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秋夢痕 Qiu Menghe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4年1989年)
黃金客
  作者:秋夢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一章
  怒嚎的北風,近幾日愈颳愈起勁,颳得滿天灰沉沉,遍地冷兮兮,傢傢關門閉戶,大地雞犬無聲。
  緊跟着大雪紛飛,原野已經變色,舉目都是一片銀妝世界,玉潔塵環。
  在湘西古城寶慶府的西門外,約五裏處有個古渡名日“神灘”,一日清晨冒雪來了兩個古怪的老人,一個手中拿着一本不知名的舊書,一個手中卻提着一隻沒有底的竹簍,他們上了渡船,似在等着過渡。
  其一嚮西看了一眼,口中忽然嗨嗨笑道:“我死要錢,買賣相差不遠啦,不知‘神船幫’派了些什麽貨色送財神哩!”
  妙,江湖字號裏還有名叫“死要錢”的,那老人聞言一瞪眼,嘿嘿笑道:“活報應,你莫打錯算盤,難道忘了我們是來窺伺那個神出鬼小子的麽!”
  這個老人的字號更有意思,看來是有點神秘,他嚮西端路上伸長着脖子,突然道:“來了,但未發現有高手護送。”他似乎來不及和死要錢鬥嘴,一轉身,藏到江岸岩石後去了。
  活報應跟蹤而到,他嚮來路上張望,口中冷笑道:“嘿嘿,車老官的手下竟沒有一個追着敵人,可能被神船幫全部殺絶了!”
  死要錢冷聲道:“這個老官在前天還好生生的沒有病,為什麽會突然宣告死了呢,活報應,咱們該不會上當吧?”
  活報應嘿嘿笑道:“這個官兒太好了,咱們能救活他當然好,現在既已死了,我們也不能讓兔息子們把屍體擡走。”
  死要錢看看棺材還未到,嘴巴又咕喀道:“這個老官也是個怪物,生下三男三女都是武林中名門正派的傑出弟子,他為什麽連一個都不帶在身邊,告老回鄉也不要傢裏迎接,這不是存心送死嗎?就那麽幾個傢將管個屁用?”
  活報應嘿嘿笑道:“這老官作了幾年工部大員,看來是位文官,其實他還是位武功甚高的老劍土,可惜他沒有江湖經驗,不知武林風險,他怎知他那幾手到了江湖上就吃不開呢?這次告老回鄉,他可能還想在兒女面前充充英雄好漢哩。”
  正着,遠遠看到八個黑衣大漢擡着一口黑漆棺木,前無孝子引路,後無親戚送葬,冷兮兮地被擡着嚮這邊飛跑,確實有點古怪。
  突在雪花飛舞中,不知從何閃出三條如電一般的人影,橫身截住擡棺材的來路,其一發出沉沉的聲音道:“朋友,你們也得休息一下了!”
  八個擡棺大漢一見大驚,同時將棺材放下,一齊拔出刀劍護住。
  這面活報應輕聲叫道:“黃金力士!他們來得好快!”
  死要錢急忙阻止道:“莫出聲,他們又是蒙面出現,這次非查出他們的正主兒不可,這批傢夥的行動太神秘了。”
  耳聽八個黑衣大漢之一大聲問道:“三位是哪條綫上的朋友,可知我們是‘神船幫’的兄弟麽?”
  三個蒙面人一色打扮,黑巾蒙面,身着藍衫,腰間都是抄魚皮鞘長劍,居然連身材的高矮都難分清,其中一個淡然道:“我們是哪路,告訴你反將對你們不利,你們幫主巫百靈將來必定知道。”
  另一黑衣大漢橫劍冷笑道:“三位攔路有何見教片
  那蒙面人朗聲道:“我們要的是棺材中的死人。”
  八個黑衣大漢聞言大急,慌忙擺開迎擊之勢,其一大怒道:“原來你們也要搶死人,告訴你,沿途搶的人太多了,咱們幫內因護棺死了二十幾個高手,你們要搶也不容易。”
  其中一個蒙面人可能是首腦人物,衹見他踏上兩步搖手道:“諸位不必緊張,有話慢慢商量,死人一定要,但不打算動武,因為諸位沒有一個是我們的對手,同時我們也從不殺無罪之人。”
  完嚮後一招手,大聲道:“將東西拿出來!”
  後面兩個蒙面人應聲抖出兩衹包袱,朝雪地一摔,“通”的一聲震開,突見裏面金光閃閃,誰料竟是八衹特號金元寶。
  八個黑衣大漢一見大駭,十六衹眼睛直瞪着金元寶動都不動。
  蒙面人忽然大笑道:“八位如果讓在下取走死人,這八衹金元寶就是諸位的啦!”
  黑衣大漢面面相覷,但卻無人開口,蒙面人又笑道:“諸位懷疑是假的嗎?”着俯身拾起一隻,伸兩指輕輕在金元寶上縫中一剪,真如快刀切豆腐般立即切作兩段,嚮八個黑衣大漢又笑道:“諸位,內外都是一樣,成色十足!”
  忽聽一個黑衣大漢顫聲道:“閣下既有無上功力,要殺我們易如反掌,那又何必用黃金作交換?”
  蒙面人點頭道:“朋友問得好,不過在下已過,你們是無罪之人,在下怎好無故下手,同時還有點事情需要仰仗諸位幫忙。”
  那黑衣大漢急問道:“摘下有何指教?”
  蒙面人道:“諸位沒有死人相信不能交差。”
  黑衣大漢點頭道:“閣下既然知道,縱有黃金,咱們也不敢交換。”
  蒙面人沉聲道:“死人我非要不可,黃金送給諸位,此事毫無商量餘地,不過要替諸位安全着想,在下衹有一個辦法。”
  黑衣大漢道:“閣下有何辦法?”
  蒙面人道:“諸位可將棺材擡到對河墓地去燒化,見了貴幫主時,衹遭敵追擊,無法脫身,被迫而為,否則難免屍體不被他人奪去。”
  八個黑衣大漢很清楚,知道戰必全軍覆沒,而且也保不住死人被劫,大傢商量一陣,衹好同時答應。
  蒙面人立叫開棺,須臾在棺內抱出一具老人的屍體,為首蒙面人接住一看,又對八大漢道:“諸位可以分金擡棺上道了,再見。”
  三個蒙面人同時拔身而起,俄頃隱沒於大雪紛紛之中,但他們走還不到一裏,突聽後面有人叫道:“黃金力士,留下屍體再走!”
  三個蒙面人聞聲不懼,同時回身而立,一見趕來的是兩位老人,那抱屍體的忽然大笑道:“原來是‘死要錢’索空和‘活報應’冷凍兩個老兒,怎麽樣,就憑二位也想奪屍麽?”
  活報應哈哈笑着搶道:“你們這批年青人到底有多少,江湖上到處轟動!”
  為首蒙面人朗聲道:“黃金力士衹有一個,他是我們老大,但我們兄弟不分彼此,凡有不平之事發生,那兒必有我們兄弟在場。”
  死要錢大笑道:“原來如此,你們老大到底姓甚名誰,居然連我們老一輩的都沒見過他的真面目,確是當今江湖上的風雲人物,現在三位搶去這屍體又有何用?”
  為首蒙面人哈哈笑道:“人稱死要錢和活報應乃是武林怪傑,我看亦不過如此,怎能開口就問武林禁忌之言,我老大的姓名礙難奉告,同時二位都知道這車工部生前是個好人,我們卻去當然是不許武林宵小毀屍泄恨。”
  活報應嘿嘿笑道:“你們口氣猖狂,動輒得罪武林前輩,難道就目中無人了麽?”
  為首蒙面大漢立將屍體交與同伴,立即拔劍笑道:“二位如不惜英名,何妨就在此地印證兩手?”
  死要錢搶出道:“正合老朽之意!”
  罷一揮手中竹簍,欺身而近,捷逾鬼魅,不愧武林成名人物。
  蒙面人輕輕一笑,旋即閃身不見!
  活報應旁觀者清,觸目不由大驚,衝口大叫道:“死要錢,他已伏在你背後啦!”
  蒙面人聞聲閃開,拱手道:“二位武林前輩乃正派奇人,晚輩告罪了!”
  聲落,率衆如飛而去。
  死要錢忽地長嘆一聲,回身嚮活報應道:“冷兄,他就是真正的‘黃金力士’,我居然不能和他走上一招就垮啦!”
  活報應哈哈笑道:“這件事如果傳入江湖,衹怕無人相信哩,老索,將來各大門派倒黴的日子可多着哩,聽他對江湖各幫各派都不買賬哩,剛纔他不給你難看,那是看得起咱們呀,否則絶對沒這麽便宜。”
  死要錢立即道:“走!我們進城去,看看車府有何動靜。”
  他們走了不久,原地上倏忽之間又現出三個蒙面人,原來他們竟是去而復返,衹聽那為首之人發出鄭重的聲音道:“黃土珍,你到左面高地去守望,姚士清,你到右面林緣去監視,不管什麽人都不許通行,違者格殺勿論,我要及時施救,藥力快要消失了,恐怕誤了他老人傢的生命。”
  兩個同伴應聲分開,一奔高地,一奔林緣,動作如電!
  為首蒙面人急急將屍體抱到避風處,輕輕靠放在岩石上,伸手在衣袋取出一支五瓶,倒出兩顆丹九,小心地送進死者的口內。
  究者是個六十餘歲的老者,頭髮斑白,五柳長髯,一身青衣馬褂,雖是死人,但在這樣大雪狂風中仍然紅光滿面,那簡直不可思議。
  沒有多久,死者忽然變成活人,睜眼打了個呵欠,有如甘夢初醒,目光炯炯,慈祥中還帶着幾分威儀,他一眼看到蒙面人,忽然面現慈笑道:“大俠!老朽又見到你啦!”
  他忽然覺縣在雪地裏,顯然有了疑問,怔怔地又道:“這是什麽地方?”
  蒙面人本來是立着等他蘇醒的,聞言拱手長揖道:“老大人,此地已離府上不遠了,晚生是剛剛纔在敵人手中將認人奪來的!”
  老者擡頭望着紛紛的大雪,似在回憶什麽往事,良久嘆聲道:“老朽想起來了,自從蒙大俠在湖北道上賜給一顆丹丸,叫老朽在危急之時吞下,誰料真有事情發生啦。”
  蒙面人道:“大人在什麽地方遇上危機的?”
  老者道:“在湖北通城,我的傢將打聽的敵人竟不止一批,據都要將老朽活捉,那時老朽就吩咐傢將買口棺材,吞下你那顆丹丸後,以後的事情就一點也不知道了。”
  蒙面人嘆聲道:“這幾批江湖人也真是可惡到了極點,人死了竟連屍體也要,這真是晚生始料所不及的事。”
  老者道:“此地是什麽地方?”
  蒙面人道:“這是寶慶府西門外!”
  老者駭然道:“那豈不是繞了一個很大的圈子了!”
  蒙面人道:“大人,你老的棺材已然經過長期的你爭我奪,大傢都欲將你老的屍體奪到似的,最後纔落到‘神船幫’手中,因這方向數易,好在神船幫總堂是在新化城,不然他們也不會將棺材運到這個方向來了!”
  老者道:“那些人為什麽連老朽的屍體都要呢,此事真令人費解?”
  蒙面人道:“你老是否在十七年前救了兩個夫妻大盜之命,而且將那夫妻大盜的初生之於藏了起來盧
  老者嘆道:“大俠,有的,不過那不是夫妻大盜,而是江湖上最有人性的活菩薩,他是大盜真是罪過,他夫妻所得的錢和財,可都給了鰥、寡、孤、獨和貧病交迫之人,在他們夫妻手中救活的老幼男女,簡直是普及天下,他們殺的都是世上最壞的惡人,這種奇夫奇婦老朽敬之還惟恐不及、哪還有不救之理。”
  蒙面人靜靜地聽着,顯然已激動不已,良久又問道:“你老可知那對夫婦是江湖上黑、白兩道和官傢三方的眼中釘麽?”
  老者點頭道:“老朽知道,可也管不了這許多,老朽也因此丟了紗帽,哈哈,現在想來倒是無官一身輕哩!”一頓又嘆聲道:“自從那兩夫婦將孩子交給老朽之後,他們不知逃到什麽地方去了!唉!傳言紛紛,又是被黑道對頭圍攻殺死了,又已遭中原各派迫得無影無蹤了,也有終被官傢捉着就地處决了,總之老朽內心感到非常難過。”
  蒙面人似強忍衝動,點頭道:“晚生聽到的大概和大人沒有什麽出入!”
  老者威然道:一來老朽真正對不起那對夫婦,唉,他們的孩子居然被惡人從我手中搶去了,現在尚不知生死如何……”
  蒙面人見他戚然下淚,立即勸道:“你老不必擔心,那孩子現已成人,推因他仇人如麻,他不敢來見大人,因為他怕替大人帶來無邊大禍。”
  老人突然跳起道:“真的?”
  蒙面人道:“那孩子與晚生有八拜之交,他曾發誓要以自己的一生來保護你老的安全,直至你老百年之後。”
  老者嘆聲道:“他錯了,他應該先給老朽看看,免得無時不在牽挂。”
  蒙面人道:“好的,晚生去通知他,叫他永遠莫離你老的身邊,不過,你老雖能看到他,但他仍舊不肯使你老認出他,那是非常重要的。”
  老者苦笑道:“那豈不是等於未見?”稍停又嘆道:“就這樣吧,老朽衹要知道他在身邊就行了,我也不能勉強他一番苦心。”
  蒙面人道:“他的武功不佳,你老縱有所悟,但也不要露出他的馬腳,否則敵人就會找上貴府的。”
  老者嘆聲道:“可惜那孩子的父母真正姓什麽老朽都不知道,同時又沒有替那孩子取個名字就被歹人搶走了,大俠,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啊!”
  蒙面人道:“他知道,他的師爺對他的身世非常瞭解,抱歉晚生不能出他的姓名。”
  老者看看天色,知道已到日出的時候,撲打一下雪花道:“大俠,還是請你送老朽回傢罷。”
  蒙面人道:“你若放心,晚生早有安排,不過你到府上後江湖上下不出十天就會知道,以後的麻煩仍舊不少,好在令公子和千金都是都門大派弟子,明的不怕,怕的是敵人暗襲,今後你老可要千萬當心。”
  老者道:“當年之事,惡人要殺我,官傢要罰我,那是自然之理,但我這裝死的事情,惡人是不清楚的,然而他們要找我的屍體又有何用?”
  蒙面人道:“這點晚生也很懷疑,總之是有原因的。”
  老者突然道:“難道是京裏發動邪人要找屍體?”
  蒙面人道:“你老在朝有無對頭?”
  老者道:“大對頭多得很,那都是官場的事情而起,現在老朽已是庶民之身,官傢的事情不提也罷。”
  蒙面人道:“那就毫無疑議了,你老的官場對頭當然不相信你老已死,他們要看到屍體然後纔會甘心。”
  老者嘆口氣道:“皇上不采忠信,因之才使豺狼當道,老朽不死,今後必無寧日了。”
  蒙面人道:“你老放心,晚生衹要知道你老有難,得信必全力以赴。”
  老者苦笑道:“大俠乃江湖奇土,足跡遍及海角天涯,老朽有事,大俠又如何知道呢?”
  蒙面人道:“府上有個傢人名叫古士奇,他旁的長處沒有,但卻生了兩條飛毛腿,而且與晚生也有聯繫,一旦有事,你老衹要不許第三者知道,派他找我决不致有誤。”
  老者大喜道:“老朽多年不在傢,傢裏的下人恐怕有多數不認識,這個古士奇可能是新來的,那就好,老朽保證連兒女都不出。”
  蒙面人忽然將他背起,召回同伴,輕聲道:“西面有敵追來,晚生送你老進城去罷。”
  另一個接口道:“大哥,我們仍走神灘渡嗎?”
  背老者的道:“不,咱們走正面踏水過河,進北門奔府後街,轉到東直大街就無事了。”
  老者詫異道:“大俠,你對寶慶城怎地這樣熟悉?”
  蒙面人笑聲道:“江湖人就是靠地形熟,否則有事何能脫身。”
  寶慶城中有一座山,山上風景幽美,屬城中第一名勝,人立山頂,可以一覽全城,其名叫“大頭領”,上山坡可以看到一塊牌坊,橫題着四字——六嶺春色,山上有茶亭,有酒店,遊人所需,可應有盡有。
  山南有座新建的府第,規模在宏,堂是富麗,主人就是告老還鄉的車工部,此老生有三男三女,長子車戰野。為華山派傑出弟子,次子車碾城,是武當派一流劍士,三子車千乘,是少林俗傢弟子,盡得少林真傳,因都無意功名,反成江湖奇士。
  兄弟醉心武林不算,因車老終年在京,連他幾位千金也不事女紅,莫不成了巾幗英雄,大小姐車美雲自幼被峨嵋第一號人物“千手老尼”要去,現在大有青出於藍之勢,二小姐車麗峨,人稱昆侖“白發仙姑”第二,三小姐現在衹有十七歲,她是車傢最得寵的嬌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沒有一個不疼她,但也沒有一個不怕她,可是她不亂開口,開口連母親都要聽她的,她兩個姊妹已經夠美了,但站在她的面前時,尤如滿園桃子裏獨有的一朵玫瑰。
  這小妮子名叫車冰瑩,她很少外出,也許出門根本無人知道,可是她的一身武功卻來得非常古怪,連她哥哥和姊妹們都不知道,但又無人敢嚮她盤問,也不知她的武功到底有多麽高深,確是一個神秘姑娘。
  最近他們兄弟姊妹都在傢,也許是湊巧,可是他們都不知道老子即將返鄉!
  車傢的僕人不多,但比起一般富貴人傢就可觀了,女的老老少少有十幾個,男的連傢將算上,卻又比女的多。
  這日一清早,老的還在睡大覺,年輕的卻在偷懶,因為公子小姐早就在後花園中練功夫了,八字大門未開,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卻在大叫:“門房老爹,起床呀,時候不早了!”他在朗聲大叫,聲音異常清爽。
  這青年穿一身青色夾衣褲,居然不怕大風大雪,也許是僕人之故,他那英俊的長相恐怕不會不受人誇奬,要是生在王候將相之傢,保險被人稱為天下第一美男子,無論五官身材,哪一樣都長得恰到好處。
  門房裏有個老聲老氣的打了一個哈欠,接着駡道:“古士奇,你鬼叫個什麽勁,天剛亮呀?”
  原來這青年就是古士奇,衹見他哈哈笑道:“老爹,快開門,我這裏替你買來了一壺老水酒!”
  這句話可能十分靈驗,突聞“拍略”一聲,門房開了:“哈哈,士奇,你真是個好老弟,來,還是晚上剩下的菜,咱們喝一杯……”
  話還未完,衹見他將頭一縮:“喝,好大的雪!”
  古士奇將酒遞給他,轉身道:“老爹,我不奉陪,公子們等着我哩,快開大門,公子們看到又要嚕嗦你啦。”
  完長身入院,直朝花園奔去。
  到了中午,車府大門口突然喧嘩一遍,人喊馬嘶,門房老爹一看,不由駭然一震,拼命就嚮內跑,口中連連大州道:“快來呀!老爺回來啦……”
  全府上下聞聲霎時都被驚動,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竟一窩蜂似的嚮外涌,男僕人招呼騎士和夫役,丫頭擁着老夫人,帶着公子小姐們涌嚮車老官,亂紛紛,簡直非一言可盡。
  車老官不慌不忙,走進大門朗聲道:“你們不要亂,這批騎上馬上都要回去,夫役早已給了賞錢,你們衹將箱籠搬進後堂就行了。”
  老夫人這時顧不了寒冷,被丫頭們擁到老伴身邊輕聲問道:“相公,你帶去的傢將呢,這些年難道……”
  老夫人比什麽人都細心,她見老爺進門竟然沒有一個自己人,故而有點起疑。
  車老官生怕兒女看出破綻,立即正色道:“夫人,傢將跟了下官一輩子了,難道我就不替他們弄個一官半職的,告訴你,差不多都有一點前程了,我這次回傢都是同仁們派人護送的。”
  這句話很有分寸,可是毫無破綻,於是聽得老夫人呵呵陪笑道:“相公一生顧念下人,不料到老時仍舊英明如斯!”
  車老官暗暗籲口氣,卻聽大公子問道:“爹,你老這次回傢似乎與十年前不大相同啊!”
  老頭兒聞言一怔,板着面孔哼聲道:“戰野,有何不同?”
  大公子一看老父面色不對,陪笑道:“爹,好像是不作官了?”
  老頭兒忽然哈哈笑道:“你們兄弟不願上進,連帶為父的也沒有勁了,不作啦,免得五更趕早朝。”
  兄弟姊妹一聽老父是告老回鄉,人人都喜得眉開眼笑,又是哄笑一陣!
  老夫人急急道:“埃喲!戰野!你怎麽不帶着弟弟妹妹扶爹進去,這樣冷的天氣,難道你們要把爹爹凍……”
  “死”字不敢出口,婦道人傢最愛吉利,話到中途,衹好嚮車老官道:“相公,你也是,和他們站在雪上究竟要多久?”
  老頭兒巴不得早點收場,呵呵笑道:“夫人請,千萬勿凍破你腳上的雞眼睛!”
  老夫婦話沒有禁忌,又引起兒女僕們一陣哈哈大笑。
  大門口的騎上都是黃金力士手下兄弟,夫役也是黃金力士雇來的,但不知從哪兒搞來那些箱箱籠籠,相信裏面都是貴重物品,須臾之間,門口騎士夫役都告辭而去,僅剩下男女婢僕在亂紛紛地搬東西。
  老官兒一進後堂落座,一下子又被兒女圍住問東問西,倒把夫人坐在旁邊插不過話去,她老人傢衹好在旁含笑靜聽。
  丫頭們忙着添炭火,老媽子急急到廚房煎薑湯,配點心,什麽洋參湯,麗參湯,羊羔,紅棗,荔枝,等等送到一大盤,水陸並陳。
  老頭兒可能也是又餓又渴,一面吃一面,精神倒還不壞。
  一會兒他忽然嚮大兒子問道:“戰野,聽我們傢收容了不少青年能幹的好傢人,是麽?”
  大公子恭聲道:“爹,不多呀,衹有四個人,一個是孩兒帶回來的,名叫鬍忠獄,現年二十,武功很高,一個是二弟在河南認識的,名叫張發貨,一個是三弟在前年收留的,名叫李進香,他們都是江湖中義氣的青年,功夫好,作事也能幹,衹有三妹於五月份不知在什麽地方帶回一個名叫古士奇的,我看……”
  他到這裏拿眼睛望望身邊的三妹車冰瑩,似有不敢再往下之概。
  老官兒立即目光註定小女兒,含笑道:“冰兒,你怎麽不開口?”
  冰瑩似笑非笑,似嗔非嗔,膘了大哥一眼,淡淡地道:“爹,咱們傢裏安不住真正有用的人物,明天我就叫他走。”
  老頭兒一聽吃了一驚,急急道:“冰兒,你怎麽了,生誰的氣啦!”
  冰瑩忽然正色道:“古士奇的騎術好,輕功高,大哥、二哥、連三哥,大姊二姊他們,哼,總之他們都有點嫉妒。”
  老頭兒聽她話如放鞭炮,立知道這個小女兒不好惹,隨即笑呵呵地道:“冰兒,假使爹爹也喜歡這個人,你肯不肯趕他走呢。”
  冰瑩沒有高興的表情,僅僅淡然道:“這個人本來就不聽管教,我也並不十分要留他,不過既然爹爹要,那就不許他離開就是了。”
  老夫人這時纔接口笑道:“相公,那孩子我倒是非常愛他,就是行動有點隨便而已,有時半天不見到人,有時連飯都不在傢裏吃,簡直有點野孩子氣。”
  老頭兒哈哈笑道:“那有什麽要緊,傢裏的人多,少派他作點事不就得了,今後這孩子算是我身邊的,你們都不許過問。”
  老頭兒的話,就是這一傢人的嚴命,衆人聞言,都在心中叫糟,但卻無人敢過“木”字。
  談了一會傢常,不久就吃中午飯,老頭兒起身道:“我的飯開到書房去罷,戰野,你去將古士奇叫來,我有很多事要指示他。”
  老夫人在兒子應聲去後,扶着椅子欠身道:“相公,你剛回來,第一頓飯應大傢在一桌吃呀?”
  老頭子擺手道:“團圓飯留到明天再吃,我要休息了。”有了兒女在身前,他也減去“下官”兩字啦,幹脆就不來那一套。
  中飯後,古士奇由書房走出來,誰都不知道他在書房裏聽了老官兒一些什麽暗示,衹覺他面上僅含了一絲自得的神秘微笑。
  車府中有了老官兒回來,氣氛也變得比從前熱鬧多了,加之季近年關,人人都喜氣洋洋。
  城中這幾天商旅尤盛,人頭擁擠,鄉下人進城辦年貨,城裏人都在張燈結彩,惟有一點比往年不同,那就是客店,往年這個時候,客店是沒有生意的,外鄉人八九都走光啦,但今年卻出奇的熱鬧,十幾傢大大小小的客店竟都沒有空房出租,看來實在有點古怪,這是車老官回來的第四天了,在早點後他老人傢又把古士奇叫到書房裏去。而且叫他將房門關好,同時道:“士奇,你搬張椅子來這邊坐。”
  古士奇沒有一般傢人那麽拘束,也沒有那般低聲下氣,叫他搬就搬,叫他坐就坐,那個調調兒味道,反而蠻對老官的胃口。
  “士奇!外面有沒有風聲?”
  口氣和靄,簡直毫無主人姿態,與一般有錢有勢的人完全不同,簡直比對兒子還好,古士奇見問點頭道:“大人,外鄉客住在城中的非常多,經我打聽之後似乎情形有點不對。”
  那老官兒沒有被他後面的話驚住,反對他叫大人兩字皺眉道:“士奇,你怎麽不改口叫伯伯,我已嚮全家宣佈過了,誰都不敢反對你作我的侄兒,要記住,下次我就會生氣駡人了。”
  古士奇恭聲道:“是,是,你老還有什麽事?”
  老官兒笑了笑,問道:“二位哥哥和三位姊姊對你態度變了沒有?”
  古士奇點頭道:“他們對我都很好……”
  老官兒搖搖頭道:“馬上恐怕不容易改變,表面好不算數,他們內心必定不服,伯伯還得自己去觀察。”
  他又問了傢裏的一些事情,接着望望古士奇正色道:“士奇,你與黃金力士有交往,難道你就沒看到他的真面目?”
  這問題使古士奇愣了一下,接道:“大……伯伯,我僅僅與黃金力士的手下兄弟有往來,對黃金力士本人可真沒見過,不要我,江湖上除了他師父,恐怕沒有一人能見到他的真面目,就是他手下兄弟也是一樣。”
  老官兒聽了他這番解釋,似已完全相信了,又道:“士奇,伯伯交待你兩件事情,你要留心去辦。”
  古士奇立即道:“伯伯儘管吩咐,士奇一定留心。”
  老官道:“第一你要替我註意張發貴,李進香,鬍忠獄三人,因為我懷疑三人中有一個是我最關心的那人,第二,你要查查我們屋前屋後是否有個青年外鄉人。”
  古士奇連聲道:“這個容易,一有可疑之處,我就來稟告你老。”
  老官兒仍舊不讓他走,又問道:“城中有沒有黃金力士的兄弟?”
  古士奇道:“有,他們在沒有事情發生時,外表無人知道他們是黃金力士,可惜侄兒曾經與他們有言在先,不許嚮任何人,否則侄兒必在暗中告訴你老幾個。”
  老官兒搖頭道:“人要守信,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話問完,古士奇走出書房,在通過一處走廊時,迎面撞上二小姐車麗娥。
  “士奇!”
  看樣子她有事情,古士奇走近道:“二小姐,有事嗎?”
  車麗娥故意地噫了聲道:“嚇,你稱呼我什麽,爹爹聽到了那還了很,喊二姐呀!”
  古士奇不在乎她那一套,又問道:“沒有事,我要出去了!”
  車麗娥似知不能和他鬧僵了,但面色仍然不好看!“啊,幹嘛這樣急,你去不去打獵,聽大江屋那邊山區有雪兔,三妹也要去。”
  她將“三妹”兩字叫得特別響,古士奇搖頭道:“那要過江,路太遠,我不去!”
  不買賬可能是古士奇一貫的脾氣,車麗娥也許受慣了,馬上軟下來道:“士奇,你反正沒有事,陪我們去打獵好不好?”
  古士奇道:“我今天有很多地方要去,恕不奉陪。”
  車麗娥道:“你要去哪裏?”
  古士奇道:“多啦,蛇湖山、高廟、東塔、北塔、火神廟、水遊廟、箭落門、神灘渡……”
  車麗娥一連聽他出七八個地方,不禁訝然道:“喲,這都是本城九景之地呀,一天怎麽走得完,而且是大雪天,沒有什麽可玩的,你去幹啥?”
  古士奇道:“伯伯有事情叫我去辦,不信你到書房去問。”
  一頂大帽子壓得車麗娥哪敢去問,但她馬上改變主意,立即道:“好啊,那我也不去打獵啦,幹脆跟你去到處走走多好!”
  古士奇再也無法推脫了,衹得道:“要去就要快,既不騎馬,也不坐轎,否則我一個人走了,註意,衣服穿多一點,到時藉故叫冷要回來我可不管。”
  車麗娥急急道:“一切答應你,但你要等我們,我去叫三妹、大姊,也許大哥、二哥、三哥都會去,豈不更熱鬧。”
  古士奇無奈其何,大聲道:“我在‘六嶺春色’牌坊下面等你們!”着就走了。
  在六嶺春色牌坊下,有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仁立着,古士奇一到,那青年立即迎上道:“城中高手雲集。”
  就這句話,古士奇與他似有約會:“傳下去,車府速予保護!”
  這時四周沒有第三者時,那青年立即轉身而去。
  一會兒,自高坡上下來四個人,那是車傢的三位公子和他三位妹子,古士奇等他們到了面前纔道:“我們先到高廟。”
  車千乘比兩位哥哥較為和睦,問道:“老四,是坐船好還是走路好?”
  古士奇對他似也親近得多,沉吟一會道:“三哥,還是走路罷,我是奉命看看江湖人物的動靜的!”
  大小姐車美雲聞言驚訝道:“爹爹怎麽了,他也註意到江湖的事情了,而且非但不告訴我們,反而派你去。”
  古士奇淡然道:“伯伯不是要我去打架,看動靜用不着功夫高的。”他明知道車傢兄弟姊妹不敢去問他們父親,假都沒有關係,此行到底為什麽,那是自己的主意,別人都不知道,二小姐車麗娥接口道:“好在我們都是江湖兒女打扮,出門身不離劍,否則出事怎麽辦?”
  古士奇不再理會,領先下坡,須臾踏上東直大街。
  車傢兄妹衹有三小姐仍未開口,神態依然一樣,衹有車千乘和大小姐,二小姐一聽此言神情立異,一路上目光四射,不斷註意人群裏的動態。
  快到青竜橋的時候,車千乘忽又回頭輕聲道:“老四,爹要看什麽動靜?”
  古士奇似在故作鄭重,聲音放得沉沉地道:“伯伯是九月份自京裏起程的,一路經過幾個月,聽發現了不少人註意他的箱籠!揣摩那是黑道人物想動腦筋,近日街上客店鄉外出奇的擁擠,衹怕在城中即將有事情發生。”
  車美雲毫不以為意的道:“不論哪條道上的人物,他們若想在本城找麻煩,哼,叫他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三小姐車冰瑩半天不開口,這時冷笑道:“大姊看看東門口,憑那一個就夠你打半天的了!”
  車美雲聞言驚視,立即愕然道:“他是‘錦上添花’常奉貴!”
  古士奇眼睛一轉,問道:“他是哪條道上的?”
  二小姐車麗娥道:“你連他都不認識,拜金幫的多福堂主誰不知道?”
  古士奇道:“拜金幫的總堂聽是立在湖北大洪山,他既是個堂主,到此地來幹什麽?”
  車麗娥道:“莫非真的是看上爹那批箱籠而來。”
  車千乘道:“今晚我們得輪流查夜了!劫去財物倒不要緊,傳出去可就不好聽。”
  一旁叢林中忽然有人嚮古士奇怒聲衝近道:“朋友,敝幫總堂經你查得這樣清楚,難道有什麽企圖木成?”
  車千乘見他是個中年大漢,閃身就待擋住!但被他背後一個少年搶先在前,口中冷索道:“拜金幫總堂難道有什麽神秘?我有挑翻的企圖!”
  中年大漢認定他是搶打不平的,伸手拔劍,怒吼道:“小子,憑你黃毛本褪,也想強行架梁!”
  這一鬧,霎時驚動來往行人,紛紛圍上看熱鬧!
  古士奇淡然立住,不驚不怒,沉着至極。
  車千乘一見有人接過去,於是行近古士奇道:“老四,那少年是你朋友麽?”
  古士奇搖頭道:“我不認識他,你看,那個‘錦上添花’常奉貴過來了。”
  車美雲恐防那少年孤掌難鳴,急催道:“三哥,你和二妹在此看看,我去攔住常奉貴。”
  誰料她身還未動,耳聽墻內有個怪聲怪氣的老人哈哈索道:“城門口不是打架之地,凡是想露一手的老少朋友們,最好到東塔山下墳地玩,死了也好就地掩埋,大街上搏手縛腳地,有啥意思?”
  車千乘循聲看去,不由暗驚道:“他是‘瞬息千裏’張化風,這老兒居然也在此出現!”
  “錦上添花”常奉資可能是聽出聲音,舉目四望,沉聲道:“適纔可是張化風張兄話!”
  人群中一閃擠出一個高瘦老人來,哈哈笑道:“常堂主,好久不見了,古城中貴幫人數可真不少。”
  兩人一見面,語氣並不親善,常奉貫立即嚮那中年人物喝聲道:“吳猛,問問那小於敢不敢出城!”
  中年人還沒開口,那少年冷笑接道:“常奉貴,你是有眼無珠,我衹怕你們來的人數不夠。”
  少年勇氣十足,完直奔城門,回頭朗聲又道:“少爺在點石庵後等着。”
  車千乘急急對古士奇道:“我們走!”
  古士奇眼看兄妹已自人群中擠出,便不得不跟着後面走去。
  在走到青竜橋上時,三小姐車冰瑩旁着他道:“看來有一場兇殺,你可不要立得太近!”她面上雖仍無笑容,但在言詞中卻充分透露出關懷之情。
  古士奇微笑道:“我不但不立近,而且還不想去哩。”
  車冰瑩見他有點畏縮之情,被逗得笑啦,這種笑在她面上確是難得一見的,笑意雖一現即隱,但卻美極了,接着問道:“你怕嗎?”
  古士奇如獲稀世之寶,忖道:“這是數年來第二個關心他的人了!”
  於是故意逗着道:“怕倒是不怕,因為我能跑,難道有危險我還不開溜,不過你看,人群中跟上不少衙門的班頭哩。”
  車冰瑩沒有再笑,但卻驚訝道:“你既不是打劫的強盜,也不是竊賊,怕衙門公子幹嗎?”
  古士奇搖頭道:“兇殺狠鬥,也是犯法的事情,到時你看不攫人才怪哩!”
  車冰瑩擺手道:“你放心,官傢對武林兇殺之事一概不敢過問,尤其是那批馬步班頭,他們有什麽能力捉人?跟去都是擺樣子的。”
  古士奇想了一下,過時已到橋頭,隨即立住道:“我們走水洗廟這邊繞過去如何,看熱鬧的這樣多,跟着走太慢了。”
  車冰瑩點頭同意,立即嚮前叫道:“三哥,你和大姊,二姊快嚮水滸廟這邊走,我們繞路過去。”
  車千乘、車美雲、車麗娥已到前面群中很遠了,雖然聽到她的聲音,但已不顧回頭,仍舊一個勁地嚮前衝去。
  古士奇叫道:“他們走他們的,何必走在一塊。”
  車冰瑩無奈,衹好嚮左擠出,回頭道:“這條街也有不少人!”
  古士奇道:“你本看出近來形勢,不知當前風聲,此城之內,據已雲集天下所有幫派的人物,正邪混雜,那條街上沒有武林人物。”
  車冰瑩問道:“你是江湖長大的,難道你就木知他們前來上城有什麽目的麽?”
  古士奇道:“大概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的,有一個不同的目的,共同的是找黃金力士拼鬥,不同的是邪門人物要暗殺或活捉一個老人,當然還有其他問題,可一言難盡。”
  車冰瑩點頭道:“黃金力士在近兩年之內,不知和各正派弟子打了多少次,他顯然是瞧各正派不順眼,好在他衹傷而不殺,並不像他對邪門幫派那樣下毒手,這個人我倒很敬重他。”
  古士奇嚮她笑笑道:“黃金力士一共有四個,你到底敬重哪一個?”
  車冰瑩道:“我當然敬重那個真的,不過其餘三個行為也不錯,武功同樣高強,我所討厭的是他們不應假冒別人的招牌。”
  古士奇大笑道:“他們並未假冒,這你就不清楚了。”
  車冰瑩驚詫道:“武林中誰比我更清楚?”
  古士奇笑道:“我比你更清楚!”
  車冰瑩這時剛好走到水滸廟前,聞言陡然立住道:“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古士奇道:“這個你不要問,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的秘密,他們在小時都有奇遇,恰巧先後在一個叫做‘黃金洞府’得了一部古時武學奇復,因此他們學成後莫不自稱‘黃金力士’,他們甚至還教出一批兄弟在江湖中行俠仗義。”
  車冰瑩註視他一會問道:“他們武功都是一樣的麽?”
  古士奇搖領道:“其中三人的武功雖不同,但也差不多,衹有一人入洞在後,他得到一本古笈是前三人不敢練的。”
  車冰瑩本來又嚮前行,這時忽又立住道:“那是最差的一本嗎?”
  古士奇道:“最好的,但因為那本秘笈名叫‘九死神功’,練了那本秘更須要死九次,九次之中衹要有一次不回陽,那人就得從此壽終正寢。”
  車冰瑩驚叫道:“九死神功!”
  古士奇道:“這部秘笈你知道嗎?”
  車冰瑩悚然道:“我聽師父過,那是無人敢練的絶學,因為……”
  古士奇見她不肯往下,追問道:“你師父是誰?莫非就是得到三死功的‘大吉公’?”
  車冰瑩更驚道:“你怎麽知道?”
  古士奇道:“原來是他,他得的‘三死功’大概還不敢練,我衹是聽你知道‘九死功’纔猜出來的。”
  車冰瑩嘆道:“傢師確是沒練,聽他老人傢,這神功統稱‘死功’,但卻分為初級,中級,上級三部,還有一部六死功卻不知落在什麽人手裏?”
  古士奇道:“中級落在‘鼎鼎真人’手裏,告訴你,我這些消息來源,都是那個老道士告訴我的。”
  車冰瑩又奇道:“你認識那個古怪老道士?”
  古士奇道:“那是他看到我的輕功之故,他要和我比賽輕功,結果輕功沒比成,倒聽他在無意中出一番武林掌故。”
  車冰瑩停停走走,忽又道:“你聽‘九死’功到底有何驚人之處沒有?”
  古士奇搖頭道:“那衹有第四個黃金力士纔知道了,因為他是惟一練成九死功的人物。”
  二人到了“點石禪林”古剎之前,陡見車千乘和大小姐,二小姐自庵後轉出!一見就大叫道:“你們這時纔到,打鬥已經完啦!”
  古士奇道:“哪一面勝了?”
  車千乘哈哈笑道:“那個少年就是黃金力士的兄弟,但在墓地又出現了五個,拜金幫打敗了,‘錦上添花’常奉貴自己也受了傷。”
  古士奇笑道:“這還是剛開始,此後的打鬥保你有得看的。”
  車千乘道:“點石庵裏的方丈是我少林同輩師兄,我們過去問他近日的消息如何?”
  古士奇道:“你們去打聽一下也好,我要就此到高廟去看看。”
  車冰瑩道:“三哥和大姊、二姊去,我和你去高廟。”
  車千乘道:“那你們不要離開高廟,我們馬上就來。”
  古士奇點頭同意,立即和車冰瑩直奔高廟,在路上,車冰瑩側顧古士奇道:“今天幸好大哥和二哥沒有來,否則他們也會與黃金力士發生衝突。”
  古士奇道:“華山和武當兩派對黃金力士非常氣惱是吧?”
  車冰瑩道:“黃金力士已與兩派結下很多仇恨,大哥和二哥又是這兩派的青年高手,當然會替他們本派出力。”
  古士奇道:“黃金力士還未找過少林麻煩,否則三哥恐怕也不例外。”
  車冰瑩道:“爹爹昨天嚮他們過,叫他們不可與黃金力士作對,否則就不認他們作兒子。”
  古士奇點頭道:“伯伯對黃金力士的印象不錯,怕的是他們將來身不由主。”
  高廟位於資江邊的江灣上,地勢較高,屬城郊一大名勝,廟右側有一古亭回廊,建築在突出江中的高崖上,勢險而奇,為騷人墨客遊泳之所,歷朝學上遊人題詩鎸碑於其上者壘壘,多為歌誦當地之勝,是故遊人多如過江之鯽。
  當車冰瑩和古士奇到達廟前時,舉目衹見人頭擁擠,紅男緑女,絡繹不斷。
  車冰瑩立住道:“我們去亭上如何?”
  古士奇不答,反而輕聲道:“快走進廟裏去,我有麻煩來了!”
  車冰瑩聞言一愕,回頭道:“什麽麻煩?”
  古士奇道:“進廟後再告訴你!”
  車冰瑩見他完就嚮廟裏鑽去,不由大疑,回頭一看,衹見人群如潮,根本不知哪一個是他要避的人物,但有另外一件事情卻使她驚住了,口中南南道:“那是誰的女兒……”
  她看到一個立在廟前樹下的女子,年齡似與她差不多,一身淡黃緊身打扮,肩上斜背一把古劍!那種難以形容的天真嬌美,竟使她看得目不轉睛!
  忽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起自耳邊可可笑道:“小姑娘,你已夠美啦,難道還要羨慕人傢?”
  車冰瑩聞言一震,立即回頭,陡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竟在身後尺餘立定,觸目不由又驚又喜,叫道:“師姑,你老從哪裏來?”
  白發婆婆笑道:“丫頭,別大聲呼喚,我從南嶽來。”
  車冰瑩急問道:“那姑娘好美啊,竟把我都看迷啦,她是誰?”
  白發婆婆輕聲道:“你莫看她美,那丫頭可兇得很,脾氣比你還要大幾倍,而且來頭也大得驚人。”
  車冰瑩道:“她叫什麽名字,有什麽來頭?”
  白發婆婆道:“最近我纔打聽到,她名叫‘鳳凰女’——白金妃,你知道武林正邪兩道聞名喪膽的‘霸天神竜’就是她的師兄嗎。”
  車冰瑩大驚道:“霸天神竜與恩師齊名,年齡已過百歲,他怎麽會有這樣年青的師妹?”
  白發婆婆道:“我親自聽到他叫這女孩作師妹,那是不會錯的,武林到現在還不知霸天神竜的師父是誰,可想這丫頭有多麽神秘。”
  車冰瑩忽然道:“她在那樹下四處張望什麽?”
  白發婆婆道:“她在找一個少年算賬!”
  車冰瑩大驚道:“不好,士奇一定的是她,難怪他一見就開溜!”
  白發婆婆詫異道:“你驚什麽,士奇是誰?”
  車冰瑩道:“師姑忘記啦?就是我在新疆遇到那個痛得快要死去的古士奇呀!你老他沒有救了,誰料被我用馬馱着走了一天後居然又好了,因之我把他帶回傢來作僕人。”
  白發婆婆驚異道:“真有這種事!”
  車冰瑩道:“我還對你老謊嗎?近日我爹爹辭官回鄉,一到傢就喜歡他,把他認作侄兒。”
  白發婆婆沉吟不語,似在想什麽心事,良久搖頭自語道:“不會的,他雖練有武功,但看來不高,這姓白的丫頭怎會找這樣一個對手尋仇?可能另有原因。”
  車冰瑩道:“士奇現在廟裏,你老進去問問看,也許他是躲避另外什麽人也不一定。”
  白發婆婆點頭同意,立即和她進廟。
  廟裏遊人雖衆,但找遍了也不見古士奇的影子,白發婆婆搖頭道:“他是嚮廟後逃走了,我們追上去。”
  高廟背後名叫舞臺山,那兒遊人漸漸稀少,突然自樹林內發出一聲嬌叱,車冰瑩急急道:“師姑,那女的追到了!這一定是她的聲音。”
  白發婆婆伸手一攔道:“我不能出面,先在暗中看看他們是為了什麽結仇的?”
  悄悄進入林內,觸目確見古士奇立在那黃衣少女身前,衹見他面無表情,但也沒有怯懦之意,這時正朗聲道:“姑娘,你是找錯人了吧?我根本不認識你?”
  鳳凰女白金妃聞言冷笑道:“你不認識我了,我卻不怕你剝了一層皮,你再想想,十年前你在當叫化子的時候,你用石子打死我一隻藍色奇鷹,你還駡我作黃毛丫頭!”
  古士奇忽然哈哈笑道:“原來是老故事,那時候我還衹有七歲,你大概比我還小一點吧,你的藍鷹抓死我的白兔是吧?”
  白發婆婆一見二人都未成年,這時居然在爭吵十年前的事情,忍俊不住幾乎要笑出聲來,輕輕嚮車冰瑩道:“丫頭,你比她懂事多了,原來她在算幼年賬啊!”
  車冰瑩皺眉道:“這不好,士奇又傲又頑皮,恐怕要鬧出大事來。”
  話未收口,突聽白金妃嬌嗔道:“你記得更好,快還我藍鷹來。”
  古士奇顯然在動腦筋,衹見他眼睛亂轉,但不稍待便接口道:“你的被我打死,我的被你的吃了,論理咱們是兩敗俱傷,誰也不能找誰,你找我賠,我問誰去要?”
  白金妃真是天真潑辣,反手拔下背後古劍,冷笑道:“我的藍鷹在世上沒有第二衹,你的白兔到處都有,何況那還是衹野的,好罷,我賠你的白兔,你賠我的藍鷹,如想再賴,那就看我的寶劍!”
  車冰瑩反手拔劍,急急道:“他要吃虧了!”
  白發婆婆伸手攔住,輕聲道:“丫頭勿動,連師姑都不是她的對手,不過我看古小子似乎另有算計!”
  古士奇毫無怯意,衹見他狡猾地哈哈笑道:“姑娘,原來你到今天還不知我那衹白兔名貴嗎?你的藍鷹頂多衹是毛色出奇罷了,論價值可比區區的白兔差得遠了,我的白兔不但不是野的,甚至養活我幼年困苦足足四五年哩!”
  白發婆婆知道他在要花槍,輕聲對車冰瑩道:“他開始搗鬼了!”
  車冰瑩忽覺那白金妃面顯愕然之色,不禁暗笑道:“她在起疑啦!”
  耳聽白金妃問道:“古士奇,你再一遍!”
  觀色察言,古士奇陡然嘆聲道:“白姑娘,區區沒有錯!”
  “沒有錯?”白金妃居然露出笑容,但突又哼聲道:“你那白兔養了你四五年?”
  古士奇道:“正是,正是!”
  白金妃突然格格笑道:“那兔子銜草給你吃?還是拉屎給你吃?”她這一笑,真是笑得美極了,衹見她手中的寶劍又往回抽!
  古士奇裝着苦笑道:“白姑娘,你不要取笑,我那白兔也是世上少有的異獸,真正的名字叫‘金沙白’,衹有名醫纔知道它的珍貴處,該兔一生不吃普通草,而且如非有大補的藥草就絶不開口,因是之故,它拉出來的兔糞異常珍貴,區區在幼時貧睏無依,全仗賣兔糞過活,試問你那衹藍鷹能比得上嗎?”
  白金妃見他得有聲有色,不由半信半疑,良久哼聲道:“你不要認為狡計得逞,我今天雖放了你,但我要找位名醫去問問,假使沒有那回事,下次决不饒你。”
  語落身起,如電隱去,霎時無蹤無影!
  車冰瑩籲了一口氣,立偕白發婆婆走出叫道:“士奇,你好險呀!”
  古士奇一眼見到白發婆婆,隨即拱手道:“拾遺婆婆,你老好!”
  白發婆婆驚訝道:“小子,你怎認識老身?”
  這一問,同時也將車冰瑩問得滿腹狐疑!但古士奇微微笑道:“兩年前你老大戰‘神船幫’幫主巫百靈時,晚輩就立在觀衆之內,晚輩也就是那次之後發了一場大病,後來被車姑娘救回一命。”
  這一解釋,霎時疑雲盡散,白發婆婆呵呵笑道:“原來你在那次認識老身的,喂,你知道剛纔的少女是誰嗎?”
  古士奇道:“這丫頭是‘霸天神竜’的小師妹,當年她還是黃毛丫頭時,晚輩就看到她與那老兒一道走江湖,晚輩也因那時和她鬧上彆扭的。”
  車冰瑩道:“你真有衹拉補藥糞的白兔嗎?”
  古士奇笑道:“兔糞本來可作藥,我不過得玄一點而已,不這樣打發不了她,剛纔决沒有個完的,這丫頭比他師兄更辣,但也和他師兄一樣個性,衹要扯得有理,保險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來得兇,去得也快。”
  白發婆婆呵呵笑道:“下次看你如何應付,算你太平過了一關。”
  古士奇笑道:“晚輩已算定她下次不再找我陪藍鷹了,不過其他的麻煩仍舊難免。”
  白發婆婆搖頭道:“你那白兔太好了!除非糊塗大夫相信你的鬼扯,那少女不找你纔怪。”
  古士奇笑道:“請問你老,武林中最著名的大夫要算誰。”
  白發婆婆毫不思索道:“當然是‘快藥山人’!”
  古士奇道:“白丫頭不會去問別人,這是晚輩事先算準了的。”
  車冰瑩道:“快藥山人是我師姑老朋友,他怎會附和你這種鬍言亂語?”
  古士奇笑道:“他能‘牛吃石頭’,難道反對兔子不吃普通草?”
  白發婆婆更奇道:“牛吃石頭是他昨天戲弄‘拜金幫’幫主錢世高的話,你怎麽也知道?”
  古士奇笑道:“昨夜的可能是第三次了,第一次在洛陽他要了一個老太婆,第二次他騙了姓邪的老魔頭,還那條牛現在還在阿爾金山森林裏呢。”
  白發婆婆大笑道:“這老兒總有一天要被人傢恨透的!”
  古士奇一看天色放睛,急急道:“我還要走好幾個地方探消息,冰瑩,你陪婆婆回傢去吧。”
  車冰瑩點點頭,陪着白發婆婆回城去,古士奇獨自嚮東,走棕樹嶺,超點石庵後面直赴蛇湖山,他們都忘了要等車千乘及兩位姊姊。
  雖屬郊外,他依然發現處處都是武林人的蹤跡,及至蛇湖山下,忽然看見一個老者嚮他招手道:“毛孩子,你跟老朽到個地方去一下如何?”
  這突如其來的遭遇,真是出乎古士奇意料之外,他仔細地將對方看看,知道是第一次相逢,暗忖道:“他毫無出奇的地方,難道是個武林前輩?”
  不知深淺,他也知道走小邊話,拱手道:“老丈貴姓!晚生似是與老丈初次相逢?”
  那老人生得肉頭肉腦,禿頂駝背,乍看似個老鄉下人,表面看約有八十餘歲,奇就奇在一口牙齒倒還雪白整齊,他已嚮蛇湖山樹林中行動,聞言並不回頭,衹淡淡地笑了一聲道:“毛孩子,咱們互相不必查問,答應,你就跟我去,否則你就不必來!”
  古士奇跟着笑道:“難道跟你老盲目行走?”
  老人道:“盲目也不出一箭之路,年青人還怕走不動?”
  古士奇輕聲笑道:“好罷,這叫做‘捨命陪君子’!”
  走進樹林,老人回身而立:“毛孩子,真的,我老人傢一見你就看中了,衹有你纔夠材料學我一手功夫!”
  古士奇奇詫異道:“原來你老要收我做徒弟?”
  老人的禿頭聞言急搖,真的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大聲道:“不對,不對,我老人傢是被徒弟害慘了的人,發誓再也不敢收徒弟了!”
  古士奇忍不住笑道:“既然如此,你老要教我什麽神功絶技?”
  老人鼓掌笑道:“你真聰明,那確是神功絶技!來,很簡單,一學就會!”
  古士奇毫不在意,反而覺得好玩,笑道:“你老得先將功夫名稱出纔行!”
  老人呵呵笑道:“妙極啦,最好聽的名稱,毛孩子,你聽過武林中有叫‘伏妻掌’的嗎?”
  古士奇衝口笑道:“這功夫是你老創出來的?”
  老人忽而嘆口氣道:“毛孩子,你一猜就中,不過這手功夫不能殺人,衹能氣人!”
  古士奇又感不解道:“你老清楚一點如何?”
  老人道:“好,我告訴你,我老人傢創造這手功夫的本意是為了管一個壞徒弟,因為他將我的一身絶學完全學盡之後,居然再也不聽我的管教啦,我駡,他和我對駡,我打,他和我對打,唉,我簡直拿他沒有辦法,於是我衹有另創新學去對付他了。好在這手功夫近日已練成功。”
  古士奇道:“那你老何必傳人,自己動手不就得了?”
  老人嘆聲道:“你哪裏知道,我這手功夫事先並未詳加考慮,它每出一手就能打到我徒弟身上一個地方,唉!可惜那個地方又不是我作師父的能打的地方。因此我就衹有找個代我出手的傳人了!”
  古士奇愈聽愈感莫名奇妙,問道:“你老徒弟是誰?我遇上怎麽知道?”
  老人道:“不必問,這手功夫不能打到第三個人身上去,也不要你存心出手,到時候叫你打,你就身不由主,手不從心,自然而然地會揍到他的身上去。”
  古士奇大異道:“世上哪有這樣的功夫?”
  老人道:“這纔叫絶學呀,否則又算得了什麽?如少林七十二藝,武當八大奇功等等,那都稱不上絶學。”
  古士奇道:“你老這手功夫,其中總有個名堂呀?”
  老人點頭道:“這手功夫完全是根據我老人傢一身所有而創的,有引,避,攻三種玄奧在內,今後你和我徒弟在無意中相遇,一旦動起手來,他不施殺手便罷,假使他要施殺手,這功夫就會叫你閃避,同時引你撲嚮他的空門,自動采取攻擊,實實在在的你就會打到他的身上去,不輕不重,恰到好處,一下就可將他打退,他不再來,那是他的運氣,再來再打,妙不可言!”
  古士奇大感興趣,故意道:“你老不怕我誤殺令徒嗎?”
  老人道:“這手功夫帶着你出手,你想殺死他也不可能,因為你的內勁真力都被這功夫控製住了,我老人傢大可寬心。真的,我是氣他不過纔創這手功夫,因為他自出師以來,一天到晚氣我,氣找尋氣追,我奔走東西,駡又不聽,管又管不住,簡直拿他毫無辦法。”
  古士奇大笑道:“好,我替你老教訓他,現在開始教我吧。”
  老人非常高興,大聲道:“拿耳朵來,我秘密傳你口訣!”
  古士奇將耳朵就上他的嘴唇,閉目寧神,詳細接受他的傳授。
  漸漸的,古士奇似已領會其中奧秘,面上露出開心的微笑。
  老人剛剛將唇拿開,突見古士奇跳起大笑道:“妙,妙,妙,妙你老真是天下絶纔!”
  老人道:“這玩意不要傳什麽招式和步法,你看到我徒弟的劍路就行了,註意,不能用右手,因為你右手是用劍還的!”
  古士奇大笑道:“憑這口訣之妙,衹怕我想用右手也不能如願哩!”
  老人鼓掌道:“你成了,已盡得其中三昧。”
  古士奇道:“現在你老可以告訴晚輩如何稱呼了吧。”
  老人想了一想,點頭道:“你就叫我‘老師父’罷,這稱呼衹有我兩個徒弟知道。”
  古士奇長揖道:“老師父,我們後會有期了。”
  怪老人哈哈笑道:“今後你我會面的日子多着哩!”
  二人分手之後,古士奇就往山上跑,但走還不到十丈,忽又聽那老人追着叫道:“毛孩子,我老人傢還有事情要告訴你。”
  古士奇回身迎上道:“你老還有什麽指教?”
  老人道:“你認不認得武林中幾個大壞蛋?”
  古立奇聞言一喜,知道又有難得的消息到了,急急道:“晚輩出道不久,閱歷不夠,希望你老指教。”
  老人道:“我現在把幾個已經出山的壞蛋告訴你,你要特別小心,第一個是‘一見亡魂’豔都,是半邊嘴的貨,見面容易認,心黑手辣,武功奇深,第二個是‘萬年屍’邢工,他一身腥臭難聞,那傢夥最毒最狠,第三個是女的,淫得像條騷婆,頭上常帶一枝花,看她表面還衹有二十歲,妖冶迷人,一見使人蕩氣回腸,她是‘禍水’凌浪,這三人現在受了當今權臣的厚聘出山,懷有數種野心。”
  古士奇道:“難道你老不能將他們除去?”
  老人道:“我曾經發過誓,動口不動手,如在當年,這三個壞蛋也不敢出山了。”
  古士奇道:“他們現在南來了?”
  老人道:“壞蛋們八成現在城中!”
  古士奇道:“難道令徒等不能對付嗎?”
  老人道:“他們能打成平手!前天我那小徒曾鬥過‘萬年屍’邢工。”
第二章
  陽光自灰暗的雲層中射出,空際已停止了飄雪,蛇湖山遊人如蟻。
  古士奇別了老人,在蛇湖山上的遊人群裏轉來轉去,也不知他在觀察些什麽東西,也許沒有一個認得他,始終沒有看到他與人傢話。
  在下山的路上,他發現有三個江湖大漢在邊走邊談,滿口都是京腔,知道那是由北方來的武林人物。
  他留上了心,不遠不近地跟了上去,靜靜地聽他們高談闊論。
  三個大漢的去嚮是朝城北走,古士奇似已聽出什麽重要消息,他已愈跟愈近,生怕對方走掉似的。
  過了箭落門,那三個大漢仍未註意背後,但在這時卻發現車戰野和車碾城在嚮他招手叫喚,古士奇生怕他們驚動三個大漢,裝作沒有看到。
  車城野兄弟到底不似一般公子哥兒,人人都具備了不淺的江湖經驗,一看情形,就知古士奇有了重要事情,於是互相一遞眼色,立即自人群中插過來。
  古士奇雖然會意,但仍不放心,漸漸將三個大漢的距離拉遠,會面時問道:“有什麽事麽?”
  車戰野急急接道:“三妹你去了蛇湖山。”
  古士奇道:“此刻已回來了!”
  車碾城急接道:“不久前,本城劉知府帶了五個人來我們傢裏拜訪爹爹,誰料回去就出事了啦!”
  古士奇沉吟一會問道:“知府帶了五個什麽人來?”
  車戰野搶答道:“一個是馬快頭高天鵬,一個是步快頭童世傑,另外三人不認識,後來聽爹是一個姓刁名秀成的,第二個叫周峰,第三個叫呂志遠,都是中年人。”
  古士奇正色道:“回去出了什麽事?”
  車戰野道:“聽在人群中走失了,現在知府已嚴令馬,步兩班展開追查,因此爹爹命我們找你回去。”
  古士奇道:“我現在有重要事情不能回去。”
  車戰野道:“你是不是盯上了前面三個大漢?”
  古士奇點頭道:“這三人衹是對伯伯不利的一部份,他們還有大靠山在後!”
  車碾城急道:“我們將他引到郊外去收拾掉如何?”
  古士奇道:“不可,那衹會打草驚蛇,目前我們先要查出他們背後之人!”
  車戰野道:“我和老二去盯他們,你回去見爹爹如何?”
  古士奇搖頭道:“大哥和二哥去不得,第一你們沉不住氣,第二你們是名門弟子,武林中難免有不少人認得你們,這樣罷,你們趕快到點石庵去,請三哥同門師兄趕到北塔庵去查探一下,我想這三人的後面人物必定在北塔庵落足。”
  車戰野道:“你是否已看出他們要從泥灣過河?”
  古士奇道:“大致錯不了的,你們光盯他們到泥灣再倒轉點石庵也好。”
  車傢兄弟怕他在父親面前壞話,不答應也得答應,於是分手而去。
  古士奇目送他們去後,他並不回去見車老官,誰料竟轉身朝前落門外鄉下跑,擠出人潮後,居然運起他那奇怪如風的兩腿狂奔。
  一刻不到,他已奔至最冷僻的鄉下,當前有片樹林,他就消失於樹林之內。
  當他剛剛隱去時,豈知在他背後又如風追上兩個老人,前一個發現樹林時陡然立定,回頭髮出鄭重的聲音道:“活報應,他走進樹林了!”
  原來這兩位老人即為“死要錢”和“活報應”,不知他們追查古士奇有啥企圖。
  活報應趕上叫道:“我們從右面繞過樹林去,這小子的行動有點神秘。”
  樹林後面有座土山,在山那面又有一大片竹林,活報應和死要錢在樹林裏沒有查出古士奇的影子,這時一同登上土山,四處了望。
  他們忽然看到這片大竹林裏似隱隱約約地有棟房子,於是立即又嚮竹林裏悄悄淌進,活報應回道:“那小子的兩條腿好快,他與那兩個車傢兄弟了些什麽纔走嚮這邊來,居然又被他擺脫了。”
  “那竹林中有名堂,這小子一定是去探情況的。”死要錢肯定地
  活報應同意他的猜想,招手道:“不定就在竹林中那傢房子裏。”
  二人又悄悄地摸了過去,人還未走進,耳中已聽到裏面有不少人的人語聲,死要錢立即阻止道:“快停,裏面是江湖人物!”
  原來竹林裏的房子竟是一棟沒有人住的廢屋,四周革深及膝,這時已被冰雪蓋沒,房子前面有一空地,滿地厚雪上,這時立着十幾個蒙面人,其中一人可能是為首的,因為獨自立在廢屋前一面,正在發出沉沉的聲音嚮前面一群蒙面人問話。
  活報應發現地上還躺着三個大漢,既非死又非綁着,不禁傳喜死要錢鄭重道:“那是府衙失蹤之人,原來是落在他們手裏!”
  忽聞門口那蒙面人冷笑道:“我想起他們的來路了,黃士珍,將那大胖子拖過來,解開穴道。”
  當一群蒙面人中有人應聲而出之際,活報應駭然傳音道:“這又是神灘渡買死屍的那一批黃金客,這批人的行動竟是如此神秘迅速,確是江湖上非常的一群。”
  忽見那為首的蒙面人指着剛被解穴的中年胖漢冷笑道:“刁秀成,你還記得大安門那夜之人嗎?”
  中年胖子當穴道被解除之餘,即有憑武力脫身之意,但這時聞聽之下,竟嚇得渾身發抖,顫聲道:“大俠,那夜晚輩是誤會,在下奉命追趕一名刺客,不料錯把大俠得罪。”
  蒙面人冷笑道:“原來你是官傢保鏢的人物,你的主人是誰?”
  刁秀成回頭看看雪地上兩個同伴,顯有不敢吐露之勢,但又恐怕蒙面人下手,衹急得滿面血紅。
  蒙面人冷笑一聲,又叫其手下道:“姚士清,你也將那兩人穴道解了!”
  蒙面人中又走出一人,立將雪地兩人拖去解了穴道。
  獨立蒙面人眼看兩人站起,沉聲道:“你們可是周峰和呂志遠?”
  那兩個中年人一瘦一矮,似亦知道蒙面人威名,聞言同時點頭應是。
  蒙面人冷笑道:“刁秀成不敢出你們主人,想必來頭不小,你們敢不敢?”
  那個矮子大聲道:“出也是死,但得將這次南來目的明。”
  矮子道:“我是周峰,乃是裕貝勒的一員傢將,這次南來第一目的是要暗殺告老還鄉的一位大官。”
  蒙面人嘿嘿笑道:“原來是‘北京閻羅’裕貝勒,那就難怪‘一見亡魂’豐都,‘萬年屍’邢工,‘禍水’凌浪三個老邪物也被請出山了,嘿嘿,你們要殺的我知道,那是車工部,再問你,裕貝勒親自來了沒有?”
  這回卻輪到刁秀成開口了,衹見他接道:“裕貝勒親自來了!”
  蒙面人冷笑道:“他能嚇唬整個武林,但卻嚇不了我,他既來了,那三個邪物必定也跟着保護,你們回去告訴裕貝勒,叫他勿存殺害車工部之心,否則我也以同樣手段進入北京下手,那時就不知要加多少倍了,同時車傢三子乃武當、華山、少林派之後,後果如何,想必裕貝勒心裏也很清楚。”
  刁秀成見他能出自己這面非常神秘的三個武林魔頭,內心更低服他的神通,於是帶着周呂二人頽然離去。
  這當兒,活報應神情緊張地嚮死要錢傳音道:“武林將大有禍害來臨,三巨邪竟也出世!”
  西面忽然又奔來一個蒙面人,立對那屋前急稟道:“大哥,咱們的同行都到了,他們都以普通武林出現在城裏。”
  屋前蒙面人淡然道:“他們三批雖各行其事,但漸漸有了標榜虛譽的趨勢,在江湖上已不隱秘形藏,我們决不與三路同流。”
  那蒙面人又道:“剛纔兩人直奔城北,確有過河的跡象。”
  “你們仍舊易裝守望車府,他事不必過問,除了有加害車傢之人進入之外,其餘不必阻止。”
  完擺手,竟似叫同伴們散去,活報應眼看最後衹有他一個人,於是準備和死要錢露面……
  誰料他們還未有所舉動,忽聞那蒙面人朗聲道:“二位可以出來了!”
  活報應暗暗一震,即大聲對死要錢道:“夥計,聽到沒有,咱們露出破綻啦!”
  死要錢大笑行出道:“怪朋友,咱們又會面了。”
  蒙面人發出朗笑之聲道:“二位要盯之人現在左側竹林,衹怕他又要離開了。”
  活報應笑道:“那小子是朋友你派在車府用作聯絡之人嗎?”
  蒙面人笑道:“也可以這麽!”
  死要錢問道:“剛纔聽朋友提起‘北京閻羅’裕貝勒的武林三老魔之事,不知朋友有何對策?”
  蒙面人大笑道:“二位亦無法側身事外吧,他們的目的甚廣,衹怕整個武林都被牽動。”
  活報應點頭道:“久聞裕貝勒有控製朝延,橫掃武林兩大野心,衹怕已到發動的時機了。”
  蒙面人道:“二位如有興趣,咱們同往城裏一探如何?”
  活報應欣然道:“樂於奉陪。”
  蒙面人望望天色道:“此時尚早,咱們天黑在泥灣江邊會面如何?”
  死要錢笑道:“聽憑朋友選擇,衹怕這次是鴻門宴哩。”
  蒙面人拱手道:“在下估計,今晚如期赴會的衹怕大有其人。”
  活報應見他不是進城,反嚮正東而去,不禁輕聲道:“這人的行動確實莫測高深,我們要不要再盯他一程?”
  死要錢搖頭道:“人傢既然是一條綫上的朋友,再盯就會生出誤會,不過我想此人的真面目似是有點端倪!”
  活報應似亦想到同一觀點上去,但並不出口,立即與他嚮原路退回。
  他們剛剛走上大路,同時發現前面有個少年,不禁同聲詫異道:“他也回來了!”
  那少年就是古士奇,似也聽到背後有人,衹見他猛然回頭探望。
  活報應愣愣地望着死要錢道:“我們恐怕都清錯了?”
  死要錢笑道:“你也猜想蒙面人就是他?”
  活報應點頭道:“現在證明完全錯了,他的腳力决沒有這般快法!”
  古士奇等到二人走近時笑道:“二位前輩與黃金力士會面如何?”
  活報應笑道:“你小子確是他的手下嗎?”
  古士奇道:“晚輩哪夠資格作他的手下,不過經常與其有緣會面罷了。”
  二老再不疑他就是黃金力士,略談幾句,隨即分道而行。
  古士奇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他單嚮城裏急奔,在通過青竜橋時,忽見車傢兄弟自人群中擠近。
  “大哥和二哥已由點石庵回來了?”
  車戰野點頭道:“寵光大師事先已有動機,聽他們少林竟來了兩位長老!”
  古士奇道:“衹怕不止少林,其他各派定也有重要人物趕到,大哥和二哥應該打聽打聽你們華山和武當的長輩。”
  車碾城道:“我們華山和武當如果有人前來,他們一定會先到我們傢裏去的。”
  古士奇沉吟不語,車戰野問他道:“你沒回傢去片
  古士奇道:“我已探到劉知府失蹤之人的下落,他們是被黃金力上捉去,現在釋放了。”
  車傢兄弟同聲驚問道:“黃金力士捉他們幹嗎?”
  古士奇鄭重道:“這裏話不方便,我們回傢去再談。”
  三人進了城,急急嚮傢裏走,及至進了大門,古士奇道:“我們到伯伯書房去,目前大事不好。”
  兩兄弟一直跟他到了書房門口,耳聽車老官在內問道:“誰來了。”
  古士奇立即接道:“伯伯,我回來了。”
  車老官親自打開房門,面帶微笑道:“士奇,外面發生很多事情吧?”
  古士奇道:“上半天的事情想必伯伯已知道了,然而不久前我探到一件不好的消息。”
  車老官道:“京城裏的裕貝勒大概想暗殺我吧,哈哈,那真是太看得起我這告老之人了,不過他還不致明目張膽地作出來,如果要暗殺,那他就不應該自己出馬。”
  古士奇詫異道:“伯伯從哪裏聽得這個消息?”
  車老官道:“少林寺兩位老大師剛纔來過了。”
  車傢兄弟同時驚問道:“爹爹,裕貝勒為什麽要殺爹爹?”
  車老官沉聲道“:“這不關你們的事,也不需你們過問,你們在傢裏不許外出,除非有人找到傢裏來,否則就不許你們打架。”
  兩兄弟雖急卻不敢作聲,古士奇接口道:“伯伯,劉知府失蹤之人是被黃金力士捉去了,不過他們問完口供後又放了。”
  車老官點頭道:“黃金力士對老伯伯我恩深義重,有他在此,那些邪魔想暗殺我也不容易,孩子,外面的事情,衹有勞你多去打聽。”
  古士奇連聲答應道:“府前府後已被黃金力士派人暗地守住,在這幾天大概還不致有什麽事情,同時我已聽他在警告裕貝勒,這事恐怕還有變化。”
  車傢官道:“真的,裕貝勒本人還不敢嚮我下手。”
  古士奇道:“你老已經告老,他為什麽還要對你老忌視呢?”
  車老官哈哈笑道:“這有兩個原因,第一,朝中一旦知道我被殺,一批正直之士必聞聲喪膽,這是裕貝勒殺雞敬猴的手段,第二,裕貝勒有幾件非常重要的缺點攫在伯伯我的手中,他不殺我,定必夢寐不安。”
  古士奇不好動問其事,即與車傢兄弟告退而出。
  三人退出書房,古士奇輕聲對車傢兄弟道:“大哥,二哥,外面的事情千萬勿使伯母知道,同時要警告三哥和大姐他們,否則會驚嚇了傢眷。”
  車戰野道:“這個自然重要,可是老四,我們總不能不出去呀!”
  古士奇道:“全不出去是辦不到,不過你們每次出去不宜太久,恐防伯伯追問。”
  車傢兄弟大喜道:“爹爹很少叫喚我們,必要時我和老二,老三他們輪流出去。”
  時間不早,他們同到後堂吃過晚飯,古士奇即藉故告退,獨自溜出大門。
  天色快黑的時候,在青竜橋下遊一處渡口,地名叫泥灣的江邊,這時正立着兩個老人,那正是活報應和死要錢在等黃金力士。
  雖是天黑,但在雪光映照下,地面仍舊異常清晰,近城的渡口,依然看到行人不斷。
  活報應和死要錢正感到等得不耐煩之際,忽見一條黑影自江邊擁擠的船上衝起,一閃就到了他們身前。
  死要錢一看是個蒙面人,心知黃金力士到了,迎問道:“朋友,你還未忘約會?”
  蒙面人輕笑道:“二位久候了,過渡去吧,北塔庵中已成四方武林集會之所了。”
  活報應道:“朋友,你這蒙面巾難道就永遠不去掉嗎,路人見了必起驚擾。”
  蒙面人道:“這樣的大雪天,以二位這樣的年高,頭不帶帽,衣不着裘,那纔是真正的驚世駭俗哩,區區衹是一巾蒙面,雖不信是避雪遮風。”
  活報應輕笑道:“朋友真是舌劍唇槍,詞鋒銳利。”
  三人乘過渡之餘,計劃一下暗探的步驟,及至上崖,即一直嚮北塔庵悄悄掩進。
  北塔庵是座規模極大的禪林,周圍古木參天,他們到達禪林之前時,一齊停了下來,活報應輕聲道:“寺院四周必有暗卡,我閃繞到寺後去吧。”
  蒙面人道:“這時雪又下大了,二位隨我來,寺側可以掩進。”
  兩個老江湖見他如此大膽,暗暗佩服其勇氣,於是提功跟進。
  當他們剛剛接近院墻之際,突見側面同樣閃出兩條黑影,真如輕煙一般,翻上了高墻,活報應一見不禁駭然,傳音蒙面人道:“這是哪路人物?”
  蒙面人道:“閣下覺出什麽不對?”
  活報應道:“他們也是面罩黑巾,難道是你手下?”
  蒙面人道:“閣下可知江湖上共有四批如在下同一名稱之人?”
  死要錢啊聲道:“原來黃金力士竟有四批相同,這真是稀罕的巧合。”
  蒙面人點點頭,招手道:“我們過去吧,此處距正殿還遠!”
  他們翻過寺墻就是山門的廣場,據這座古剎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廣場四周亦植有參天古木,活報應是最後一個落到墻裏,突覺寺內竟是黑漆漆的一片,死氣沉沉,立即嚮蒙面人道:“這情形十分可疑。”
  死要錢接口輕聲道:“莫非寺裏沒有人不成?”
  蒙面人搖頭傳音道:“我們已進入人傢暗卡之內了,兩位請留心廣場中央那幾堆雪堆,那裏面埋伏的就是暗卡,可惜他們作的眼孔稍大,否則我也會疏忽過去。”
  二老聞言大驚,仔細一看,確實雪堆裏是有東西,莫不暗叫慚愧。
  蒙面人又道:“前殿裏面去不得,看雖黑暗,那是對方故意誘敵之際,我們上殿頂。”
  死要錢疑問道:“雪光明亮,豈不太暴露了!”
  蒙面人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正是對方厲害人物的策略,我相信殿頂既無明卡,也無暗卡。”
  真如蒙面人的判斷,殿頂毫無敵人,他們漸漸嚮後殿接近。
  後殿香煙繚繞,燭光如畫,在如來佛座前這時坐着一排三個非常人物,居中一人約五十餘歲,高大微胖,威武中帶上幾分陰險之相,一身皮襖馬褂,扮成富翁模樣,但隨身卻挂着一把古劍,看神氣,這個人就是百官懾伏,萬民心寒的“北京閻羅”裕貝勒了,他左手邊坐個缺了半邊嘴的老怪物,不要問,那就是“一見亡魂”豐都,右手邊是個和尚,紅袍加上紅袈裟,年齡較裕貝勒高,看上去有六十開外了,但不知他的出身,此外有四個中年大漢立在裕貝勒身後,那可能是他從京裏帶來的高手。
  北塔庵的住持大師坐在他的對面,表面上看是在作陪,其他僧侶一個不見,連經都未念,無疑地是被禁止活動啦!
  “大師,本爵這次南巡,倒是打擾寶剎了!”裕貝勒正在嚮北塔庵主假意緻歉!
  “阿彌陀佛,千歲駕到,小寺增輝,貧僧招待不周,還望千歲恕罪!”北塔庵主宏法大師合十請罪。
  “嘿嘿!”那半邊嘴的老怪冷森森地笑一聲:“和尚,聽你也是少林派的高僧?”
  宏法大師聽他毫不客氣,且意存輕視,接口道:“老施主,少林僧侶遍宇內,貧僧豈堪當得‘高僧’兩字之稱。”他也毫不客氣。
  老怪物忽然將下唇一攫,撈了一把山羊鬍子怪笑道:“和尚,外面有兩個大師看來是你長輩,怎麽不請進來坐坐?”老怪兩眼盯着
  宏法大師聞言大震,但表面仍舊沉着,心中既驚鬼怪的功力,又擔心來的是什麽人,他簡直接不上口。
  “阿彌陽佛,宏法,師伯等到了你都不知道!”殿項忽然響起佛號,燭光一閃,同時閃進兩個老增。
  宏法一看來了長老,立起身合十道:“兩位長老來了!”他完就設置兩個蒲圃在裕貝勒對面。
  少林長老未理他,雙雙嚮裕貝勒合十道:“千歲早到了!”
  裕貝勒見少林長老居然放棄架子,哈哈笑着欠身道:“慈光大師,護捨大師,二位與本爵在洞庭一面,原來也是到寶慶來了!”
  略矮的老僧合十道:“此城有數座寺院,主持都是少林弟子,貧僧的護捨師弟曾奉掌教之命,這次專程嚮南方各地弟子授課,不期竟和千歲走到一條路上了。”
  裕貝勒大笑道:“這纔叫‘有緣’嘛!哈哈,二位大師請坐!”他將手一擺,側顧缺嘴老怪物道:“豐老,這是少林兩位高僧。”
  “一見亡魂”豐都大笑道:“千歲不必介紹,咱們是多年的朋友了。”
  慈光大師合十道:“豐老施主,當年那部‘九丘掌法’秘笈,定被施主練得出神入化了?”
  老怪物聞言恨聲道:“老夫為了奪取那部秘簽,被‘鬼哭神嚎’鄭化聲在唇上劈發了劍,至今留下這個缺陷,現在不知他死了沒有,倘若未死,老夫决以‘九丘掌’和他拼個高低。”
  護捨大師合十道:“原來老施主這次出山是為了報當年一劍之仇?”
  裕貝勒接口道:“二位大師可知兩年前在武林中出現了一批‘黃金力士’專與朝廷為敵?”
  兩個老僧盤膝坐下,慈光大師點頭道:“貧衲且知黃金力士共有四批,甚至知道他們各不相連,但不知哪一批與朝延作對,千歲出京,莫非即因此之故?”
  裕貝勒忽然回頭,面對後立的四個大漢沉聲道:“黃金力士真有四批?”
  後立左起第一人恭聲接道:“稟千歲,大師的話不錯,奴才認為其中三批是假的。”
  他的話還未落,突在殿外發出一聲冷笑,燭光閃動,立即出現一個蒙面人來道:“牛亦飛,你不妨指出哪批是假的。”
  原來姓牛的就是皇傢衛士長之一的東衛長,他知道來了黃金力士,立即拔劍縱出,大喝道:“好大膽的東西,竟敢在千歲面前放肆,不管你是真是假,今天都得拿下。”
  裕貝勒伸手一擺,喝住道:“牛亦飛不要妄動,今天本爵大會武林朋友,一二個人懶得動手。”
  那蒙面人朗聲笑道:“閣下既設重重暗卡,又要大會武林,這種言論與事實不符的作法,未免自欺欺人。”
  裕貝勒狡猾地大笑道:“本爵要會的是武林高手,非高手就難進入我的暗卡。”
  “一見亡魂”豐老怪忽然接口道:“千歲,殿外四周已到了不少武林人物,這個蒙面的青年人自逞神秘,讓東衛長去較量幾下未嘗不可。”
  裕貝勒大笑道:“豐老認為牛東衛長能胜任嗎?”
  老怪點頭道:“牛、吳、陳、孫四衛長為京都四大劍手,老朽早已印證有數。”
  裕貝勒擺手叫道:“東衛長,豐老既然欣賞你的劍術,你就費點力罷。”
  牛亦飛拔劍行出,指着蒙面人道:“閣下是真是假,在牛某劍下自難遁形,現在豐老和千歲面前,你可盡展往日橫行武林之學,否則休怪牛某劍下無情。”
  蒙面人沒有帶劍,與其他三個一樣,遇事都以徒手對敵,也許他們擅長拳術,也許他們怕睏兵刃泄露行藏,甚或他們還沒有可用的寶劍,他雙手一攤:“牛亦飛,在天壇那次我沒有叫你丟人,你居然揚揚得意起來了,出手罷,今天叫你當着你主人面前現醜!”
  牛亦飛一劍揮出,嘿嘿笑道:“原來你就是那個不敢接招的黃金力士!”
  蒙面人左手一起,劈出一股勁風,立將劍鋒擋開,右掌旋出,硬截牛亦飛的胸膛,動作快得出奇!
  牛亦飛身為皇傢四大衛士長之首,名聲早震京都,他雖看出對方功力奇強,但仍不慌不忙,撤劍換式,立搶上風,閃身避招,第二劍更加凌厲,劍式確有玄妙莫測之勢,無怪能被“一見亡魂”豐都欣賞。
  蒙面人的掌法愈出愈奇,裕貝勒目不轉眼,傳音老怪道:“豐老可知他的掌法何名?”
  “一見亡魂”動容道:“他施展的是‘鬥牛掌’法,這是失傳奇學,好在他功力尚欠火候!”
  後殿上劍,掌翻飛,漸漸鬥到緊急之處,所有燭光俱被劍風掌勁摧滅,宏法大師立嚮裕貝勒道:“千歲,殿上衹有兩盞長明燈恐怕不夠?”
  裕貝勒笑道:“寶剎有無‘氣死風燈’,煩大師多弄幾盞來。”
  宏法大師應聲告退,立即派人準備去。
  這時少林兩個老僧已看出牛亦飛决非蒙面人之敵,同時也驚異蒙面人的掌法,慈光大師暗嚮護捨大師道:“師弟,本派金剛掌如遇此套掌法,可能是個勁敵吧。”
  護捨大師鄭重地點點頭,他也深表同感地傳音道:“傳聞‘牛鬥掌’是屬‘三天神部’中‘鬥牛部’中奇學,此人既會‘鬥牛掌’,相信他已得到‘鬥牛秘笈’,但他的‘鬥牛內功’卻不知為何未曾精進?”
  慈光大師沉吟一會道:“此子可能是練的時日不多,‘鬥牛部’中還有‘鬥牛拳法’,‘鬥牛劍法’加上‘鬥牛內功’是一套完整的武學,大師兄在當年尋遍名山洞府就是為了‘三天神部’之故,但不知此子得自何處?”
  話之間,牛亦飛已漸處下風,他那凌厲的劍式雖仍全力搶攻,但已被蒙面人迫到東殿角去了。
  裕貝勒這時已不輕鬆,他嚮老民輕聲道:“豐老,叫他們停手如何?”
  “一見亡魂”豐都陰笑道:“如叫停手,殿外的各路高手就不會進入老朽掌握之中了,千歲可派西衛長吳改樓出去佯裝助陣,看看有無高手進來打抱不平。”
  裕貝勒剛剛側轉半身,突聞牛亦飛痛叫一聲,急看時衹見他已被蒙面人一掌劈中腰部,觸目大驚,就待親自出救……
  “千歲請坐!”他背後立即衝出西衛長吳改樓!
  蒙面人似知當前有非常厲害的人物在場,他將牛亦飛傷了之後並不立下殺手,退開一旁冷笑道:“牛亦飛,你回去多練幾年再來找我報仇。”
  吳改樓見他不下殺手,同時看到牛亦飛踉蹌行來,接着道:“牛兄傷勢如何?”
  面色慘白的牛亦飛喘息未停,羞郝地搖搖頭,強自行到裕貝勒面前請罪道:“千歲,奴才無能……”
  裕貝勒面色難看,擺手道:“你回方丈室療傷去吧。”
  在他話中,耳聽吳改樓拔劍冷笑道:“黃金力士,吳某也來領教幾招。”
  蒙面人尚未聞目,突見黑影一閃,誰料又有一個蒙面人出現,迎上吳改樓朗聲道:“黃金力士不止一個,既然你叫號不叫名,我來奉陪也是一樣!”
  西衛長吳改樓原本存了車輪戰的念頭,今見換了生手,內心難免不安,但當着拐貝勒之面,他也衹好硬着頭皮揮劍進攻道:“那就清閣下接招!”
  第一個黃金力土與第二個似乎並不認識,但他們居然似有默契,一見第二個到場,他就退到東面而立。
  吳改樓的劍法和功力毫不遜於牛亦飛,出招似較前者更加穩健沉着,也許是因牛亦飛吃虧在前之故。
  二人一上手又猛又快,轉眼就是四十餘名,這時因庵主又燃上幾盞大氣死風燈,殿內已比先前更為明亮,裕貝勒發現後來的黃金力上所施掌法與第一個完全不同,因之表情非常嚴肅。
  老怪豐都忽然嚮慈光大師道:“和尚,可識得這小子的掌法麽?”
  慈光大師合十道:“老施主可是要考考貧僧?”
  豐都陰笑道:“和尚,少廢話,當年開諦和尚就沒有你這樣吞吞吐吐的。”
  慈光大師哈哈笑道:“開諦師兄就是因此纔上了施主的當,“否則‘九丘掌’秘笈焉會被施主得手。”
  老怪得意道:“九丘掌比這後來的蒙面小子如何?”
  慈光大師笑道:“可惜此子的內功未成……”
  老怪大笑道:“否則即可與老夫爭一日之長短麽?”
  慈光大師道:“九丘掌屬‘三地部’,而此子所施,又與第一個蒙面老者同樣是‘三天部’中功夫,老施主明知此乃‘靈霄部’中之‘靈霄掌’,而三天部即為三地部的剋星,老施主此問豈非多餘。”
  老怪陰笑道:“嘿嘿,憑這些小輩的氣候,要想與老夫一爭短長起碼還須苦練三十年,徒仗劍、掌、拳、指玄奧又有何用。”
  慈光大師聞言,知道他有對付這兩個蒙面人的野心,正想點醒他勿存歹心之時,突聞吳改樓又被打得悶哼出聲,於是未及開口,急視鬥場。
  裕貝勒一見自己得力高手連折其二,心中似已平不住氣,大聲喝道:“西衛長,你去調傷!”
  他緩緩起立,回頭喝道:“南衛長和北衛長都出來,本座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黃金力士出來。”
  南衛長姓陳名集章,北衛長姓孫名充文,都是皇傢衛士長,功力劍術無不名震一時,此時一見同伴連番失利不由心起怯意,聞喝不敢不出,但卻遲遲不敢拔劍。
  他們剛行出,誰料第三個黃金力士又如風奔出,人到聲到,哈哈笑道:“後來居上,我有幸接戰兩大衛士!”
  第二個黃金力士未退,他打敗吳改樓後仍在原地立着,聞言接口道:“那位同行體得高興,咱們這一行還有一個未到呢?”
  第三位蒙面人大笑道:“同行多冤傢,他趕不上這筆生意了。”
  忽然有人在殿外接口道:“且慢,誰老朽趕不上來着?”
  音落未久,殿內出現一個黃色面罩之人,口吐蒼老的聲音道:“老朽遲來一步,這位兄台請了!”
  第三個蒙面人似會其意,大笑道:“哪裏哪裏,兄台既然來了,那塊‘陳’貨就交給你啦。”
  他指的是南衛長陳集章,以致使陳集章氣得大吼撲出,揚劍就嚮第三蒙面人迎頭猛劈。
  黃色蒙面人搶步截住,呵呵笑道:“客氣點朋友,你的顧客是我!”
  二人一接上手,立即各出奇招,搶製機先,霎時打得火熱,北衛長孫充文不敢觀望,他衹得揮劍去鬥第三個蒙面人。
  殿上地方寬廣,兩對人鬥打並不拘束,他們所占也不過殿庭一角而已,惟在這一呵氣之間,殿外已進來不少各色各樣的蒙面人,一目瞭然,他們並非都是黃金力士,而是人人存心不願露出自己面目,其中老少不等,男女都有。
  裕貝勒一看兩側和正面紛紛擁到大批江湖高手,而且俱都未曾被他的暗卡發覺,這種情形不能不使他大大吃驚,側顧老怪道:“豐老,如此看來,我們的暗卡豈不形同虛設了!”
  “一見亡魂”豐都阻笑道:“千歲不必擔心,有老朽在,諒他們不敢嚮千歲接近!”
  他剛完,忽見後面急急出來一個大漢,三步趨至裕貝勒身旁稟道:“千歲,刁秀成,周峰,呂志遠三人回來了。”
  裕貝勒聞言一怔,輕聲問道:“他們是被什麽人捉去的?”
  那大漢演:“據是被黃金客捉去的,但又放回來了!現在後面聽候千歲降罪。”
  裕貝勒似在用人之際,面色雖不好看,但衹揮手道:“他們既已回來也就算了!”
  那大漢應聲退去之後,裕貝勒立嚮“一見亡魂”豐都道:“豐老,黃金客居然如此猖獗,竟敢擒捉朝延衛士了。”
  老怪笑道:“千歲欲橫掃武林,千萬勿計較這些小地方,衹待時機一到,這批江湖草寇必可一網打盡,目前還是暫勿急躁為宜。”
  裕貝勒微笑點頭,又適:“豐老可知那黃巾蒙面之人是誰麽?”
  老怪搖頭道:“在七十年前出道的人老朽也許忖度得出一二,此人最多不超六十,那是老朽歸後出道的人物,千歲如想知道他的來歷,老朽不妨馬上將其擒來。”
  裕貝勒搖頭道:“豐老絶對不可輕易出手,目前武林認識你老的不多,恐防驚動江湖,此人功力也不過如那三個黃金力士一般,本爵自己亦可將其收拾;不到時候,且忍一時。”
  殿內比鬥又將分出勝負,陳集章和孫充文二人已是守多攻少章法漸亂,孰料就在這時,忽見殿後如風閃出一個老人,手中拿着一隻黃金小包,走嚮裕貝勒大聲道:“貝勒,大事不好,皇庫失竊,天下第一寶‘竜骨圖’不見了,皇上大怒,九王爺要千歲火速回京!”
  裕貝勒聞言變色,霍然跳起道:“玉總管可知是哪個大盜所為?”
  那老人鄭重道:“老臣無能,衹知盜寶人留下一隻白鳳標記!”
  裕貝勒急急道:“總管先回京都覆命,本爵今晚起程!”
  老人去後,裕貝勒立即嚮陳、孫二人大喝道:“你們火速停止較量,本爵現有重要事情宣佈!”
  陳集章和孫充文正感不敵,聞命慌忙虛晃一招,倒竄而回。
  第三個蒙面人和那蒙面人並不追趕,他們似亦得知皇庫被盜之事。
  裕貝勒不管陳、孫二人,這時面對“一見之魂”豐都道:“豐老,竜骨圖為三朝傳宗之寶,希望你老大力協助。”
  老怪物神情居然緊張起來,沉聲傳音道:“千歲先勿道破該圖秘密,否則必引起武林全面搶奪。”
  裕貝勒輕聲道:“此事必須仰仗整個武林追查盜寶之人,你老有何計策使整個武林出力?”
  鬼怪忽然面帶陰笑,傳音道:“千歲可嚮在場武林高手宣佈,誰能奪回該寶,朝廷必有重賞。”
  裕貝勒立即嚮殿外武林大聲道:“諸位,本爵適纔得報,皇庫被大盜盜去一塊竜骨。該骨為皇上心愛之物,在場諸位如有能奪回獻呈皇上者,本爵保證官封二品,另賞黃金萬兩,並希傳言江湖,務祈四海周知。”
  突聞東殿角有人接口道:“該骨是何模樣?千歲何不清楚,否則咱們縱有所遇,恐怕也會當面錯過。”
  裕貝勒大聲道:“該竜骨長僅五寸,粗如兒臂,色呈玉狀,上有無數古文字,遇火不焚,見水發出隱隱雷鳴,僅此數端,無物可以以假亂真。”
  殿內立時亂成一團,莫不議論紛紛,良久纔四散離去。
  衹有那面罩黃金老人不惟最遲離開,甚至還在殿外停留許久,甚至偷聽了裕貝勒和那老魔幾句私話纔走,這是裕貝勒和豐都老魔始料不及的。
  原來這蒙面老人即為活報應冷凍,他離開後殿就和死要錢索空會面,甚至那同來的蒙面人也在殿外未動,三人一照面並未開口當即就朝河邊奔去,他們不再擠上渡船,一致踏水飄渡,須臾來到泥灣。
  剛上岸,索老頭就問道:“老冷,你為何遲遲都不出來?”
  活報應笑道:“老夫聽得裕貝勒和老魔一段陰謀,此行獲益匪淺。”
  蒙面人笑道:“沒有什麽益處,他們叫整個武林奪寶,目的不外在造成武林互相殘殺而且,大傢既然早已知道竜骨圖失竊之事,殘殺一場已是在所難免。”
  活報應道:“然則他加上官封二品,黃金萬兩!”
  蒙面人道:“那是裕貝勒的淺見,武林中人誰希罕高官黃金?”
  死要錢笑道:“不然,那最適合我的脾胃!”
  蒙面人笑道:“索老哪裏話,誰不知道你老要錢有道,而且從不自飽私囊。”
  活報應道:“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這次收穫不小,你們四個黃金力士已往難有兩批碰在一起,而今竟是四批齊至,他們三人武功確實不弱,現在衹有你這個尚未出手的。”
  蒙面人朗笑道:“既有二位作伴,哪裏還有我自己出手的機會。”
  死要錢索老頭搖頭道:“這種夥伴可真難作,撞上硬的吃不消。”
  活報應忽然問道:“第三個蒙面人用的是什麽掌法,看來與第一、第二兩人有異麯同工之妙!”
  蒙面人道:“那也是‘三天部’之一‘萬仙部”中的‘萬仙掌’,可惜他們今天未施劍法,否則那豐都老魔頭必然坐不住了。”
  活報應詫然道:“如此來他們的劍法比掌法更好羅!”
  蒙面人道:“掌、拳全靠內功深厚,劍法能輔助功力之不足!當然要比掌法精彩多了。”
  死要錢索老頭嘆道:“他們為何不配把好劍,而且你也是一樣,至今仍是兩手空空?”
  蒙面人大笑道:“他們不過沒有死劍罷了,活劍人人都有!”
  “什麽活劍!”
  蒙面人道:“二位是老江湖了,怎能忘記武林中有‘九劍’之事,不過他們的丸劍不似普通的精鋼柔劍罷了,精鋼柔劍比帶劍、緬刀高明,他們的九劍卻比幹將,莫邪還神妙,使起來大不過雞卵,發出來長有四尺,運用起來更是玄妙無比!”
  二老聞言,不禁同聲悚然道:“他們竟有這種神器在身!”
  蒙面人道:“他們不遇真正強敵决不輕用!”
  活報應忽然嚮他道:“這樣來,你也有這樣一把神劍了!”
  蒙面人笑道:“晚輩確有一把,但與他們的略有區別!”
  二老忽然立定道:“有什麽不同?”
  蒙面人一看左右無人,坦然道:“此地雖無外人,但也不是展劍之處,不過晚輩可奉告二位,他們的長劍四尺,晚輩之劍長有丈五,寬衹半指,色青,且有古名為‘電竜’,晚輩專練‘電竜劍法”就整整費了一年時間。”
  二老聞言,簡直有點張口結舌,驚奇莫名。
  蒙面人拱手道:“前面就是水滸廟,晚輩就此別過。”
  他不等二老開口,長身即嚮黑暗閃去,瞬息蹤跡不見。
  活報應嚮他隱身之處嘆道:“此於神秘莫測,確是人中之竜,今後武林,多半是他的天下了。”
  死要錢怔怔半晌接口道:“我們追他,總有揭穿他真正面目之時。”
  天色正晚,城中燈光通明,然而城內卻哄傳着皇庫失盜的消息,無論何處都擠滿議論紛紛的江湖人物。
  這時車府中也得到外面的消息,可是三個公子和三個小姐居然都不在傢,就是那個準公子的古士奇也回來不久,消息是張發資、李進香、鬍忠獄三人在街上聽到的。
  古士奇這時一直嚮書房跑,他手中拿着一封信,面上帶着興奮之色。
  “是誰?”車老官聽到門外有重重的腳步聲乃大聲問。
  “伯伯,是我!”古士奇一面推開房門,一面答着,緊接着又高興地道:“有封信,伯伯,是黃金力士寫給你的。”
  車老官滿面含笑,自坐椅上起身,伸手接過道:“大概是好消息?”
  古士奇高興道:“信未封口,我先看啦,確是好消息!”
  車老官未即抽出信紙,問道:“莫非是裕貝勒連夜回京了!”
  古士奇點頭道:“你老已經知道啦,不過還有更好的,信上你老可暫時高枕無憂啦,什麽竜骨圖找到之前,他是無暇來找你老麻煩的。”
  車老官點頭道:“其實我也不怕他,一旦我如被暗殺,在京裏我還有同仁可以參奏他,他雖有九王爺作靠山,但我早就將他的把柄呈與三王爺,大不了我和他兩敗俱傷。”
  古士奇不敢問他是什麽把柄,猜想不外是清庭中皇族內部的問題,他陪着談了一會外面的事情之後,這纔退出書房。
  他剛跨過門檻,忽又聽車老官在後面叫道:“士奇,你看戰野大哥等是不是在後花園,傳我的話下去,他們可以出門了。”
  古士奇聞言好笑,心想這老頭兒真個糊塗,但他連聲答應了。
  晚飯後,古士奇回到他那後花園中的臥室裏,獨自躺在床上想心事,足足有半個時辰未曾翻動身體。
  大概是想清楚什麽事了,衹見他倏地跳起,如飛跑到花林不見了!
  就在他離去不久,花園中即刻人聲大起,其中有男有女,議論紛紛,聲音漸漸朝古士奇的房子走近。
  忽然一個嬌嗔的聲音叫道:“士奇!你睡了嗎?”
  在古士奇的門口忽然現出車傢六兄妹,叫古士奇的就是車大小姐。
  車戰野大概是未聽見房中有聲音,首先推門而入,大聲道:“他哪兒去了?”
  車碾城,車千乘,車美雲,車冰瑩等相繼進入,一見床上有人睡過,心知他剛離去不久。
  車戰野第一個坐下道:“他可能是上厠所去了,我們等他回來商量。”
  他一坐下,大傢也跟着搬椅子落座,車千乘愁容滿面道:“這件事情非要他來出主意不可,爹爹那裏衹有他可以話。”
  車麗娥搖頭道:“我們先要把話妥,爹爹如果答應,我們也要留兩個在傢裏保護他老人傢。”
  車碾城道:“這話來尚早,現在還不知爹爹準不準我們出遠門呢?”
  原來他們也被竜骨圖誘惑了,大傢都想出外奪寶,現在就怕車老官面前通不過,一齊來找古士奇出主意。
  他們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這纔看到古士奇由門外進來,車戰野就埋怨道:“老四,你這趟厠所上得真久!”
  古士奇當然不是去上厠所,聞言大笑道:“你們有什麽事?”
  車美雲道:“我們想要外出,就怕爹爹不肯,你有辦法嗎?”
  古士奇道:“伯伯剛纔有命,許可你們外出了。”
  車城野搖頭道:“咱們可不是朝出晚歸的外出。”
  古士奇啊聲道:“你們是否想到江湖上去跑跑?”
  車碾城接口道:“老四,爹爹那兒望你幾句好話如何?”
  古士奇沉吟一會道:“你們去過北塔庵了?”
  衆人一致點頭,但卻奇怪他如何知道,車冰瑩道:“你也去了!”
  古士奇搖頭道:“我衹是猜想罷了,你們要外出必定是為了奪寶對不?”
  車千乘道:“你既然知道更好,我們呆在傢中,簡直一無用武之地。”
  古士奇道:“你們都出門,伯伯在傢裏由誰保護?”
  車戰野道:“我們計劃留兩個在傢裏。”
  古士奇道:“這不行,你們都在傢尚且不保險,人少了豈不等於一座空城?”
  他停了一下又道:“你們在此勿動,我去見見伯伯再來!”
  六兄妹漸漸對他改變了態度,無形中對他言聽計從。
  過了一個時辰,古士奇面色沉重地道:“你們分幾批出去?”
  六人聞言大喜,同聲道:“爹爹都答應了?”
  古士奇道:“伯伯房中來了少林高僧,聽要請伯伯住到嵩山去,這是你們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恰巧於此時過去,伯伯雖然答應,但卻不準你們分開。”
  車戰野道:“不分開就不分開,衹要答應就行,真的是到了外面,誰還管得了。”
  古士奇道:“伯伯明天就動身,傢裏交給張發貴、李進香和鬍忠獄三人看管,你們快去見伯伯,他老人傢還有話要交待。”
  車美雲臨行問道:“媽媽獨自在傢嗎?”
  古士奇道:“伯母和伯伯都去,嵩山有的是別院,同時還要帶兩個丫頭去服侍。”
  車傢兄妹集齊書房,車老官嚮他們一直訓示到三更天,古士奇在外面交待傢人準備行李馬匹後回來,恰好聽見車老官大聲道:“為父教訓你們的都完了,最後要你們記着,古士奇跟着你們去,他的話就是為父的意思,你們誰敢不聽,以後永遠不許見我的面,去罷,為父不要你們送行。”
  古士奇聞言大驚,走進書房大聲道:“伯伯,愚侄年齡比哥哥姐姐們都小,叫我跟去是應該的,但叫我……”
  他的話還未完,車老官即打斷道:“士奇,在傢裏伯伯也要聽你的,不必推卸,你知道伯伯的個性!”
  古士奇不敢再,但卻急得滿面通紅,房中還有兩個老和尚,那就是少林兩位長老,慈光大師竟嚮他合十道:“少施主,貧衲有眼識奇士,你是人間最聰明的異纔,車施主所托,那是不會錯的,不過臨別之前接受老衲尚一事,希少施主鼎力幫忙。”
  古士奇拱手道:“大師衹管指教。”
  慈光大師道:“少施主如在武林中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劍士時,施主宜叫千乘師侄嚮他多多接近,那人的胸前有一顆朱砂奇痞……”
  古士奇立即道:“此人與貴派人何淵源?”
  慈光大師嘆道:“此事來話長,他是一個孤兒,當年他雖年幼,但卻有凌雲之志,他曾乞食到嵩山求師,然因敝派掌教見其殺機太重,不予收留,他臨走時曾在山旁留下字,他如有出頭之日,必將血洗少林,後來聽他到處投師都不利,經華山、昆侖、武當、峨嵋、五臺、青城、天山等等都碰了壁,貧衲預料,他决非池中物,一旦有成,很可能會震驚武林。”
  古士奇道:“那人恐怕另有怨氣?否則單憑人傢不收又何緻很毒若此。”
  慈光大師默然不語,護捨大師接口道:“敝派縱有不對之處,那也遭不到‘血洗’二字。”
  車老官接道:“事過境遷,希望那人不記前嫌也就是了,二位大師不必常挂心懷。”
  慈光大師嘆聲道:“因果如是,我佛亦難化解……”一頓又嚮古士奇道:“少施主可知竜骨圖秘密否?”
  古士奇道:“尚祈大師指教。”
  慈光大師道:“施主留心,竜骨上刻的是一篇曠古奇學‘無色飛劍秘訣’,即武林視為神話的真實東西,本為道教無上至寶,練成是學即可無敵於武林,可是非絶世天資休想澈其玄奧罷了。”
  古士奇環掃車傢兄妹一眼,見他們一個個眉飛色舞,於是又問道:“武林既有那種奇學,難道歷代就沒有人練成不成?”
  慈光大師道:“有!武當開山祖師張三豐就是此中能手!”
  古士奇嘆道:“武林中如果人人知道這個消息,衹怕又將成為屍山血海了。”
  護捨大師道:“施主還不知嗎,竜骨圖知者已不乏其人了。”
  古士奇道:“多蒙指教,晚輩要與兄姐們告辭了。”
  兩老僧同時合十相送,車老官叫道:“士奇,伯伯已將兄姐們交與你了,你外行動,不管好壞伯伯都不過問。”
  古士奇激動地道:“伯伯放心,小侄决盡一切所能去輔助哥哥和姐姐們,你老清早休息,我們告退了。”
  車老官含笑道:“你們啓程時不須再來辭行。”
  古士奇應聲而出,立同車傢兄妹回轉花園。
  天還沒亮,在東門外的大街上已弛出七匹快馬,馬上四男三女,他們就是車傢兄妹和古士奇。
  初起幾天裏,他們如破籠而出的畫眉鳥,有唱有笑,開心至極,一路上觀山玩水,雖當寒鼕,仍舊喜氣揚揚。
  及至嶽州,古士奇即看出沿途有點不對,隨即嚮他們警告道:“你們當心,今天路上江湖人物特別多,莫非附近有事情發生。”
  車戰野到底是老大,閱歷比弟妹們要多一點,同意道:“老四,不定此地有竜骨圖的消息?”
  古士奇道:“那倒未必見得,我們落店後再打聽。”
  他們進城時遠遠的看到一塊大招牌,上寫“洞兵居”三個大字,車千乘搶先走去,到了門口,確見是傢大客店,他找店夥定了房子,點了酒菜,然後領着大傢走入後院。
  車戰野覺出後院雖大,但卻清靜幽雅,七個人住了兩間隔鄰上房,洗漱後就在男子房中開飯。
  吃完時,古士奇嚮夥計問道:“小二哥,這後院中住了幾批客人?”
  夥計和氣地答道:“一共四批,連公子小姐等在內。”
  古士奇點點頭,擺手道:“你收拾去罷,送上茶水就不要你侍候了,我們還要出門逛逛。”
  夥計連聲應“是”,收拾去後,車碾城笑道:“老四,你問有幾批客人幹嗎?”
  古士奇道:“論打鬥技能,武功高低我不如你們任何一個人,如論江湖以驗,觀風辨色你們合起來不如我一個人,伯伯叫我跟你們出來就是看中我這一點,請問你們,對面最後一間住的是什麽人?”
  六人同聲詫異道:“我們沒有看見有人?”
  古士奇道:“我們剛進後院時,她就立在那開着窗戶的那間裏面,可見你們根本不留心,出門人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何況我們還是江湖武林人呢,那更要處處提高警覺。”
  車戰野驚訝道:“你看出是個什麽人?”
  古士奇道:“我見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不過我估計裏面還有一個男的,他們雖作普通人的打扮,但卻未脫武林高手的氣質,你們當心,他們决非正派中人。”
  六兄妹從來未想到他竟有如此精細機伶,不由對他更加欽佩,車美雲道:“除了那兩個人之外呢?”
  古士奇見她話都很細聲,暗暗道:“到底不是蹩腳貨,這倒可以省卻不少麻煩。”接道:“我們這一邊住了兩個正派老人,他們不認識我,我卻知道他們是‘活報應’冷凍,‘死要錢’索空。”
  車戰野道:“我認識他們,但我怎地不曾發現?”
  古士奇道:“進門之際,他們走嚮最後院落去了,等會兒我和大哥去看看,最後院落可能還住着其他的武林人,其次是對面一排前三間房中那個胖老人,看年齡足有百歲了,他纔是武林難見的老輩人物。”
  車冰瑩一直微笑不開口,這時纔笑道:“四哥,你真是我們的‘諸葛亮’!”
  古士奇笑道:“那你們就是我的‘六’虎大將羅!”
  正着,忽聽外面響起一聲大叫道:“夥計,快來,我的東西不見了!”
  這聲音有點怪聲怪氣,但卻蒼勁有力,車麗娥恰好坐近門口,順勢外望,看到店夥立在對面一間房門口發怔。
  古士奇啞聲笑道:“你們註意,這是那百歲老胖子在搗鬼了!”
  店夥計大概怔完了,衹聽他慢慢騰騰地嚮第三間門內問道:“客官,小店從來不遭偷兒的,你老丟了什麽貴重物品?”
  房門口立着一個老胖子,一眼看去全是肉,眼睛小,嘴巴闊,生成一副怪頭怪腦樣子,誰見了都會發笑,衹見他挺着大肚皮高叫道:“夥計,我可不是無中生有,硬寶店不幹淨,嗨嗨,你這店裏如果沒有小偷?就一定有狐狸!”
  夥計被他搞得暈頭暈腦,面色一變,大聲道:“你老看到什麽了?小店在三年前雖然鬧過抓仙,現在可沒有啦!”
  老胖子似已抓住理由,話聲更響,跳起叫道:“怎麽沒看到,而且還是一公一母呢!”
  夥計一看天色近晚,陡然叫道:“不得了,三年前正是這個時候鬧狐仙,你老丟了什麽東西?”
  老胖子嘆聲道:“我丟了三錠黃金,每錠足有十兩,夥計,這真要了我的命啊!”
  夥計嚇了一大跳,立即就往外面跑,大概是嚮掌櫃的報信去了。
  古士奇輕聲對車傢兄妹道:“這老兒找的是誰我明白了!”
  車冰瑩輕笑道:“對手的名號一定叫什麽狐狸!”
  古士奇點頭道:“而且是對面最後一間房裏的兩人,快瞧,好戲要上臺了!”
  就在這時,突聞外面發出一聲陰笑道:“胖老鬼,你莫非就是江湖人稱的‘止戈老’?別在這裏亂吼亂叫,老娘可不吃那一套,要找死我們出城去。”
  古士奇急急叫道:“我們到外面去看,原來那老胖子是當年有名難惹的‘止老戈’呢!”
  大傢都往外面走,發現天井裏立着一個五十多歲的陰險婦人,她正面對第三間房的老胖子指手畫腳。
  那老兒睜着一隻緑豆眼,死死地盯着婦人瞧,挺着肚子問道:“老姑娘,你……你是在……在駡我?哈哈,你就是‘花妖狐’賽西施嗎?哇……那真巧,這下真有狐仙現世啦,喂,我美人兒,你確實夠瞧的啦,怎麽看,有是秤不離鉈,公不離婆,花妖狐既然在此,黑妖狐又到哪裏去了?”
  最後那間房裏突然衝出一個滿面姦猾的中年人大怒道:“止戈老,你作要欺人太甚,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老胖子一見大笑道:“好!好,好,你們既然無緣無故來認這筆賬,我老胖子難道就沒個把朋友相助嗎?相好的,咱們三更天在城外見,不過我把話在前面,我的朋友是黃金力士,你們見了可不準逃走。”
  那對中年男女同聲冷笑道:“三更天西門外候駕。”
  古士奇似看到老胖子嚮他遞了一個眼色,立即招呼車傢兄妹道:“回房去罷,這臺戲要到三更天才開鑼呢。”
  車傢兄妹進房後人人面上都顯出忍俊不住的暗笑,車麗娥輕聲道:“那老胖子一定有什麽原因,否則他焉能故意找那兩衹狐狸的麻煩?”
  車戰野道:“我們提前到西門去如何?”
  古士奇道:“大哥,現在就可動身了,擇地藏好,看老胖子是為了什麽?我最後到!”
  車戰野道:“你還有什麽事?”
  古士奇道:“我去看着活報應和死要錢,不知他們為什麽不出來看熱鬧!”
  車戰野點點頭,隨即帶着弟妹出店而去。
  古士奇目送他們去後,順手把門帶上,也不往後走,卻嚮老胖子房門口行去,不待招呼,直朝裏走。
  老胖子一見他進去,也不話,打個手勢,長身就嚮後窗躍出。
  古士奇跟蹤而上,翻過圍墻,眼前是條小巷,衹見老胖子立在巷口又嚮他招手。
  就這樣一跟一走,瞬息繞了幾條街,這纔見老胖子立在僻靜處嚮他道:“老弟,你是剛纔認得老朽的吧?”
  古士奇點頭道:“前輩何事召見?”
  老胖子道:“老弟,你是深藏不露,老朽已深悉你是何人了,今晚那兩衹老狐狸就是來查你底盤的人,你不能放過他們,否則對你太大不利。”
  古士奇笑道:“你老何必叫晚輩自己出手!”
  老胖子鄭重道:“真的,對付一個老朽還可辦到,對付兩個那就是吹牛了,老弟大概還不知道他們的功力,當年快樂山人就幾乎死在他們夫妻手裏。”
  古士奇詫異道:“據快樂山人的功力和大吉公不相上下的嗎?”
  老胖子道:“快樂山人是老朽師弟,大吉公是老朽至交,老弟,現在你可清楚了。”
  古士奇長緝道:“晚輩失禮了!”
  老胖子道:“快樂師弟常常提起你老弟是武林後起的奇人,他也知道你與車傢的關係,你替父母報恩非常可佩。”
  古士奇嘆聲道:“晚輩雙親不知生死存亡,數年來,晚輩找遍天涯海角都了無消息,否則晚輩也不致隱藏形跡了。”
  老胖子道:“隱藏形跡雖然睏難,但行動卻非常有利,目前江湖中已展開了明爭暗鬥,你必須將竜骨圖奪到手裏纔可現出真面目。”
  古士奇激動道:“晚輩衹怕無緣得手。”
  老胖子道:“事在人為,憑你的超人智慧和一身所學,就算現已出山的幾個老魔頭又奈何你得!老弟,放手去幹!”
  古士奇道:“剛纔兩個夫婦是誰派來盯着晚輩的盧
  老胖子道:“他們是‘禍水’凌浪的弟子,你怎地一點不知。”
  古士奇豁然道:“原來就是那個女魔派來的,好罷,那就不能放過了。”
  老胖子道:“你先回店去,我去查查‘禍水’凌浪親自來了沒有,假設她自己也來了,今晚還是不要下手,否則她會對車傢兄妹不利。”
  古士奇點頭告別,他卻不回店去,立即奔往西門!
  出了城,走到冷僻處,衹見他立刻將衣服翻穿起來,頭上加了一具面罩,居然變成了一個黃金力士!
  離西門數裏就是起伏的小山區,他似已察覺到車傢兄妹的藏身所在,衹見他走到一片林內就不動了。
  快近二更的時候,林外忽然現出兩條人影,古士奇認出那是活報應和死要錢他們,但並不與他們打招呼,讓他們悄悄地過去。
  將近三更的時候,他又發現老胖子也到了,這纔傳喜道:“前輩請入林!”
  老胖子聞聲閃進,見面並不驚異,招呼道:“老弟,禍水雖然未到,但被他們找來四個幫手,看樣子都是有幾下的。”
  古士奇道:“晚輩不怕他們人多,但卻有點懷疑。”
  老胖子道:“你懷疑什麽?”
  古士奇道:“懷疑他們夫婦盯着晚輩的真面目!”
  老胖子道:“他們之所以盯你,是看中你們都是年青人之故,你如不下手,遲早會被揭穿的。”
首頁>> 文學>> 武侠>> 秋夢痕 Qiu Menghe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4年19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