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秋梦痕 Qiu Menghe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4年1989年)
黄金客
  作者:秋梦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一章
  怒嚎的北风,近几日愈刮愈起劲,刮得满天灰沉沉,遍地冷兮兮,家家关门闭户,大地鸡犬无声。
  紧跟着大雪纷飞,原野已经变色,举目都是一片银妆世界,玉洁尘环。
  在湘西古城宝庆府的西门外,约五里处有个古渡名日“神滩”,一日清晨冒雪来了两个古怪的老人,一个手中拿着一本不知名的旧书,一个手中却提着一只没有底的竹篓,他们上了渡船,似在等着过渡。
  其一向西看了一眼,口中忽然嗨嗨笑道:“我说死要钱,买卖相差不远啦,不知‘神船帮’派了些什么货色送财神哩!”
  妙,江湖字号里还有名叫“死要钱”的,那老人闻言一瞪眼,嘿嘿笑道:“活报应,你莫打错算盘,难道忘了我们是来窥伺那个神出鬼小子的么!”
  这个老人的字号更有意思,看来是有点神秘,他向西端路上伸长着脖子,突然道:“来了,但未发现有高手护送。”他似乎来不及和死要钱斗嘴,一转身,藏到江岸岩石后去了。
  活报应跟踪而到,他向来路上张望,口中冷笑道:“嘿嘿,车老官的手下竟没有一个追着敌人,可能被神船帮全部杀绝了!”
  死要钱冷声道:“这个老官在前天还好生生的没有病,为什么会突然宣告死了呢,活报应,咱们该不会上当吧?”
  活报应嘿嘿笑道:“这个官儿太好了,咱们能救活他当然好,现在既已死了,我们也不能让兔息子们把尸体抬走。”
  死要钱看看棺材还未到,嘴巴又咕喀道:“这个老官也是个怪物,生下三男三女都是武林中名门正派的杰出弟子,他为什么连一个都不带在身边,告老回乡也不要家里迎接,这不是存心送死吗?就那么几个家将管个屁用?”
  活报应嘿嘿笑道:“这老官作了几年工部大员,看来是位文官,其实他还是位武功甚高的老剑土,可惜他没有江湖经验,不知武林风险,他怎知他那几手到了江湖上就吃不开呢?这次告老回乡,他可能还想在儿女面前充充英雄好汉哩。”
  正说着,远远看到八个黑衣大汉抬着一口黑漆棺木,前无孝子引路,后无亲戚送葬,冷兮兮地被抬着向这边飞跑,确实有点古怪。
  突在雪花飞舞中,不知从何闪出三条如电一般的人影,横身截住抬棺材的来路,其一发出沉沉的声音道:“朋友,你们也得休息一下了!”
  八个抬棺大汉一见大惊,同时将棺材放下,一齐拔出刀剑护住。
  这面活报应轻声叫道:“黄金力士!他们来得好快!”
  死要钱急忙阻止道:“莫出声,他们又是蒙面出现,这次非查出他们的正主儿不可,这批家伙的行动太神秘了。”
  耳听八个黑衣大汉之一大声问道:“三位是哪条线上的朋友,可知我们是‘神船帮’的兄弟么?”
  三个蒙面人一色打扮,黑巾蒙面,身着蓝衫,腰间都是抄鱼皮鞘长剑,居然连身材的高矮都难分清,其中一个淡然道:“我们是哪路,告诉你反将对你们不利,你们帮主巫百灵将来必定知道。”
  另一黑衣大汉横剑冷笑道:“三位拦路有何见教片
  那蒙面人朗声道:“我们要的是棺材中的死人。”
  八个黑衣大汉闻言大急,慌忙摆开迎击之势,其一大怒道:“原来你们也要抢死人,告诉你,沿途抢的人太多了,咱们帮内因护棺死了二十几个高手,你们要抢也不容易。”
  其中一个蒙面人可能是首脑人物,只见他踏上两步摇手道:“诸位不必紧张,有话慢慢商量,死人一定要,但不打算动武,因为诸位没有一个是我们的对手,同时我们也从不杀无罪之人。”
  说完向后一招手,大声道:“将东西拿出来!”
  后面两个蒙面人应声抖出两只包袱,朝雪地一摔,“通”的一声震开,突见里面金光闪闪,谁料竟是八只特号金元宝。
  八个黑衣大汉一见大骇,十六只眼睛直瞪着金元宝动都不动。
  蒙面人忽然大笑道:“八位如果让在下取走死人,这八只金元宝就是诸位的啦!”
  黑衣大汉面面相觑,但却无人开口,蒙面人又笑道:“诸位怀疑是假的吗?”说着俯身拾起一只,伸两指轻轻在金元宝上缝中一剪,真如快刀切豆腐般立即切作两段,向八个黑衣大汉又笑道:“诸位,内外都是一样,成色十足!”
  忽听一个黑衣大汉颤声道:“阁下既有无上功力,要杀我们易如反掌,那又何必用黄金作交换?”
  蒙面人点头道:“朋友问得好,不过在下已说过,你们是无罪之人,在下怎好无故下手,同时还有点事情需要仰仗诸位帮忙。”
  那黑衣大汉急问道:“摘下有何指教?”
  蒙面人道:“诸位没有死人相信不能交差。”
  黑衣大汉点头道:“阁下既然知道,纵有黄金,咱们也不敢交换。”
  蒙面人沉声道:“死人我非要不可,黄金送给诸位,此事毫无商量余地,不过要替诸位安全着想,在下只有一个办法。”
  黑衣大汉道:“阁下有何办法?”
  蒙面人道:“诸位可将棺材抬到对河墓地去烧化,见了贵帮主时,只说遭敌追击,无法脱身,被迫而为,否则难免尸体不被他人夺去。”
  八个黑衣大汉很清楚,知道战必全军覆没,而且也保不住死人被劫,大家商量一阵,只好同时答应。
  蒙面人立叫开棺,须臾在棺内抱出一具老人的尸体,为首蒙面人接住一看,又对八大汉道:“诸位可以分金抬棺上道了,再见。”
  三个蒙面人同时拔身而起,俄顷隐没于大雪纷纷之中,但他们走还不到一里,突听后面有人叫道:“黄金力士,留下尸体再走!”
  三个蒙面人闻声不惧,同时回身而立,一见赶来的是两位老人,那抱尸体的忽然大笑道:“原来是‘死要钱’索空和‘活报应’冷冻两个老儿,怎么样,就凭二位也想夺尸么?”
  活报应哈哈笑着抢说道:“你们这批年青人到底有多少,江湖上到处轰动!”
  为首蒙面人朗声道:“黄金力士只有一个,他是我们老大,但我们兄弟不分彼此,凡有不平之事发生,那儿必有我们兄弟在场。”
  死要钱大笑道:“原来如此,你们老大到底姓甚名谁,居然连我们老一辈的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确是当今江湖上的风云人物,现在三位抢去这尸体又有何用?”
  为首蒙面人哈哈笑道:“人称死要钱和活报应乃是武林怪杰,我看亦不过如此,怎能开口就问武林禁忌之言,我老大的姓名碍难奉告,同时二位都知道这车工部生前是个好人,我们却去当然是不许武林宵小毁尸泄恨。”
  活报应嘿嘿笑道:“你们口气猖狂,动辄得罪武林前辈,难道就目中无人了么?”
  为首蒙面大汉立将尸体交与同伴,立即拔剑笑道:“二位如不惜英名,何妨就在此地印证两手?”
  死要钱抢出说道:“正合老朽之意!”
  说罢一挥手中竹篓,欺身而近,捷逾鬼魅,不愧武林成名人物。
  蒙面人轻轻一笑,旋即闪身不见!
  活报应旁观者清,触目不由大惊,冲口大叫道:“死要钱,他已伏在你背后啦!”
  蒙面人闻声闪开,拱手道:“二位武林前辈乃正派奇人,晚辈告罪了!”
  声落,率众如飞而去。
  死要钱忽地长叹一声,回身向活报应道:“冷兄,他就是真正的‘黄金力士’,我居然不能和他走上一招就垮啦!”
  活报应哈哈笑道:“这件事如果传入江湖,只怕无人相信哩,老索,将来各大门派倒霉的日子可多着哩,听说他对江湖各帮各派都不买账哩,刚才他不给你难看,那是看得起咱们呀,否则绝对没这么便宜。”
  死要钱立即道:“走!我们进城去,看看车府有何动静。”
  他们走了不久,原地上倏忽之间又现出三个蒙面人,原来他们竟是去而复返,只听那为首之人发出郑重的声音道:“黄土珍,你到左面高地去守望,姚士清,你到右面林缘去监视,不管什么人都不许通行,违者格杀勿论,我要及时施救,药力快要消失了,恐怕误了他老人家的生命。”
  两个同伴应声分开,一奔高地,一奔林缘,动作如电!
  为首蒙面人急急将尸体抱到避风处,轻轻靠放在岩石上,伸手在衣袋取出一支五瓶,倒出两颗丹九,小心地送进死者的口内。
  究者是个六十余岁的老者,头发斑白,五柳长髯,一身青衣马褂,虽说是死人,但在这样大雪狂风中仍然红光满面,那简直不可思议。
  没有多久,死者忽然变成活人,睁眼打了个呵欠,有如甘梦初醒,目光炯炯,慈祥中还带着几分威仪,他一眼看到蒙面人,忽然面现慈笑道:“大侠!老朽又见到你啦!”
  他忽然觉县在雪地里,显然有了疑问,怔怔地又道:“这是什么地方?”
  蒙面人本来是立着等他苏醒的,闻言拱手长揖道:“老大人,此地已离府上不远了,晚生是刚刚才在敌人手中将认人夺来的!”
  老者抬头望着纷纷的大雪,似在回忆什么往事,良久叹声道:“老朽想起来了,自从蒙大侠在湖北道上赐给一颗丹丸,叫老朽在危急之时吞下,谁料真有事情发生啦。”
  蒙面人道:“大人在什么地方遇上危机的?”
  老者道:“在湖北通城,我的家将打听的敌人竟不止一批,据说都要将老朽活捉,那时老朽就吩咐家将买口棺材,吞下你那颗丹丸后,以后的事情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蒙面人叹声道:“这几批江湖人也真是可恶到了极点,人死了竟连尸体也要,这真是晚生始料所不及的事。”
  老者道:“此地是什么地方?”
  蒙面人道:“这是宝庆府西门外!”
  老者骇然道:“那岂不是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了!”
  蒙面人道:“大人,你老的棺材已然经过长期的你争我夺,大家都欲将你老的尸体夺到似的,最后才落到‘神船帮’手中,因这方向数易,好在神船帮总堂是在新化城,不然他们也不会将棺材运到这个方向来了!”
  老者道:“那些人为什么连老朽的尸体都要呢,此事真令人费解?”
  蒙面人道:“你老是否在十七年前救了两个夫妻大盗之命,而且将那夫妻大盗的初生之于藏了起来卢
  老者叹道:“大侠,有的,不过那不是夫妻大盗,而是江湖上最有人性的活菩萨,说他是大盗真是罪过,他夫妻所得的钱和财,可说都给了鳏、寡、孤、独和贫病交迫之人,在他们夫妻手中救活的老幼男女,简直是普及天下,他们杀的都是世上最坏的恶人,这种奇夫奇妇老朽敬之还惟恐不及、哪还有不救之理。”
  蒙面人静静地听着,显然已激动不已,良久又问道:“你老可知那对夫妇是江湖上黑、白两道和官家三方的眼中钉么?”
  老者点头道:“老朽知道,可也管不了这许多,老朽也因此丢了纱帽,哈哈,现在想来倒是无官一身轻哩!”一顿又叹声道:“自从那两夫妇将孩子交给老朽之后,他们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唉!传言纷纷,又说是被黑道对头围攻杀死了,又说已遭中原各派迫得无影无踪了,也有说终被官家捉着就地处决了,总之老朽内心感到非常难过。”
  蒙面人似强忍冲动,点头道:“晚生听到的大概和大人没有什么出入!”
  老者威然道:一说来老朽真正对不起那对夫妇,唉,他们的孩子居然被恶人从我手中抢去了,现在尚不知生死如何……”
  蒙面人见他戚然下泪,立即劝道:“你老不必担心,那孩子现已成人,推因他仇人如麻,他不敢来见大人,因为他怕替大人带来无边大祸。”
  老人突然跳起道:“真的?”
  蒙面人道:“那孩子与晚生有八拜之交,他曾发誓要以自己的一生来保护你老的安全,直至你老百年之后。”
  老者叹声道:“他错了,他应该先给老朽看看,免得无时不在牵挂。”
  蒙面人道:“好的,晚生去通知他,叫他永远莫离你老的身边,不过,你老虽能看到他,但他仍旧不肯使你老认出他,那是非常重要的。”
  老者苦笑道:“那岂不是等于未见?”稍停又叹道:“就这样吧,老朽只要知道他在身边就行了,我也不能勉强他一番苦心。”
  蒙面人道:“他的武功不佳,你老纵有所悟,但也不要露出他的马脚,否则敌人就会找上贵府的。”
  老者叹声道:“可惜那孩子的父母真正姓什么老朽都不知道,同时又没有替那孩子取个名字就被歹人抢走了,大侠,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啊!”
  蒙面人道:“他知道,他的师爷对他的身世非常了解,抱歉晚生不能说出他的姓名。”
  老者看看天色,知道已到日出的时候,扑打一下雪花道:“大侠,还是请你送老朽回家罢。”
  蒙面人道:“你若放心,晚生早有安排,不过你到府上后江湖上下不出十天就会知道,以后的麻烦仍旧不少,好在令公子和千金都是都门大派弟子,明的不怕,怕的是敌人暗袭,今后你老可要千万当心。”
  老者道:“当年之事,恶人要杀我,官家要罚我,那是自然之理,但我这装死的事情,恶人是不清楚的,然而他们要找我的尸体又有何用?”
  蒙面人道:“这点晚生也很怀疑,总之是有原因的。”
  老者突然道:“难道是京里发动邪人要找尸体?”
  蒙面人道:“你老在朝有无对头?”
  老者道:“大对头多得很,那都是官场的事情而起,现在老朽已是庶民之身,官家的事情不提也罢。”
  蒙面人道:“那就毫无疑议了,你老的官场对头当然不相信你老已死,他们要看到尸体然后才会甘心。”
  老者叹口气道:“皇上不采忠信,因之才使豺狼当道,老朽不死,今后必无宁日了。”
  蒙面人道:“你老放心,晚生只要知道你老有难,得信必全力以赴。”
  老者苦笑道:“大侠乃江湖奇土,足迹遍及海角天涯,老朽有事,大侠又如何知道呢?”
  蒙面人道:“府上有个家人名叫古士奇,他旁的长处没有,但却生了两条飞毛腿,而且与晚生也有联系,一旦有事,你老只要不许第三者知道,派他找我决不致有误。”
  老者大喜道:“老朽多年不在家,家里的下人恐怕有多数不认识,这个古士奇可能是新来的,那就好,老朽保证连儿女都不说出。”
  蒙面人忽然将他背起,召回同伴,轻声道:“西面有敌追来,晚生送你老进城去罢。”
  另一个接口道:“大哥,我们仍走神滩渡吗?”
  背老者的道:“不,咱们走正面踏水过河,进北门奔府后街,转到东直大街就无事了。”
  老者诧异道:“大侠,你对宝庆城怎地这样熟悉?”
  蒙面人笑声道:“江湖人就是靠地形熟,否则有事何能脱身。”
  宝庆城中有一座山,山上风景幽美,属城中第一名胜,人立山顶,可以一览全城,其名叫“大头领”,上山坡可以看到一块牌坊,横题着四字——六岭春色,山上有茶亭,有酒店,游人所需,可说应有尽有。
  山南有座新建的府第,规模在宏,堂是富丽,主人就是告老还乡的车工部,此老生有三男三女,长子车战野。为华山派杰出弟子,次子车碾城,是武当派一流剑士,三子车千乘,是少林俗家弟子,尽得少林真传,因都无意功名,反成江湖奇士。
  兄弟醉心武林不算,因车老终年在京,连他几位千金也不事女红,莫不成了巾帼英雄,大小姐车美云自幼被峨嵋第一号人物“千手老尼”要去,现在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二小姐车丽峨,人称昆仑“白发仙姑”第二,三小姐现在只有十七岁,她是车家最得宠的娇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不疼她,但也没有一个不怕她,可是她不乱开口,开口连母亲都要听她的,她两个姊妹已经够美了,但站在她的面前时,尤如满园桃子里独有的一朵玫瑰。
  这小妮子名叫车冰莹,她很少外出,也许出门根本无人知道,可是她的一身武功却来得非常古怪,连她哥哥和姊妹们都不知道,但又无人敢向她盘问,也不知她的武功到底有多么高深,确是一个神秘姑娘。
  最近他们兄弟姊妹都在家,也许是凑巧,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老子即将返乡!
  车家的仆人不多,但比起一般富贵人家就可观了,女的老老少少有十几个,男的连家将算上,却又比女的多。
  这日一清早,老的还在睡大觉,年轻的却在偷懒,因为公子小姐早就在后花园中练功夫了,八字大门未开,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却在大叫:“门房老爹,起床呀,时候不早了!”他在朗声大叫,声音异常清爽。
  这青年穿一身青色夹衣裤,居然不怕大风大雪,也许是仆人之故,他那英俊的长相恐怕不会不受人夸奖,要是生在王候将相之家,保险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美男子,无论五官身材,哪一样都长得恰到好处。
  门房里有个老声老气的打了一个哈欠,接着骂道:“古士奇,你鬼叫个什么劲,天刚亮呀?”
  原来这青年就是古士奇,只见他哈哈笑道:“老爹,快开门,我这里替你买来了一壶老水酒!”
  这句话可能十分灵验,突闻“拍略”一声,门房开了:“哈哈,士奇,你真是个好老弟,来,还是晚上剩下的菜,咱们喝一杯……”
  话还未完,只见他将头一缩:“喝,好大的雪!”
  古士奇将酒递给他,转身道:“老爹,我不奉陪,公子们等着我哩,快开大门,公子们看到又要噜嗦你啦。”
  说完长身入院,直朝花园奔去。
  到了中午,车府大门口突然喧哗一遍,人喊马嘶,门房老爹一看,不由骇然一震,拼命就向内跑,口中连连大州道:“快来呀!老爷回来啦……”
  全府上下闻声霎时都被惊动,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竟一窝蜂似的向外涌,男仆人招呼骑士和夫役,丫头拥着老夫人,带着公子小姐们涌向车老官,乱纷纷,简直非一言可尽。
  车老官不慌不忙,走进大门朗声道:“你们不要乱,这批骑上马上都要回去,夫役早已给了赏钱,你们只将箱笼搬进后堂就行了。”
  老夫人这时顾不了寒冷,被丫头们拥到老伴身边轻声问道:“相公,你带去的家将呢,这些年难道……”
  老夫人比什么人都细心,她见老爷进门竟然没有一个自己人,故而有点起疑。
  车老官生怕儿女看出破绽,立即正色道:“夫人,家将跟了下官一辈子了,难道我就不替他们弄个一官半职的,告诉你,差不多都有一点前程了,我这次回家都是同仁们派人护送的。”
  这句话很有分寸,可说是毫无破绽,于是听得老夫人呵呵陪笑道:“相公一生顾念下人,不料到老时仍旧英明如斯!”
  车老官暗暗吁口气,却听大公子问道:“爹,你老这次回家似乎与十年前不大相同啊!”
  老头儿闻言一怔,板着面孔哼声道:“战野,有何不同?”
  大公子一看老父面色不对,陪笑道:“爹,好像是不作官了?”
  老头儿忽然哈哈笑道:“你们兄弟不愿上进,连带为父的也没有劲了,不作啦,免得五更赶早朝。”
  兄弟姊妹一听老父是告老回乡,人人都喜得眉开眼笑,又是哄笑一阵!
  老夫人急急道:“埃哟!战野!你怎么不带着弟弟妹妹扶爹进去,这样冷的天气,难道你们要把爹爹冻……”
  “死”字不敢出口,妇道人家最爱吉利,话到中途,只好向车老官道:“相公,你也是,和他们站在雪上究竟要说多久?”
  老头儿巴不得早点收场,呵呵笑道:“夫人请,千万勿冻破你脚上的鸡眼睛!”
  老夫妇说话没有禁忌,又引起儿女仆们一阵哈哈大笑。
  大门口的骑上都是黄金力士手下兄弟,夫役也是黄金力士雇来的,但不知从哪儿搞来那些箱箱笼笼,相信里面都是贵重物品,须臾之间,门口骑士夫役都告辞而去,仅剩下男女婢仆在乱纷纷地搬东西。
  老官儿一进后堂落座,一下子又被儿女围住问东问西,倒把夫人坐在旁边插不过话去,她老人家只好在旁含笑静听。
  丫头们忙着添炭火,老妈子急急到厨房煎姜汤,配点心,什么洋参汤,丽参汤,羊羔,红枣,荔枝,等等送到一大盘,水陆并陈。
  老头儿可能也是又饿又渴,一面吃一面说,精神倒还不坏。
  一会儿他忽然向大儿子问道:“战野,听说我们家收容了不少青年能干的好家人,是么?”
  大公子恭声道:“爹,不多呀,只有四个人,一个是孩儿带回来的,名叫胡忠狱,现年二十,武功很高,一个是二弟在河南认识的,名叫张发货,一个是三弟在前年收留的,名叫李进香,他们都是江湖中义气的青年,功夫好,作事也能干,只有三妹于五月份不知在什么地方带回一个名叫古士奇的,我看……”
  他说到这里拿眼睛望望身边的三妹车冰莹,似有不敢再往下说之概。
  老官儿立即目光注定小女儿,含笑道:“冰儿,你怎么不开口?”
  冰莹似笑非笑,似嗔非嗔,膘了大哥一眼,淡淡地道:“爹,咱们家里安不住真正有用的人物,明天我就叫他走。”
  老头儿一听吃了一惊,急急道:“冰儿,你怎么了,生谁的气啦!”
  冰莹忽然正色道:“古士奇的骑术好,轻功高,大哥、二哥、连三哥,大姊二姊他们,哼,总之他们都有点嫉妒。”
  老头儿听她说话如放鞭炮,立知道这个小女儿不好惹,随即笑呵呵地道:“冰儿,假使爹爹也喜欢这个人,你肯不肯赶他走呢。”
  冰莹没有高兴的表情,仅仅淡然道:“这个人本来就不听管教,我也并不十分要留他,不过既然爹爹要,那就不许他离开就是了。”
  老夫人这时才接口笑道:“相公,那孩子我倒是非常爱他,就是行动有点随便而已,有时半天不见到人,有时连饭都不在家里吃,简直有点野孩子气。”
  老头儿哈哈笑道:“那有什么要紧,家里的人多,少派他作点事不就得了,今后这孩子算是我身边的,你们都不许过问。”
  老头儿说的话,就是这一家人的严命,众人闻言,都在心中叫糟,但却无人敢说过“木”字。
  谈了一会家常,不久就吃中午饭,老头儿起身道:“我的饭开到书房去罢,战野,你去将古士奇叫来,我有很多事要指示他。”
  老夫人在儿子应声去后,扶着椅子欠身道:“相公,你刚回来,第一顿饭应大家在一桌吃呀?”
  老头子摆手道:“团圆饭留到明天再吃,我要休息了。”有了儿女在身前,他也减去“下官”两字啦,干脆就不来那一套。
  中饭后,古士奇由书房走出来,谁都不知道他在书房里听了老官儿一些什么暗示,只觉他面上仅含了一丝自得的神秘微笑。
  车府中有了老官儿回来,气氛也变得比从前热闹多了,加之季近年关,人人都喜气洋洋。
  城中这几天商旅尤盛,人头拥挤,乡下人进城办年货,城里人都在张灯结彩,惟有一点比往年不同,那就是客店,往年这个时候,客店是没有生意的,外乡人八九都走光啦,但今年却出奇的热闹,十几家大大小小的客店竟都没有空房出租,看来实在有点古怪,这是车老官回来的第四天了,在早点后他老人家又把古士奇叫到书房里去。而且叫他将房门关好,同时道:“士奇,你搬张椅子来这边坐。”
  古士奇没有一般家人那么拘束,也没有那般低声下气,叫他搬就搬,叫他坐就坐,那个调调儿味道,反而蛮对老官的胃口。
  “士奇!外面有没有风声?”
  口气和霭,简直毫无主人姿态,与一般有钱有势的人完全不同,简直比对儿子还好,古士奇见问点头道:“大人,外乡客住在城中的非常多,经我打听之后似乎情形有点不对。”
  那老官儿没有被他后面的话惊住,反对他叫大人两字皱眉道:“士奇,你怎么不改口叫伯伯,我已向全家宣布过了,谁都不敢反对你作我的侄儿,要记住,下次我就会生气骂人了。”
  古士奇恭声道:“是,是,你老还有什么事?”
  老官儿笑了笑,问道:“二位哥哥和三位姊姊对你态度变了没有?”
  古士奇点头道:“他们对我都很好……”
  老官儿摇摇头道:“马上恐怕不容易改变,表面好不算数,他们内心必定不服,伯伯还得自己去观察。”
  他又问了家里的一些事情,接着望望古士奇正色道:“士奇,你与黄金力士有交往,难道你就没看到他的真面目?”
  这问题使古士奇愣了一下,接道:“大……伯伯,我仅仅与黄金力士的手下兄弟有往来,对黄金力士本人可真没见过,不要说我,江湖上除了他师父,恐怕没有一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就是他手下兄弟也是一样。”
  老官儿听了他这番解释,似已完全相信了,又道:“士奇,伯伯交待你两件事情,你要留心去办。”
  古士奇立即道:“伯伯尽管吩咐,士奇一定留心。”
  老官道:“第一你要替我注意张发贵,李进香,胡忠狱三人,因为我怀疑三人中有一个是我最关心的那人,第二,你要查查我们屋前屋后是否有个青年外乡人。”
  古士奇连声道:“这个容易,一有可疑之处,我就来禀告你老。”
  老官儿仍旧不让他走,又问道:“城中有没有黄金力士的兄弟?”
  古士奇道:“有,他们在没有事情发生时,外表无人知道他们是黄金力士,可惜侄儿曾经与他们有言在先,不许向任何人说,否则侄儿必在暗中告诉你老几个。”
  老官儿摇头道:“人要守信,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话问完,古士奇走出书房,在通过一处走廊时,迎面撞上二小姐车丽娥。
  “士奇!”
  看样子她有事情,古士奇走近道:“二小姐,有事吗?”
  车丽娥故意地噫了声道:“吓,你称呼我什么,爹爹听到了那还了很,喊二姐呀!”
  古士奇不在乎她那一套,又问道:“没有事,我要出去了!”
  车丽娥似知不能和他闹僵了,但面色仍然不好看!“啊,干嘛这样急,你去不去打猎,听说大江屋那边山区有雪兔,三妹也要去。”
  她将“三妹”两字叫得特别响,古士奇摇头道:“那要过江,路太远,我不去!”
  不买账可能是古士奇一贯的脾气,车丽娥也许受惯了,马上软下来道:“士奇,你反正没有事,陪我们去打猎好不好?”
  古士奇道:“我今天有很多地方要去,恕不奉陪。”
  车丽娥道:“你要去哪里?”
  古士奇道:“多啦,蛇湖山、高庙、东塔、北塔、火神庙、水游庙、箭落门、神滩渡……”
  车丽娥一连听他说出七八个地方,不禁讶然道:“哟,这都是本城九景之地呀,一天怎么走得完,而且是大雪天,没有什么可玩的,你去干啥?”
  古士奇道:“伯伯有事情叫我去办,不信你到书房去问。”
  一顶大帽子压得车丽娥哪敢去问,但她马上改变主意,立即道:“好啊,那我也不去打猎啦,干脆跟你去到处走走多好!”
  古士奇再也无法推脱了,只得道:“要去就要快,既不骑马,也不坐轿,否则我一个人走了,注意,衣服穿多一点,到时借故叫冷要回来我可不管。”
  车丽娥急急道:“一切答应你,但你要等我们,我去叫三妹、大姊,也许大哥、二哥、三哥都会去,岂不更热闹。”
  古士奇无奈其何,大声道:“我在‘六岭春色’牌坊下面等你们!”说着就走了。
  在六岭春色牌坊下,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仁立着,古士奇一到,那青年立即迎上道:“城中高手云集。”
  就这句话,古士奇与他似有约会:“传下去,车府速予保护!”
  这时四周没有第三者时,那青年立即转身而去。
  一会儿,自高坡上下来四个人,那是车家的三位公子和他三位妹子,古士奇等他们到了面前才道:“我们先到高庙。”
  车千乘比两位哥哥较为和睦,问道:“老四,是坐船好还是走路好?”
  古士奇对他似也亲近得多,沉吟一会道:“三哥,还是走路罢,我是奉命看看江湖人物的动静的!”
  大小姐车美云闻言惊讶道:“爹爹怎么了,他也注意到江湖的事情了,而且非但不告诉我们,反而派你去。”
  古士奇淡然道:“伯伯不是要我去打架,看动静用不着功夫高的。”他明知道车家兄弟姊妹不敢去问他们父亲,说真说假都没有关系,此行到底为什么,那是自己的主意,别人都不知道,二小姐车丽娥接口道:“好在我们都是江湖儿女打扮,出门身不离剑,否则出事怎么办?”
  古士奇不再理会,领先下坡,须臾踏上东直大街。
  车家兄妹只有三小姐仍未开口,神态依然一样,只有车千乘和大小姐,二小姐一听此言神情立异,一路上目光四射,不断注意人群里的动态。
  快到青龙桥的时候,车千乘忽又回头轻声道:“老四,爹要看什么动静?”
  古士奇似在故作郑重,声音放得沉沉地道:“伯伯是九月份自京里起程的,一路经过几个月,听说发现了不少人注意他的箱笼!揣摩那是黑道人物想动脑筋,近日街上客店乡外出奇的拥挤,只怕在城中即将有事情发生。”
  车美云毫不以为意的道:“不论哪条道上的人物,他们若想在本城找麻烦,哼,叫他来时有路,去时无门。”
  三小姐车冰莹半天不开口,这时冷笑道:“大姊看看东门口,凭那一个就够你打半天的了!”
  车美云闻言惊视,立即愕然道:“他是‘锦上添花’常奉贵!”
  古士奇眼睛一转,问道:“他是哪条道上的?”
  二小姐车丽娥道:“你连他都不认识,拜金帮的多福堂主谁不知道?”
  古士奇道:“拜金帮的总堂听说是立在湖北大洪山,他既是个堂主,到此地来干什么?”
  车丽娥道:“莫非真的是看上爹那批箱笼而来。”
  车千乘道:“今晚我们得轮流查夜了!劫去财物倒不要紧,传出去可就不好听。”
  一旁丛林中忽然有人向古士奇怒声冲近道:“朋友,敝帮总堂经你查得这样清楚,难道有什么企图木成?”
  车千乘见他是个中年大汉,闪身就待挡住!但被他背后一个少年抢先在前,口中冷索道:“拜金帮总堂难道有什么神秘?我有挑翻的企图!”
  中年大汉认定他是抢打不平的,伸手拔剑,怒吼道:“小子,凭你黄毛本褪,也想强行架梁!”
  这一闹,霎时惊动来往行人,纷纷围上看热闹!
  古士奇淡然立住,不惊不怒,沉着至极。
  车千乘一见有人接过去,于是行近古士奇道:“老四,那少年是你朋友么?”
  古士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你看,那个‘锦上添花’常奉贵过来了。”
  车美云恐防那少年孤掌难鸣,急催道:“三哥,你和二妹在此看看,我去拦住常奉贵。”
  谁料她身还未动,耳听墙内有个怪声怪气的老人哈哈索道:“城门口不是打架之地,凡是想露一手的老少朋友们,最好到东塔山下坟地玩,死了也好就地掩埋,大街上搏手缚脚地,有啥意思?”
  车千乘循声看去,不由暗惊道:“他是‘瞬息千里’张化风,这老儿居然也在此出现!”
  “锦上添花”常奉资可能是听出声音,举目四望,沉声道:“适才可是张化风张兄说话!”
  人群中一闪挤出一个高瘦老人来,哈哈笑道:“常堂主,好久不见了,古城中贵帮人数可真不少。”
  两人一见面,语气并不亲善,常奉贯立即向那中年人物喝声道:“吴猛,问问那小于敢不敢出城!”
  中年人还没开口,那少年冷笑接道:“常奉贵,你是有眼无珠,我只怕你们来的人数不够。”
  少年勇气十足,说完直奔城门,回头朗声又道:“少爷在点石庵后等着。”
  车千乘急急对古士奇道:“我们走!”
  古士奇眼看兄妹已自人群中挤出,便不得不跟着后面走去。
  在走到青龙桥上时,三小姐车冰莹旁着他道:“看来有一场凶杀,你可不要立得太近!”她面上虽仍无笑容,但在言词中却充分透露出关怀之情。
  古士奇微笑道:“我不但不立近,而且还不想去哩。”
  车冰莹见他有点畏缩之情,被逗得笑啦,这种笑在她面上确是难得一见的,笑意虽一现即隐,但却美极了,接着问道:“你怕吗?”
  古士奇如获稀世之宝,忖道:“这是数年来第二个关心他的人了!”
  于是故意逗着道:“怕倒是不怕,因为我能跑,难道有危险我还不开溜,不过你看,人群中跟上不少衙门的班头哩。”
  车冰莹没有再笑,但却惊讶道:“你既不是打劫的强盗,也不是窃贼,怕衙门公子干吗?”
  古士奇摇头道:“凶杀狠斗,也是犯法的事情,到时你看不攫人才怪哩!”
  车冰莹摆手道:“你放心,官家对武林凶杀之事一概不敢过问,尤其是那批马步班头,他们有什么能力捉人?跟去都是摆样子的。”
  古士奇想了一下,过时已到桥头,随即立住道:“我们走水洗庙这边绕过去如何,看热闹的这样多,跟着走太慢了。”
  车冰莹点头同意,立即向前叫道:“三哥,你和大姊,二姊快向水浒庙这边走,我们绕路过去。”
  车千乘、车美云、车丽娥已到前面群中很远了,虽然听到她的声音,但已不顾回头,仍旧一个劲地向前冲去。
  古士奇叫道:“他们走他们的,何必走在一块。”
  车冰莹无奈,只好向左挤出,回头道:“这条街也有不少人!”
  古士奇道:“你本看出近来形势,不知当前风声,此城之内,据说已云集天下所有帮派的人物,正邪混杂,那条街上没有武林人物。”
  车冰莹问道:“你是江湖长大的,难道你就木知他们前来上城有什么目的么?”
  古士奇道:“大概来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有一个不同的目的,共同的是找黄金力士拼斗,不同的是邪门人物要暗杀或活捉一个老人,当然还有其他问题,可说一言难尽。”
  车冰莹点头道:“黄金力士在近两年之内,不知和各正派弟子打了多少次,他显然是瞧各正派不顺眼,好在他只伤而不杀,并不像他对邪门帮派那样下毒手,这个人我倒很敬重他。”
  古士奇向她笑笑道:“黄金力士一共有四个,你到底敬重哪一个?”
  车冰莹道:“我当然敬重那个真的,不过其余三个行为也不错,武功同样高强,我所讨厌的是他们不应假冒别人的招牌。”
  古士奇大笑道:“他们并未假冒,这你就不清楚了。”
  车冰莹惊诧道:“武林中谁比我更清楚?”
  古士奇笑道:“我比你更清楚!”
  车冰莹这时刚好走到水浒庙前,闻言陡然立住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古士奇道:“这个你不要问,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秘密,他们在小时都有奇遇,恰巧先后在一个叫做‘黄金洞府’得了一部古时武学奇复,因此他们学成后莫不自称‘黄金力士’,他们甚至还教出一批兄弟在江湖中行侠仗义。”
  车冰莹注视他一会问道:“他们武功都是一样的么?”
  古士奇摇领道:“其中三人的武功虽不同,但也差不多,只有一人入洞在后,他得到一本古笈是前三人不敢练的。”
  车冰莹本来又向前行,这时忽又立住道:“那是最差的一本吗?”
  古士奇道:“最好的,但因为那本秘笈名叫‘九死神功’,练了那本秘更须要死九次,九次之中只要有一次不回阳,那人就得从此寿终正寝。”
  车冰莹惊叫道:“九死神功!”
  古士奇道:“这部秘笈你知道吗?”
  车冰莹悚然道:“我听师父说过,那是无人敢练的绝学,因为……”
  古士奇见她不肯往下说,追问道:“你师父是谁?莫非就是得到三死功的‘大吉公’?”
  车冰莹更惊道:“你怎么知道?”
  古士奇道:“原来是他,他得的‘三死功’大概还不敢练,我只是听你知道‘九死功’才猜出来的。”
  车冰莹叹道:“家师确是没练,听他老人家说,这神功统称‘死功’,但却分为初级,中级,上级三部,还有一部六死功却不知落在什么人手里?”
  古士奇道:“中级落在‘鼎鼎真人’手里,告诉你,我这些消息来源,都是那个老道士告诉我的。”
  车冰莹又奇道:“你认识那个古怪老道士?”
  古士奇道:“那是他看到我的轻功之故,他要和我比赛轻功,结果轻功没比成,倒听他在无意中说出一番武林掌故。”
  车冰莹停停走走,忽又道:“你听说‘九死’功到底有何惊人之处没有?”
  古士奇摇头道:“那只有第四个黄金力士才知道了,因为他是惟一练成九死功的人物。”
  二人到了“点石禅林”古刹之前,陡见车千乘和大小姐,二小姐自庵后转出!一见就大叫道:“你们这时才到,打斗已经完啦!”
  古士奇道:“哪一面胜了?”
  车千乘哈哈笑道:“那个少年就是黄金力士的兄弟,但在墓地又出现了五个,拜金帮打败了,‘锦上添花’常奉贵自己也受了伤。”
  古士奇笑道:“这还是刚开始,此后的打斗保你有得看的。”
  车千乘道:“点石庵里的方丈是我少林同辈师兄,我们过去问他近日的消息如何?”
  古士奇道:“你们去打听一下也好,我要就此到高庙去看看。”
  车冰莹道:“三哥和大姊、二姊去,我和你去高庙。”
  车千乘道:“那你们不要离开高庙,我们马上就来。”
  古士奇点头同意,立即和车冰莹直奔高庙,在路上,车冰莹侧顾古士奇道:“今天幸好大哥和二哥没有来,否则他们也会与黄金力士发生冲突。”
  古士奇道:“华山和武当两派对黄金力士非常气恼是吧?”
  车冰莹道:“黄金力士已与两派结下很多仇恨,大哥和二哥又是这两派的青年高手,当然会替他们本派出力。”
  古士奇道:“黄金力士还未找过少林麻烦,否则三哥恐怕也不例外。”
  车冰莹道:“爹爹昨天向他们说过,叫他们不可与黄金力士作对,否则就不认他们作儿子。”
  古士奇点头道:“伯伯对黄金力士的印象不错,怕的是他们将来身不由主。”
  高庙位于资江边的江湾上,地势较高,属城郊一大名胜,庙右侧有一古亭回廊,建筑在突出江中的高崖上,势险而奇,为骚人墨客游泳之所,历朝学上游人题诗镌碑于其上者垒垒,多为歌诵当地之胜,是故游人多如过江之鲫。
  当车冰莹和古士奇到达庙前时,举目只见人头拥挤,红男绿女,络绎不断。
  车冰莹立住道:“我们去亭上如何?”
  古士奇不答,反而轻声道:“快走进庙里去,我有麻烦来了!”
  车冰莹闻言一愕,回头道:“什么麻烦?”
  古士奇道:“进庙后再告诉你!”
  车冰莹见他说完就向庙里钻去,不由大疑,回头一看,只见人群如潮,根本不知哪一个是他要避的人物,但有另外一件事情却使她惊住了,口中南南道:“那是谁的女儿……”
  她看到一个立在庙前树下的女子,年龄似与她差不多,一身淡黄紧身打扮,肩上斜背一把古剑!那种难以形容的天真娇美,竟使她看得目不转睛!
  忽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起自耳边可可笑道:“小姑娘,你已够美啦,难道还要羡慕人家?”
  车冰莹闻言一震,立即回头,陡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竟在身后尺余立定,触目不由又惊又喜,叫道:“师姑,你老从哪里来?”
  白发婆婆笑道:“丫头,别大声呼唤,我从南岳来。”
  车冰莹急问道:“那姑娘好美啊,竟把我都看迷啦,她是谁?”
  白发婆婆轻声道:“你莫看她美,那丫头可凶得很,脾气比你还要大几倍,而且来头也大得惊人。”
  车冰莹道:“她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头?”
  白发婆婆道:“最近我才打听到,她名叫‘凤凰女’——白金妃,你知道武林正邪两道闻名丧胆的‘霸天神龙’就是她的师兄吗。”
  车冰莹大惊道:“霸天神龙与恩师齐名,年龄已过百岁,他怎么会有这样年青的师妹?”
  白发婆婆道:“我亲自听到他叫这女孩作师妹,那是不会错的,武林到现在还不知霸天神龙的师父是谁,可想这丫头有多么神秘。”
  车冰莹忽然道:“她在那树下四处张望什么?”
  白发婆婆道:“她在找一个少年算账!”
  车冰莹大惊道:“不好,士奇一定说的是她,难怪他一见就开溜!”
  白发婆婆诧异道:“你惊什么,士奇是谁?”
  车冰莹道:“师姑忘记啦?就是我在新疆遇到那个痛得快要死去的古士奇呀!你老说他没有救了,谁料被我用马驮着走了一天后居然又好了,因之我把他带回家来作仆人。”
  白发婆婆惊异道:“真有这种事!”
  车冰莹道:“我还对你老说谎吗?近日我爹爹辞官回乡,一到家就喜欢他,把他认作侄儿。”
  白发婆婆沉吟不语,似在想什么心事,良久摇头自语道:“不会的,他虽练有武功,但看来不高,这姓白的丫头怎会找这样一个对手寻仇?可能另有原因。”
  车冰莹道:“士奇现在庙里,你老进去问问看,也许他是躲避另外什么人也不一定。”
  白发婆婆点头同意,立即和她进庙。
  庙里游人虽众,但找遍了也不见古士奇的影子,白发婆婆摇头道:“他是向庙后逃走了,我们追上去。”
  高庙背后名叫舞台山,那儿游人渐渐稀少,突然自树林内发出一声娇叱,车冰莹急急道:“师姑,那女的追到了!这一定是她的声音。”
  白发婆婆伸手一拦道:“我不能出面,先在暗中看看他们是为了什么结仇的?”
  悄悄进入林内,触目确见古士奇立在那黄衣少女身前,只见他面无表情,但也没有怯懦之意,这时正朗声道:“姑娘,你是找错人了吧?我根本不认识你?”
  凤凰女白金妃闻言冷笑道:“你不认识我了,我却不怕你剥了一层皮,你再想想,十年前你在当叫化子的时候,你用石子打死我一只蓝色奇鹰,你还骂我作黄毛丫头!”
  古士奇忽然哈哈笑道:“原来是老故事,那时候我还只有七岁,你大概比我还小一点吧,你的蓝鹰抓死我的白兔是吧?”
  白发婆婆一见二人都未成年,这时居然在争吵十年前的事情,忍俊不住几乎要笑出声来,轻轻向车冰莹道:“丫头,你比她懂事多了,原来她在算幼年账啊!”
  车冰莹皱眉道:“这不好,士奇又傲又顽皮,恐怕要闹出大事来。”
  话未收口,突听白金妃娇嗔道:“你记得更好,快还我蓝鹰来。”
  古士奇显然在动脑筋,只见他眼睛乱转,但不稍待便接口道:“你的被我打死,我的被你的吃了,论理咱们是两败俱伤,谁也不能找谁,你找我赔,我问谁去要?”
  白金妃真是天真泼辣,反手拔下背后古剑,冷笑道:“我的蓝鹰在世上没有第二只,你的白兔到处都有,何况那还是只野的,好罢,我赔你的白兔,你赔我的蓝鹰,如想再赖,那就看我的宝剑!”
  车冰莹反手拔剑,急急道:“他要吃亏了!”
  白发婆婆伸手拦住,轻声道:“丫头勿动,连师姑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我看古小子似乎另有算计!”
  古士奇毫无怯意,只见他狡猾地哈哈笑道:“姑娘,原来你到今天还不知我那只白兔名贵吗?你的蓝鹰顶多只是毛色出奇罢了,论价值可比区区的白兔差得远了,我的白兔不但不是野的,甚至养活我幼年困苦足足四五年哩!”
  白发婆婆知道他在要花枪,轻声对车冰莹道:“他开始捣鬼了!”
  车冰莹忽觉那白金妃面显愕然之色,不禁暗笑道:“她在起疑啦!”
  耳听白金妃问道:“古士奇,你再说一遍!”
  观色察言,古士奇陡然叹声道:“白姑娘,区区没有说错!”
  “没有错?”白金妃居然露出笑容,但突又哼声道:“你说那白兔养了你四五年?”
  古士奇道:“正是,正是!”
  白金妃突然格格笑道:“那兔子衔草给你吃?还是拉屎给你吃?”她这一笑,真是笑得美极了,只见她手中的宝剑又往回抽!
  古士奇装着苦笑道:“白姑娘,你不要取笑,我那白兔也是世上少有的异兽,真正的名字叫‘金沙白’,只有名医才知道它的珍贵处,该兔一生不吃普通草,而且如非有大补的药草就绝不开口,因是之故,它拉出来的兔粪异常珍贵,区区在幼时贫困无依,全仗卖兔粪过活,试问你那只蓝鹰能比得上吗?”
  白金妃见他说得有声有色,不由半信半疑,良久哼声道:“你不要认为狡计得逞,我今天虽放了你,但我要找位名医去问问,假使没有那回事,下次决不饶你。”
  语落身起,如电隐去,霎时无踪无影!
  车冰莹吁了一口气,立偕白发婆婆走出叫道:“士奇,你好险呀!”
  古士奇一眼见到白发婆婆,随即拱手道:“拾遗婆婆,你老好!”
  白发婆婆惊讶道:“小子,你怎认识老身?”
  这一问,同时也将车冰莹问得满腹狐疑!但古士奇微微笑道:“两年前你老大战‘神船帮’帮主巫百灵时,晚辈就立在观众之内,晚辈也就是那次之后发了一场大病,后来被车姑娘救回一命。”
  这一解释,霎时疑云尽散,白发婆婆呵呵笑道:“原来你在那次认识老身的,喂,你知道刚才的少女是谁吗?”
  古士奇道:“这丫头是‘霸天神龙’的小师妹,当年她还是黄毛丫头时,晚辈就看到她与那老儿一道走江湖,晚辈也因那时和她闹上别扭的。”
  车冰莹道:“你真有只拉补药粪的白兔吗?”
  古士奇笑道:“兔粪本来可作药,我不过说得玄一点而已,不这样打发不了她,刚才决没有个完的,这丫头比他师兄更辣,但也和他师兄一样个性,只要扯得有理,保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来得凶,去得也快。”
  白发婆婆呵呵笑道:“下次看你如何应付,算你太平过了一关。”
  古士奇笑道:“晚辈已算定她下次不再找我陪蓝鹰了,不过其他的麻烦仍旧难免。”
  白发婆婆摇头道:“你那白兔太好了!除非糊涂大夫相信你的鬼扯,那少女不找你才怪。”
  古士奇笑道:“请问你老,武林中最著名的大夫要算谁。”
  白发婆婆毫不思索道:“当然是‘快药山人’!”
  古士奇道:“白丫头不会去问别人,这是晚辈事先算准了的。”
  车冰莹道:“快药山人是我师姑老朋友,他怎会附和你这种胡言乱语?”
  古士奇笑道:“他能说‘牛吃石头’,难道反对兔子不吃普通草?”
  白发婆婆更奇道:“牛吃石头是他昨天戏弄‘拜金帮’帮主钱世高的话,你怎么也知道?”
  古士奇笑道:“昨夜说的可能是第三次了,第一次在洛阳他要了一个老太婆,第二次他骗了姓邪的老魔头,还说那条牛现在还在阿尔金山森林里呢。”
  白发婆婆大笑道:“这老儿总有一天要被人家恨透的!”
  古士奇一看天色放睛,急急道:“我还要走好几个地方探消息,冰莹,你陪婆婆回家去吧。”
  车冰莹点点头,陪着白发婆婆回城去,古士奇独自向东,走棕树岭,超点石庵后面直赴蛇湖山,他们都忘了要等车千乘及两位姊姊。
  虽属郊外,他依然发现处处都是武林人的踪迹,及至蛇湖山下,忽然看见一个老者向他招手道:“毛孩子,你跟老朽到个地方去一下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遭遇,真是出乎古士奇意料之外,他仔细地将对方看看,知道是第一次相逢,暗忖道:“他毫无出奇的地方,难道是个武林前辈?”
  不知深浅,他也知道走小边说话,拱手道:“老丈贵姓!晚生似是与老丈初次相逢?”
  那老人生得肉头肉脑,秃顶驼背,乍看似个老乡下人,表面看约有八十余岁,奇就奇在一口牙齿倒还雪白整齐,他已向蛇湖山树林中行动,闻言并不回头,只淡淡地笑了一声道:“毛孩子,咱们互相不必查问,答应,你就跟我去,否则你就不必来!”
  古士奇跟着笑道:“难道跟你老盲目行走?”
  老人道:“盲目也不出一箭之路,年青人还怕走不动?”
  古士奇轻声笑道:“好罢,这叫做‘舍命陪君子’!”
  走进树林,老人回身而立:“毛孩子,说真的,我老人家一见你就看中了,只有你才够材料学我一手功夫!”
  古士奇奇诧异道:“原来你老要收我做徒弟?”
  老人的秃头闻言急摇,真的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大声道:“不对,不对,我老人家是被徒弟害惨了的人,发誓再也不敢收徒弟了!”
  古士奇忍不住笑道:“既然如此,你老要教我什么神功绝技?”
  老人鼓掌笑道:“你真聪明,那确是神功绝技!来,很简单,一学就会!”
  古士奇毫不在意,反而觉得好玩,笑道:“你老得先将功夫名称说出才行!”
  老人呵呵笑道:“妙极啦,最好听的名称,毛孩子,你听说过武林中有叫‘伏妻掌’的吗?”
  古士奇冲口笑道:“这功夫是你老创出来的?”
  老人忽而叹口气道:“毛孩子,你一猜就中,不过这手功夫不能杀人,只能气人!”
  古士奇又感不解道:“你老说清楚一点如何?”
  老人道:“好,我告诉你,我老人家创造这手功夫的本意是为了管一个坏徒弟,因为他将我的一身绝学完全学尽之后,居然再也不听我的管教啦,我骂,他和我对骂,我打,他和我对打,唉,我简直拿他没有办法,于是我只有另创新学去对付他了。好在这手功夫近日已练成功。”
  古士奇道:“那你老何必传人,自己动手不就得了?”
  老人叹声道:“你哪里知道,我这手功夫事先并未详加考虑,它每出一手就能打到我徒弟身上一个地方,唉!可惜那个地方又不是我作师父的能打的地方。因此我就只有找个代我出手的传人了!”
  古士奇愈听愈感莫名奇妙,问道:“你老徒弟是谁?我遇上怎么知道?”
  老人道:“不必问,这手功夫不能打到第三个人身上去,也不要你存心出手,到时候叫你打,你就身不由主,手不从心,自然而然地会揍到他的身上去。”
  古士奇大异道:“世上哪有这样的功夫?”
  老人道:“这才叫绝学呀,否则又算得了什么?如少林七十二艺,武当八大奇功等等,那都称不上绝学。”
  古士奇道:“你老这手功夫,其中总有个名堂呀?”
  老人点头道:“这手功夫完全是根据我老人家一身所有而创的,有引,避,攻三种玄奥在内,今后你和我徒弟在无意中相遇,一旦动起手来,他不施杀手便罢,假使他要施杀手,这功夫就会叫你闪避,同时引你扑向他的空门,自动采取攻击,实实在在的你就会打到他的身上去,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一下就可将他打退,他不再来,那是他的运气,再来再打,妙不可言!”
  古士奇大感兴趣,故意道:“你老不怕我误杀令徒吗?”
  老人道:“这手功夫带着你出手,你想杀死他也不可能,因为你的内劲真力都被这功夫控制住了,我老人家大可宽心。说真的,我是气他不过才创这手功夫,因为他自出师以来,一天到晚气我,气找寻气追,我奔走东西,骂又不听,管又管不住,简直拿他毫无办法。”
  古士奇大笑道:“好,我替你老教训他,现在开始教我吧。”
  老人非常高兴,大声道:“拿耳朵来,我秘密传你口诀!”
  古士奇将耳朵就上他的嘴唇,闭目宁神,详细接受他的传授。
  渐渐的,古士奇似已领会其中奥秘,面上露出开心的微笑。
  老人刚刚将唇拿开,突见古士奇跳起大笑道:“妙,妙,妙,妙你老真是天下绝才!”
  老人道:“这玩意不要传什么招式和步法,你看到我徒弟的剑路就行了,注意,不能用右手,因为你右手是用剑还的!”
  古士奇大笑道:“凭这口诀之妙,只怕我想用右手也不能如愿哩!”
  老人鼓掌道:“你成了,已尽得其中三昧。”
  古士奇道:“现在你老可以告诉晚辈如何称呼了吧。”
  老人想了一想,点头道:“你就叫我‘老师父’罢,这称呼只有我两个徒弟知道。”
  古士奇长揖道:“老师父,我们后会有期了。”
  怪老人哈哈笑道:“今后你我会面的日子多着哩!”
  二人分手之后,古士奇就往山上跑,但走还不到十丈,忽又听那老人追着叫道:“毛孩子,我老人家还有事情要告诉你。”
  古士奇回身迎上道:“你老还有什么指教?”
  老人道:“你认不认得武林中几个大坏蛋?”
  古立奇闻言一喜,知道又有难得的消息到了,急急道:“晚辈出道不久,阅历不够,希望你老指教。”
  老人道:“我现在把几个已经出山的坏蛋告诉你,你要特别小心,第一个是‘一见亡魂’艳都,是半边嘴的货,见面容易认,心黑手辣,武功奇深,第二个是‘万年尸’邢工,他一身腥臭难闻,那家伙最毒最狠,第三个是女的,淫得像条骚婆,头上常带一枝花,看她表面还只有二十岁,妖冶迷人,一见使人荡气回肠,她是‘祸水’凌浪,这三人现在受了当今权臣的厚聘出山,怀有数种野心。”
  古士奇道:“难道你老不能将他们除去?”
  老人道:“我曾经发过誓,动口不动手,如在当年,这三个坏蛋也不敢出山了。”
  古士奇道:“他们现在南来了?”
  老人道:“坏蛋们八成现在城中!”
  古士奇道:“难道令徒等不能对付吗?”
  老人道:“他们能打成平手!前天我那小徒曾斗过‘万年尸’邢工。”
第二章
  阳光自灰暗的云层中射出,空际已停止了飘雪,蛇湖山游人如蚁。
  古士奇别了老人,在蛇湖山上的游人群里转来转去,也不知他在观察些什么东西,也许没有一个认得他,始终没有看到他与人家说话。
  在下山的路上,他发现有三个江湖大汉在边走边谈,满口都是京腔,知道那是由北方来的武林人物。
  他留上了心,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静静地听他们高谈阔论。
  三个大汉的去向是朝城北走,古士奇似已听出什么重要消息,他已愈跟愈近,生怕对方走掉似的。
  过了箭落门,那三个大汉仍未注意背后,但在这时却发现车战野和车碾城在向他招手叫唤,古士奇生怕他们惊动三个大汉,装作没有看到。
  车城野兄弟到底不似一般公子哥儿,人人都具备了不浅的江湖经验,一看情形,就知古士奇有了重要事情,于是互相一递眼色,立即自人群中插过来。
  古士奇虽然会意,但仍不放心,渐渐将三个大汉的距离拉远,会面时问道:“有什么事么?”
  车战野急急接道:“三妹说你去了蛇湖山。”
  古士奇道:“此刻已回来了!”
  车碾城急接道:“不久前,本城刘知府带了五个人来我们家里拜访爹爹,谁料回去就出事了啦!”
  古士奇沉吟一会问道:“知府带了五个什么人来?”
  车战野抢答道:“一个是马快头高天鹏,一个是步快头童世杰,另外三人不认识,后来听爹说是一个姓刁名秀成的,第二个叫周峰,第三个叫吕志远,都是中年人。”
  古士奇正色道:“回去出了什么事?”
  车战野道:“听说在人群中走失了,现在知府已严令马,步两班展开追查,因此爹爹命我们找你回去。”
  古士奇道:“我现在有重要事情不能回去。”
  车战野道:“你是不是盯上了前面三个大汉?”
  古士奇点头道:“这三人只是对伯伯不利的一部份,他们还有大靠山在后!”
  车碾城急道:“我们将他引到郊外去收拾掉如何?”
  古士奇道:“不可,那只会打草惊蛇,目前我们先要查出他们背后之人!”
  车战野道:“我和老二去盯他们,你回去见爹爹如何?”
  古士奇摇头道:“大哥和二哥去不得,第一你们沉不住气,第二你们是名门弟子,武林中难免有不少人认得你们,这样罢,你们赶快到点石庵去,请三哥同门师兄赶到北塔庵去查探一下,我想这三人的后面人物必定在北塔庵落足。”
  车战野道:“你是否已看出他们要从泥湾过河?”
  古士奇道:“大致错不了的,你们光盯他们到泥湾再倒转点石庵也好。”
  车家兄弟怕他在父亲面前说坏话,不答应也得答应,于是分手而去。
  古士奇目送他们去后,他并不回去见车老官,谁料竟转身朝前落门外乡下跑,挤出人潮后,居然运起他那奇怪如风的两腿狂奔。
  一刻不到,他已奔至最冷僻的乡下,当前有片树林,他就消失于树林之内。
  当他刚刚隐去时,岂知在他背后又如风追上两个老人,前一个发现树林时陡然立定,回头发出郑重的声音道:“活报应,他走进树林了!”
  原来这两位老人即为“死要钱”和“活报应”,不知他们追查古士奇有啥企图。
  活报应赶上叫道:“我们从右面绕过树林去,这小子的行动有点神秘。”
  树林后面有座土山,在山那面又有一大片竹林,活报应和死要钱在树林里没有查出古士奇的影子,这时一同登上土山,四处了望。
  他们忽然看到这片大竹林里似隐隐约约地有栋房子,于是立即又向竹林里悄悄淌进,活报应回道:“那小子的两条腿好快,他与那两个车家兄弟说了些什么才走向这边来,居然又被他摆脱了。”
  “那竹林中有名堂,这小子一定是去探情况的。”死要钱肯定地说。
  活报应同意他的猜想,招手道:“说不定就在竹林中那家房子里。”
  二人又悄悄地摸了过去,人还未走进,耳中已听到里面有不少人的人语声,死要钱立即阻止道:“快停,里面是江湖人物!”
  原来竹林里的房子竟是一栋没有人住的废屋,四周革深及膝,这时已被冰雪盖没,房子前面有一空地,满地厚雪上,这时立着十几个蒙面人,其中一人可能是为首的,因为独自立在废屋前一面,正在发出沉沉的声音向前面一群蒙面人问话。
  活报应发现地上还躺着三个大汉,既非死又非绑着,不禁传喜死要钱郑重道:“那是府衙失踪之人,原来是落在他们手里!”
  忽闻门口那蒙面人冷笑道:“我想起他们的来路了,黄士珍,将那大胖子拖过来,解开穴道。”
  当一群蒙面人中有人应声而出之际,活报应骇然传音道:“这又是神滩渡买死尸的那一批黄金客,这批人的行动竟是如此神秘迅速,确是江湖上非常的一群。”
  忽见那为首的蒙面人指着刚被解穴的中年胖汉冷笑道:“刁秀成,你还记得大安门那夜之人吗?”
  中年胖子当穴道被解除之余,即有凭武力脱身之意,但这时闻听之下,竟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大侠,那夜晚辈是误会,在下奉命追赶一名刺客,不料错把大侠得罪。”
  蒙面人冷笑道:“原来你是官家保镖的人物,你的主人是谁?”
  刁秀成回头看看雪地上两个同伴,显有不敢吐露之势,但又恐怕蒙面人下手,只急得满面血红。
  蒙面人冷笑一声,又叫其手下道:“姚士清,你也将那两人穴道解了!”
  蒙面人中又走出一人,立将雪地两人拖去解了穴道。
  独立蒙面人眼看两人站起,沉声道:“你们可是周峰和吕志远?”
  那两个中年人一瘦一矮,似亦知道蒙面人威名,闻言同时点头应是。
  蒙面人冷笑道:“刁秀成不敢说出你们主人,想必来头不小,你们敢不敢说?”
  那个矮子大声道:“说出也是死,但得将这次南来目的说明。”
  矮子道:“我是周峰,乃是裕贝勒的一员家将,这次南来第一目的是要暗杀告老还乡的一位大官。”
  蒙面人嘿嘿笑道:“原来是‘北京阎罗’裕贝勒,那就难怪‘一见亡魂’丰都,‘万年尸’邢工,‘祸水’凌浪三个老邪物也被请出山了,嘿嘿,你们要杀的我知道,那是车工部,再问你,裕贝勒亲自来了没有?”
  这回却轮到刁秀成开口了,只见他接道:“裕贝勒亲自来了!”
  蒙面人冷笑道:“他能吓唬整个武林,但却吓不了我,他既来了,那三个邪物必定也跟着保护,你们回去告诉裕贝勒,叫他勿存杀害车工部之心,否则我也以同样手段进入北京下手,那时就不知要加多少倍了,同时车家三子乃武当、华山、少林派之后,后果如何,想必裕贝勒心里也很清楚。”
  刁秀成见他能说出自己这面非常神秘的三个武林魔头,内心更低服他的神通,于是带着周吕二人颓然离去。
  这当儿,活报应神情紧张地向死要钱传音道:“武林将大有祸害来临,三巨邪竟也出世!”
  西面忽然又奔来一个蒙面人,立对那屋前急禀道:“大哥,咱们的同行都到了,他们都以普通武林出现在城里。”
  屋前蒙面人淡然道:“他们三批虽各行其事,但渐渐有了标榜虚誉的趋势,在江湖上已不隐秘形藏,我们决不与三路同流。”
  那蒙面人又道:“刚才两人直奔城北,确有过河的迹象。”
  “你们仍旧易装守望车府,他事不必过问,除了有加害车家之人进入之外,其余不必阻止。”
  说完摆手,竟似叫同伴们散去,活报应眼看最后只有他一个人,于是准备和死要钱露面……
  谁料他们还未有所举动,忽闻那蒙面人朗声道:“二位可以出来了!”
  活报应暗暗一震,即大声对死要钱道:“伙计,听到没有,咱们露出破绽啦!”
  死要钱大笑行出道:“怪朋友,咱们又会面了。”
  蒙面人发出朗笑之声道:“二位要盯之人现在左侧竹林,只怕他又要离开了。”
  活报应笑道:“那小子是朋友你派在车府用作联络之人吗?”
  蒙面人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死要钱问道:“刚才听朋友提起‘北京阎罗’裕贝勒的武林三老魔之事,不知朋友有何对策?”
  蒙面人大笑道:“二位亦无法侧身事外吧,他们的目的甚广,只怕整个武林都被牵动。”
  活报应点头道:“久闻裕贝勒有控制朝延,横扫武林两大野心,只怕已到发动的时机了。”
  蒙面人道:“二位如有兴趣,咱们同往城里一探如何?”
  活报应欣然道:“乐于奉陪。”
  蒙面人望望天色道:“此时尚早,咱们天黑在泥湾江边会面如何?”
  死要钱笑道:“听凭朋友选择,只怕这次是鸿门宴哩。”
  蒙面人拱手道:“在下估计,今晚如期赴会的只怕大有其人。”
  活报应见他不是进城,反向正东而去,不禁轻声道:“这人的行动确实莫测高深,我们要不要再盯他一程?”
  死要钱摇头道:“人家既然是一条线上的朋友,再盯就会生出误会,不过我想此人的真面目似是有点端倪!”
  活报应似亦想到同一观点上去,但并不出口,立即与他向原路退回。
  他们刚刚走上大路,同时发现前面有个少年,不禁同声诧异道:“他也回来了!”
  那少年就是古士奇,似也听到背后有人,只见他猛然回头探望。
  活报应愣愣地望着死要钱道:“我们恐怕都清错了?”
  死要钱笑道:“你也猜想蒙面人就是他?”
  活报应点头道:“现在证明完全错了,他的脚力决没有这般快法!”
  古士奇等到二人走近时笑道:“二位前辈与黄金力士会面如何?”
  活报应笑道:“你小子确是他的手下吗?”
  古士奇道:“晚辈哪够资格作他的手下,不过经常与其有缘会面罢了。”
  二老再不疑他就是黄金力士,略谈几句,随即分道而行。
  古士奇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他单向城里急奔,在通过青龙桥时,忽见车家兄弟自人群中挤近。
  “大哥和二哥已由点石庵回来了?”
  车战野点头道:“宠光大师事先已有动机,听说他们少林竟来了两位长老!”
  古士奇道:“只怕不止少林,其他各派定也有重要人物赶到,大哥和二哥应该打听打听你们华山和武当的长辈。”
  车碾城道:“我们华山和武当如果有人前来,他们一定会先到我们家里去的。”
  古士奇沉吟不语,车战野问他道:“你没回家去片
  古士奇道:“我已探到刘知府失踪之人的下落,他们是被黄金力上捉去,现在释放了。”
  车家兄弟同声惊问道:“黄金力士捉他们干吗?”
  古士奇郑重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回家去再谈。”
  三人进了城,急急向家里走,及至进了大门,古士奇道:“我们到伯伯书房去,目前大事不好。”
  两兄弟一直跟他到了书房门口,耳听车老官在内问道:“谁来了。”
  古士奇立即接道:“伯伯,我回来了。”
  车老官亲自打开房门,面带微笑道:“士奇,外面发生很多事情吧?”
  古士奇道:“上半天的事情想必伯伯已知道了,然而不久前我探到一件不好的消息。”
  车老官道:“京城里的裕贝勒大概想暗杀我吧,哈哈,那真是太看得起我这告老之人了,不过他还不致明目张胆地作出来,如果要暗杀,那他就不应该自己出马。”
  古士奇诧异道:“伯伯从哪里听得这个消息?”
  车老官道:“少林寺两位老大师刚才来过了。”
  车家兄弟同时惊问道:“爹爹,裕贝勒为什么要杀爹爹?”
  车老官沉声道“:“这不关你们的事,也不需你们过问,你们在家里不许外出,除非有人找到家里来,否则就不许你们打架。”
  两兄弟虽急却不敢作声,古士奇接口道:“伯伯,刘知府失踪之人是被黄金力士捉去了,不过他们问完口供后又放了。”
  车老官点头道:“黄金力士对老伯伯我恩深义重,有他在此,那些邪魔想暗杀我也不容易,孩子,外面的事情,只有劳你多去打听。”
  古士奇连声答应道:“府前府后已被黄金力士派人暗地守住,在这几天大概还不致有什么事情,同时我已听他在警告裕贝勒,这事恐怕还有变化。”
  车家官道:“说真的,裕贝勒本人还不敢向我下手。”
  古士奇道:“你老已经告老,他为什么还要对你老忌视呢?”
  车老官哈哈笑道:“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朝中一旦知道我被杀,一批正直之士必闻声丧胆,这是裕贝勒杀鸡敬猴的手段,第二,裕贝勒有几件非常重要的缺点攫在伯伯我的手中,他不杀我,定必梦寐不安。”
  古士奇不好动问其事,即与车家兄弟告退而出。
  三人退出书房,古士奇轻声对车家兄弟道:“大哥,二哥,外面的事情千万勿使伯母知道,同时要警告三哥和大姐他们,否则会惊吓了家眷。”
  车战野道:“这个自然重要,可是老四,我们总不能不出去呀!”
  古士奇道:“全不出去是办不到,不过你们每次出去不宜太久,恐防伯伯追问。”
  车家兄弟大喜道:“爹爹很少叫唤我们,必要时我和老二,老三他们轮流出去。”
  时间不早,他们同到后堂吃过晚饭,古士奇即借故告退,独自溜出大门。
  天色快黑的时候,在青龙桥下游一处渡口,地名叫泥湾的江边,这时正立着两个老人,那正是活报应和死要钱在等黄金力士。
  虽说是天黑,但在雪光映照下,地面仍旧异常清晰,近城的渡口,依然看到行人不断。
  活报应和死要钱正感到等得不耐烦之际,忽见一条黑影自江边拥挤的船上冲起,一闪就到了他们身前。
  死要钱一看是个蒙面人,心知黄金力士到了,迎问道:“朋友,你还未忘约会?”
  蒙面人轻笑道:“二位久候了,过渡去吧,北塔庵中已成四方武林集会之所了。”
  活报应道:“朋友,你这蒙面巾难道就永远不去掉吗,路人见了必起惊扰。”
  蒙面人道:“这样的大雪天,以二位这样的年高,头不带帽,衣不着裘,那才是真正的惊世骇俗哩,区区只是一巾蒙面,虽不信是避雪遮风。”
  活报应轻笑道:“朋友真是舌剑唇枪,词锋锐利。”
  三人乘过渡之余,计划一下暗探的步骤,及至上崖,即一直向北塔庵悄悄掩进。
  北塔庵是座规模极大的禅林,周围古木参天,他们到达禅林之前时,一齐停了下来,活报应轻声道:“寺院四周必有暗卡,我闪绕到寺后去吧。”
  蒙面人道:“这时雪又下大了,二位随我来,寺侧可以掩进。”
  两个老江湖见他如此大胆,暗暗佩服其勇气,于是提功跟进。
  当他们刚刚接近院墙之际,突见侧面同样闪出两条黑影,真如轻烟一般,翻上了高墙,活报应一见不禁骇然,传音蒙面人道:“这是哪路人物?”
  蒙面人道:“阁下觉出什么不对?”
  活报应道:“他们也是面罩黑巾,难道是你手下?”
  蒙面人道:“阁下可知江湖上共有四批如在下同一名称之人?”
  死要钱啊声道:“原来黄金力士竟有四批相同,这真是稀罕的巧合。”
  蒙面人点点头,招手道:“我们过去吧,此处距正殿还远!”
  他们翻过寺墙就是山门的广场,据说这座古刹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广场四周亦植有参天古木,活报应是最后一个落到墙里,突觉寺内竟是黑漆漆的一片,死气沉沉,立即向蒙面人道:“这情形十分可疑。”
  死要钱接口轻声道:“莫非寺里没有人不成?”
  蒙面人摇头传音道:“我们已进入人家暗卡之内了,两位请留心广场中央那几堆雪堆,那里面埋伏的就是暗卡,可惜他们作的眼孔稍大,否则我也会疏忽过去。”
  二老闻言大惊,仔细一看,确实雪堆里是有东西,莫不暗叫惭愧。
  蒙面人又道:“前殿里面去不得,看虽黑暗,那是对方故意诱敌之际,我们上殿顶。”
  死要钱疑问道:“雪光明亮,岂不太暴露了!”
  蒙面人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正是对方厉害人物的策略,我相信殿顶既无明卡,也无暗卡。”
  真如蒙面人的判断,殿顶毫无敌人,他们渐渐向后殿接近。
  后殿香烟缭绕,烛光如画,在如来佛座前这时坐着一排三个非常人物,居中一人约五十余岁,高大微胖,威武中带上几分阴险之相,一身皮袄马褂,扮成富翁模样,但随身却挂着一把古剑,看神气,这个人就是百官慑伏,万民心寒的“北京阎罗”裕贝勒了,他左手边坐个缺了半边嘴的老怪物,不要问,那就是“一见亡魂”丰都,右手边是个和尚,红袍加上红袈裟,年龄较裕贝勒高,看上去有六十开外了,但不知他的出身,此外有四个中年大汉立在裕贝勒身后,那可能是他从京里带来的高手。
  北塔庵的住持大师坐在他的对面,表面上看是在作陪,其他僧侣一个不见,连经都未念,无疑地是被禁止活动啦!
  “大师,本爵这次南巡,倒是打扰宝刹了!”裕贝勒正在向北塔庵主假意致歉!
  “阿弥陀佛,千岁驾到,小寺增辉,贫僧招待不周,还望千岁恕罪!”北塔庵主宏法大师合十请罪。
  “嘿嘿!”那半边嘴的老怪冷森森地笑一声:“和尚,听说你也是少林派的高僧?”
  宏法大师听他毫不客气,且意存轻视,接口道:“老施主,少林僧侣遍宇内,贫僧岂堪当得‘高僧’两字之称。”他也毫不客气。
  老怪物忽然将下唇一攫,捞了一把山羊胡子怪笑道:“和尚,外面有两个大师看来是你长辈,怎么不请进来坐坐?”老怪两眼盯着说。
  宏法大师闻言大震,但表面仍旧沉着,心中既惊鬼怪的功力,又担心来的是什么人,他简直接不上口。
  “阿弥阳佛,宏法,师伯等到了你都不知道!”殿项忽然响起佛号,烛光一闪,同时闪进两个老增。
  宏法一看来了长老,立起身合十道:“两位长老来了!”他说完就设置两个蒲圃在裕贝勒对面。
  少林长老未理他,双双向裕贝勒合十道:“千岁早到了!”
  裕贝勒见少林长老居然放弃架子,哈哈笑着欠身道:“慈光大师,护舍大师,二位与本爵在洞庭一面,原来也是到宝庆来了!”
  略矮的老僧合十道:“此城有数座寺院,主持都是少林弟子,贫僧的护舍师弟曾奉掌教之命,这次专程向南方各地弟子授课,不期竟和千岁走到一条路上了。”
  裕贝勒大笑道:“这才叫‘有缘’嘛!哈哈,二位大师请坐!”他将手一摆,侧顾缺嘴老怪物道:“丰老,这是少林两位高僧。”
  “一见亡魂”丰都大笑道:“千岁不必介绍,咱们是多年的朋友了。”
  慈光大师合十道:“丰老施主,当年那部‘九丘掌法’秘笈,定被施主练得出神入化了?”
  老怪物闻言恨声道:“老夫为了夺取那部秘签,被‘鬼哭神嚎’郑化声在唇上劈发了剑,至今留下这个缺陷,现在不知他死了没有,倘若未死,老夫决以‘九丘掌’和他拼个高低。”
  护舍大师合十道:“原来老施主这次出山是为了报当年一剑之仇?”
  裕贝勒接口道:“二位大师可知两年前在武林中出现了一批‘黄金力士’专与朝廷为敌?”
  两个老僧盘膝坐下,慈光大师点头道:“贫衲且知黄金力士共有四批,甚至知道他们各不相连,但不知哪一批与朝延作对,千岁出京,莫非即因此之故?”
  裕贝勒忽然回头,面对后立的四个大汉沉声道:“黄金力士真有四批?”
  后立左起第一人恭声接道:“禀千岁,大师的话不错,奴才认为其中三批是假的。”
  他的话还未落,突在殿外发出一声冷笑,烛光闪动,立即出现一个蒙面人来道:“牛亦飞,你不妨指出哪批是假的。”
  原来姓牛的就是皇家卫士长之一的东卫长,他知道来了黄金力士,立即拔剑纵出,大喝道:“好大胆的东西,竟敢在千岁面前放肆,不管你是真是假,今天都得拿下。”
  裕贝勒伸手一摆,喝住道:“牛亦飞不要妄动,今天本爵大会武林朋友,一二个人懒得动手。”
  那蒙面人朗声笑道:“阁下既设重重暗卡,又说要大会武林,这种言论与事实不符的作法,未免自欺欺人。”
  裕贝勒狡猾地大笑道:“本爵要会的是武林高手,非高手就难进入我的暗卡。”
  “一见亡魂”丰老怪忽然接口道:“千岁,殿外四周已到了不少武林人物,这个蒙面的青年人自逞神秘,让东卫长去较量几下未尝不可。”
  裕贝勒大笑道:“丰老认为牛东卫长能胜任吗?”
  老怪点头道:“牛、吴、陈、孙四卫长为京都四大剑手,老朽早已印证有数。”
  裕贝勒摆手叫道:“东卫长,丰老既然欣赏你的剑术,你就费点力罢。”
  牛亦飞拔剑行出,指着蒙面人道:“阁下是真是假,在牛某剑下自难遁形,现在丰老和千岁面前,你可尽展往日横行武林之学,否则休怪牛某剑下无情。”
  蒙面人没有带剑,与其他三个一样,遇事都以徒手对敌,也许他们擅长拳术,也许他们怕困兵刃泄露行藏,甚或他们还没有可用的宝剑,他双手一摊:“牛亦飞,在天坛那次我没有叫你丢人,你居然扬扬得意起来了,出手罢,今天叫你当着你主人面前现丑!”
  牛亦飞一剑挥出,嘿嘿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不敢接招的黄金力士!”
  蒙面人左手一起,劈出一股劲风,立将剑锋挡开,右掌旋出,硬截牛亦飞的胸膛,动作快得出奇!
  牛亦飞身为皇家四大卫士长之首,名声早震京都,他虽看出对方功力奇强,但仍不慌不忙,撤剑换式,立抢上风,闪身避招,第二剑更加凌厉,剑式确有玄妙莫测之势,无怪能被“一见亡魂”丰都欣赏。
  蒙面人的掌法愈出愈奇,裕贝勒目不转眼,传音老怪道:“丰老可知他的掌法何名?”
  “一见亡魂”动容道:“他施展的是‘斗牛掌’法,这是失传奇学,好在他功力尚欠火候!”
  后殿上剑,掌翻飞,渐渐斗到紧急之处,所有烛光俱被剑风掌劲摧灭,宏法大师立向裕贝勒道:“千岁,殿上只有两盏长明灯恐怕不够?”
  裕贝勒笑道:“宝刹有无‘气死风灯’,烦大师多弄几盏来。”
  宏法大师应声告退,立即派人准备去。
  这时少林两个老僧已看出牛亦飞决非蒙面人之敌,同时也惊异蒙面人的掌法,慈光大师暗向护舍大师道:“师弟,本派金刚掌如遇此套掌法,可能是个劲敌吧。”
  护舍大师郑重地点点头,他也深表同感地传音道:“传闻‘牛斗掌’是属‘三天神部’中‘斗牛部’中奇学,此人既会‘斗牛掌’,相信他已得到‘斗牛秘笈’,但他的‘斗牛内功’却不知为何未曾精进?”
  慈光大师沉吟一会道:“此子可能是练的时日不多,‘斗牛部’中还有‘斗牛拳法’,‘斗牛剑法’加上‘斗牛内功’是一套完整的武学,大师兄在当年寻遍名山洞府就是为了‘三天神部’之故,但不知此子得自何处?”
  说话之间,牛亦飞已渐处下风,他那凌厉的剑式虽仍全力抢攻,但已被蒙面人迫到东殿角去了。
  裕贝勒这时已不轻松,他向老民轻声道:“丰老,叫他们停手如何?”
  “一见亡魂”丰都阴笑道:“如叫停手,殿外的各路高手就不会进入老朽掌握之中了,千岁可派西卫长吴改楼出去佯装助阵,看看有无高手进来打抱不平。”
  裕贝勒刚刚侧转半身,突闻牛亦飞痛叫一声,急看时只见他已被蒙面人一掌劈中腰部,触目大惊,就待亲自出救……
  “千岁请坐!”他背后立即冲出西卫长吴改楼!
  蒙面人似知当前有非常厉害的人物在场,他将牛亦飞伤了之后并不立下杀手,退开一旁冷笑道:“牛亦飞,你回去多练几年再来找我报仇。”
  吴改楼见他不下杀手,同时看到牛亦飞踉跄行来,接着道:“牛兄伤势如何?”
  面色惨白的牛亦飞喘息未停,羞郝地摇摇头,强自行到裕贝勒面前请罪道:“千岁,奴才无能……”
  裕贝勒面色难看,摆手道:“你回方丈室疗伤去吧。”
  在他说话中,耳听吴改楼拔剑冷笑道:“黄金力士,吴某也来领教几招。”
  蒙面人尚未闻目,突见黑影一闪,谁料又有一个蒙面人出现,迎上吴改楼朗声道:“黄金力士不止一个,既然你叫号不叫名,我来奉陪也是一样!”
  西卫长吴改楼原本存了车轮战的念头,今见换了生手,内心难免不安,但当着拐贝勒之面,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挥剑进攻道:“那就清阁下接招!”
  第一个黄金力土与第二个似乎并不认识,但他们居然似有默契,一见第二个到场,他就退到东面而立。
  吴改楼的剑法和功力毫不逊于牛亦飞,出招似较前者更加稳健沉着,也许是因牛亦飞吃亏在前之故。
  二人一上手又猛又快,转眼就是四十余名,这时因庵主又燃上几盏大气死风灯,殿内已比先前更为明亮,裕贝勒发现后来的黄金力上所施掌法与第一个完全不同,因之表情非常严肃。
  老怪丰都忽然向慈光大师道:“和尚,可识得这小子的掌法么?”
  慈光大师合十道:“老施主可是要考考贫僧?”
  丰都阴笑道:“和尚,少说废话,当年开谛和尚就没有你这样吞吞吐吐的。”
  慈光大师哈哈笑道:“开谛师兄就是因此才上了施主的当,“否则‘九丘掌’秘笈焉会被施主得手。”
  老怪得意道:“九丘掌比这后来的蒙面小子如何?”
  慈光大师笑道:“可惜此子的内功未成……”
  老怪大笑道:“否则即可与老夫争一日之长短么?”
  慈光大师道:“九丘掌属‘三地部’,而此子所施,又与第一个蒙面老者同样是‘三天部’中功夫,老施主明知此乃‘灵霄部’中之‘灵霄掌’,而三天部即为三地部的克星,老施主此问岂非多余。”
  老怪阴笑道:“嘿嘿,凭这些小辈的气候,要想与老夫一争短长起码还须苦练三十年,徒仗剑、掌、拳、指玄奥又有何用。”
  慈光大师闻言,知道他有对付这两个蒙面人的野心,正想点醒他勿存歹心之时,突闻吴改楼又被打得闷哼出声,于是未及开口,急视斗场。
  裕贝勒一见自己得力高手连折其二,心中似已平不住气,大声喝道:“西卫长,你去调伤!”
  他缓缓起立,回头喝道:“南卫长和北卫长都出来,本座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黄金力士出来。”
  南卫长姓陈名集章,北卫长姓孙名充文,都是皇家卫士长,功力剑术无不名震一时,此时一见同伴连番失利不由心起怯意,闻喝不敢不出,但却迟迟不敢拔剑。
  他们刚行出,谁料第三个黄金力士又如风奔出,人到声到,哈哈笑道:“后来居上,我有幸接战两大卫士!”
  第二个黄金力士未退,他打败吴改楼后仍在原地立着,闻言接口道:“那位同行体得高兴,咱们这一行还有一个未到呢?”
  第三位蒙面人大笑道:“同行多冤家,他赶不上这笔生意了。”
  忽然有人在殿外接口道:“且慢,谁说老朽赶不上来着?”
  音落未久,殿内出现一个黄色面罩之人,口吐苍老的声音道:“老朽迟来一步,这位兄台请了!”
  第三个蒙面人似会其意,大笑道:“哪里哪里,兄台既然来了,那块‘陈’货就交给你啦。”
  他指的是南卫长陈集章,以致使陈集章气得大吼扑出,扬剑就向第三蒙面人迎头猛劈。
  黄色蒙面人抢步截住,呵呵笑道:“客气点朋友,你的顾客是我!”
  二人一接上手,立即各出奇招,抢制机先,霎时打得火热,北卫长孙充文不敢观望,他只得挥剑去斗第三个蒙面人。
  殿上地方宽广,两对人斗打并不拘束,他们所占也不过殿庭一角而已,惟在这一呵气之间,殿外已进来不少各色各样的蒙面人,一目了然,他们并非都是黄金力士,而是人人存心不愿露出自己面目,其中老少不等,男女都有。
  裕贝勒一看两侧和正面纷纷拥到大批江湖高手,而且俱都未曾被他的暗卡发觉,这种情形不能不使他大大吃惊,侧顾老怪道:“丰老,如此看来,我们的暗卡岂不形同虚设了!”
  “一见亡魂”丰都阻笑道:“千岁不必担心,有老朽在,谅他们不敢向千岁接近!”
  他刚说完,忽见后面急急出来一个大汉,三步趋至裕贝勒身旁禀道:“千岁,刁秀成,周峰,吕志远三人回来了。”
  裕贝勒闻言一怔,轻声问道:“他们是被什么人捉去的?”
  那大汉演:“据说是被黄金客捉去的,但又放回来了!现在后面听候千岁降罪。”
  裕贝勒似在用人之际,面色虽不好看,但只挥手道:“他们既已回来也就算了!”
  那大汉应声退去之后,裕贝勒立向“一见亡魂”丰都道:“丰老,黄金客居然如此猖獗,竟敢擒捉朝延卫士了。”
  老怪笑道:“千岁欲横扫武林,千万勿计较这些小地方,只待时机一到,这批江湖草寇必可一网打尽,目前还是暂勿急躁为宜。”
  裕贝勒微笑点头,又适:“丰老可知那黄巾蒙面之人是谁么?”
  老怪摇头道:“在七十年前出道的人老朽也许忖度得出一二,此人最多不超六十,那是老朽归后出道的人物,千岁如想知道他的来历,老朽不妨马上将其擒来。”
  裕贝勒摇头道:“丰老绝对不可轻易出手,目前武林认识你老的不多,恐防惊动江湖,此人功力也不过如那三个黄金力士一般,本爵自己亦可将其收拾;不到时候,且忍一时。”
  殿内比斗又将分出胜负,陈集章和孙充文二人已是守多攻少章法渐乱,孰料就在这时,忽见殿后如风闪出一个老人,手中拿着一只黄金小包,走向裕贝勒大声道:“贝勒,大事不好,皇库失窃,天下第一宝‘龙骨图’不见了,皇上大怒,九王爷要千岁火速回京!”
  裕贝勒闻言变色,霍然跳起道:“玉总管可知是哪个大盗所为?”
  那老人郑重道:“老臣无能,只知盗宝人留下一只白凤标记!”
  裕贝勒急急道:“总管先回京都覆命,本爵今晚起程!”
  老人去后,裕贝勒立即向陈、孙二人大喝道:“你们火速停止较量,本爵现有重要事情宣布!”
  陈集章和孙充文正感不敌,闻命慌忙虚晃一招,倒窜而回。
  第三个蒙面人和那蒙面人并不追赶,他们似亦得知皇库被盗之事。
  裕贝勒不管陈、孙二人,这时面对“一见之魂”丰都道:“丰老,龙骨图为三朝传宗之宝,希望你老大力协助。”
  老怪物神情居然紧张起来,沉声传音道:“千岁先勿道破该图秘密,否则必引起武林全面抢夺。”
  裕贝勒轻声道:“此事必须仰仗整个武林追查盗宝之人,你老有何计策使整个武林出力?”
  鬼怪忽然面带阴笑,传音道:“千岁可向在场武林高手宣布,谁能夺回该宝,朝廷必有重赏。”
  裕贝勒立即向殿外武林大声道:“诸位,本爵适才得报,皇库被大盗盗去一块龙骨。该骨为皇上心爱之物,在场诸位如有能夺回献呈皇上者,本爵保证官封二品,另赏黄金万两,并希传言江湖,务祈四海周知。”
  突闻东殿角有人接口道:“该骨是何模样?千岁何不说说清楚,否则咱们纵有所遇,恐怕也会当面错过。”
  裕贝勒大声道:“该龙骨长仅五寸,粗如儿臂,色呈玉状,上有无数古文字,遇火不焚,见水发出隐隐雷鸣,仅此数端,无物可以以假乱真。”
  殿内立时乱成一团,莫不议论纷纷,良久才四散离去。
  只有那面罩黄金老人不惟最迟离开,甚至还在殿外停留许久,甚至偷听了裕贝勒和那老魔几句私话才走,这是裕贝勒和丰都老魔始料不及的。
  原来这蒙面老人即为活报应冷冻,他离开后殿就和死要钱索空会面,甚至那同来的蒙面人也在殿外未动,三人一照面并未开口当即就朝河边奔去,他们不再挤上渡船,一致踏水飘渡,须臾来到泥湾。
  刚上岸,索老头就问道:“老冷,你为何迟迟都不出来?”
  活报应笑道:“老夫听得裕贝勒和老魔一段阴谋,此行获益匪浅。”
  蒙面人笑道:“没有什么益处,他们叫整个武林夺宝,目的不外在造成武林互相残杀而且,大家既然早已知道龙骨图失窃之事,残杀一场已是在所难免。”
  活报应道:“然则他加上官封二品,黄金万两!”
  蒙面人道:“那是裕贝勒的浅见,武林中人谁希罕高官黄金?”
  死要钱笑道:“不然,那最适合我的脾胃!”
  蒙面人笑道:“索老说哪里话,谁不知道你老要钱有道,而且从不自饱私囊。”
  活报应道:“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这次收获不小,你们四个黄金力士已往难有两批碰在一起,而今竟是四批齐至,他们三人武功确实不弱,现在只有你这个尚未出手的。”
  蒙面人朗笑道:“既有二位作伴,哪里还有我自己出手的机会。”
  死要钱索老头摇头道:“这种伙伴可真难作,撞上硬的吃不消。”
  活报应忽然问道:“第三个蒙面人用的是什么掌法,看来与第一、第二两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蒙面人道:“那也是‘三天部’之一‘万仙部”中的‘万仙掌’,可惜他们今天未施剑法,否则那丰都老魔头必然坐不住了。”
  活报应诧然道:“如此说来他们的剑法比掌法更好罗!”
  蒙面人道:“掌、拳全靠内功深厚,剑法能辅助功力之不足!当然要比掌法精彩多了。”
  死要钱索老头叹道:“他们为何不配把好剑,而且你也是一样,至今仍是两手空空?”
  蒙面人大笑道:“他们不过没有死剑罢了,活剑人人都有!”
  “什么活剑!”
  蒙面人道:“二位是老江湖了,怎能忘记武林中有‘九剑’之事,不过他们的丸剑不似普通的精钢柔剑罢了,精钢柔剑比带剑、缅刀高明,他们的九剑却比干将,莫邪还神妙,使起来大不过鸡卵,发出来长有四尺,运用起来更是玄妙无比!”
  二老闻言,不禁同声悚然道:“他们竟有这种神器在身!”
  蒙面人道:“他们不遇真正强敌决不轻用!”
  活报应忽然向他道:“这样说来,你也有这样一把神剑了!”
  蒙面人笑道:“晚辈确有一把,但与他们的略有区别!”
  二老忽然立定道:“有什么不同?”
  蒙面人一看左右无人,坦然道:“此地虽无外人,但也不是展剑之处,不过晚辈可奉告二位,他们的长剑四尺,晚辈之剑长有丈五,宽只半指,色青,且有古名为‘电龙’,晚辈专练‘电龙剑法”就整整费了一年时间。”
  二老闻言,简直有点张口结舌,惊奇莫名。
  蒙面人拱手道:“前面就是水浒庙,晚辈就此别过。”
  他不等二老开口,长身即向黑暗闪去,瞬息踪迹不见。
  活报应向他隐身之处叹道:“此于神秘莫测,确是人中之龙,今后武林,多半是他的天下了。”
  死要钱怔怔半晌接口道:“我们追他,总有揭穿他真正面目之时。”
  天色正晚,城中灯光通明,然而城内却哄传着皇库失盗的消息,无论何处都挤满议论纷纷的江湖人物。
  这时车府中也得到外面的消息,可是三个公子和三个小姐居然都不在家,就是那个准公子的古士奇也回来不久,消息是张发资、李进香、胡忠狱三人在街上听到的。
  古士奇这时一直向书房跑,他手中拿着一封信,面上带着兴奋之色。
  “是谁?”车老官听到门外有重重的脚步声乃大声问。
  “伯伯,是我!”古士奇一面推开房门,一面答着,紧接着又高兴地道:“有封信,伯伯,是黄金力士写给你的。”
  车老官满面含笑,自坐椅上起身,伸手接过道:“大概是好消息?”
  古士奇高兴道:“信未封口,我先看啦,确是好消息!”
  车老官未即抽出信纸,问道:“莫非是裕贝勒连夜回京了!”
  古士奇点头道:“你老已经知道啦,不过还有更好的,信上说你老可暂时高枕无忧啦,说什么龙骨图找到之前,他是无暇来找你老麻烦的。”
  车老官点头道:“其实我也不怕他,一旦我如被暗杀,在京里我还有同仁可以参奏他,他虽有九王爷作靠山,但我早就将他的把柄呈与三王爷,大不了我和他两败俱伤。”
  古士奇不敢问他是什么把柄,猜想不外是清庭中皇族内部的问题,他陪着谈了一会外面的事情之后,这才退出书房。
  他刚跨过门槛,忽又听车老官在后面叫道:“士奇,你看战野大哥等是不是在后花园,传我的话下去,他们可以出门了。”
  古士奇闻言好笑,心想这老头儿真个糊涂,但他连声答应了。
  晚饭后,古士奇回到他那后花园中的卧室里,独自躺在床上想心事,足足有半个时辰未曾翻动身体。
  大概是想清楚什么事了,只见他倏地跳起,如飞跑到花林不见了!
  就在他离去不久,花园中即刻人声大起,其中有男有女,议论纷纷,声音渐渐朝古士奇的房子走近。
  忽然一个娇嗔的声音叫道:“士奇!你睡了吗?”
  在古士奇的门口忽然现出车家六兄妹,叫古士奇的就是车大小姐。
  车战野大概是未听见房中有声音,首先推门而入,大声道:“他哪儿去了?”
  车碾城,车千乘,车美云,车冰莹等相继进入,一见床上有人睡过,心知他刚离去不久。
  车战野第一个坐下道:“他可能是上厕所去了,我们等他回来商量。”
  他一坐下,大家也跟着搬椅子落座,车千乘愁容满面道:“这件事情非要他来出主意不可,爹爹那里只有他可以说话。”
  车丽娥摇头道:“我们先要把话说妥,爹爹如果答应,我们也要留两个在家里保护他老人家。”
  车碾城道:“这话说来尚早,现在还不知爹爹准不准我们出远门呢?”
  原来他们也被龙骨图诱惑了,大家都想出外夺宝,现在就怕车老官面前通不过,一齐来找古士奇出主意。
  他们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这才看到古士奇由门外进来,车战野就埋怨道:“老四,你这趟厕所上得真久!”
  古士奇当然不是去上厕所,闻言大笑道:“你们有什么事?”
  车美云道:“我们想要外出,就怕爹爹不肯,你有办法吗?”
  古士奇道:“伯伯刚才有命,许可你们外出了。”
  车城野摇头道:“咱们可不是朝出晚归的外出。”
  古士奇啊声道:“你们是否想到江湖上去跑跑?”
  车碾城接口道:“老四,爹爹那儿望你说几句好话如何?”
  古士奇沉吟一会道:“你们去过北塔庵了?”
  众人一致点头,但却奇怪他如何知道,车冰莹道:“你也去了!”
  古士奇摇头道:“我只是猜想罢了,你们要外出必定是为了夺宝对不?”
  车千乘道:“你既然知道更好,我们呆在家中,简直一无用武之地。”
  古士奇道:“你们都出门,伯伯在家里由谁保护?”
  车战野道:“我们计划留两个在家里。”
  古士奇道:“这不行,你们都在家尚且不保险,人少了岂不等于一座空城?”
  他停了一下又道:“你们在此勿动,我去见见伯伯再来!”
  六兄妹渐渐对他改变了态度,无形中对他言听计从。
  过了一个时辰,古士奇面色沉重地道:“你们分几批出去?”
  六人闻言大喜,同声道:“爹爹都答应了?”
  古士奇道:“伯伯房中来了少林高僧,听说要请伯伯住到嵩山去,这是你们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恰巧于此时过去,伯伯虽然答应,但却不准你们分开。”
  车战野道:“不分开就不分开,只要答应就行,真的是到了外面,谁还管得了。”
  古士奇道:“伯伯明天就动身,家里交给张发贵、李进香和胡忠狱三人看管,你们快去见伯伯,他老人家还有话要交待。”
  车美云临行问道:“妈妈独自在家吗?”
  古士奇道:“伯母和伯伯都去,嵩山有的是别院,同时还要带两个丫头去服侍。”
  车家兄妹集齐书房,车老官向他们一直训示到三更天,古士奇在外面交待家人准备行李马匹后回来,恰好听见车老官大声道:“为父教训你们的都说完了,最后要你们记着,古士奇跟着你们去,他的话就是为父的意思,你们谁敢不听,以后永远不许见我的面,去罢,为父不要你们送行。”
  古士奇闻言大惊,走进书房大声道:“伯伯,愚侄年龄比哥哥姐姐们都小,叫我跟去是应该的,但叫我……”
  他的话还未完,车老官即打断道:“士奇,在家里伯伯也要听你的,不必推卸,你知道伯伯的个性!”
  古士奇不敢再说,但却急得满面通红,房中还有两个老和尚,那就是少林两位长老,慈光大师竟向他合十道:“少施主,贫衲有眼识奇士,你是人间最聪明的异才,车施主所托,那是不会错的,不过临别之前接受老衲尚一事,希少施主鼎力帮忙。”
  古士奇拱手道:“大师只管指教。”
  慈光大师道:“少施主如在武林中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剑士时,施主宜叫千乘师侄向他多多接近,那人的胸前有一颗朱砂奇痞……”
  古士奇立即道:“此人与贵派人何渊源?”
  慈光大师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他是一个孤儿,当年他虽年幼,但却有凌云之志,他曾乞食到嵩山求师,然因敝派掌教见其杀机太重,不予收留,他临走时曾在山旁留下字,说他如有出头之日,必将血洗少林,后来听说他到处投师都不利,经华山、昆仑、武当、峨嵋、五台、青城、天山等等都碰了壁,贫衲预料,他决非池中物,一旦有成,很可能会震惊武林。”
  古士奇道:“那人恐怕另有怨气?否则单凭人家不收又何致很毒若此。”
  慈光大师默然不语,护舍大师接口道:“敝派纵有不对之处,那也遭不到‘血洗’二字。”
  车老官接道:“事过境迁,希望那人不记前嫌也就是了,二位大师不必常挂心怀。”
  慈光大师叹声道:“因果如是,我佛亦难化解……”一顿又向古士奇道:“少施主可知龙骨图秘密否?”
  古士奇道:“尚祈大师指教。”
  慈光大师道:“施主留心,龙骨上刻的是一篇旷古奇学‘无色飞剑秘诀’,即武林视为神话的真实东西,本为道教无上至宝,练成是学即可无敌于武林,可是非绝世天资休想澈其玄奥罢了。”
  古士奇环扫车家兄妹一眼,见他们一个个眉飞色舞,于是又问道:“武林既有那种奇学,难道历代就没有人练成不成?”
  慈光大师道:“有!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就是此中能手!”
  古士奇叹道:“武林中如果人人知道这个消息,只怕又将成为尸山血海了。”
  护舍大师道:“施主还不知吗,龙骨图知者已不乏其人了。”
  古士奇道:“多蒙指教,晚辈要与兄姐们告辞了。”
  两老僧同时合十相送,车老官叫道:“士奇,伯伯已将兄姐们交与你了,你外行动,不管好坏伯伯都不过问。”
  古士奇激动地道:“伯伯放心,小侄决尽一切所能去辅助哥哥和姐姐们,你老清早休息,我们告退了。”
  车老官含笑道:“你们启程时不须再来辞行。”
  古士奇应声而出,立同车家兄妹回转花园。
  天还没亮,在东门外的大街上已弛出七匹快马,马上四男三女,他们就是车家兄妹和古士奇。
  初起几天里,他们如破笼而出的画眉鸟,有唱有笑,开心至极,一路上观山玩水,虽当寒冬,仍旧喜气扬扬。
  及至岳州,古士奇即看出沿途有点不对,随即向他们警告道:“你们当心,今天路上江湖人物特别多,莫非附近有事情发生。”
  车战野到底是老大,阅历比弟妹们要多一点,同意道:“老四,说不定此地有龙骨图的消息?”
  古士奇道:“那倒未必见得,我们落店后再打听。”
  他们进城时远远的看到一块大招牌,上写“洞兵居”三个大字,车千乘抢先走去,到了门口,确见是家大客店,他找店伙定了房子,点了酒菜,然后领着大家走入后院。
  车战野觉出后院虽大,但却清静幽雅,七个人住了两间隔邻上房,洗漱后就在男子房中开饭。
  吃完时,古士奇向伙计问道:“小二哥,这后院中住了几批客人?”
  伙计和气地答道:“一共四批,连公子小姐等在内。”
  古士奇点点头,摆手道:“你收拾去罢,送上茶水就不要你侍候了,我们还要出门逛逛。”
  伙计连声应“是”,收拾去后,车碾城笑道:“老四,你问有几批客人干吗?”
  古士奇道:“论打斗技能,武功高低我不如你们任何一个人,如论江湖以验,观风辨色你们合起来不如我一个人,伯伯叫我跟你们出来就是看中我这一点,请问你们,对面最后一间住的是什么人?”
  六人同声诧异道:“我们没有看见有人?”
  古士奇道:“我们刚进后院时,她就立在那开着窗户的那间里面,可见你们根本不留心,出门人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何况我们还是江湖武林人呢,那更要处处提高警觉。”
  车战野惊讶道:“你看出是个什么人?”
  古士奇道:“我见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不过我估计里面还有一个男的,他们虽作普通人的打扮,但却未脱武林高手的气质,你们当心,他们决非正派中人。”
  六兄妹从来未想到他竟有如此精细机伶,不由对他更加钦佩,车美云道:“除了那两个人之外呢?”
  古士奇见她说话都很细声,暗暗道:“到底不是蹩脚货,这倒可以省却不少麻烦。”接道:“我们这一边住了两个正派老人,他们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他们是‘活报应’冷冻,‘死要钱’索空。”
  车战野道:“我认识他们,但我怎地不曾发现?”
  古士奇道:“进门之际,他们走向最后院落去了,等会儿我和大哥去看看,最后院落可能还住着其他的武林人,其次是对面一排前三间房中那个胖老人,看年龄足有百岁了,他才是武林难见的老辈人物。”
  车冰莹一直微笑不开口,这时才笑道:“四哥,你真是我们的‘诸葛亮’!”
  古士奇笑道:“那你们就是我的‘六’虎大将罗!”
  正说着,忽听外面响起一声大叫道:“伙计,快来,我的东西不见了!”
  这声音有点怪声怪气,但却苍劲有力,车丽娥恰好坐近门口,顺势外望,看到店伙立在对面一间房门口发怔。
  古士奇哑声笑道:“你们注意,这是那百岁老胖子在捣鬼了!”
  店伙计大概怔完了,只听他慢慢腾腾地向第三间门内问道:“客官,小店从来不遭偷儿的,你老丢了什么贵重物品?”
  房门口立着一个老胖子,一眼看去全是肉,眼睛小,嘴巴阔,生成一副怪头怪脑样子,谁见了都会发笑,只见他挺着大肚皮高叫道:“伙计,我可不是无中生有,硬说宝店不干净,嗨嗨,你这店里如果没有小偷?就一定有狐狸!”
  伙计被他搞得晕头晕脑,面色一变,大声道:“你老看到什么了?小店在三年前虽然闹过抓仙,现在可没有啦!”
  老胖子似已抓住理由,话声更响,跳起叫道:“怎么没看到,而且还是一公一母呢!”
  伙计一看天色近晚,陡然叫道:“不得了,三年前正是这个时候闹狐仙,你老丢了什么东西?”
  老胖子叹声道:“我丢了三锭黄金,每锭足有十两,伙计,这真要了我的命啊!”
  伙计吓了一大跳,立即就往外面跑,大概是向掌柜的报信去了。
  古士奇轻声对车家兄妹道:“这老儿找的是谁我明白了!”
  车冰莹轻笑道:“对手的名号一定叫什么狐狸!”
  古士奇点头道:“而且是对面最后一间房里的两人,快瞧,好戏要上台了!”
  就在这时,突闻外面发出一声阴笑道:“胖老鬼,你莫非就是江湖人称的‘止戈老’?别在这里乱吼乱叫,老娘可不吃那一套,要找死我们出城去。”
  古士奇急急叫道:“我们到外面去看,原来那老胖子是当年有名难惹的‘止老戈’呢!”
  大家都往外面走,发现天井里立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阴险妇人,她正面对第三间房的老胖子指手画脚。
  那老儿睁着一只绿豆眼,死死地盯着妇人瞧,挺着肚子问道:“老姑娘,你……你是在……在骂我?哈哈,你就是‘花妖狐’赛西施吗?哇……那真巧,这下真有狐仙现世啦,喂,我说美人儿,你确实够瞧的啦,怎么看,有说是秤不离铊,公不离婆,花妖狐既然在此,黑妖狐又到哪里去了?”
  最后那间房里突然冲出一个满面奸猾的中年人大怒道:“止戈老,你作要欺人太甚,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老胖子一见大笑道:“好!好,好,你们既然无缘无故来认这笔账,我老胖子难道就没个把朋友相助吗?相好的,咱们三更天在城外见,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我的朋友是黄金力士,你们见了可不准逃走。”
  那对中年男女同声冷笑道:“三更天西门外候驾。”
  古士奇似看到老胖子向他递了一个眼色,立即招呼车家兄妹道:“回房去罢,这台戏要到三更天才开锣呢。”
  车家兄妹进房后人人面上都显出忍俊不住的暗笑,车丽娥轻声道:“那老胖子一定有什么原因,否则他焉能故意找那两只狐狸的麻烦?”
  车战野道:“我们提前到西门去如何?”
  古士奇道:“大哥,现在就可动身了,择地藏好,看老胖子是为了什么?我最后到!”
  车战野道:“你还有什么事?”
  古士奇道:“我去看着活报应和死要钱,不知他们为什么不出来看热闹!”
  车战野点点头,随即带着弟妹出店而去。
  古士奇目送他们去后,顺手把门带上,也不往后走,却向老胖子房门口行去,不待招呼,直朝里走。
  老胖子一见他进去,也不说话,打个手势,长身就向后窗跃出。
  古士奇跟踪而上,翻过围墙,眼前是条小巷,只见老胖子立在巷口又向他招手。
  就这样一跟一走,瞬息绕了几条街,这才见老胖子立在僻静处向他道:“老弟,你是刚才认得老朽的吧?”
  古士奇点头道:“前辈何事召见?”
  老胖子道:“老弟,你是深藏不露,老朽已深悉你是何人了,今晚那两只老狐狸就是来查你底盘的人,你不能放过他们,否则对你太大不利。”
  古士奇笑道:“你老何必叫晚辈自己出手!”
  老胖子郑重道:“说真的,对付一个老朽还可办到,对付两个那就是吹牛了,老弟大概还不知道他们的功力,当年快乐山人就几乎死在他们夫妻手里。”
  古士奇诧异道:“据说快乐山人的功力和大吉公不相上下的吗?”
  老胖子道:“快乐山人是老朽师弟,大吉公是老朽至交,老弟,现在你可清楚了。”
  古士奇长缉道:“晚辈失礼了!”
  老胖子道:“快乐师弟常常提起你老弟是武林后起的奇人,他也知道你与车家的关系,说你替父母报恩非常可佩。”
  古士奇叹声道:“晚辈双亲不知生死存亡,数年来,晚辈找遍天涯海角都了无消息,否则晚辈也不致隐藏形迹了。”
  老胖子道:“隐藏形迹虽然困难,但行动却非常有利,目前江湖中已展开了明争暗斗,你必须将龙骨图夺到手里才可现出真面目。”
  古士奇激动道:“晚辈只怕无缘得手。”
  老胖子道:“事在人为,凭你的超人智慧和一身所学,就算现已出山的几个老魔头又奈何你得!老弟,放手去干!”
  古士奇道:“刚才两个夫妇是谁派来盯着晚辈的卢
  老胖子道:“他们是‘祸水’凌浪的弟子,你怎地一点不知。”
  古士奇豁然道:“原来就是那个女魔派来的,好罢,那就不能放过了。”
  老胖子道:“你先回店去,我去查查‘祸水’凌浪亲自来了没有,假设她自己也来了,今晚还是不要下手,否则她会对车家兄妹不利。”
  古士奇点头告别,他却不回店去,立即奔往西门!
  出了城,走到冷僻处,只见他立刻将衣服翻穿起来,头上加了一具面罩,居然变成了一个黄金力士!
  离西门数里就是起伏的小山区,他似已察觉到车家兄妹的藏身所在,只见他走到一片林内就不动了。
  快近二更的时候,林外忽然现出两条人影,古士奇认出那是活报应和死要钱他们,但并不与他们打招呼,让他们悄悄地过去。
  将近三更的时候,他又发现老胖子也到了,这才传喜道:“前辈请入林!”
  老胖子闻声闪进,见面并不惊异,招呼道:“老弟,祸水虽然未到,但被他们找来四个帮手,看样子都是有几下的。”
  古士奇道:“晚辈不怕他们人多,但却有点怀疑。”
  老胖子道:“你怀疑什么?”
  古士奇道:“怀疑他们夫妇盯着晚辈的真面目!”
  老胖子道:“他们之所以盯你,是看中你们都是年青人之故,你如不下手,迟早会被揭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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