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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花劍
  作者:東方玉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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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第一章
  江西武功山,在安福、萍鄉兩縣接界處,雄峻挺拔,諸峰環峙;但它山脈,卻東起醴泉縣南,西迄湖南攸縣,橫亙三百餘裏,成為宇內名山之一。
  在武林中,武功派也同樣算是名門大派之一。
  武功山以白鶴峰及雷嶺為最高,武功派因之也分為道傢和俗傢兩個門戶。
  道傢是在白鶴峰上的白鶴觀,那是玄門弟子,江湖上稱之為白鶴門;俗傢在雷嶺,稱之為武功門。
  久而久之,大傢叫慣了白鶴門、武功門,就沒有人再稱他們為武功派了。
  在武功山脈頭上,分宜縣南,有一座大行山,南麓有一座丁傢莊,老莊主丁南屏,就是武功門的名宿。
  膝下有三個兒子,老大丁伯超,已經有四十出頭,是南昌武威鏢局的總鏢頭,妻子姚淑風,是同門師妹,衹有一個女兒,取名小鳳。
  老二丁仲謀,自小走失,一直沒有下落。
  老三丁季友,今年纔二十五歲,卻生得劍眉朗目,溫文俊逸,不但博通經史,就是傢傳拳劍功夫,也無一不精,最得丁老爺子疼愛,一直留在老爺子的身邊。
  丁季友既然具備了這些條件,自是許多少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不,是丁老父子許多有女兒的親朋好友的乘竜快婿。
  打從丁傢老三十六歲那年開始,說媒的人,就一直沒有間斷過,但丁季友卻始終沒認可過。
  丁老爺子問他的時候,他不是推說自己志切練功,至少也要武功有了根基再說,就是說自己年紀還小,大丈夫何患無妻?
  有時被丁老爺子逼急了,衹得紅着臉道:“爹,這是孩兒終身大事,這是一生一世的事,你老人傢不要勉強孩兒咯!”
  丁老爺子雖然希望他早日成親,但看他有此志氣,衹好含笑點頭。
  就這樣一直耽誤下來,遠近有女兒的人傢,背地裏都笑丁傢老三,看他這般挑剔,將來難不成想去給皇帝老子招親,當駙馬爺?
  可是今年年初,丁傢莊卻傳出了喜訊,丁傢老三訂在三月三日上已良辰要成親了!
  這消息很快就傳了開來,方圓百裏,聽到突如其來的消息,莫不感到十分驚奇,不知新娘是那一傢的大傢閨秀,武林望族?
  如今由丁老爺子出面的喜帖已經發出來了,衹知道女方姓祝,是南昌府八方鏢局總鏢頭金刀鎮八方謝傳忠老英雄的義女。
  八方鏢局乃是八卦門所經營,金刀鎮八方謝傳忠,和丁老爺子是四十年前的拜把兄弟。
  這門親事,自然轟動遐邇,少說也是江西省的一件大事,但大傢衹知道新娘是謝老英雄的義女之外,她究是誰傢閨女?就沒有人知道了。丁傢莊的人,更是守口如瓶,不青透露半點口風。
  於是新娘的來歷,就成了謎,暗地裏大傢難免互相探詢,猜測不已!
  三月三日天氣清爽,這是一個晴朗的好日子,丁傢莊從裏到外,到處都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喝喜酒來的賀客,差不多三天前都已陸續趕來,由丁老爺子的幾個師侄擔任迎賓,把趕來的賀客,分為年長的和年輕的兩種,分別招待到書房和西花廳去。
  丁老爺子是武功門名宿,在武林中頗有盛名,因此年長的賀客,都是丁老爺子的舊識,就招待到東首的書房待茶。
  年事較輕的賀客,則是丁伯超同輩友好居多,他是南昌武威鏢局的總鏢頭。
  武威鏢局可是武功門的事業,總鏢頭交遊廣阔,自然會有許多朋友會趕來道賀,就招待到西花廳奉茶。
  賀客中當然也有不少是女眷,則由丁伯超妻子姚淑鳳接待,在第二進休息。
  另外還有一些是丁傢莊附近的鄉親故舊,和不請自來的江湖朋友,則由兩位師侄分別接待,在大廳兩邊的東西兩廂奉茶。
  老管傢丁福,則是前廳的總提調,一切事兒都由他作主安排,今天可忙得他奔進奔出,不停的用手拭着額頭上的汗水。
  三天來,每一餐都筵開數十席,好不熱鬧!
  這時差不多申酉之交,離大行山丁傢莊五裏外,大路左側一片鬆林前面,有三個身穿青布長衫四十出頭的漢子,正坐在林下大石上歇足。
  今天是丁傢莊辦喜事,這條路上,車馬絡繹,行人不斷,走纍了歇息,也是常有之事,自然不會有人去註意他們。
  坐在中間的一個漢子擡頭看看天色,朝他兩個同伴說道:“快酉時了,花轎就要來了,令主怎麽這時候還沒來呢?”
  他左首一個漢子笑道:“該現身的時候,令主自會現身,你急什麽?”
  中間漢子道:“不,這件事兒可不能辦砸了,聽說花轎是由八方鏢局的謝老兒親自護送前來,這謝老兒是個紮手人物,還有趕去迎親的丁傢老三,也不易對付……”
  聽他口氣,好像守在這裏,要有什麽行動!
  右首漢子輕嘿一聲道:“老鬍,你今天怎麽啦,咱們兄弟幾時辦砸過事兒?謝老兒那幾手算得什麽,他一帆風順,幾十年沒出過事,是他祖上有德,一直沒遇上咱們兄弟,丁傢老三,哈,那衹是雛兒罷了,更不值一提,就是令主不來,憑咱們三個,還不是手到擒來,稀鬆平常的事兒!”
  他話聲甫落,突聽有人輕笑了一聲!
  右首漢子擡眼望望同伴,冷然道:“你們笑什麽?”
  他左首兩人同聲道:“誰笑了?”
  右首漢子道:“方纔明明有人輕笑了一聲,不是你門,這裏還會有第四個人?”
  話剛說完,衹聽有人輕咳了兩聲,咳聲是從他們背後的鬆林中傳出!
  這回其餘兩人也聽到了,三個人不約而同虎的站起身來,面嚮鬆林。右首漢子沉聲喝道:“林裏是什麽人?”
  鬆林內適時走出一個頭簪道髻,身穿灰布道袍的枯瘦老道人來!
  這枯瘦老道一臉病容,又黃又瘦,連兩個眼眶也凹了下去,頦下疏疏朗朗長着一把蒼須,右手中指上挂了一柄灰白色的木柄拂塵,看到三人,慌忙稽道:“無量壽佛,好了,好了,總算遇上三位施主了……”
  左首漢子逼上一步,喝道:“老道士,你躲在樹林子裏,聽到了什麽?”
  右首漢子跟着跨上一步,喝道:“剛纔那聲輕笑,就是你……”
  那枯瘦老道不覺後退一步,說道:“這三位施主誤會了,貧道剛從裏面走出,怎麽會聽到三位說的話?”
  中間漢子喝道:“你在樹林子裏幹什麽?”
  枯瘦老道不覺又後退了一步,纔道:“貧道是替一位施主找人來的,他告訴貧道,和他約好了在這裏等的一共是三位施主,其中有一位姓鬍的施主……”
  他剛說到這裏,衹聽一陣吹吹打打的樂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左首漢子瞿然道:“花轎來了!”
  中間漢子急急問道:“我就姓鬍,快說,是什麽人找我?”
  枯瘦老道道:“那位施主年約四十來歲,身上穿一件藍布長衫,哦,他右手還拿着一把摺扇……”
  他這幾句話的工夫,那吹吹打打的樂聲,已經漸漸接近!
  中間漢子問道:“他有沒有說找我們有什麽事嗎?”
  “這個……”枯瘦老道微微頓了一下,纔道:“那位施主倒沒說什麽,不過……”
  左首漢子因花轎漸近,喝道:“你有話快說,少吞吞吐吐的。”
  “是,是!”枯瘦老道連聲應“是”,躬着身,打了個稽首,纔道:“那位施主怕三位不信,還特地把這個交貧道帶來,說:三位看了這個,自會相信。”
  原來他左手掌心,早就握着一塊鐘形的金牌,直到口中說着“這個”二字,纔攤開手掌,把金牌朝三人亮了出來。
  三個漢子看得不禁一怔!
  中間姓鬍的急急問道:“請問道長,令主現在哪裏?”
  枯瘦老道回身一指林內,說道:“就在裏面,貧道替三位施主帶路。”舉步往裏首走去。
  這時一陣吹打之聲,夾雜着得得蹄聲,一行人簇擁着披紅結彩的花轎,已經來到林前!
  右首漢子急道:“花轎已經來了!”
  枯瘦老道回頭道:“那位施主曾說,三位不用管花轎的事了。”
  說完,自顧自的扭頭就走。
  中間漢子道:“令主可能另有計較,咱們見過令主再說。”
  三人沒有再說,緊跟着枯瘦老道身後走去。
  這片鬆林相當茂密,衹要看枯瘦老道急匆匆的在林中閃動奔行的身法,就算練過幾年,身手也並不高明。
  這樣走了盞茶工夫,入林漸深,連日光都被遮掩得有些幽黯,從林中吹出來的風,也涼颼颼帶着點寒意!
  中間漢子忍不住問道:“喂,道長,令主究竟在哪裏?“枯瘦老道忽然腳下一停,舉起拂塵朝前一指,含笑道:“到了,三位請看,那位施主不就坐在大樹底下,等着三位嗎?”
  中間漢子就跟在他身後,他這一側身指點,果然看到前面不遠的一棵老松樹下,正有一個人倚着樹身,瞑目而坐,聽到自己等人的腳步聲,連眼也沒擡一下,那不是令主還是誰來?
  他究是在江湖上闖蕩多年的成名人物,目光一瞥,就已看出情形不對,令主這般不言不動的倚樹而坐,不是受了極重內傷,就是被人製住了穴道!心念一動,立即右手一探,一隻粗大的手掌疾快按上枯瘦老道後心,沉喝道:“快說令主怎麽了,是被什麽人製住了穴道?”
  枯瘦老道生似並不知道這支手掌按上他後心是會要命的,急忙回頭道:“貧道已經走得很快了,現在已經到了。
  鬍施主再推出一把,這裏滿地都是鬆根,一不小心,就會絆腳,貧道上了年紀,摔上一跤,老骨頭脆得很!”
  他還當姓鬍的漢子推着他,要他快走,說話之時,果然腳步加快了些,三腳兩步,就踉踉蹌蹌的奔到大樹之下。
  三個漢子沒去理他,從他身邊搶出,迅疾掠到令主身前,這一近身,就可確定令主是被人點了穴道。
  中間漢子沒再說話,右手迅快的朝令主身子連拍了三掌。
  要知各門各派的點穴手法,雖然各不相同,但也衹是大同小異而已,所以解穴手法,也都可以適用,衹有極少數的幾種獨門手法,纔會解不開。
  中間漢子三掌拍落,那令主依然一動不動,枯坐如故,這下三人看得不禁一楞,中間漢子急忙再次伸出手去,在令主身上連揉帶推的揉了一陣,令主還是坐着沒動。
  中間漢子眼看自己依然無法解開令主穴道,擡頭望了枯瘦老道一眼,喝道:“令主交代你找咱們的時候,是不是還好好的?”
  枯瘦老道忙道:“已經不大好了。”
  中間漢子道:“你可知是什麽人點了令主的穴道?”
  枯瘦老道點頭道:“這位施主還是貧道把他扶着坐起來的,怎麽會不知道?”
  左首漢子喝道:“你還不快說,是什麽人製住令主穴道的?”
  枯瘦老道忽然笑了笑,用手指指鼻尖,說道:“這裏沒有第三個人,自然就是貧道了。”
  三人聽得又是一怔!
  他們動作絲毫不慢,不約而同“唰”的一聲,掣刀在手,身形閃動,一下品字形把枯瘦老道圍在中間。
  中間漢子怒喝道:“好個老雜毛,還不快去解開令主穴道?”
  三柄厚背鋼刀刀光閃爍,直指着枯瘦老道,衹要你口裏迸出半個“不”字,準會讓你嘗嘗三刀六洞的滋味!
  枯瘦老道對他們手中閃閃發光的鋼刀,生似視若無睹,笑了笑道:“貧道要三位施主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要告訴三位一件事,憑你們這點能耐,想動丁傢莊的花轎,真是太自不量力了,回去捎個信給你們主子,叫他安分點!”
  三個漢子聽得大怒,口中暴喝一聲,三柄鋼刀閃電般劃起三道刀光,朝枯瘦老道交叉劈到!
  這三人生相剽悍,出手凌厲,足見一身武功極不含糊,那知刀光乍起,明明被圍在中間站着沒動的枯瘦老道忽然不見!
  三人耳中衹聽那老道笑了一聲,頓覺身上驟然一麻,再也動彈不得!
  接着衹聽那老道續道:“你們就待在這裏吧,十二個時辰穴道自解,記住了,貧道交代你們的話,務必帶到。”
  三個漢子就這樣手持鋼刀,作出互砍模樣,楞楞的站在樹下,枯瘦老道話聲一落,從容朝林外走去。
  這時已是酉戊之交,丁傢莊花轎進門,新郎、新娘拜過天地,送入洞房。這時候喜筵巳開,前後兩進,張燈結彩,照耀得如同白晝,喝喜酒的人敬酒的敬酒,鬧酒的鬧酒,到處杯光交錯,亂烘烘的好不熱鬧!
  新房設在第二進樓上正屋裏。
  這時妝臺前紅燭高燒,中間一張鋪着紅氈的圓桌上,金杯銀箸,放滿了一席佳餚,新郎、新娘並肩而坐,這是他倆共同生活開始的第一餐——合卺酒!
  新郎丁季友如願以償,自是春風得意,一臉喜色;新娘祝秋雲得婿如此,自是滿懷甜蜜,但也不勝嬌差!
  就在此時,驀地一聲竜吟般長嘯,劃空而來!
  前後兩進酒席上,雖然賀客喧嘩,但這聲長嘯,幾乎每個人都聽到了。
  丁傢莊的賀客,自然都是武林中人,而且也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自然聽得出這聲長嘯,來人功力深厚無比!
  喧嘩鬧酒之聲,不約而同立時靜止下來,數百雙目光,不約而同朝劃空搖曳而來的嘯聲投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嘯聲乍歇,第一進屋脊上忽然出現了一個身穿青袍,面情冷漠的中年人。
  他當然不會是趕來丁傢莊喝喜酒的賀客,如果是賀客,應該從大門進來,不會隨着嘯聲瀉落到屋脊上了!
  大廳中間上首一席,坐着的是主人翁丁南屏,幹親傢謝傳忠,還有幾位貴賓那是:少林南派俗傢掌門人仲子和、六閤門掌門人瀋瘦石、武功門掌門人邵南山、白鶴觀主鬆陽子、還有兩個則是丁老爺子的師弟況南強、耿南華。
  因為這聲長嘯異常刺耳,丁老爺子微微一怔,慌忙離席而起。
  他這一站起,幹親傢謝傳忠也陪着站起,仲子和、瀋瘦石、邵南山、鬆陽子等人也不覺跟着站了起來。
  主人翁站起來了,其他十餘席上的人也不覺站了起來。
  丁老爺子連忙拱着手道:“諸親好友,快請坐下,沒有什麽事。”
  他舉步走到大廳門口,望着屋脊上的青袍人抱抱拳道:“朋友光降寒莊,老朽有失迎迓,請下來喝杯水酒如何?”
  在他說話之時,謝傳忠、邵南山等人也已走到他身旁。正在招呼賓客的丁伯超也急步趕了過來,站到爹的身旁。
  青袍人負手站在屋脊上,冷漠得有如一座石像,對丁老爺子說的話,恍如不聞。
  但這時候,屋脊上又唰唰兩聲,出現了三個身穿青布勁裝的漢子,肩頭露出飄着紅綢的刀柄,迅速垂手站到青袍人身後。
  這一情形,不用說也可以看得出他們是青袍人的手下,因為他們輕功不如青袍人,所以落後了一步,但衹要看他們掠來的身法,一身武功已是相當高明!
  丁伯超眼看青袍人站在屋脊上,聽到爹說的話,不理不睬的模樣,心頭不禁有氣,大聲喝道:“朋友夜闖丁傢莊,究是何方高人?傢父說的話,朋友總聽到了,有何見教,但請明言。”
  青袍人目光如電,冷冷的道:“你們快叫新……”
  但剛說出“新”字,突聽左廳席上,有人噫了一聲道:“你們怎麽來了?”接着又道:“他們四個,沒你丁總鏢頭的事。”
  這句話好像是對丁伯超說的,話聲甫落,衹見南首屋脊上,青袍人面前忽然多了一個身穿灰布道袍的瘦小老道人,腰間布條上還斜插着一柄拂塵,像是剛從下面縱上去的。但大廳和兩廂數十席上這許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到他是如何上去的?
  丁伯超心中更是一怔,這大天井兩側左右兩廂共有二十席酒筵,坐的都是一些丁傢莊附近的鄉親故舊,和不請自來的江湖朋友,由兩名師弟負責接待。這個灰衣瘦小老道,自己並不認識,不知是什麽人?
  再說灰衣老道剛在青袍人面前現身,青袍人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右腕擡處,手中已多了一柄兩尺長的精鋼摺扇,豁的一聲摺扇就像半月形的打了開來,精光閃動,一望而知摺扇每一片扇頁,都鋒利如刀,拿在手中宛如一柄開山大斧!
  青袍人身後三個勁裝漢子也毫不含糊,同時唰的一聲,各自掣出厚背鋼刀,品字形圍上去。
  這一段話,說來稍嫌費時,實則僅是灰衣老道在青袍人面前現身的一瞬間事。
  灰衣老道嘿然道:“貧道已經告訴過你,不準上丁傢莊來,你自以為運氣解開穴道,就可以不理貧道說的話了麽。”
  青袍人似是怒極,雙目精芒如火,口中“嘿”的一聲,右手翻動之際,精鋼摺扇劃起一道精芒,有如巨輪般朝灰衣老道身前輾了過去。
  這一片精芒,快得無以復加,凌厲無前,直把丁老爺子、謝傳忠等人看得莫不聳然動容,但因雙方相距極遠,一時之間,誰也來不及出手搶救!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喝了聲:“去罷!”
  喝聲入耳,但見青袍人摺扇劃出的一輪精光,原式不變,摹地凌空飛起,一團耀目精光就像皮球一般,朝莊外劃空激射出去,去勢之快,快若彗星!
  那三個勁裝漢子一見令主被灰衣老道連扇帶人飛摔出去,口中不約而同吆喝一聲,三條人影一閃,品字形嚮中間撲到,三柄厚背鋼刀迅快無倫朝灰衣老道劈落!
  這一着,當真聲到、人到、刀到。任你灰衣老道有多高的武功,也會措手不及!
  但事實上卻並不如此,大傢沒看清灰衣老道是如何出手的,但大傢卻看到雪亮的刀光像一道長虹般呼的一聲朝莊外飛去,接着第二道長虹又相繼飛起,第三道長虹也在第二道長虹之後,銜尾飛了出去。
  這三道長虹相繼飛去,自然是三個青衣漢子連刀帶人被灰衣老道依次摔了出去,但大傢弄不懂三個青衣漢子是同時攻上去的,幾乎很難分辨出先後來,何以灰衣老道在他們同時搶攻而上的一招之間,能夠從容不迫的一個接一個揮手摔出?
  大傢還在仰首看着一道接一道飛出去的長虹,等三道長虹消失,南首屋脊上的灰衣老道也忽然失去了蹤影,衹有他蒼老聲音卻在此時飄進大廳:“現在沒事了!”
  丁傢老三丁季友和祝秋雲結婚之後,小兩口十分恩愛,自是不在話下!
  結婚那天晚上,雖有四個不速之客光臨;但從對方現身說不到兩句話,就被一個灰衣老道攬了過去,把他們一個個擲出莊外。
  當時也曾引起一番揣測,卻因這件事對丁傢莊並沒有構成什麽威脅,事過境遷,大傢也就漸漸淡忘!
  衹有丁老爺子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他既想不出自己有何仇傢?也不認識那四個人,衹有囑咐老大丁伯超對武威鏢局凡事小心,也交代老三丁季友日常多註意些莊上的事兒,同時也要管事丁福,加強莊上防護,和多加巡邏的人。
  說起丁福,莊上所有的人,除了丁老爺子,沒一個不稱他一聲“福老爹”。他一身武功,當年還是和丁老爺子從小一起苦練出來的,如今雖然上了年紀,卻並沒有擱下來。
  每天一清早,就在他住的小院子裏,練得虎虎生風,勁氣充塞整個院落,武功稍差的人,根本無法走得進去。
  大傢背地裏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做“金甲神”。
  福老爹平日裏待人接物,和和氣氣,但一旦激怒了他,腰背一挺,須發戟張,也確實有些金甲神的威勢。
  如今丁季友婚後已經三個月了,丁傢莊一切平靜如往,沒有發生過一丁點的事故,連丁老爺子也把老三結婚那晚的事兒,淡然忘之!
  一鈎新月斜斜挂在天空,月淡星稀,夜色已深,天氣還是相當炎熱!
  新房裏(新婚纔三個月,當然還可以稱之為新房)衹有妝臺上還點着一盞銀虹,燈光柔和而不太明亮,靠南的兩扇花格子窗,並沒關上,還是沒一點風。
  丁季友身上穿着一套白紡綢衣褲,腳上拖着一雙涼鞋,還在不停的揮着蒲扇,但他身邊一張小幾上,卻沏了一盅熱茶。
  喝茶當然要喝熱的,儘管揮汗如雨的大熱天,還是喝熱茶才能解渴。
  祝秋雲坐在她丈夫身邊,手中也在扇着蒲扇,但她三扇之中,卻有兩扇扇着丈夫。
  這一情形兩人雖然沒有互相依偎,但坐得很近,話聲也說得很輕,近於喁喁情話,新婚燕爾,有甚於畫眉者?
  小兩口還在乘涼。中伏天氣,正是最熱的時候,就是晚上,燥熱也並未稍消。
  祝秋雲用手抿着小嘴,輕輕打了個呵欠,偏頭道:“三郎,老爺子要你明天到南昌去,時間不早了,還是早些睡吧!”
  丁季友喝了口茶,放下茶盞,朝她含笑道:“天氣這樣炎熱,睡也睡不着,還是再坐一會,涼快涼快的好。”
  話聲甫落,突然房門口有人冷冷的“嘿“了一聲。
  丁季友一怔,別過頭去,朝房門口問道:“門口是什麽人?”
  房門適時被人推開,一個人影緩步朝房中走來。
  要知丁傢莊雖是武林中人,老爺子傢規素嚴,這第二進內住的是女眷,平日連莊丁們都不準進來,何況這裏還是上房。
  丁季友夫婦很快站起,目光一註,纔看清進來的竟是一個身穿青紗長衫的陌生男子,一手搖着摺扇,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丁季友夫婦,臉色冷漠,嘴角微撇,似笑非笑,一看就知他沒安着好心!
  丁季友雙眉一竪,冷喝道:“朋友是什麽人,夜闖人傢閨房,所為何來?”
  青衣人衹看了他一眼,沒加理睬,就朝祝秋雲道:“香珠,你知罪嗎?”
  他叫出“香珠”二字,聽得祝秋雲嬌軀機伶一顫,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望着青衣人驚顫的道:“你……”
  丁季友看得大怒,一下擋在嬌妻身前,喝道:“朋友究是何人……”
  青衣人左手一揮,冷哂道:“沒你的事,還不給我滾開!”
  他這右手一揮,不知使的是什麽手法,丁季友驟不及防,但覺對方手勢一下拂上自己右肩,幾乎連閃避都來不及,半邊身子驟然一麻,就再也動彈不得。
  青衣人再也沒去理他,右手緩緩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手掌一攤,朝祝秋雲面前送去。
  祝秋雲方纔聽他叫出“香珠”二字,心中已可猜到他是什麽人了,此時看到他平攤的手掌上,赫然是一塊鐘形金牌,一時不禁臉如土色,慌忙躬身道:“小女子拜見令主!”
  青衣人輕哼道:“你既已知道本座身份,還不快跟本座回去?”
  祝秋雲急得流下兩行淚水,撲的跪到地上,連連叩頭道:“令主開恩,小女子不能回去,已和三少莊主結了婚,還望令主開恩,求求你老,放過小女子,小女子會感激你一輩子……”
  青衣人冷森的道:“你私自逃出山來,已是死罪,論咱們的律條,收容你的人傢,都一律格殺無赦,本座衹要你跟我回去,已經法外施仁,你真要本座出手嗎?”
  祝秋雲站起身,又後退了兩步,望着青衣人道:“小女子不能回去……我………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了,小女子死而無怨,但我懷的胎是無辜的,求求令主,可否寬限幾個月,等小女子生産之後,一定隨你老回去。”
  “不行。”青衣人截然道:“本座說過,論律連窩藏你的人傢都不能放過,我已經答應你不為難他們一傢了,你則非立即隨本座回去不可!”
  祝秋雲淚如雨下,朝青衣人哀求的道:“小女子求求令主,求求你老……能否再寬限三天,好讓小女子和他……他……訣別……”
  她說得凄楚可憐,哀哀欲絶,雙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青衣人回頭看了被製住經脈的丁季友一眼,略現猶豫,冷聲道:“不成,本座奉命行事,就是半日也不能停留。今晚本座非把你擒回去不可!”
  倏地跨上一步,右手朝前拂落,一把挾起祝秋雲的嬌軀。雙足一點,恍如一縷青煙,穿窗而出。
  丁季友被拂中經穴,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連神志也恍恍惚惚不大清楚,衹是呆若木雞的站在那裏。
  天色漸漸由黑暗而黎明,現在已是日高三丈。
  伺候新娘子的春花走近新房門口,發現房門衹是虛掩着,還以為三少夫人已經起來了,急忙推門走入,一眼看到三少莊主站在房間中間,這就躬着身道:“三少莊主早。”
  三少莊主楞楞的站在那裏,依然不言不動,房中沒見到三少夫人,南首的兩扇窗戶敞開着,連梳妝臺上一盞銀缸裏燈蕊還透着火光,沒有熄去。
  春花心裏感到有些不對,忍不住問道:“三少莊主,三少夫人呢?“三少莊主還是沒有開口,站着不動。
  春花越看越覺得不對,趕忙走到三少莊主面前,問道:“三少莊主,你怎麽了?”
  三少莊主還是一動沒動,一言不發。
  這下,春花證實不對了,急忙一個轉身,奔了出去,口中叫道:“春蘭,你在那裏?”
  春蘭是侍候大少夫人的丫環,聽到春花的叫聲,急忙從房中閃了出來,低叱道:“春花,你這是做什麽,大驚小怪的……”
  春花忙道:“春蘭,你快去稟報大少夫人,三少莊主房裏出了事啦!”
  春蘭問道:“你不會說得清楚一點,三少莊主房裏究竟出了什麽事?”
  春蘭道:“三少夫人不見了,三少莊主站在那裏不言不動,好像中了邪。”
  春蘭道:“會有這等事?”
  春花道:“我來找你,就是想請大少夫人過去瞧瞧。”
  春蘭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去稟報大少夫人,你隨我來。”
  一個轉身,急匆匆朝左首一個房中奔了過去。
  春花隨着她走近門口,春蘭已經搴簾走入,腳下一停,躬身道:“大少夫人,春花想請大少夫人過去看看三少莊主。”
  春花趕緊跟着躬身道:”小婢春花叩見大少夫人。”
  大少夫人姚淑鳳側身坐在妝臺前面,她雖是三十出頭的人,看去最多不過二十七八,柳眉鳳目,清秀脫俗,身形也依然婀娜多姿,不像生育過小孩的人。她聽得奇怪,鳳目一擡。朝春花問道:“春花,三少莊主怎麽了?”
  “回大少夫人。”春花忙道:“小婢剛纔推進門去,不見三少夫人,衹有三少莊主站在中間。小婢叫了他兩聲,三少莊主始終不言不動,好似中了邪一般,小婢看這情形不對,就趕來找春蘭,想請大少夫人過去瞧瞧……”
  說到這裏,又補充道:“哦,房門南首兩扇窗戶敞開着,妝臺上銀缸未熄,還有……床上薄被也摺疊得好好的,好像昨晚沒人睡過……”
  姚淑鳳和丈夫丁伯超,乃是同門師兄妹,也算是武林世傢出身,不但一身武功不輸乃夫,江湖掌故也聽得多了。照春花所說,三少莊主不言不動,可能是被人點了穴道,這會是什麽人呢?一面急急問道:“弟妹不在房裏?”
  春花道:“小婢沒看到三少夫人。”
  姚淑鳳回頭道:“春蘭,你到樓下去找找看,春花,你隨我到三少夫人房裏去。“春蘭答應一聲,迅快的往樓下奔去。
  春花走到前面,領着大少夫人來至三少夫人房中。
  姚淑鳳目光一擡,就看到三弟季友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房中情形也正如春花所說,妝臺上銀缸未熄,南首兩扇花格子窗敞開着,床上薄被也摺疊得整整齊齊,顯然昨晚兩人都不曾在床上睡過!
  是小兩口口角了?這不可能,三弟和弟妹新婚燕爾,看他們聊聊我我,十分恩愛,不可能發生口角,弟妹好像不會武功,自然更不可能因一點小事情,就點了三弟的穴道。
  這一段話,原衹是姚淑鳳跨進房門,目光一瞥間的事,她急忙走到三弟身邊,纖手揚處,連拍了三弟身上三處大穴。那知三掌拍落,丁季友依然定着身子一動沒動!
  姚淑鳳看得暗暗一怔,忖道:“這是被什麽手法製住的?”
  衹聽春蘭氣籲籲的奔了進來,叫道:“回大少夫人,小婢找遍了樓下,沒找到三少夫人。”
  姚淑鳳擡目道:“你快去書房請公公上來。”
  春蘭答應一聲,回頭又匆匆往樓下奔去,原來丁老爺子喪偶已有多年,近年來又耽禪悅,一個人住在前進書房裏。
  春蘭走後,姚淑鳳又仔細的在房中察看了一遍,也看不出一點什麽痕跡來,心中衹是嘀咕着:“弟妹會到那裏去了呢?”
  衹聽一陣輕快而穩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丁老爺子身上穿着一套短衫褲,一手提着竹根旱煙管從門外走入。
  姚淑鳳慌忙迎上去,躬身道:“兒媳見過公公。”
  丁老爺子目光一擡,問道:“老三怎麽了?”
  姚淑鳳道:“三弟不知被什麽人點了穴道,兒媳解不開,纔要春蘭去請公公上來的。”
  丁老爺子驚愕的哦了一聲,提着旱煙管走近老三身邊,然後把旱煙管交到左手,右掌一探,似抓似拿,連續推拿了四五處經脈。
  纔聽丁季友長長舒了口氣,身子已能活動,倏地睜開眼來,看到丁老爺子,急忙叫道:“爹,噫,大嫂也在這裏……”目光轉動,衹是沒看到妻子,忍不住問道:“秋去呢?”
  丁老爺子問道:“老三,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丁季友一怔,不由矍然道:“昨晚……哦,秋雲她……她怎麽了?”
  姚淑鳳道:“三弟,你先坐下來,慢慢的說,弟妹……我已經叫春蘭去找她了。”
  丁季友心頭驀地一沉,說道:“秋雲是不是被人劫了?準是那賊人把她劫走的……”他滿臉氣憤之色,突然發足朝房外衝了出去。
  丁老爺子沉喝道:“老三,你給我站住!”
  丁季友腳下一停,望着爹道:“爹,秋雲她……一定是被那惡賊劫走了,孩兒……”
  “老三,為父一直告誡你,遇事要冷靜,不可急躁,急躁最易僨事,看你年紀不小了,還是如此急躁。”
  丁老爺子徐徐說道:“救人固然重要,但至少也要先把事情弄清楚了,才能理出頭緒來,像你這樣盲人騎瞎馬,亂闖,能闖得出名堂來嗎?”
  姚淑鳳在旁道:“是啊,三弟,你還是定定心,先坐下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先說出來,大傢也好琢磨琢磨。”
  丁季友應了聲“是”,然後仔細想了想,纔把昨晚自己和祝秋雲還在窗前乘涼之際,發現房門口有人輕哼,接着走進一個身穿青衫,面情冷漠的中年人,一直說到自己驟不及防,被對方拂中經脈,詳細說了一遍。
  他受製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就不得而知了。
  丁老爺子一手掂着旱煙管,聽得十分仔細,直待丁季友說完之後,纔攏着雙眉,沉吟道:“此人可能就是你成親那晚,在屋脊上出現的四人中為首那個中年人了,他把新娘劫去,又有什麽目的呢?”
  “唉!”他不待兩人開口,輕輕嘆了口氣,又道:“那天晚上,如果沒有那個灰衣老道把他們攆走,衹怕早就出事了!”
  姚淑鳳道:“公公,依你老人傢看,這會是什麽人把弟妹劫去的呢?”
  丁老爺子敲着火石,把火絨塞到熄去的煙斗之中,吸了兩口,纔道:“這個為父一時也說不上來,但從他製住老三的這記拂穴手法看來,此人武功之強,衹怕為父也不是他的對手,無怪舉手之間,老三連封解、閃避的餘地都沒有了!”
  丁季友憤然道:“那是孩兒驟不及防,纔會被他所乘!”
  丁老爺子微微搖頭道:“不然,此人手法十分持殊,就算為父,也未必能躲閃得開……”說到這裏,忽然站起身道:“老三,你隨為父下樓去。”
  話聲一落,一手摸摸下巴,回頭看了大媳婦一眼,嘴皮微動,敢情是以“傳音入密”交代她什麽事了,接着轉身往外行去。
  丁季友答應一聲,就跟着老爸身後,一齊往樓下而去。
  父子兩人來至前進書房,丁老爺子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伸手指指對面一張木椅,說道:“老三,你也坐下來,先讓頭腦冷靜一下。”
  丁季友依言坐下,一臉惶急的擡頭道:“爹,孩兒怎麽能靜得下來?秋雲……她衹是一個弱女子,她被賊人擄去,生死未卜,孩兒……”
  丁老爺子藹然點頭道:“孩子,為父瞭解你此時的心情,但越是遇上使人無法能夠冷靜的時候,也就越需要冷靜。救人固然如救火,但總要理出一個頭緒來,能夠把握綫索,纔不致茫無目的的亂鑽。”
  剛說到這裏,衹見丁福匆匆走入,朝丁老爺子垂手道:“回老爺子,你老交代的事兒,小的已要丁乾、丁強兩人兼程趕去了。”
  丁季友不知老爹交代福老爹去辦什麽事?忍不住擡頭朝丁福看去。
  丁老爺子點點頭,吸了口煙,朝丁季友笑道:“老三不用急,也許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也說不定。”
  丁季友道:“爹,你老人傢究竟葫蘆裏賣什麽藥呢?”
  丁老爺子不覺豁然笑道:“老三,你想想看,你的新媳婦兒被賊人擄去,咱們丁傢莊還能在江湖立足?因此,方纔為父聽春蘭來報,說三少夫人失蹤,你也被人製住了穴道,就想到此人極可能和你成親那晚的四個人有關係……”口氣微頓,含笑道:“好在咱們這裏,是在武功山區之中,沿山村落,都有咱們武功門的弟子門人,外人進入山區,他行蹤再隱秘,也無法隱秘得了,如果有人擄了秋雲,總不會長出翅膀來平空飛上天去……”
  丁季友眼睛不覺一亮,說道:“你老人傢說得是!”
  丁老爺子道:“所以為父在上樓之前,就交代阿福,派兩個人去,一個趕去南昌,沿途先知會各處村落的本門弟子,註意可疑人物,並要老大立即趕來,由東朝西,沿途聽取消息;一個趕去雷嶺,要你況師叔派人嚮西查探可有可疑人物過境?最遲在日落前總會有消息可以傳來了。”
  丁季友喜形於色,說道:“爹真是算無遺策。”
  丁老爺子微微搖頭道:“但為父看到你被製住經穴的手法之後,就感覺到衹怕沒有為父想像的那麽簡單!”
  正說之間,衹見姚淑鳳款款段段的從外走入,手中還拿着一個藍布小包。
  丁老爺子目芒飛閃,一手捻須,朝大媳婦微微笑道:“你可是找到什麽了嗎?”
  姚淑鳳應了聲“是”,把手中拿着的藍布小包雙手呈上,放到幾上,說道:“公公請看這個……”
  丁老爺子打開藍布包,包中竟是一管粗如兒臂的黃銅針筒,另外還有一枚穿着紅繩,像銅錢大的銀牌。
  丁老爺子目光一註,不禁微微變色,說道:“會是一窩蜂?”
  “一窩蜂”就是黃蜂針,一次可以射出七十二支細如牛毛的飛針,像一窩黃蜂,故名,是江湖上最霸道的暗器,如果再淬上劇毒,那簡直就是閻王貼子!
  丁老爺子隨手拿起那塊銀牌,正面雕刻着精細的花卉,翻過來,反面中間有一個篆書的“使”字,下面好像是碼子字“二十四”。(左邊兩直,右邊有一個x,這種碼子,是帳房先生常用數字的簡寫)他反覆看着,擡目問道:“這兩件東西,你從那裏找來的?”
  姚淑鳳道:“兒媳是從弟妹放衣物的箱底找到的,兩件東西,就是用藍布包着。”
  原來丁老爺子下樓之時,以“傳音入密”交代姚淑鳳,要她仔細搜查一下房間,包括祝秋雲留下的衣物,看看是否有可疑的東西?
  丁老爺子面情凝重,說道:“一窩蜂是十分霸道的暗器,早經黑白兩道一致公决,嚴禁使用,秋雲衣箱中怎會有這東西的?”
  姚淑鳳擡眼道:“公公是否看出這塊銀牌的來歷?”
  丁老爺子微微搖頭道:“老夫倒還看不出來,不過這塊銀牌,極可能是某種記號,因為它反面刻的“使”字“二十四”,分別是一個號碼,像腰牌一樣,藉以證明一個人的身份……秋雲她不似會武的人,怎麽會有這兩樣東西?”
  姚淑鳳看了丁季友一眼,說道:“三弟,你知不知道弟妹究竟會不會武?”
  丁季友搖頭道:“她從沒和我談論過武功,應該是不會武功。”
  姚淑鳳道:“我想她也許不肯泄露身份。”
  丁季友道:“大嫂是說她會武功?“姚淑鳳道:“我也衹是猜測罷了。”她望望公公,又道:“方纔公公曾說,這方銀牌,極像腰牌,纔使我想到弟妹會不會是江湖上那一個幫派逃出來的人?不然,她不會把這兩件東西這樣重視,要藏在衣箱底裏了……”
  “唔!”丁老爺子點着頭道:“有可能!”
  姚淑鳳道:“還有一點,就是公公當日把她救來之後,有一段日子,她一直惶惶不安,好像有着極大心事,當時大傢衹當她被強盜嚇破了膽,如今看來,她始終擔心着追緝她的人一路尋來,直到最近,一直平安無事,她纔放下心來,但沒想到還是有人追查到這裏來,把她劫持了去。”
  原來祝秋雲是去年底,丁老爺子父子路過九江,在牯嶺附近,遇上三個強盜行兇,把她救下來的。當時祝秋雲自稱父母雙亡,無傢可歸,纔把她帶回丁傢莊,也就在莊上住了下來。
  不料一嚮眼高於頂的丁季友對她竟然發生了情愫,丁老爺子也看她端莊賢淑,是個好媳婦兒,就親自帶着她前去南昌,找把兄謝傳忠,命她拜在謝傳忠膝下為義女,這樣纔不致貽人口實,纔給兒子完婚。
  丁季友聽大嫂一說,不禁升起一綫希望,望着大嫂問道:“秋雲會是那一個幫派的人呢?”
  姚淑鳳道:“公公方纔看了銀牌,不是說不知它的來歷嗎?依我看,公公既然不知道,那麽這個幫派不會是老幫派,也許衹是江湖新興的幫派,好在你大哥傍晚可以趕回來,問問他知不知道?”
  “不錯!”丁老爺子點着頭道:“老三,既然有這方銀牌,總比一點綫索都沒有好得多,你大哥身為武威鏢局總鏢頭,交遊較廣,就算他不知道,也總可以查得出點眉目出來的。”
  丁季友心裏雖然十分焦灼,但也衹好等大哥來了再說。
  這樣一直等到上燈時分,不但丁伯超從南昌趕到,和他同來的還有三師叔況南強。
  武功門掌門邵南山,年已七十有五,從五年前的七十歲那年起,就已很少過問派中的事,一切都交給三師弟況南強處理,因此況南強也就是武功門實際的負責人。
  丁季友急忙迎了上去,躬身道:“小侄見過三師叔。”
  況南強含笑點頭道:“二師兄在書房裏嗎?”
  書房中適時傳出丁老爺子的聲音笑道:“三師弟,你怎麽也趕來了?”
  況南強由丁伯超、丁季友兄弟陪同跨進書房,立即拱着手道:“聽丁乾傳話,纔知道這裏昨晚出了事,小弟為了想明了情況,纔特趕進來的。”
  “請坐,請坐。”丁老爺子擺擺手道:“大熱天要三師弟跑上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快坐下來再說。”
  況南強笑道:“二師兄怎的和小弟也客氣起來了?”
  丁伯超跟着上前給父親請了安。早有一名莊丁捧着面盆送上。況南強洗了把臉,一名莊丁沏了茶送上。
  況南強回身坐下,擡目問道:“二師兄,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丁老爺子道:“老三,還是你來跟三師叔報告吧!”
  丁季友應了聲“是”,就把昨晚發現青衣人,以及自己被他用拂經截脈手法所製,一直說到大嫂在秋雲衣箱中找出一窩蜂和一塊銀牌,詳細說了一遍。
  況南強道:“那兩件東西呢?”
  丁季友朝幾上一指,說道:“就是這個藍布包。”
  況南強打開藍布包,取出針筒,仔細看了,就隨手遞給丁伯超,又取起銀牌反覆看了一遍。
  丁季友問道:“三師叔,你老知不知道這塊銀牌的來歷?是江湖上那一個幫派的東西?”
  況南強微微搖頭道:“愚叔看不出來。”隨手又把銀片遞給了丁伯超,說道:“伯超,你仔細看看,江湖上有沒有使用這種銀牌的組合?”
  “沒有。”丁伯超沉吟了下,又道:“就算有,這種銀牌也衹是他們內部的信物,對外極端機密,外人也不得而知。”
  丁季友聽得大感失望。
  丁老爺子點着頭,唔了一聲,問道:“三師弟,你從雷嶺東來,這一路上,可曾聽到什麽消息?”
  況南強道:“二師兄不問,小弟也要嚮你報告,中午時分,丁乾趕去雷嶺之後,小弟立即派出六個門人,嚮各處村莊的本門弟子傳達下去,要他們分頭查詢從昨晚到今天,可曾看到一個穿青衣的中年人,或是有什麽可疑人物經過?但據他們回報,根本不曾有外路人經過,據小弟猜想,這青衣人衹怕並未從這條路走,否則各處村落不可能會沒人看到的。”
  丁老爺子轉臉朝丁伯超問道:“伯超,你呢?從南昌到咱們大行山這條路上,為父已吩咐丁強,知會了各地本門弟子,你經過之時,他們怎麽說?”
  丁伯超道:“孩兒從南昌趕來,諸如豐城、樟樹、臨江、峽江、新喻等處,都有本門師兄弟沿途接應,他們也異口同聲的說不曾發現可疑人物……”
  “這就奇了!”丁老爺子攢攢眉道:“這青衣人劫持秋雲,就算他沒有羽黨,至少也有兩個人,出了咱們丁傢莊,不可能憑空消失……”
  丁伯超道:“這青衣人如果就是三弟成親那晚在屋脊現身的人,他們那天晚上鎩羽而去,昨晚再來,必有詳細計劃。
  而且可能對本門弟子遍布武功山脈,也打聽得極為清楚,劫持到弟妹之後,自然要避開咱們耳目,因此孩兒認為他們可能是走了水道,試想船衹往返,衹要掩上艙篷,就沒有人會發現了。”
  “這倒大有可能!”丁老爺子一手摸着花白鬍子,沉吟道:“真要如此,倒是不易查訪了。”
  丁季友道:“爹,目前唯一的綫索,就在這塊銀牌上了,衹要查出這塊銀牌是那一幫派的信物,就不難查到秋雲的下落了。”
  況南強道:“二師兄,小弟覺得季友此話不錯,目前衹有一個辦法,可以查出銀牌來歷。”
  丁季友眼睛一亮,急急問道:“三師叔有什麽辦法可以查得出來?“況南強道:“明天愚叔和伯超一起前去南昌,找丐幫南昌分舵主,他們江湖黑白兩道人頭較熟,問他可能會知道的。”
  丁老爺子微微搖頭道:“這是咱們私事,怎好去麻煩丐幫?”
  況南強道:“二師兄,如果這塊銀牌確是某一幫派的信物,季友的媳婦兒確是這幫人擄去的,那就不是私事了,他們眼中如果還有咱們武功門,應該找二師兄明說,他們從武功山脈擄走丁傢新媳婦,就沒把咱們武功門放在眼裏。咱們又不是找丐幫助拳,衹要白分舵主把知道的告訴我們,這也是江湖道義,並沒麻煩丐幫。”
  丁伯超也道:“爹,三師叔說得極是,孩兒和白分舵主極熟,他衹要知道,一定會說的,就算他不知道,丐幫弟子遍天下,托他查一下,也未嘗不可。”
  丁老爺子眼看老三愁眉苦臉的模樣,心中大是不忍,何況三師弟說得也是,這幫人夤夜侵入丁傢莊,擄走丁傢新媳婦,江湖上講究的是面子,對方這樣做,對丁傢莊,對武功門確實極為難堪。想到這裏,不覺點點頭道:“好,伯超,明天你就陪三師叔去一趟丐幫分舵,把為父的名帖也帶了去,順便替為父問候他們李幫主。”
  丁伯超應了聲“是”。
  丁季友道:“爹,孩兒也去。”
第二章
  丐幫在大江南北,有十八處分舵,一個分舵主在幫中地位並不算很高;但南昌分舵的蒼鷹白仰高,就是幫中八大護法長老,論輩份,還比他低了一級。
  他捨長老而不為,偏偏要當一個分舵主,是因為他捨不得離開佛頭塔。
  他在佛頭塔第七層上,已經整整住了四十年之久,為什麽他捨不得離去呢?
  江湖上傳說他年輕的時候,愛上了一個女子,他住在佛頭塔,就是為了等侯他的愛人,這一等,就癡癡的等了四十年之久,從二十幾歲的小夥子,等到了將近古稀之年,他還是在等!
  這是一個相當寧靜的夜晚,一鈎新月,斜挂在天空。
  佛頭塔第七層上,蒼鷹白仰高蓬頭赤膊,仰臥看天,一雙尊腳高高擱在石欄桿上,身邊還放着黝黑的大葫蘆,這是他唯一享受,沒人幹擾的夏夜,正好涼快涼快!
  七層高塔上,自然是天近風先得,地遠蚊不飛,有風,沒有蚊子,你說是不是很愜意?
  但就在這時候,正有一條人影飄然行來,漸漸接近佛頭塔。
  這裏衹有佛頭塔,這人不用說是到佛頭塔來的了!
  白仰高雖是雙手枕頭,仰臥在石砌的走廊上,但他一雙耳朵可靈敏得很,塔下有人走近,他聽得清清楚楚,驀地翻身坐起,這一瞬間,竟然失去了他的蹤影。
  不,他已經站在走近塔下的那人面前!
  兩人相距,不到五尺,雙方自然都可以看清對方面貌。
  飄然行來的是一個身穿青紗長衫的中年漢子,面情冷峻,除了雙目神光炯炯,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是他面前突然多了一個人,他也沒有流露出一絲驚異之色!
  在青衫人面前的是一個頭髮蓬鬆的清瘦老頭,臉貌清癯,頦下留了一把蒼須,左手還提着一個黝黑的大葫蘆,同樣目光炯炯,望着青衫人問道:“朋友深夜到佛頭塔來,有什麽事?”
  青衫人冷冷的道:“你就是白仰高?”
  白仰高道:“你是找我來的?”
  青衫人嘿然道:“這裏有第二個人嗎?”
  “很好。”白仰高道:“你先說說你是誰?”
  青衫人道:“在下是誰並不重要。”
  白仰高目中閃過一絲異色,說道:“這麽說,朋友是有重要的事來找我的了,但你認為重要的,白某也許認為並不重要,白某也並不想和一個藏頭縮尾的人說話,你可以走了。”
  話聲一落,正待轉身!
  “站住!”青衫人冷喝一聲,續道:“在下不管你認為重要不重要,衹有一句話,說完就走。”
  白仰高幹笑道:“你認為白某非聽不可?”
  “不錯!”青衫人冷聲道:“你確是非聽不可。”
  白仰高又重新打量了青衫人一眼,似乎有些好奇,嘿然道:“這樣和白某說話的人倒是不多,看來朋友好像有點來歷,好吧,你說出來聽聽。”
  青衫人道:“明天有人來找你,不論你知不知道,最好的回答就是不知道。好了,在下話已說完,朋友大概也聽清楚了。”轉身欲走。
  這回輪到白仰高冷喝一聲:“站住!”
  青衫人冷聲道:“你還有什麽事?”
  白仰高道:“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青衫人微曬道:“在下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
  白仰高雙眉掀動,哼道:“那麽朋友亮個萬兒再走。”
  青衫人道:“白朋友總該知道明哲保身,衹要照我說的話告訴來找你的人,就沒你的事了。”
  “哈哈!”白仰高大笑一聲,雙目精光暴射,沉聲道:“朋友話帶威脅,可惜白某並不吃這一套,朋友既然找上白某,不但姓名來歷都諱莫加深,而且臉上還帶了面具而來,行動如此鬼祟,你說的話,教白某如何能信?至少也該取下面具來,讓白某瞧瞧你的本來面目。”
  青衫人冷聲道:“聽不聽,悉聽尊便,在下話已傳到,不想和你多說!”
  他後退了一步,似有抽身之意。
  “哈哈!”白仰高又是一聲大笑,豈容他說走就走?隨着笑聲,一步欺了上去,喝道:“是朋友來找白某的,你就要把具取下來,讓我瞧瞧,就想走嗎?”
  右手一探,閃電般朝青衫人臉上抓去。
  青衫人左手迅疾一格,右手倏出,朝白仰高當胸推來。
  白仰高抓去的右手被他格住,對方右手竪立如刀,當胸推來,衹得左手一提,把酒葫蘆朝前迎着推出。
  這一下,對方手掌推在酒葫蘆上,白仰高立時感到不對,衹覺一股巨大的力道,像暗潮洶涌,朝身前捲撞過來,推力之強,逼得自己身不由已的後退了兩步!
  那青衫人卻藉着這一推之力,迅疾嚮後飛退出去,縱身掠起,去勢如箭,瞬息之間,已掠出去數十丈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仰高望着他後影,微微攢眉,自言自語的道:“這小子會是什麽路數,一身功力,分明不在自己之下,那麽他何以要退得如此匆忙呢?”
  他搖搖頭,正待回轉,忽然間,目光落到自己左手提着的酒葫蘆上,這下看得他不覺驀地一怔!
  原來酒葫蘆上清晰的留下了一個掌印!
  這手印足有三分來深,是一支右掌,正是方纔青衫人嚮自己胸口推來的右手,自己用酒葫蘆迎出時留下來的!
  自己這酒葫蘆,乃是純鋼所鑄,也是自己的隨身兵刃,足有五十斤重,普通兵刃衹要被他砸上,不捲鋒纔怪,這小子拍了一掌,居然就在葫蘆上留下一個掌印,難道他練的會是“鑠金掌”?
  這是第二天的午前,佛頭塔前果然來了三個人,那是從大行山來的況南強和丁伯超、丁季友兄弟。
  佛塔下層是一個佛堂,這時靜悄俏的不聞一點人聲。
  況南強剛跨進佛堂,就有一個廟祝迎了出來,連連陪笑道:“三位大施主是進香還是隨喜來的?”
  況南強含笑道:“在下三人是找白大俠來的,不知白大俠在不在?”
  那廟祝忙道:“在,在,衹是他……這時候還沒睡醒。”
  衹聽一個宏大而沙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誰說我老化子還沒睡醒?”
  走進來的正是蒼鷹白印高,一手提着一個黝黑的大葫蘆。你縱然不認識蒼鷹白仰高,但這個黝黑的大葫蘆,可是他獨一無二的註册商標,衹此一傢,並無分號。
  “哈,原來是況老弟、丁總鏢頭。”白仰高連連抱拳還禮,說道:“今天吹的是什麽風,把兩位忙人都吹來了,哦,這位是……”
  丁季友很少在江湖走動,他自然不認識了。
  丁伯超忙道:“他是捨弟季友。”
  丁季友連忙拱着手道:“在下久聞白大俠盛名,無緣識荊,今天總算見到白大俠了。”
  白仰高大笑道:“什麽大俠,白某衹是一個老化子而已,來,來,這佛堂裏有凳可坐,有茶可喝,快請坐下來再說。”
  四人圍着一張板桌坐下。
  那廟祝已經端着茶盤,送上一壺沏好了茶的白瓷茶壺和四個茶盅,放到板桌上,說道:”四位請用茶。”
  白仰高取過茶壺,給三人倒了三盅茶,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盅,說道:“三位喝了茶,臨走時可別忘了香油錢,那麽以後老化子的朋友來了,都會有茶可喝。”
  那廟祝道:“白大俠說話可要憑良心,你的朋友來了,我那一次沒有沏了茶送上來過?”
  白仰高笑道:“所以我要他們別忘了香油錢。”
  接着舉起茶盅,朝三人含笑道:“來,請用茶,老化子和這位孔大方孔老哥說笑慣了,三位不用介意。”
  他喝了口茶,又道:“三位連袂而來,必有見教,這裏沒有外人,但說無妨。”
  那廟祝果然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出去。
  況南強也喝了口茶,放下茶盅,抱抱拳道:“白老哥垂詢,兄弟那就直說了。”
  他從丁季友成親那晚,南首屋脊出現四道人影說起,如何被一個灰衣走道把四人一個個的摔了出去,那知三個月之後的前天晚上,丁傢莊又出了事,丁季友夫婦在房中乘涼,一個青衣中年人如何闖入,以截脈手法製住丁季友,擄走他新婚的妻子。
  丁老爺子如何要大媳婦在房中仔細搜索,終於在衣箱底層發現一個藍布小包,裏面包着一個黃蜂針筒和一塊銀牌。
  丁老爺子特地命自己專程走訪,想請教白老哥,知不知道這塊銀牌的來歷?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丁季友把一個藍布包放到桌上,打了開來。
  “哈哈,果然來了!”
  白仰高雖是打着哈哈,但臉上不禁有着激憤之色,衹朝藍布包瞥了一眼,就問道:“見過這個青衣人的,衹有丁三少兄一人了?”
  丁伯超道:“捨弟成親那晚,在下也見過他。”
  白仰高道:“是不是中等身材,險色蒼白,面情冷峭的中年人?”
  丁伯超、丁季友同聲應“是”。
  況南強奇道:“白老哥怎麽會知道的?”
  “他昨晚來找過我老化子。”
  白仰高一手把酒鬍蘆推了過去,說道:“你看看這個,他竟然威脅老化子,在我酒葫蘆上留下了掌印!”
  況南強聽得一怔,說道:“他來找過白老哥,白老哥和他認識?”
  “不認識。”白仰高就把昨晚青衫人找上自己的事說了出來。
  況南強取過酒葫蘆,仔細察看了一陣,纔朝丁伯超、丁季友兩人推去,一面問道:“這是什麽功夫,竟然能夠在堅厚的鐵葫蘆上,留下三分深的掌印?”
  “極似南海離火門的‘鑠金掌’,衹是老化子也無法確定。”
  白仰高隨手取起那塊銀牌,反覆看着,搖搖頭道:“老化子從不受人威脅,但實在抱歉,對這塊銀牌的來歷,老化子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有一點老化子是可以確定的,就是這塊銀牌,是江湖上某一幫派的信物,應該不會錯的了。”
  丁季友道:“白大俠認為此人戴了面具嗎?”
  白仰高微微一笑道:“老化子在江湖上混了多年,這點眼力,自信還不至於看錯。”
  況南強看了丁氏兄弟一眼,說道:“連白老哥這樣見多識廣的人,都不知道這塊銀牌的來歷,江湖上衹怕很少有人說得出他們來歷了。”
  丁季友憤然道:“他們既然在江湖上出現,我不相信會查不出他們來歷來!”
  況南強起身,拱拱手道:“打擾白老哥,咱們告辭。”
  白仰高跟着站起,歉然道:“三位遠來,老化子不能提供一點綫索,實在抱歉之至,不過他在老化子酒葫蘆上留下這個掌印,對老化子來說,這是相當難堪的事,老化子除非不想在江湖混了,否則非把此人找出來不可。蒙況老弟三位瞧得起我老化子,衹要老化子一有消息,自會通知你況老弟的。”
  況南強拱手道:“多謝白老哥。”
  三人別過白仰高,趕回丁傢莊,嚮丁老爺子覆命。
  丁老爺子聽說連丐幫的蒼鷹白仰高都說不出所以然來,衹好溫言安慰着老三道:“白仰高既然肯定的說這塊銀牌確是江湖某一幫派的信物,他雖然並不知道,那是因為江湖上每一個幫派都行蹤隱秘,外人不得而知,但衹要有這個幫派,他們不會從此絶跡江湖,相信假以時口,總可以查得出來,凡事不可急躁,丁傢莊不會因查不出眉目,就此罷休。”
  況南強、丁伯超也在旁多方解勸,但丁季友嬌妻被人擄去,連一點綫索都找不到,心情如何能夠平靜下來?
  當天晚上,他留了一封書信,就悄悄離傢。
  直到第二天,丁老爺子纔得到消息,心頭自然十分着急。
  本來他對老三的機智武功,還可以放得下心,但從況南強三人去找了蒼鷹白仰高回來,得知對方(青衫人)身手極高,還精擅“鑠金掌”,老三這點武功,和人傢相比,簡直是雞蛋碰石頭,不遇上還好,遇上了非吃大虧不可!
  丁老爺子這一急,當真非同小可,立即要丁福派人手,四出追蹤,並通知況南強、丁伯超派人協助,分頭尋找,但丁季友離傢之後,再也沒有人找得到他的下落。
  一晃眼就已夏去秋來,臘盡春回,一年過去了!
  不但被人擄走的三少夫人——祝秋雲沒有一點消息,就是為了愛妻失蹤,離傢出走,到天涯海角去找尋的丁季友,同樣一去杳如黃鶴,再也沒有回來過。
  丁傢莊似一泓潭水,在一年前,三少夫人被擄失蹤和丁季友的離傢出走,譬如潭水中投入了兩顆石子,引起過一陣漣漪,但這一年來,已經漸漸平靜下來,沒有再發生過什麽事故。
  除了丁老爺子心裏一直惦挂着兒子媳婦,丁傢莊可說已經平靜如昔!
  這是四月初頭,傍晚時光,初夏天氣,日子漸漸長了,如果是鼕天,此刻天早已黑了。
  但現在還不到上燈時候!
  大少夫人姚淑鳳一手攜着四歲的女兒小鳳,剛下樓來,跨進第二進堂屋,春花、春蘭早已在伺候着,準備開晚飯了,衹有丁老爺子還沒進來。
  一陣輕穩的腳步聲,剛到門口,小鳳一下掙脫了娘拉着的手,叫道:“爺爺來了,爺爺!”奔着迎了出去。
  丁老爺子呵呵一笑,雙手接住了小鳳,低着頭含笑道:“小鳳真乖,但以後不可跑得這樣快。”
  小鳳眨着一雙烏黑的眼睛,說道:“爺爺,我還會跳呢,要不要跳給你看?”
  丁老爺子忙道:“快吃飯了,不用跳了。”
  姚淑鳳道:“小鳳,不許在爺爺面前頑皮。”
  丁老爺子在上首坐下,姚淑鳳母女也跟着在下面落座。
  春花就裝了三碗飯送上。
  就在此時,忽然傳來一聲嬰兒啼哭的聲音。
  丁傢莊已有好幾年沒有這種嬰兒啼哭的聲音了,如今忽然聽到嬰兒的啼聲,自然聽得大傢不期一怔!
  丁老爺子剛拿起牙箸,隨即停得一停,衹聽第二聲嬰兒的啼聲又傳了過來,不覺咦了一聲,擡頭道:“好像是從樓上傳來的!”
  姚淑鳳也聽出來了,叫道:“春花,你快上去看看。”
  春花答應一聲,轉身朝屏後走去。
  這時,那嬰兒啼哭的聲音,連續不斷的傳來!
  衹見春花臉色蒼白,三腳兩步的奔了進來,說道:“回……大少……夫人,那孩子的哭聲是從三少夫人房裏傳出來的,三……少夫人房裏,小婢……每天都……去收拾,明明……
  沒有人,那……來的小孩……”
  姚淑鳳問道:“你進去看了沒有?”
  春花囁嚅的道:“沒……有……,小……小婢一個人不敢……進去……”
  嬰兒的啼聲,越哭越響,還在不斷的傳來。
  姚淑鳳很快站起身子,道:“沒用的東西,還不跟我一起進去。”
  春花、春蘭連忙“唔“了一聲,跟着就走。
  姚淑鳳回頭道:“小鳳,你陪着爺爺,讓媽媽和春花、春蘭上去就好了。”
  小鳳走到爺爺身邊,問道:“爺爺,是不是媽媽生弟弟了?”
  丁老爺子道:“等媽媽下來,就知道了。”
  小鳳眨眨眼,問道:“爺爺也不知道嗎?”
  丁老爺子笑道:“爺爺沒有上去,怎麽會知道呢?”
  小鳳道:“爺爺在這裏等着,我去看了再來告訴爺爺好不好?”
  丁老爺子忙道:“小鳳,媽媽不是要你在這裏陪爺爺的嗎?媽媽很快就會下來,你不用去了。”
  正說之間,衹見姚淑鳳很快從屏後走出,春蘭在她身後,手裏還抱了一個大紅襁褓裹着的嬰兒,邊走邊抖着雙手。
  丁老爺子望着大媳婦,問道:“這嬰兒……”
  姚淑鳳道:“是三弟的骨肉……”
  她把手中拿着的一個信封,雙手遞給了丁老爺子,說道:“這是放在嬰兒身邊的一封信,公公看了就會明白!”
  丁老爺子接過信封,隨手抽出一張信紙,上面衹有一行字:“丁季友之子,正月十二日午時生。”
  丁老爺子拿着信箋的雙手一陣顫抖,含着眼淚,激動的道:“果然是老三的孩子,這是什麽人送來的?”
  姚淑鳳道:“兒媳上去之時,嬰兒就放在弟妹的床上,啼哭的很響,孩子身上,還有一片金鎖,正是弟妹之物。”
  小鳳擡着頭問道:“他是新嬸嬸生的嗎?新嬸嬸怎麽不回來呢?”
  姚淑鳳從春蘭手中抱過孩子,送到公公面就說道:“公公,你瞧,這孩子算起來還衹有三個月,身子挺茁壯的,兩顆小眼睛烏黑有光,真逗人喜歡!”
  丁老爺子看着纔三個月的孫兒,心裏有着說不出的欣喜,點着頭含笑道:“不知是什麽人把他送來的,方纔啼哭得很響,大概是肚子餓了,你得趕快着人去找個健壯的奶媽,喂他奶纔行。”
  姚淑鳳道:“公公不用操心,兒媳記得半個月前,咱們莊上管理𠔌倉的王長林,曾來預支了半個月薪工,說是他媳婦兒生産了,王長林的媳婦平日身體甚是壯健,奶水一定很多,兒媳方纔已打發春花去叫她了,先讓她喂小孩吃一頓奶再說。”
  丁老爺子連連點頭道:“如此甚好。”
  姚淑鳳道:“公公請用飯吧,飯後還得替小孫子取個名字呢!”
  正說之間,春花已經領着王長林的媳婦走了進來。
  姚淑鳳站起身,朝春蘭道:“你抱着小少爺,咱們到裏面去。”
  春蘭答應一聲,抱着嬰兒,春花領着王長林的媳婦,一起往屏後而去。
  小鳳道:“爺爺,你給小弟弟取好名字了嗎?我叫小鳳,他叫什麽呢?”
  丁老爺子靈機一動,忖道:“小鳳的媽,叫做淑鳳,纔取了小鳳之名,老三叫丁季友,如果取少季、少友都不好聽……唔,他娘叫秋雲,就叫少秋好了!”想到這裏,不覺掀須笑道:“唔,少秋,這名字不錯!”
  衹見姚淑鳳巳從屏後退了出來,說道:“兒媳看王大嫂奶水很多,已和她說好了,孩子就由她來帶。”
  丁老爺子道:“很好,這孩子以後要你多費點心。”
  姚淑鳳道:“這還用說,弟妹不在,就是兒媳的事,公公不用操心。”
  小鳳叫道:“媽媽,媽媽,爺爺已經給小弟弟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少秋。”
  丁老爺子含笑道:“少秋。”
  小鳳擡起頭問道:“為什麽不叫小秋呢?”
  姚淑鳳道:“少秋這名字很好,唉,三弟不知到那裏去了?一年了,還不回來。”
  “哦!”丁老爺子問道:“這送小孩來的人,不知是誰?”
  姚淑鳳道:“他是從後窗進來的,兒媳上去的時候,看到後窗衹是虛掩着,而這人對咱們這裏的習慣,也都調查得極為熟悉,衹有吃晚飯的時間,樓上纔沒有人。”
  丁老爺子點點頭,站起身道:“老夫已經吃飯了,你還沒有吃,快些吃吧!”
  說完,舉步往外走去,但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明天你還要叫他們給小孩子做幾套洗換的衣衫。”
  姚淑鳳答道:“這些兒媳都會要他們做的。”
  丁老爺子纔含笑往外行去。
  丁老爺子有三個兒子,老大伯超,衹生了一個女兒小鳳,如今已經四歲,媳婦姚淑鳳的肚子就一直沒有消息。
  老二仲謀,十四歲那年就無故失蹤,下落不明。
  老三季友,是丁老爺子最鐘愛的小兒子,偏偏一年前又因嬌妻被人擄去,悄悄離傢出走,一年多沒有消息了。
  老爺子老伴去世多年,他多麽希望含飴弄孫,有個孫子抱抱?本來這是極稀鬆平常的事,三個兒子,討了三房媳婦,三個兒媳不互相比賽誰生得多才怪!
  偏偏丁老爺子的三個兒子,走失了兩個,連普通人傢極平常的含飴弄孫,在他身上卻變成了奢望,這是丁老爺子心裏最難過的一件事,卻又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如今忽然有人把老三的骨肉送回傢來,這對老爺子來說,比憑空從天上掉下寶貝來還要使他開心,就是連做夢也想不到居然一下就有了孫子,對方居然會把孫子送還給丁傢莊來!
  “少秋”,自己給孩子取這個名字,也含有要孩子紀念他母親的意義!
  丁老爺子滿懷高興的回轉書房,這和二十五年前老妻生下老三時差不多,自己給老三取了名字之後,在回轉書房的路上,就盤算着將來如何教導孩子練武,要使孩子成為丁傢最傑出的人……所不同的,是自己現在盤算的,已是孫子了!
  姚淑鳳生性嫻淑,對三弟、弟妹的遭遇,深表同情,是以對少秋也就特別疼愛,不但視如已出,而且還勝過疼愛小鳳。
  那是因為小鳳已經四歲,比較懂事了,少秋纔三個月,還在襁褓之中,更需要照顧,自然而然的把愛心多分了一點給少秋。
  連奶媽也說:“大少夫人,少秋好像是你親生的兒子,比小鳳還要疼愛得多。”
  媽媽疼小弟弟,小鳳衹好去找爺爺,整天纏着爺爺教她拳法。
  天色已經全黑,望高山下,海神廟大殿前面的石級上,坐着一個一身天藍長衫,神情落寞的漢子,看他年齡最多也不過二十六七歲,但臉頰上長滿了鬍須,也不加修飾,敢情是個不修邊幅的人。
  這時獨坐空庭,仰首嚮天,似在想着心事!
  海神廟一年衹有一次廟會,平常沒有香客上門,就因為沒有香火,連廟祝也待不下去。
  這藍衫青年當然不是廟祝,他衹是路過此地,暫宿一宵的。
  現在大半輪明月,已經緩緩升起,階前石板上,就像鋪了一層淡淡的清光,那青年雙手托着下巴,這個姿勢,已有大半天沒有動過。
  突然一聲冷冷的輕“嘿”,從他身後傳來!
  藍衫青年驀地一驚,左手一下抓起長劍,迅速站起,轉身往後看去,衹見大殿廊下,負手站着一個身穿青紗長衫的漢子,臉情冷峭,雙目神光炯炯看着自己!
  藍衫青年驟睹此人,身軀不由得一陣顫動,目中神光凝聚,愈縮愈小,冷然道:“是你!很好!我正在到處找你,你倒自己送上來了!”
  這幾句話,說得咬牙切齒,斬釘截鐵,從他口氣中可以聽得出對方是他長久以來,欲得之而甘心的仇傢無疑。
  青衫人目光冷峭,面情更冷,嘿然道:“但今晚不是你找到我,而是我來找你的。”
  藍衫青年鏘的一聲長劍出鞘,朝前一指,喝道:“誰找誰都是一樣,咱們不用多說,你亮兵刃。”
  青衫人道:“不一樣,我找你是有一句話……”
  “我不要聽。”藍衫青年雙目快要噴出火來,切齒道:“你再不亮兵刃,我一樣要出手了。”
  青衫人微曬道:“就算你不要聽,我也非說不可……”
  “看劍!”藍衫青年暴喝一聲,長劍隨手一抖,就像毒蛇般刺出,出手辛辣,恨不得把對方一劍穿胸,纔泄胸頭之恨!
  青衫人毫不把這一劍放在眼裏,衹是身軀一個飛旋,從右手衣袖中飛出一柄兩尺長的鐵骨摺扇,也不打開,衹是隨手朝前一壓就“嗒”的一聲,壓在藍衫青年刺去的長劍之上,冷然道:“丁季友,你父年事已高,你離傢出走,一年沒有回去,而且音訊全無,你對得起你的老父嗎?”
  原來這藍衫青年正是天涯海角找尋愛妻的丁季友,這青衫人,就是去年擄走祝秋雲的那人。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丁季友在心頭積壓了一年之久的仇怒之火,此刻再也按捺不住,聞言不覺厲笑一聲道:“丁某要找的就是你,殺了你,我就回去了。”
  話聲中,長劍倏地一抽,緊接着手腕連搖,灑出一片密集的流芒,像狂風驟雨般急襲過去。
  青衫人身形一側,鐵扇一翻,再次斜壓而下,又是“嗒”的一聲,把丁季友的長劍壓了下去,冷聲道:“丁季友,憑你這點能耐,在我扇下,未必走得出三招,我來找你,就是要你趕快回去,不用再找祝秋雲了,何況身為人父,該當盡你做父親的責任,好了,良言盡此,聽不聽由你!”
  壓着長劍的摺扇一下收了回去,回身往外就走。
  丁季友聽他說出“身為人父”這句話,心頭驀然一動,急急問道:“你說什麽?”
  青衫人連頭也不回,口中冷冷的道:“你已經聽清楚了,何用再問?不信回傢去看看就知道了。”
  丁季友急忙追了出去,大聲喝道:“你……站住……”
  青衫人理也不理,衹是飄然行去,他沒有施展輕功,但去勢之快,有如行雲流水,眨眼就走出二三十丈?
  丁季友追出廟門,所能看到的衹是模糊的黑影了!
  收劍入匣,他又回到石階上坐了下來,思索着青衫人說過的每句話,心中感到十分疑惑,忖道:“這人會是誰呢?唉,他說得不錯,以自己這點武功,在他扇下,確實很難走得出三招!”
  自己經過一年時間的探聽,雖然仍未查出這幫人的底細,但總算給自己探聽到“鑠金掌“衹有北海玄溟上人的“玄冰掌”可破,自己不遠千裏來至北海,正是想找玄溟上人懇求收錄學藝,如今快到地頭,豈能憑他一句真假難分的話,就放棄初衷?
  心念這一想,頓覺疑慮盡去,决定明天一早,繼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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