。
  衹因他這遁影九式身法,近數十年來,已經絶跡江湖,故在場人之人都無法看得出來。
  眨眼之間,已是半個時辰過去,嶽騰雖是有驚無險,但仍未思得破陣之法。
  相反的陣勢愈來愈猛,壓力也越來越強。
  要知任何陣勢,都暗含五行,內藴玄機,必需以生剋之妙,方能主宰勝敗之機,何況七煞成名,以此陣勢為據,不知多少武林人物,在此陣中失名喪命。
  直到兩年前,天竜教大壇主,虯髯蒼竜鮑金城,以一根赤竜騰要杖,獨上嶗山,惡鬥一百餘合,方破此陣,而七煞收伏,後來並撥歸太原分堂帳下效勞。
  嶽騰之師,雖是一代天驕,千古絶纔,但因嶽騰本人生性倔強,不喜學那奇門陣式,以及河圖,洛書之學,衹在一味在功力及掌法上能下功夫。
  是故,他的功力雖是超群絶倫,但對於任何陣勢,卻就一竅不通,唯暗暗後悔,在山學藝之時,不該未曾攝獵盱此,看來今夜還得煞費周章。
  突然喝吼連聲,陣勢運轉如流,逐漸形成一股急旋之勢,將嶽騰緊緊裹住。
  嶽騰感到壓力倍增,大為駭然,立刻長嘯一聲,直同久蓄悶雷,猝然而發。
  接着衝霄而起,突飛五丈餘高,半空中兩個疾翻,變為頭下腳上,雙掌暴伸,奮力下擊,神功盡發。
  掌影如山,力浪似潮,狂風起處,滿院勁力激蕩。
  嶗山七煞個個仰註視,都覺得他這兩掌,是專嚮自己擊來,所以全都不由閃身後撤,盡力逃竄。
  但聞一聲震天巨響,接着沙飛石濺,慘嚎頻傳。
  再看場中,已被嶽騰這兩掌,擊了三丈方圓一個大坑,除了七煞之首,虯髯追魂幸免以外,其餘六人,個個匍匐坑邊,正好傷亡各半。
  照理,任何陣勢,都必需悉,五行生剋之法,方能予以破解,否則受因之人實難逃出陣去。
  誰知,嶽騰卻憑他這種絶世神功,一擊而成,這是武林中千古以來,極為罕見之事,怎麽教在場之人誰不驚得目瞪口呆。
  在各人驚愕之中,場中又歸於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驀聞嶽騰朗聲笑道:
  “龐堂主,唐香主,現在該輪到二位啦,本爺仍以兩袖清風,一雙肉掌,來會會點蒼名宿,崆峒掌門。”
  皓首蒼猿龐公毅,雙掌追魂唐坤,雙雙撲出,一左一右,將嶽騰夾在中間。
  雙掌追魂先哈哈笑道:
  “領教小英雄的神功絶藝,也算是一大幸事,老夫等人,自當全力以赴,但願小英雄也得多多註意纔是。”
  此人的確不愧是一派掌門,尚能自重身份。
  這時,泄機禪師卻哈哈大笑道:
  “好啊!看來唐坤與公毅兩人,今夜倒是真的拼上了自己的一世英明,定會豁出性命相拼啦。”
  僅此一句,就已提高嶽騰數分警覺,全神戒備。
  其實,這老怪倒不是在幫助嶽騰,而是他素來愛說風涼話,難以忍得住口而已。
  猝然,兩個老賊雙雙厲吼一聲,各人奮力劈出兩掌,左右夾擊,既勁且猛,威力無儔。
  朗笑聲中,嶽騰身形連閃,施出一步遁影九式身法中的“分光錯影”,閃讓一旁,衹因這身法太過玄妙,連兩個老賊這種人物,亦未看出端倪。
  兩人衹覺眼前人影頓失,都不由驚得一楞。
  但也衹是一楞則罷,隨又厲聲連喝,聯手攻上,嶽騰在二賊如山掌影上,一步“玄霧飛花”,悄無聲息,早已飄到雙掌追魂身後,朗聲笑道:
  “唐香主,拿命來。”呼的一掌,遙空劈出。
  雙掌追魂唐坤,聞聲知警,連忙應變,反臂一掌,疾封而出。
  但聞一聲巨響,唐坤接連嚮前幾蹌,方拿椿站住。
  嶽騰正欲躍身追擊,忽聞皓首蒼猿一聲沉喝,從後面攻到,左手一伸,“怒海擒竜”,直嚮嶽騰手腕去。
  右手拼指如截,對嶽騰胸前閃電飛出一指。
  兩招齊發,捷愈奔雷,盡是點蒼絶藝。
  嶽騰長嘯聲起,右臂握拳猛擡,一則避拿,二則拒點,連避帶封,恰到好處。
  左袖一拂,直嚮皓首蒼猿上半身,各處大穴掃去。
  而且,右腿一麯,以膝部猛撞對方丹田大穴。
  皓首蒼猿龐公毅,見嶽騰應變神速,所攻部位又是己所必救,連忙側身一矮,避過嶽騰袖拂膝撞,正要再施殺手,哪知嶽騰麯腿暴伸,直嚮自己下額踢來。
  這一腳來得神奇,大出龐公毅的意外,暗驚之下,趕緊身形一仰,一式“臥看天星”,上身離地僅衹二寸,的確算是上乘身手。
  可是,嶽騰奇招又出,腳砂前鏟,猛踢對方腳跟。這一下,龐公毅再也瀟灑不起來了,衹有就地一翻,連滾帶爬,纔算躲過劫難。
  雙方過這幾招,都是快如電光石火,一氣呵成。
  嶽騰的一招一式,都不僅幹脆利落,而且勢深力猛,未曾移動半步,致使所有觀戰之人,都不禁看得驚心動魄了,膽顫神怯,個個驚駭不已。
  皓首蒼猿被迫無奈,一式“懶驢打滾”,雖然逃過一劫,但臉上已是無光,適逢別有用心的泄機禪師嘿嘿一笑,更覺羞憤難當,於是惱羞成怒,翻腕一伸,接着竜吟聲起,青虹耀眼,寒氣逼人。
  原來,他已撥出了那柄切金斷玉太阿寶劍。
  正要仗劍而上,忽聞身後一聲沉喝:“脫手!”
  接着一股巨大無比的強勁潛力,震得手腕發麻,寶劍業已脫手飛出,鏘鐺一聲,落在三丈以外。
  原來,嶽騰乘他寶劍剛一出鞘之際,一步“門庭千裏”,已閃到皓首蒼猿身後;遙空一拳,已將寶劍震飛,左手虛空一抓,又把劍鞘搶在手中。
  跟着縱身一躍,直嚮落劍之處掠去。
  不論身形、步法、出招、搶鞘,這些動作,雖有先後之分,但快得卻似同時施為,簡直使人雙目不及交睫。
  嶽騰正要俯身拾劍,卻聞頭頂上空一聲巨響,並雜着兩聲悶哼。回頭看去,但見鐵指仙翁濮瀛洲、與千手羽士兩人,許是為了搶劍,早已在半空中對了一掌;此時,彼此都在凝神戒備,互相監視。
  這當兒,雙掌追魂與皓首蒼猿兩人,亦已趕到。
  嶽騰見此情形,衹有暫時拾劍自保,蓄勢連氣,橫掌待發。
  場中局勢,除了唐坤與龐公毅兩人,較合作以外,其餘三人都是各自為敵,彼此監視。
  地上寶劍仍在原地未動,青虹閃閃,耀眼生輝,泛射出誘惑之光,令人頓生貪婪之念,但誰都不敢俯身去拾。
  就連弓一下腰也不敢,恐怕引起他人的誤會,而招來雷霆萬鈞的一擊。
  大傢都是屏氣凝神,滿蓄內力,伺機待發。
  這種互相監視,彼此戒備之局,將場中氣氛逼得使人有些窒息之感。
  這像是一種耐心的測驗,誰都不敢疏神大意。
  驀聞玉蜻蜓冷翠薇脆聲說道:
  “嶽相公,我來幫你!”纖腰微閃,翩然飄下院來。
  她話聲如鈴聲形若蝶,煞是好聽而又好看已極。
  但場中群賊,個個都是老姦巨滑,而又都是久經陣戰之人,所以,誰都沒有側過頭去,看她一眼。
  各人仍是雙目炯炯地,註視着地上寶劍。
  唯有嶽騰聞聲回頭,望着她微微笑道:
  “冷姑娘,請勿走近,兄弟自有取劍之法……”話未說完,忽然單臂一引,地上寶劍應吸而起,倏然飛入手中。
  這一手虛空攝物,罕見罕聞,緻將衆人驚得一楞。
  但也衹是一楞即醒,接着數聲沉喝,各人都對嶽騰奮力劈出兩掌。
  立刻勁風呼呼,掌影重重,力浪橫溢。
  嶽騰朗笑聲起,左手捧劍,右手拒敵,身形電轉,一記“夜空八荒”,衹聞拍拍連響,已將群賊掌力全都接下。
  跟着身形一閃,頭巾飄揚,一步“虛空設幻”,已經脫圍而出。
  這步“虛空設幻”,乃循影九式身法中的精妙步法,快速玄妙,使人莫測,已經到了人去幻存的神奇之境。
  群賊方自警覺,個個羞愧難當,就連從不動容的鐵指仙翁濮瀛洲,料不禁馬臉微紅,濃眉連皺。
  於是喝聲迭起,呼吼頻傳,又嚮嶽騰圍攻而來。
  就連七煞之首,虯須追魂孟全武,最後也加入戰圈。
  嶽騰暗暗想道:方今之世,逍消魔長,惡賊遍布,今夜若將這幾個人都收拾不了,將來如何能擔當大任。
  當下長嘯起處,遊身反擊,正式亮出近數十年來失傳的三陽神掌。
  但見他腳踏子午,掌分陰陽,身遊八卦,人走四方,一招一式,盡是硬拼猛劈的強剛路子。
  眨眼之間,衹見場中鬼起頭落,人影飄搖。
  對掌之聲,宛如連珠炮發,轟轟直響;再加上勁風呼嘯,潛力激蕩,暴涌急旋,直同一場滔天狂浪。
  各人生死存亡,衹在俄頃之間,誰都是驚險頻頻,兇危互見,就連旁觀之人,也不禁憂目心驚,愕然失色。
  雙方愈鬥愈猛,越戰越烈,五個老賊更是全力相拼。
  嶽騰更是神威凜凜,渾宏大野,氣勢磅礴,真有一種頂天立地,力輓狂浪之慨。
  直看得玉蜻蜓冷翠薇又驚又羨、又敬又愛,但她卻分不出,究竟是何種滋味最濃。
  她正自看得出神,忽聽嶽騰高聲喊道:
  “冷姑娘,快請助黃兄一臂之力。”
  冷翠薇擡頭望去,衹見銀扇書生黃琦,與泄機禪師兩人,在屋上打得風旋雲轉。
  黃琦雖是後起之秀,但泄機老怪畢竟是一派掌門,不論功力、經驗、機智等,自然均比黃琦超出甚多。
  所以,黃琦此時有些捉襟見肘,相形見絀。
  玉蜻蜓暗暗冷笑,但卻嬌聲叱道:
  “老怪,你敢……”皓腕一揚,打出大把柳葉鋼屑,頓時滿空飛舞,呱呱直鳴,奪人心神。
  泄機老怪與黃琦兩人,倏然分開,各人都是面容一肅,註視着那些漫空飛舞的柳葉鋼屑瞬也不瞬。
  要知白柳山莊的柳葉鋼屑,與流雲𠔌的五毒牛毛刺,近二十年來,在江湖中頗俱威名,均被視為一忌之物。
  是故,泄機禪師與黃琦兩人,都甚緊張的凝神註視。
  衹見那些柳葉鋼屑,翩翩飛舞,穿梭遨遊,似是未找到適當目標以前,絶不輕易下落。
  最令人擔心的,不知這些鋼屑是有毒?還是無毒?
  驀地裏,那些柳葉鋼屑由散而聚,最後匯成一股急旋之勢,直嚮黃琦兜頭罩落。
  黃琦心頭大駭,暗道:糟糕。
  趕緊折扇一展,幻起重重扇影,護住頭頂,接着左腕一伸,又將頭巾拉了下來,一陣迎空猛揮。
  泄機禪師先是甚為得意,嘿嘿一陣姦笑……
  旋又恍然而覺,暗駡一聲,好狡滑的丫頭,她想嫁禍於我,讓灑傢來背黑鍋,哼!
  連忙急步而上,嚮黃琦頭頂上空,接連劈出兩掌。
  兩人如是聯手施為,黃琦方躲過一場劫難。
  黃琦雖未負傷,但以穿的那件青綢長衫,卻已是千瘡百孔,破爛不堪,顯得甚為狼狽。
  玉蜻蜓冷翠薇,手中又握了把柳葉鋼屑,正要振臂拋出,卻聞身後一聲沉喝。
  回頭望雲,見嶽騰奮力一掌,把雙掌追魂唐坤,震得飛了起來。
  他這一掌,確然威猛絶倫,並將院中火炬,掃了幾根飛進屋去,頓時引燃木壁,霹霹啪啪,熊熊燃燒起來。
  不過,這時全都在專心對敵,誰也無暇顧及這些。
  雙掌追魂倒也兇悍得很,接連吐了兩口鮮血以後,又得縱身撲上,掌指之間,威力倍增,全是拼命打法。
  此時,五個老賊,全都是須發結珠,喘氣如牛。
  再看嶽騰,也是汗出如漿,渾身衣褲濕透。
  但他此時仍是正打得興起,奇招迭出,掌勢尤厲,每出一招,總會將對方震得連連後退,直同猛虎趕羊一般。
  熊熊火聲,呼呼掌鳴,再加上清嘯沉喝之聲,交響成一闋壯闊的樂章,為這仲春之夜,頻添無限生氣。
  少頃,嶽騰又是一聲清嘯,左手一記“力拼天南”,硬擋鐵指仙翁與千手羽士聯攻之勢,右手一招“推嶽填海”,直嚮龐、唐二人遙空推出。跟着身形一轉,閃到虯須追魂身後,呼的一掌“撥浪斬蛟”,直擊而出。
  驀聞一聲慘嚎,虯須追魂孟全武,被震飛兩丈餘高,皓皓首蒼猿龐公毅,提氣一蛟,已將虯須追魂凌空接住,回頭厲聲喝道:
  “好小子,青山不改,緑水常流,你小子走着瞧。”
  嶽騰正待提氣說話,卻聽泄機老怪在屋上嘿哩笑道:
  “小娃娃,快將寶劍給灑傢獻了上來,否則,嘿嘿……”
  嶽騰仰首一望,不禁嚇了一跳。
  原來,泄機老怪已將黃琦點穴製住,一雙手掌,正對着黃琦頭頂,作勢欲劈。
  忽聞玉蜻蜓清叱一聲:“老怪,你敢……”
  皓腕一揚,正要將那把柳葉鋼屑打出,卻聽一聲驚叫:“姑娘,且慢……”伸手之間,已將她那雙玉腕握住。
  頓時,兩人都如觸電般的一震,接着四目交融,跌入一個謎樣的境界之中。
  直待泄機老怪又復嘿嘿姦笑,二人方纔驚醒。嶽騰冷笑一聲道:“禪師以此種手段要劍,不怕被人恥笑麽?”
  泄機老怪仍是嘿嘿笑道:“小娃娃,你不打聽打聽,灑傢師兄弟是何等人物,何曾吃過虧的。”
  嶽騰心頭忽然一亮,暗想:我也把他的師弟製伏,以人易人,總是可以。那知回頭一看,千手羽士已飄上屋去,與老怪會合。
  他心中雖是氣極,但此時卻又莫可奈何,故不禁黯然一聲輕嘆。
  許是他這聲輕嘆,打動了冷翠薇的芳心,故嚮嶽騰低低說道:“就依他的好啦。”
  嶽騰點了點頭,也悄聲說道:
  “也衹有如此,以後再設法為姑娘奪回來就是。”
  這當兒泄機禪師又在高聲說道:
  “小娃娃,你到底給是不給?火勢越來越大,灑傢師兄弟,可沒耐心久等了。”
  話聲甫落,掄掌疾而劈下。
  嶽騰驚叫一聲:“禪師,且慢!”
  泄機老怪得意的嘿嘿一笑,道:
  “那就快些獻上來吧,否則,別說灑傢手下無情。”
  玉蜻蜓冷翠薇,脆聲笑道:
  “泄機老怪,你能嚇唬誰,當真你敢與流雲𠔌為敵麽?不過一柄寶劍算不了什麽,倘若黃少𠔌主損了一根汗毛,你師兄弟兩人,也別想活命。”
  略頓,又回頭望了望鐵指仙翁,方對嶽騰說道:
  “嶽相公,就把寶劍給他好啦。”
  嶽騰正要將寶劍振腕拋出,卻又聽泄機老怪道:
  “慢來!慢來!俏丫頭,你別使壞,要拋就好好拋來,別害灑傢劍未得到,卻先挨那鐵指老鬼一掌。”
  至此,嶽騰方知玉蜻蜓心中之意,但他生情直爽,不善狡詐,當下高聲問道:
  “那麽以禪師之意,當要如何纔好?”
  泄機禪師偏頭想了一想,方道:“這樣好啦!嘿嘿,煩你娃娃先將鐵指老鬼點穴製住,然後再行拋劍……”
  鐵指仙翁濮瀛洲,接口喝道:“泄機老怪,老夫和你沒完……”
  本欲作勢欲撲,但見嶽騰雙目炯炯,神光湛然,正在註視自己,故又衹得作罷。
  但聞嶽騰高聲說道:
  “濮老英雄與我無怨無仇,我豈能那樣。禪師,你當知道,今宵你愈是作弄過甚,則後果也愈是難堪。”
  泄機老怪略一沉吟,想了想道:
  “那麽這樣吧,娃娃你暫時將那鐵指老怪擋住,待灑傢將劍接入手中以後,就沒你娃娃的事啦。”
  嶽騰道:
  “就依你的,不過黃少𠔌主,亦不能有損一根汗毛。”
  泄機老怪嘿嘿笑道:
  “那是當然,你娃娃儘管放心。”
  嶽騰回頭又嚮鐵指翁翁,含笑說道:
  “老英雄就請委屈一下……”手腕一抖,寶劍脫手飛出。
  鐵指仙翁濮瀛洲,眼見寶劍掠頂而過,雖然心頭微動,但結果還是忍住。
  此人平常最愛逞強鬥狠,強取豪奪,想不到今夜卻是這麽屈伏於人。
  泄機禪師接劍在手,甚為得意的笑道:
  “小娃娃,謝謝你啦,咱們後會有期,灑傢去……也。”
  去字聲落,與師弟千手羽士兩人,已倒縱而出,最後那個也字卻是從前院傳來。
  幾聲在同一時間,驀聞兩聲厲吼,嶽騰與濮瀛洲兩人,同時長身而起,嶽騰身法較快,搶先一步上屋,落在黃琦身邊。
  回頭一看,衹聞厲喝連聲,鐵指仙翁濮瀛洲,直嚮華山二怪尾追而去。
  嶽騰將黃琦穴道解開以後,見他那件青綢衫,百孔斑斑,破爛不堪,不由心生閃疚,赫然問道:
  “黃兄可曾負傷?”
  黃琦愧然答道:
  “傷雖未負,不過因兄弟無能,致使那柄寶劍,得而復失,教兄弟好生慚愧。”
  說來也是,先前二怪現身之際,他還幸災樂禍,要看今夜是誰人吃虧,那知,最糟糕的還是自己。
  嶽騰本想安慰他幾句,但又不知如何安慰纔好。
  忽然眼前白影一晃,玉蜻蜓冷翠薇已經飄上屋來,在他兩人面前現身,衹見她面凝寒霜望着黃琦冷冷說道:
  “就是為了你,到了手的寶劍,又雙手送人啦。”
  黃琦極是尷尬,衹有強顔笑道:
  “冷姑娘且請原諒,兄弟的確慚愧得很……”
  話未說完,玉蜻蜓已經接口說道:
  “誰和你稱兄道弟,哼,連一個泄機老怪都打不過,簡直連我們的人都丟了。”
  黃琦本就羞愧難當,一肚子的氣,再經她這一指責,更是惱羞成怒。
  所以,臉色倏變,怒容頓顯。
  嶽騰雖知他兩人貌合神離,但想不到冷翠薇竟會這麽直言指責,給黃琦不留半點餘地。
  但自己對她又不便責難,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黃琦畢竟城府甚深,見嶽騰對自己有同情之意,當下怒容頓斂,展顔笑道:
  “兄弟雖是無能,想那老怪亦必受傷不輕,兄弟與他鬥了五十合後,正要施展追命三扇的絶招之際,卻因塵煙迷了眼睛,緻被老怪所乘。”
  略頓,又道:“就在他點我穴道之際,兄弟那一肘拳,擊在他肋部,也夠這老怪受的,衹是連累二位跟着受氣,還要拿到手的寶劍來救在下,實令兄弟汗顔。”
  冷翠薇雖然心裏有氣,但黃琦已如此說了,也令她不好再說什麽,衹是冷哼了一聲,將臉扭了過去。
  嶽騰道:“黃兄不要介意,衹要沒有受傷就好了,寶劍以後再奪回來。”
  三人說完紛紛上馬,直嚮官道馳去,進入官道未走多遠,走在最後的嶽騰突感有人嚮自馬後掠來,意隨念動,身體微偏,右肘閃電般嚮後撞去,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一擊,卻擊了個空,自己這一肘早將老兒退路封死。
  可是,當他俯首下視,哪有老兒蹤影。
  不知那老兒究竟是從哪裏逃的?又逃到何處去了呢?
  當他坐回馬鞍,不禁怔怔出神,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他那裏想得到,此時在那馬肚之下,正附貼着那位滑稽突梯的瘦小老兒。
  玉蜻蜓冷翠薇,勒繮停馬,回頭問道:
  “發生了什麽事嗎?”
  嶽騰好生尷尬,赧然一笑道:
  “我總覺得後面好象有人,哪知什麽也沒有。”
  玉蜻蜓嚮四周看了一眼,道:
  “也許是蟲鳥之類。”旋又改口說道:“那你走前面好啦。”
  這雖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含着無限的關懷與情感。
  嶽騰搖頭笑道:“不要緊,我們還是走吧。”
  於是,兩人又繼續策馬嚮前走去。
  嶽騰心知那老兒,决不會就此而罷,一定還會再出花樣,來戲弄自己,因此,他也打算好好來鬥一鬥那瘦小老兒,故始終提高警覺,引功待發。
  那知他這一提高警覺,那老兒卻半點動靜也沒有,一直到夕陽西下,已走出叢林山路,來到較為平坦地帶,仍不見那老兒有任何動靜。
  他暗暗想着,也許那老兒早已於中途離去,自己空緊張一陣,我還防着他幹嗎?想到這裏,不由精神一鬆,暗自灑然一笑。
  誰料,就在他精神一鬆之際,耳邊又響笑聲道:
  “小娃娃,謝謝你啦。”
  話聲剛了,輕風颼然,即從自己身後飄下一個人來。
  嶽騰側頭望去,不知那老兒是誰,仍是手捧大紅葫蘆,衹是不過背上多了一個細細長長的黃色包袱。
  此時,那老兒正在望着自己嘻嘻傻笑,隨又擺了擺手,算是道謝。
  嶽騰一見是他,立刻怒火高燒,沉喝一聲:“你還想跑麽?”
  彈身而起,直嚮那老兒掠空撲去。
  他立意要將老兒一招製伏,所以身在半空,掌內蓄勁已發,一股龐大無比勁氣,直嚮老兒兜頭罩落。
  那老兒仰空註視,鼠目凝光,心知厲害,趕緊腳下一個踉蹌,閃出兩丈開外,又得一踉,已沒入草叢中去。
  嶽騰深信兩掌齊發,定能將老兒製仗,那知老兒一踉之際,不由使他暗吃一驚,並脫口“咦”了一聲。
  玉蜻蜓冷翠薇,聽到嶽騰喝聲,回頭一看,正好見到那老兒竄出嶽騰掌力之外,也不禁驚啊一聲,道:“啊!原來是他!”
  再一回頭,但見嶽騰在偏頭沉思,似乎是在想一件極為睏難之事,因而隨口問道:“騰弟弟,你在想些什麽?”
  因為她比嶽騰年長一歲,所以近些天來,兩人都是以冷姊姊、或騰弟弟呼之。
  但聞嶽騰自言自語道:“怪呀!看這老兒身形、步法,似是傳言中的‘醉八仙’中的純陽妙步,他怎麽會呢?”
  冷翠薇咯咯一陣嬌聲,道:“騰弟弟,那老兒是出了名的鬼精靈,千萬沾惹不得,你若是惹上他呀!包你今後沒完沒了,夠你受的啦。”
  嶽騰問道:“那老兒是誰?冷姊姊,聽你口氣,你好象認識他。”
  冷翠薇道:“嗨!你連那老兒也不認識,可見你當是初走江湖。”
  嶽騰接口問道:“他究竟是誰嘛?”
  “他就是一滌生嘛。”冷翠薇道:“神州二老,你應該聽人說過啊。”
  嶽騰倏然猛震,驚道:“什麽?他就是神州二老中的一滌生老前輩!”
  冷翠薇點點頭,笑道:“是啊!他討厭死啦,最愛開後生小輩的玩笑,弄得人哭笑不得,騰弟弟,你現在惹上了他,看你今後怎麽得了,他會與你永遠沒完哩。”
  嶽騰淡然一笑,連聲嘆道:“唉!可惜!可惜!”
  冷翠薇蛾眉微皺,問道:“可惜什麽?值得這樣唉聲嘆氣。”
  嶽騰即將奉師命下山,扶助二老鋤姦伐惡,維護江湖正義之事,大約講了一番。
  冷翠薇含笑安慰道:“你放心,以後還愁遇不到他,也許他還會來找你哩。”
  略頓,又道:“你看,天快黑啦,我們還是快走吧。”
  於是兩人又繼續前進。
  在馬上,嶽騰回想這兩天來,與一滌生所發生之事,不禁暗暗好笑,這老兒當真滑稽得可以,而且也的確精得要命。不過幸喜是他,否則,自己早已吃了大虧。
  人們即稱神州二老,想來定是道貌岸然,德高望衆的仁慈長者,想不到竟是這麽一位,滑稽突梯,邋遢透頂的瘦小老兒。
  這老兒雖是貌不驚人,纔不出衆,但在那種玩世不恭的嘻笑之中,卻另有幾分親切之感,想到這裏,嶽騰對一滌生,又興起無限依念之情。
  不知怎麽,嶽騰劍眉微皺,復又暗暗想道:現在那老兒背上多了一個又細又長的黃色包袱,不知裏面究竟是什麽東西;那老兒本就又矮又小,而那個黃色包袱背在背上,更加不稱,愈顯得滑稽可笑。
  這當兒,突聞冷翠薇道:
  “騰弟弟,我們就在前面小鎮上住店吧。”
  嶽騰擡頭一望,見前面一座小鎮,此時天色已晚,衹得順口答道:
  “好吧,兄弟任憑姊姊决定就是。”
  兩人進店以後,即找了傢客棧住下。
  飯後,兩人上街走走,並在每傢客棧查詢,但均未查出一滌生下落。最後,兩人衹得悵然而返。
  ※※※
  兩人愈走,愈是接近中條山脈的腹地,而玉蜻蜓冷翠薇,也愈是蛾眉深鎖,不太開心,而顯得心事重重,每當嶽騰問她時,她卻衹是淡淡一笑而罷。
  因此,嶽騰也跟着心煩意亂,急燥不安起來。
  一日,兩人正行之間,忽聞後面蹄聲叱叱,接着奔來四匹快馬,由兩人身側一越而過,瘋奔疾馳而去。
  當四騎一越而過之際,嶽騰業已看清,馬上四人都是清一色黑色勁裝,而且,身軀甚是碩大魁偉。
  冷翠薇微微一愣,驚道:
  “咦!看這人身形、裝束,像是天竜教烏竜壇下的香主,關東四惡等人,如果真是四惡,那麽該教烏竜罎罎主,黑水惡竜董武,亦必在附近。”
  嶽騰心神一震,急道:
  “糟糕!莫非他們已發現了一滌生老前輩的行蹤,冷姊姊,那我們快些前去接應。”
  策馬一鞭,越上前去,瘋奔疾馳起來。
  冷翠薇一面催馬緊追,一面說道:
  “難道你還想鬥那黑水惡竜麽?天竜教下的壇主,决非一般香主可比,尤其是這黑水惡竜,一身是毒……。”
  嶽騰接口朗聲笑道:
  “冷姊姊,不是小弟誇口,量他一個黑水惡竜,還沒放在小弟心上。”
  冷翠薇輕嘆一聲,道:
  “唉!你這個人,怎麽的嘛?江湖險詐,處處陷井,一定要吃過一次虧後,你纔……”
  擡頭一看,嶽騰已經去了很遠,連忙急追而去。
  當晚,兩人又在一個小鎮上住店,飯後,仍然去四處打聽一滌生的下落。
  此時,正值四月份初旬,落落疏星,彎彎新月,晚風習習,流塋閃閃,好一個初夏之夜。
  兩人正在街口閑眺,忽見兩條人影,由左側十餘丈遠,一掠而過,直嚮一座小小土山奔去,身法快得驚人。
  嶽騰輕嘆一聲道:
  “咱們快追!”
  拉着冷翠薇彈身而起,幾個起落,已上了山上,但那兩條人影已經不知去嚮。
  凝目望去,見前面半裏之地,有片密林,於是兩人衹得嚮那片密林奔去。
  一來到林外,就隱隱傳來喝叱之聲,兩人異常小心的循聲而去。
  喝叱之聲,愈來愈是清楚,越過密林,是一座破舊的小小廟宇,那打鬥之聲,即是由那廟內傳來。
  嶽騰不欲立刻現身,故帶着玉蜻蜓長身而起,輕輕飄落屋面,並伏臥於瓦面之上,嚮屋下院中望去。
  但見四個黑衣大漢,正在回攻一滌生那老兒,此時已打得兔起鶻落,風旋雲轉,甚是兇險激烈。
  這四個黑衣大漢,也就是先前在途中所遇的四人,亦即是冷翠薇所說的關東四惡。
  嶽騰註目一瞧,關東四惡,倒也功力不弱,約與皓首蒼猿龐公毅,雙掌追魂唐坤等人,伯仲之間。
  至於一滌生那老兒,的確不愧為神州二老之一,雖然以一敵四,目前仍打了個銖錙弄交,無分軒輊。
  不過,那老兒是已經須發結束,喘氣連連,看樣子最多衹能再支持五十餘合,若無奇跡,定會落敗。
  萬一落敗,不衹是一世英名,並包括着一滌生性命。
  這是一場極為不公平的戰鬥,僅以個兒來說,一滌生就已吃虧甚大,再以人數來講,那更是差別極遠。
  嶽騰再嚮前面大堂望去,衹見堂中置有一張方桌,桌上酒餚雜陳,上首高據一人,身軀特別高大,似鐵指仙翁濮瀛洲,還要高出甚多。
  此人渾身黝黑,唯有兩衹大眼,灼灼如電,倍見英武,這時正在一手抓肉,一手執杯,血盆大嘴,嚼咀得嗤嗤有聲,並時而望着院中,發出陣陣猙笑。
  嶽騰暗道:大概此人就是天竜教中,烏竜罎罎主,黑水惡竜董武。
  在黑水惡竜董武的左右側,侍立着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也是一身青衣,一個執壺,一個揮扇,對黑水惡竜董武,甚為恭謹、畏懼。
  這當兒,忽聽玉蜻蜓悄聲說道:“糟糕!看來一滌生那老兒,今夜要吃大虧。”
  嶽騰回頭一看,衹見一滌生已被關東四惡,逼得捉襟見肘,險象環生。
  忽聞一聲巨響,一滌生接了四惡之首,黑獅子鄒遠一掌以後,身形接連幾個踉蹌,接着四惡中的老二,白額虎覃大器,乘機追進,奮力一掌,嚮老兒背後擊去。
  此時,一滌生正在身形未穩之際,眼看會糟。
  嶽騰連忙嘴角微動,以一種傳音入秘之法,說道:
  “左出祁山,右斬蛟竜。”
  一滌生正在情急之間,耳中忽傳來一個細小如蚊的聲音,心知必有高人在暗中指導自己對敵,連忙照那聲音所示,左閃數尺,右掌一掄,猛劈而出。
  他這閃身出掌,同時而為,真是恰到好處。
  不但閃過身後之敵,而且右手那一掌,正好擊在撲來的金錢豹孔亮身上,致使四惡中的老三,被打得悶哼一聲,踉蹌連連。
  但這時老兒已來不及高興,耳邊蚊聲又起:“快!以微風擺柳之勢,旋回原位,上摘天星,下踢五嶽,要狠、要猛,尤其是要快……”
  一滌生身形一旋,回到原來位置,伸手嚮上一抓,但聞一聲布裂巨響,將飛彪曹火生的胸襟撕下一塊。
  原來四惡中的老四,飛彪曹火生,見一滌生左閃右劈,連忙彈身而起,意欲掠空撲去,那知剛一騰身,老兒又旋了回來,而且伸手就抓,致使他措手不及,總算不幸中之大幸,僅被撕掉一塊衣袍。
  就這樣已嚇他一身冷汗,落地以後,猶自怔怔出神。
  可是,一滌生根本沒有顧及這些,嚮上一抓以後,接着身形一矮,兩腳交互踢出,正逢四惡之首,黑獅子鄒遠貼地而來,意欲嚮一滌生下三路偷襲。
  但被老兒這兩腳踢了個連滾帶爬,低吼連連。
  老兒正要笑聲出來,耳際間聲音仍未停止:“快!快!趕緊由南轉東,引火燒木,然後再搶中宮,翻身兩掌,平腹推出……”
  一滌生早已食髓知味,那肯放過機會,嘻笑聲中照樣施為,當他剛剛搶回中宮,忽聞左側一聲巨響,還夾着兩聲悶哼,原來是白額虎覃大器、與金錢豹孔亮兩人,因欲夾擊老兒,而誤對一掌。
  自然,一滌生無暇去看二惡對掌情形,當他搶回中宮以後,就立刻翻身,奮力兩掌,平胸推出,
  倒是真巧,飛彪曹火生與黑獅子鄒遠兩人,下大嚮老兒背後偷襲,尚未出手發招,就被老兒這翻身兩掌,震得連退四步。
  一滌生哈哈一笑,但耳際間聲音猶在連連摧促:“立即腳踏午,馬步如椿,一記‘力戰八荒’,厄難自解,您老人傢再笑不遲。”老兒笑音突斂,照方抓藥,適逢四惡兇性大發,聯袂撲到,但老兒已經占有先機,這記“力戰八荒”,正好派上用場,但聞轟轟連響,關東四惡全被震退老遠。
  說來雖慢,但自嶽騰暗中指導老兒拒敵時起,直到現在,均衹瞬間兒事,而且一氣可成,每招每式,都是恰到好處,天衣無縫,尤其最後這招“力戰八荒”,雖屬平常招式,但用於此時此地,卻有水到渠成之妙。
  不過,一滌生這時卻是汗如雨下,渾身衣褲濕透,氣喘如牛,最後衹得取下紅葫蘆,對嘴連傾起來。
  要知嶽騰所教他的這幾記招法,乃是三陽神掌中,專門以一敵衆的精妙招術。
  這種招法,的確是博大精深,奧妙無窮,每招每式之中,都富有誘敵,而又製敵的無窮玄機。
  因其誘敵,就得自露空門,給敵以可乘之機;但為製敵,則必需搶占先機。是敵,使用這種招式的絶竅,就是要快、要猛,最講究一氣可成,否則,弄巧成拙, 自己反受其害了。
  尤其,使用這種招式,倍耗功力,幸喜是一滌生,要是換了別人,豈不早已纍得精疲力盡。
  可是,話說回來,也幸好是一滌生,若是嶽騰親手使出,那麽關東四惡,豈不早已傷亡殆盡。
  一滌生喝了幾大口酒後,環顧夜空,四野寥寥,萬籟俱寂,哪裏有一個人影。
  這老兒倒也稱得上風塵中一大怪傑,幾口老酒下肚以後,又望着關東四惡嘻嘻傻笑,而將先前那種危急之情,忘得幹幹淨淨。
  玉蜻蜓冷翠薇,自然不知是嶽騰所助,還以為是一滌生自己絶招退敵,故對嶽騰悄聲說道:“騰弟弟,你看神州二老,的確名不虛傳。”
  嶽騰微微一笑,悄聲答道:“那是當然!”
  那知,就這眨眼之間,未見黑水惡竜董武有任何起身作勢,早已到了一滌生面前,望着老兒猙笑道:“你這老鬼,當真有些門道……”
  一滌生接口笑道:“好說!好說!黑子,你過奬啦。”
  黑水惡竜喝道:“本座此次前來,就是專門為你這老鬼,還不束手就縛,哼!非要本座動手麽?”
  一滌生嘻嘻傻笑道:“為我!為我什麽?我老人傢吃得、喝得、睡得,關你黑小子庇事,動手!你又能把我老人傢怎地?”
  黑水惡竜氣極之下,暴喝一聲,道:
  “你在討死喲!”呼的一掌,嚮老兒直擊過去。
  一滌生腳下一踉蹌,已閃出一丈之外,的確是醉八仙中的純陽妙步,這次嶽騰看得甚為清楚。
  黑水惡竜一看老兒身形步法,不禁驚“咦”一聲,隨又嘿嘿一陣猙笑,翻腕一掌,又嚮老兒劈來。
  這一掌,怪得極點,饒是老兒將純陽妙步展到毫顛,連變了七個方位,仍然擺不脫他這一掌威力範圍。
  要知這黑水惡竜董武,亦是師承有自,乃師天毒人魔,在十大魔頭之中,也算是佼佼人物,並非等閑之輩。
  眼看老兒會糟,嶽騰那敢猶豫,身形一閃,已飄落院中,手腕一翻,但聞轟的一聲,已將這掌接下。
  黑水惡竜董武,衹覺手臂一麻,面前已多了一位玉貌豐神的少年,不禁微微一怔,問道:“你娃兒是誰?”
  嶽騰岸然而立,宛如淵停嶽峙,道:“本爺姓嶽名騰,董壇主可曾有過耳聞?”
  一滌生在身後嘻嘻笑道:“我就知道是你娃娃到啦,剛纔暗中助我打敗關東四惡,小娃娃謝謝你啦。”
  這當真滑稽得可笑,竟會這麽無隱的話直說。
  玉蜻蜓冷翠薇也飄身下屋,與老兒並肩立於身後,亦在全神戒備。
  黑水惡竜董武,眨了眨眼,濃眉微皺道:“那麽本教的太原分堂,就是你小子挑的羅?”
  嶽騰淡淡一笑,道:“那衹不過舉手之勞,董壇主何必這麽介意。”
  黑水惡竜氣極之下,嘿嘿猙笑道:“也好,本座正要找你小子算帳,現在就一並解决。”
  嶽騰也點點頭,道:“彼此!彼此!……”
  驀聞一聲嬌叱,接着呱呱之聲連鳴,同時也響起關東四惡的喝吼之聲。
  嶽騰惻頭一看,但見滿空飛舞着柳葉鋼屑。
  顯然,關東四惡在乘機嚮一滌生、和玉蜻蜓兩人逼去,而被玉蜻蜒所覺,緻打出一把柳葉鋼屑,以阻來勢。
  白柳山莊的柳葉鋼屑,雖被江湖中人視為一忌之物,但用來對付關東四惡這種成名人物,功效卻不太大。
  由於四惡功力深厚,各自劈出兩掌,已把那些柳葉風屑,震得斜空飛出,而四惡等人又嚮兩人一步一步逼去。
  嶽騰見狀,心神猛震,長嘯聲中,身形倒縱而出。
  凌空一番,已來到四惡頭頂上空,跟着嘯聲而起,頭下腳上,兩掌奮力嚮四惡撒網罩去。
  因他誠心要一掌立威,亦知四惡功力比七煞要高,所以他這兩掌已用出十成功力,立刻勁風呼嘯,力浪暴捲,直同天河倒瀉一般。
  關東四惡,初時還不以為意,但後來卻個個驚心動魄,聳然動容,暗道:“這小子好蠻的打法。”
  人人衹得氣沉下盤,馬步如椿,雙掌奮力嚮上一翻,以便硬擋來勢。
  關東四惡均是兇名久着之人,集四人的力量匯成一股,足可開山裂石,非同小可。
  眨眼,雙方掌力凌空接實,一聲震天巨響,直同山崩地裂,其間並雜着數聲悶哼。而且激蕩起的勁波力浪,逼得冷翠薇站立不住,連退數步。
  再看場中,望見四惡腳下個個陷地數寸,同時,因出掌畢竟有先後之分,緻二、四兩惡,各人吐了兩口鮮血,顯然負傷不輕。
  而一、三兩惡,則頓時舉臂不起,喘氣如牛。
  嶽騰則仍輕輕飄落於地,身形輕靈飄逸已極。
  當他剛剛落下地來,突聞玉蜻蜓一聲驚叫,連忙轉頭望去,這時背上卻結結實實挨了黑水惡竜一掌,被震得嚮前踉蹌了幾步,並吐了口鮮血,方拿椿站住。
  其實,冷翠薇就是因見黑水惡竜,嚮嶽騰身後閃來,所以纔出聲驚叫,意欲警告嶽騰;而嶽騰則因關心玉蜻蜓的安危,纔回頭望去,緻被黑水惡竜董武所乘。
  如果玉蜻蜓不出聲驚叫,嶽騰自可從容應付。
  說起來兩人都是由於彼此關心太切,而弄得這般情形,這叫一滌生那老兒,怎麽不輕嘆一聲,連忙閃身,擋在嶽騰面前,全神戒備董武再度出手。
  黑水惡竜一掌偷襲成功,正在得意的嘿嘿猙笑。
  嶽騰摸了一把嘴上血漬,將一滌生往後一拉,越前而出,望着黑水惡竜董武,冷笑一聲,道:
  “想不到天竜教下,堂堂一壇之主,竟是這麽偷襲於人的小人,當着你這多屬下之面,難道你不覺得臉紅麽?”
  黑水惡竜董武,倒是臉皮很厚,仍是嘿嘿笑道:“雙方相鬥,勝者為先,誰叫你小子不註意的。”
  嶽騰強忍創痛,點頭說道:“好吧!咱們就硬拼幾掌試試,看究竟是誰強誰弱。”
  一面說話,一面嚮黑水惡竜一步一步逼去。
  玉蜻蜓緊衝幾步,已到嶽騰身側,道:“騰弟弟,你已經負傷,不能再打啦……”
  嶽騰一掙,接口笑道:“不要緊,這點傷我還忍得住,冷姊姊,你看,我要在重傷之下,也能搏殺此人。”
  說話之間,仍嚮黑水惡竜漸漸逼去。
  黑水惡竜董武喝道:“你小子真要找死。”
  話雖是這麽說,但他觸目一見嶽騰那種狠勁,不禁有些色厲內荏,一步一步嚮後退去。
  嶽騰步步進逼,臉上殺機突涌,道:“鹿死誰手,尚不一定,董壇主,你可不能說得太滿。”
  黑水惡竜已退在一株大樹之下,實在不能再退,於是厲聲喝道:
  “不信你小子再進一步試試……”
  嶽騰劍眉一挑,星目含威,沉喝聲中,雙掌奮力推出,立刻勁力如柱,直同崩山倒嶽,嚮黑水惡竜搗去。
  黑水惡竜董武,心知嶽騰這一掌是久蓄而發,含憤出手,威力自是不凡,連忙運功雙臂,集所有之力,猛然推出,意欲先硬拚一掌,然後再以招式取勝。
  雙方掌力接實,直同久鬱悶雷,霍然而鳴,震得在場之人,耳鼓嗡嗡作鳴,勁風力浪,更是波及全院。
  但聞兩聲悶哼,嶽騰被震得連退八步,玉蜻蜓伸手一扶,方拿椿站住。黑水惡竜卻依在大樹根上,口中鮮血狂涌,最後仍然不支,倒地昏死過去。
  四惡之首,黑獅子鄒遠,身形一飄,已將黑水惡竜抱了起來,接着一陣吆喝,領着天竜教人,疾竄而去。
  一滌生一直都在戒備着關東四惡,現在四惡已去,方向嶽騰身邊走來。
  嶽騰一直在強忍創痛,直待天竜教人去後,纔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因為玉蜻蜓就站在他的面前,所以這一口鮮血,吐得她滿臉滿身,頓時,雪白的衣裙,弄得星紅點點,血跡斑斑,就連臉上、頭上,亦有血漬。
  嶽騰過意不去,嘆口氣道:“唉,冷姊姊,對不起……”
  “不要說了。”冷翠薇一手扶着嶽騰,一手掏出絲絹在嶽騰嘴邊擦拭,泫然欲泣道:
  “傷得這般樣子,還說這些幹嗎?”
  本來,是極愛清潔之人,但這時她不但毫無怨言,而且也不先為自己擦拭,全心全意卻在為嶽騰忙亂,這種款款情意,連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是何等滋味。
  她一面為嶽騰擦拭嘴角血跡,一面低聲嘆道:“唉!都是我不好,不應該……”說到最後,不禁幽幽的嗚咽起來。
  說來也是,這幾天她本就情緒不好,心事重重,如今嶽騰又傷得這般樣子,叫她怎麽不芳心欲碎。
  嶽騰接連喘了兩口大氣,凄然笑道:“不要緊,冷妹妹,你放心好了。”
  這時,一滌生已來到兩人身前,道:
  “黑水惡竜的五毒掌,最為霸道,你娃娃運氣試試,是否中毒?”
  嶽騰苦笑道:“晚輩自有除毒療傷之法,不過要與二位暫時分別幾天,就請兩位在客棧中等我好啦。”
  說罷,強忍創痛,轉身一躍而去。
  玉蜻蜓冷翠薇,頓時若有失,高聲呼道:“騰弟弟,嶽弟弟……”
  嶽騰已去了十餘丈遠,回頭笑道:“最多三日,小弟當返客棧,冷姊姊請自珍重。”
  話一說完,轉身疾奔而去,眨眼不見。
  冷翠薇衹得低聲一嘆,兩顆清淚順腮滾落。
  一滌生捧着大紅葫蘆,咕嚕,咕嚕,連喝了幾大口後,嘻嘻笑道:“不要緊,那娃娃並非夭折之像,死不了的,你娃兒放心好啦。”
  冷翠薇蜷首微擡,衹見老兒嘴連,酒漬垂涎,邋遢一片,那種髒像,實在看不順眼,氣道:“就是為了你,要不然,他怎麽會受傷……”
  皓腕一揚,一掌直劈過去。
  一滌生身形連閃,仍然滑稽不解的嘻嘻大笑道:“你娃兒當真想將我老兒,這杯喜酒打脫麽?”
  冷翠薇芳心一震,暗道:為了自己與騰弟弟之間的事,這老兒實在得罪不得。當下連忙斂裧一禮,笑道:“晚輩一時糊塗,多有得罪,請老前輩多多原諒。”
  一滌生仍是嘻嘻笑道:“江湖中人,都說你女娃兒厲害,看來果然不錯,馬上就這麽見風轉舵,嘻嘻,看來我老兒這杯喜酒是喝定啦。”
  羞得冷翠薇粉面通紅,半晌不敢擡起頭來。
  一滌生素來玩世不恭,見冷翠薇被自己兩句話,羞得這般模樣,於是更加笑道:“嗨!好標緻的女娃兒,那娃娃的豔福,當真不淺。”
  玉蜻蜓被羞得毫無辦法,她本是心事重重,身負重任之人,而且,暗中一估計,與自己所約的人,不論時間地點,應該已經得去。
  如今,則是要如何擺脫這老兒,所以故意裝着不勝羞怯的,望着一滌生笑道:
  “老前輩別再取笑,晚輩還有要事在身,我與嶽相公的行李馬匹,都在鎮上‘宏發’客棧裏,就請老前輩代為照顧幾天吧。”
  話聲剛了,人影頓失,早已掠墻而去。
  此時四野沉沉,萬籟俱寂,衹留下老兒孤獨一人。
  但見他將大紅葫蘆,對嘴連傾,一陣咕嚕之聲盈耳,不久已是葫蘆朝天,許是已經喝完,接着又見他用順手衣袖擦了一把嘴上酒漬,然後嚮院外一幌一幌的走去,並自言自語道:“一個要去療傷,一個要去奪寶,偏是我老兒無用,衹有回去給他們看馬……”
  大概又喝醉了,不但走起路來蹣跚不穩,踉蹌連連,而且所說之話,亦是含糊其詞,口齒不清。
  但他那矮小的身形,卻逐漸消逝在夜色裏。
  ※※※
  嶽騰放腿奔了一程,已漸漸走入山中,此時他必需找個極為隱蔽之處療傷,但這一陣奔行,使他傷勢更形惡化,而且心腑之間,似有無數小蟲,在慢慢爬行,緻令他感到又癢、又痛,而又發麻。
  他心知這是黑水惡竜董武,五毒掌的毒力所致,若不即將毒力除去,勢必五毒攻心而死。
  他懷中本有解毒聖藥,但師父說,是他老人傢當年以一柄蒼冥神劍,在華山絶頂,力敵天下英雄,連劈六十八位高手,方奪得此寶。
  自己下山時,師父再三交待,此種異寶,千萬不可輕易取出示人,以免他人興起覬覦之心。
  先前,他倒不是怕一滌生和玉蜻蜓兩人,有所覬覦,而是怕招來另外強人,自己在重傷之下,萬一失去此寶,將來對師父實在難以覆命。
  所以,他纔獨自跑來山中,意欲找個隱蔽之地。
  但走了許久,仍未找到適當地方,而且傷勢、毒力,也更加惡化起來。
  他衹得咬牙忍耐,曾經幾次跌倒,隨又掙紮站起,一步一步的繼續前時。
  最後,終於不支的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他倒臥於地,暗自輕嘆一聲,側頭四顧,見自己是倒臥在一塊草叢之中。
  這時,他簡直連思想的力量都沒有了,腦中一片空白,頭上汗出如雨,渾身衣褲均已汗透。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但他也曉得,自己千萬不可就如此死去。
  所以,他不顧一切的嚮懷中摸去,可是,這時他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用來抵抗傷勢的疼痛,和死亡的威力,致使懷中取物,這本是個極簡單的動作,但現在,連這點動作,他也無能為力了。
  最後,他終於漸漸失去知覺,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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