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東方英 Dongfang Yi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19年)
河汉三箫
  作者:东方英
  第一章 莫测之祸
  第二章 龙虎异丐
  第三章 百字真经
  第四章 城下之约
  第五章 双 姝 会
  第六章 委曲陈情
  第七章 断肠之水
  第八章 阴阳双佩
  第九章 万里追踪
  第十章 聪明之误
  第十一章 死里逃生
  第十二章 百日静修
  第十三章 生死边缘
  第十四章 万家生佛
  第十五章 大显神通
  第十六章 得失无常
  第十七章 义释群雄
  第十八章 物极必反
  第十九章 五台双凶
  第二十章 忍辱负重
  第二十一章 情天一魔
  第二十二章 鬼域技俩
  第二十三章 百毒之丹
  第二十四章 父母之心
  第二十五章 武林一奇
  第二十六章 怀远山庄
  第二十七章 百毒之王
  第二十八章 地腑玄精
  第二十九章 失心之症
  第三十章  正义之宫
  第三十一章 巧样安排
  第三十二章 积恨难消
  第三十三章 班门弄斧
  第三十四章 条条是路
  第三十五章 李代桃僵
  第三十六章 步步失机
  第三十七章 鬼域伎俩
  第三十八章 无良之报
第一章 莫测之祸
  他的父亲,是名震天下,武林共仰的“双圣”之一,也是“庐山三老”之首的白发仙翁沈一之。
  他自己,身列中原三杰,威名之盛,如日中天,是年轻一代的偶像人物。
  他有一身奇绝超凡的身手,加上儒雅温文的外貌,和一颗仁侠的心,被武林中美称为“玉面书生”。
  现在,他的家世和他自己的成就,都无法帮助他脱出这场灾祸。
  “玉面书生”沈震宇,这时全身百骸皆酥,剑眉紧锁,朗目失神的倒卧在进入庐山山区的山道之上,但仍威武不屈的瞪视着一个身穿长袍的生意人,叹了一口气道:“胡贵,我有目如盲,没有看出你数年以来,包藏祸心,图谋于我。”
  胡贵阴森森的道:“我要不多费几年时光取信于你,你怎会来往都在小店打尖,以你的心细精明,又怎会按照我的预定计划,在今日此刻服下我的‘万毒化骨丹’!”
  胡贵“万毒化骨丹”一出口,玉面书生沈震宇神色遽变,他不是心悸于“万毒化骨丹”之毒,而是想起此“丹”,在三十年前为害江湖之烈,要不是岳丈妙手仁医卜敬成,研究出克制之药,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有感于此“丹”之重现江湖,眼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武林浩劫,即将来临,不禁骇然道:“‘万毒化骨丹’!”
  胡贵就在玉面书生沈震宇疑容稍现,“万毒化骨丹”五字出口刚毕,顺手一抹,人人熟稔的,和霭近人的生意脸消失,现出道貌蛇心的真面目来。
  玉面书生沈震宇全身一震道:“是你?……”
  被称为胡贵的道貌老人又是一阵得意之极的大声狂笑道:“白发仙翁,沈一之平日对人谦恭有礼,以你的家教,你至少耍称我一声老前辈才对!”
  玉面书生沈震宇也是五十岁的人了,此刻被对方调侃,发出一声低哼,这声包含了千万种感情的正义之声,当场把道貌老人逼得退后一步。
  玉面书生沈震宇又抬起丧神失色的玉面,凝视了对方片刻,道:“家父昔日,如果不是一念仁慈,劝阻罗老前辈,放你一条生路,哪有你今天的命在?想不到你恩将仇报。”
  道貌老人面色一寒,恨声道:“三十年前,要不是他们二个老鬼,坏了我的大事,我辛苦经营的伟业怎会冰消瓦解?此事老夫恨如切骨,沈一之对我有何恩义可言?那时他只不过是好名喜誉,妇人之仁罢了。”
  玉面书生沈震宇怒道:“天下之人,若都似你这种蛇蝎心肠,哪有天道伦常?”
  道貌老人不怒反而平心笑道:“如果由我统率武林,严加部律,岂是你们那些自命名门正派,虚名欺世之辈,可以望其项脊的?”
  玉面书生沈震宇恍有所悟,道:“听你言下之意,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道貌老人阴阴笑道:“你是老夫重整故业,开刀立谋所铲除的第一个人,自然要叫你死得心服口服,而且永不瞑目。”
  玉面书生沈震宇嗤道:“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家父岂能放得过你!”
  道貌老人大笑道:“我要没有万全之策,弄得他们武林双圣,你们沈罗两家自相残杀,岂会轻举妄动?单只为了争取今天对你下手的机会,我就费了五年的心机,由此可以告诉你,老夫久有筹谋。”
  玉面书生沈震宇闭起双目,似是用心思索,不再发言。
  道貌老人得意至极,又道:“你已是将死之人,不怕你泄漏天机,现在老夫对你说几句真心之话。”
  玉面书生沈震宇心胸一阵翻腾,长长一吁,愤然之色,令人看了心鼻均酸,而道貌老人却更是心情愉快地道:“老夫一生之中,只有二个心中稍具戒心之人。一个自然是你父亲沈一之,另一个就是与你父亲齐名,而武功稍逊的罗拱北,尤其罗拱北一身纯阳功力,老夫自认深受克制。
  三十年前的教训,这次复出,对不起!早就筹谋妥善,要借用你的一命,在两圣之间,造点纠纷,使你们沈罗两家同归于尽。”
  玉面书生沈震宇道:“家父学究天人,哪有查不出你陷害之事之理?‘万毒化骨丹’除了你这老魔头外,难道还有别人使用?”
  道貌老人摇手止住玉面书生沈震宇的话头,道:“你莫先作评论,且待老夫略加说明。如果老夫给你服下解药,解去‘万毒化骨丹’之毒,你身体之内哪会有中毒现象?”
  玉面书生沈震宇点了一点头,又接口道:“丹毒一解,你要再想单凭武功取我性命,只怕难如心愿。”
  “我要你死得身无外伤,怎会笨到和你相搏?难道我不会先点住你的穴道,然后给你服用解药?”
  玉面书生沈震宇又道:“你制穴手法,家父一查即明。”
  道貌老人敞声笑道:“老夫脑筋要是简单到如此程度,算是痴长百岁了。”干咳了一声,又道:“老夫先用左掌,蓄足内力,贴住你的‘丹田’穴,然后再解开你被制穴道,不待你功力恢复,就用老夫已达神化之境的‘蚀骨玄阴’掌力……”
  “‘蚀骨玄阴’掌力又怎能瞒得过家父?”
  道貌老人嘿嘿笑道:“‘蚀骨玄阴’掌力,是早经绝传的前古阴功绝技,老夫最近始得大成,这种掌力杀人致死后,所逞迹象,竟然类似南明一剑罗拱北‘六阳罡指’的纯阳功力所伤,是一种刚极生柔的特异现象。
  被这种掌力震死之人,一身柔若无骨,如不将你全身解剖,验证左心房受伤的微小差异,任他是谁,也莫想分辨得出来。
  同时,我有足够的把握,沈老儿绝不会将你分肢裂体。”
  道貌老人说着又取出一面似铁非铁,似铜非铜,长约三寸,宽仅一寸五分,颜色黝黑的令牌一晃道:“这是什么?你该知道!”
  玉面书生沈震宇眉头一皱道:“‘离火令’,怎会到了你的手中?”
  道貌老人得意道:“老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明罗老鬼竟然仍有一面‘离火令’流落民间,未曾收回。”
  “于是老夫在十九年之前,将藏有此令的曾姓全家大小五十四口,杀得干干净净,最后又放了一把大火,连人带屋烧得精光,做得干净利落,人鬼不知。如今正好派上用途。”
  玉面书生沈震宇的神色,渐趋紧张,他深虑他的死,会给武林中带来一场弥天浩劫,这种死不但轻如鸿毛,而且要真如对力所说,永不瞑目了。不由颤声道:“你要加上一面‘离火令’,稼祸罗老前辈!好恶贼!”
  道貌老人裂咀笑道:“你要知道,我之杀你,全是不得已之事。”
  道貌老人的狡黠、阴毒、深沉、细密、多智,真是举世无双。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就像是说故事一般,毫不动容。
  玉面书生沈震宇身不能动,手不能举,就是连嚼舌自杀之力都没有,只恨得他无神双目,尽变赤色,全身颤抖不止。
  道貌老人话一说明,不再延误,立即如法行事。
  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当今武林中的奇才,将来的领导人物,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断送了性命。
  道貌老人杀死玉面书生沈震宇后,牵来玉面书生沈震宇的坐骑血汗宝马,将沈震宇绑在马鞍之上,附上一面“离火令”,右手一推,大喝道:“走!”
  这匹识途老马,哀鸣一声,载着主人玉面书生沈震宇的尸体,和即将爆发的祸种,直向庐山五老峰狂奔而去。
  马蹄翻飞而去之后,是一阵可怕的阴笑。
  ※※※※※※
  原来,庐山三老之首,武林双圣之一的白发仙翁沈一之,自三十年前消除了一场武林隐祸之后,便约同二位拜弟,老二青衫老人华梦得,老三一心居士王焕,同时归隐庐山五老峰下,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其时,玉面书生沈震宇三十不到,继承父志,出道行侠,一身家传武功“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和九九归元掌法,独秀群伦,为人处事,亦颇有乃父施仁布德之风,面美心善,非遇罪大恶极之徒,出手从不过甚,深得黑白二道,各派人士,交口称赞。
  三十过后,与当世妙手仁医卜敬成独生爱女,慈航玉女卜秀兰结偶,夫妇连剑江湖,美名更是远播,交游遍及天下,声誉日隆,大有领袖群伦之概。
  直到十七年前爱子沈元通出生,卜秀兰才与乃父妙手仁医卜敬成迁隐庐山,侍父教子,不再出山。
  沈震宇本人,三十出头,四十未到,正是壮年有为之时,则仍然奔去江湖,扶贫济弱。想不到,他这次除夕前日返家途中,却中了人家暗算殒命,成了燃起武林劫的星星之火。
  当玉面书生沈震宇的尸体,由血汗宝马黑龙驹驼回五老峰时,正是庐山三老和妙手仁医父女等家人,共待玉面书生沈震宇归家团聚渡岁之际。
  这无异是晴天霹雳,午夜惊雷。
  慈航玉女卜秀兰骤睹夫婿惨状,当场昏绝过去。
  白发仙翁沈一之,那种高人,也不禁两眼双泪直流,痛心疾首。
  妙手仁医卜敬成抑悲应变,查出玉面书生沈震宇极可能是被双圣之一的南明一剑罗拱北“六阳罡指”击毙,因未解剖验尸难下断言,可是当他发现到“离火令”之后,铁案如山,也不容他们再有疑念了。
  何况,玉面书生沈震宇骨肉之亲,谁也不忍再让他离肢裂体。于是,果被那位道貌老人言中。
  这时,“明轩小筑”堂草之上,坐着四位冠绝天下的奇人,他们半天不说一句话的沉默表情,使这个世外桃源,罩上阴风惨惨,悲悲切切。
  一阵悉悉的碎步声从后堂传来,草帘卷处,走出玉面书生沈震宇的未亡人慈航玉女卜秀兰,她已经换上了白色孝服,一双凤眼,肿得鼓似核桃,脸上泪痕斑斑。
  她拖着乏力的莲步,进入草堂,哑声低道:“爹……”
  妙手仁医卜敬成看着悲怆过度的女儿,抑住自己的伤感,轻轻问道:“元儿怎样了?”
  慈航玉女卜秀兰摇了摇头道:“元儿自被追回之后,始终未发一言,以他天性之厚,只怕还要偷偷离山,他万一再有个三长二短,女儿……”
  一阵悲泣,竟无法语毕,但未尽之意,无须再说,大家也是了然。
  妙手仁医卜敬成叹了一口气。
  青衫老人华得梦道:“元儿外和内刚,一经立志,百折不回,不如就正式让他下山,以观后变,何况元儿福泽天成,应无大凶大险。”
  白发仙翁沈一之寿眉一提,紧毅之色陡现,似是作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道:“震宇之死虽然事事均已证明,系由罗拱北所为,但是,我累加思虑,总觉得不尽合乎常轨,偏又想不出其他可疑之点。
  元儿下山之事可行,既可藉此历练,亦可因此吸引主谋人之注意。
  罗拱北纵是与我为仇,凭他身份也不便伤害元儿,如果罗拱北并非真正凶手,元儿绝无杀伤罗拱北之功力,两虑之间,均可无虞。
  然后,我们老哥儿四人,少不得也要下山走走!”
  慈航玉女卜秀兰极其担心沈元通的功力未臻至境,道:“元儿功力有限,令人放心不下。”
  其实沈元通此时功力,已是出类拔萃,在年轻一辈,足可独秀群伦,只是慈航玉女卜秀兰爱子心切,处处为沈元通安危着想。
  妙手仁医卜敬成望着慈航玉女道:“你有绝世神医的爹爹,和功力绝顶的公公,这种耽心岂不多余,快去把元儿带来。”
  慈航玉女卜秀兰退了出去。
  须臾,慈航玉女卜秀兰和她的独子沈元通双双进入草堂。
  沈元通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长得文秀俊朗,一如乃父,双目开合之间,精光电射,足见已具极高身手,只是面容憔悴,神沮色丧,不共戴天之仇,已把这个平日极为天真活泼的小男儿,折磨得生气全无。
  他向四位老人行过大礼,再无往日那种承欢膝下的心情,彷佛半天之间就成熟了好几年似的。
  四位老人看了爱孙这般情形,暗底下都是一阵心酸。
  妙手仁医卜敬成先道:“元儿,你爷爷预备让你下山复仇!”
  沈元通心神一振,双目精光陡射,一跳而起,伏倒白发仙翁怀中,低声呼道:“爷爷!”
  白发仙翁沈一之老年失子,其痛可知,但看了这个麒凤似的爱孙,不由老怀激荡,抚着他的头道:“从明日起,助你打通任督二脉,并加紧练功两月。但在此二月之中,不准另有异心。”
  沈元通仰起稚气满面的脸道:“只要准我下山复仇,元儿一定好好听四位爷爷的话,努力用功。”
  四位老人都长叹了一口气。
  从这天起,明轩小筑在悲切里,又有一种紧张而感人的气氛,老老少少都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不懈。
  原来,沈元通甫一出生,即由妙手仁医卜敬成,以平日穷灵山渡绝谷,觅来的旷世奇药,内服外浸,并得白发仙翁钟爱,日以至高无上,已达天人合一的“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每日舒经畅脉一次,十七年于兹,未曾一日有断。
  又加沈元通天生异禀,确是旷世奇才,人又生得灵秀可爱,平日口蜜嘴甜,哄得庐山三老和外祖父,各将一生成名绝技,倾囊相授。
  现在由白发仙翁助他打通任督二脉,自非难事。
  沈元通任督二脉一通,又由白发仙翁和妙手仁医卜敬成二人,将新近合研而成的“阴阳正反十八式”传授给他。
  妙手仁医卜敬成除医道过神外,武功独树一帜,“三极指”与独门轻功,天下称绝,只因平日行道江湖,仅凭医术济世,故武林中人,谁也不知他兼为一代武学宗师,就是他早年的二个医道传人,也不知恩师有此奇绝身手。以致沈元通出世之后,弄出许多波折来。
  白发仙翁二月以来,除尽心尽意,严督沈元通勤练武功之外,绝口不谈寻仇之事,直待沈元通临别下山,才谆谆训示道:“离火令主南明一剑罗拱北,为人坦诚直率,公正无私,我知之最深,似非真正凶手,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你下山之后,应多方取证,切不可鲁莽从事,以免遗羞武林。”
  至于南明一剑罗拱北,现隐何处,以及有关罗拱北生平事迹,却只字不提。
  沈元通听了,也是唯唯而应,其实心中一意恩仇,并未在意。
  妙手仁医卜敬成也恳切地道:“你先后所得独厚,文才武功已有小成,唯立功立德,尤须精诚不懈,才可有始有终,成为一代伟器。复仇之事固属至要,但为人之道,更宜时时警惕,慎之!慎之!”
  沈元通带着白发仙翁所赐的龙角短剑,和青衫老人的碧玉洞萧,怀着一腔复仇之火,奔下庐山。
  这位小杀星一现江湖,离火令主南明一剑罗拱北几乎死在他的手中。
  沈元通只不过十六七岁的大孩子,平日养尊处优,哪知人心险恶,世道艰难。
  这次挟愤下山,一入尘世,便觉手足无措,天下之大,要他怎样去找寻这沧海一粟哩!
  他在这浮浮沉沉的江湖中,虚耗了将近半年的时光,一点蛛丝马迹也未获得,不过应世之道,江湖经验却是大大的增进了。
  一天,他感于寻觅南明一剑罗拱北的困难,不由想出一个妙想天开的办法,当时买了一块白布,照着离火令上怪把宝剑的形式,独出匠意,在白布上绘了一把剑身中折的断剑。用竹为杆,做成一面白幡,他就打着这面白幡,四出招摇。
  他这主意想得妙绝,这种含有侮辱之意的白幡,甫一出现,果然有人找上门来。
  沈元通左手扬着幡儿,刚刚走出客寓大门,便有许多惊讶的目光注意他,走了不及百丈,就有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壮汉子赶来,阻住沈元通,现出勉强的笑意道:“小兄弟,你打着这幡儿是什么意思?”
  沈元通半年没发出的闷气,化作一句极难听的话道:“你凭什么问我!”
  那壮实汉子,敢情并不是为恶之人,竟被沈元通这句话问得一呆。
  沈元通是存心钓鱼,再加杀父大仇的怒火,早把一向温文有礼的教养置诸脑后,他暗想道:“心肠不硬,手段不辣,如何引得出罗拱北来!”他内心极其痛苦地瞪视着大眼睛,不待来人再开口,又道:“你先向小侠磕个响头,然后告诉你。”
  是泥人也有一点土性,这个汉子虽然自觉问得冒失,但也受不住这种无理之语的挑逗,他虎目一睁,射出两道慑人的棱芒,手掌当时就大了一倍。
  沈元通冷冷一笑。
  奇怪,那个汉子忽然威风尽敛,回头就走。
  原来,那个汉子是武当掌门人的俗家弟子,名叫陈其俊,身列武当七剑中的第四剑,一身功力颇为不俗,为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人也正派明理,在江湖上极有身份。
  这时他看了沈元通那种不可理喻的态度,和金童似的长像,细一思量,他也不能以震撼江湖的威名来生这种闲气,于是功力一收,自愿让步,不再理他,好在以他的身份,有这种如海大量,只有更使人尊敬。
  沈元通存心生事,哪能就此罢休?大喝一声道:“耽搁了小侠的事,能够一走了之么?”
  身形一晃,只见白影飘得一飘,挡去陈其俊的去路。
  当场有人喝了一声采。
  陈其俊忍无可忍,怒道:“你要找死!”
  沈元通反而悠悠地道:“我主意变了,不管你问与不问,都得向我磕头后放行!”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陈其俊不由也想教训一下这个过份狂妄的小子,一看四周围来的人越聚越多,生怕损了他的侠名,遂道:“我们有话到城外去说。”
  谁知沈元通横了心,哈哈大笑道:“要是在无人之处,你纵是对我磕上一千个响头,又有谁知道。”
  陈其俊气得肺都要炸开来,这时再也不顾师门的清誉和自己在江湖上的身份了,势猛声壮的抬起右掌,朝沈元通脸上掴了过去道:“我要教训教训你这无礼的小子。”
  他只用了二成力道,发掌之后,又收回一成,伹那手法却是武当派扬名天下的“闪电灵光”,其出手之快、准、奇,江湖上确实少见。
  沈元通暗“咦”了一声,付道:“真还有点工夫!”更引起他好胜之心,左手白布长幡在地上一插,竹杆入土盈尺,回手指带兰花,迎着陈其俊右腕扣去,用的竟是极其平凡的手法,陈其俊一挫腕竟没有闪开沈元通的五指,心中一冷,右腕已落入沈元通手中,但觉腕脉一麻,全身劲力尽泄。
  沈元通一带一圈,陈其俊超过沈元通半个头的身子,就像是任人拨弄的皮球,极其听话的转了一个圆圈,旋出三尺之外,双膝一软 再也站立不住,下跪之式已成。
  陈其俊功力不凡,但落在沈元通手中,自已作不了半点主,以他江湖上的身份名望,要真是跪了下去,还有脸起来么!
  就在这时,人群中,适时窜出一条人影,一抬掌,发出一股无形劲气,硬生生的把陈其俊的下跪之势阻住。
  陈其俊心胆皆寒的退出一步,他知道这个小孩惹不起,一张脸涨得通红。
  来人朝沈元通嘻嘻!哈哈!的一笑。
  沈元通的目光落到这个多管闲事的来人身上,眉稍一皱,他由来人那付澄黄色的马脸,和长及过寸的纯白寿眉,下垂的眼角,酒糟鼻子,尖下巴的特征,闪电似的想起了一个与祖父同时的老怪物来。
  沈元通小孩脾气一发,谁也不怕,玉面一寒道:“姓李的,你要管少侠的事么?”
  小老头子一怔,忽然又哈哈大笑道:“只道世人已经忘怀了我这个长眉笑煞李子东了,凭你这一叫,老夫就不管这闲事也罢。”回头欲走。
  谁知沈元通,就似一块牛皮糖,谁粘上,谁也莫想挣脱,他冷哼道:“你不想管,已经迟了。”
  长眉笑煞李子东过去原是一个极其难缠难惹的人物,平生只有他饶人之处,从未向人求过饶,这时他看了沈元通那付越生气,越惹人喜欢的样子,心中却暗生喜爱,毫不见气的笑道:“你既能知道我的来历,难道竟不知道他是谁的门人么?”
  沈元通道:“少侠脑中没有无名之辈!”
  口气好大?长眉笑煞李子东道:“你是诚心找麻烦的了,你知道他是谁?”
  沈元通嗤鼻道:“管他是谁,谁叫他先惹我。”
  陈其俊惊魂一定,也想起了长眉笑煞李子东是谁来,连忙过来行礼道:“谢谢老前辈维护之德,只因这位小兄弟扬幡侮辱罗老前辈,故而不容晚辈置身事外。”
  沈元通听了想道:“真还找中了主儿。”当时压住了火气,等待长眉笑煞李子东如何处理。
  长眉笑煞李子东长眉一挑,向陈其俊道:“你是武当弟子,问得极对。”
  沈元通大眼睛转了几转,由长眉笑煞的语意之中,已确定从武当派人身上,必可追出罗拱北的下落来。
  长眉笑煞李子东对沈元通道:“小娃娃,有何用心,对我老头子说好啦。”
  沈元通答道:“我只要知道罗拱北的住处!”
  长眉笑煞李子东又对陈其俊道:“你们武当派应该知道罗老儿在那里啊!”
  陈其俊道:“罗老前辈归隐后,只与紫虚九师祖常有来往,而九师祖又行踪无定,是以晚辈们实是不知。”
  长眉笑煞李子东对沈元通道:“你找罗老儿何事?”
  沈元通道:“你也是江湖中老辈人物,应该无故向人家查根问底么!”
  长眉笑煞一时语塞,苦笑道:“有你的,老夫自认倒霉,决不再问你的身份来历,帮人家出头。”
  陈其俊道:“小弟艺业不精,今晚三更,少侠请驾临栖霞望月坪赐教。”言罢,朝长眉笑煞一作揖,低头挤出人群。
  沈元通仰起稚气未除的俊脸道:“我现在叫你一声李爷爷,让你也伤伤脑筋。”说完,白影一飘,平飞出去。
  长眉笑煞李子东听得一楞,半天摸不着头脑,等他回过味来,沈元通的人影早消失不见。
  沈元通心肠一狠,他要趁着陈其俊的约会,大惩武当派,激出罗拱北来,所以急急抽身溜走。
  ※※※※※※
  银河倒泻,繁星点点,月影西斜,该是午夜三更的时候了。
  金陵栖霞山望月坪,有七位名震武林的后起之秀,聚集于此。
  武当七剑,出道以来,声誉日隆,七人联手,少遇敌手。
  七人之中:
  三位黄冠羽士,是首剑避尘,二剑静尘,三剑远尘,他们是三十出头四十之间的壮年之士。二位劲装汉子,是四剑陈其俊,五剑李文卿,同届而立之年。
  另外二位却是书生打扮,一位穿着青衫,年约二十五六,是六剑钟由,一位穿着蓝衫,年约二十四五,是七剑何泽龙。
  七人同属武当掌门人亲传弟子,个个都是气概英俊,精神饱满,而又显得教养高尚,气质平和。
  他们稀稀落落,各行其是,有的对月吟哦,有的倚松听涛。
  好一副青山明月图。
  此外,四面一片死寂。
  突然,随着山风,飘来一声清澈长啸,就如一股天音银流,直达七人耳鼓,只震得他们心神同时一怔,一阵黯然袭上心头。
  他们面面相觑,只怕今夜凶多吉少。
  啸声未绝,沈元通已然飘身落地。
  他今晚的气势,又自不同,俊美之中另有一种英挺、飘逸、卓昂风度。背插一件布裹长物,左手握着白布长幡。
  身形一定,对着陈其俊昂首道:“你的朋友到齐了么?”
  陈其俊和避尘道人迎上前道:“愚兄弟七人恭候少侠已久!”
  沈元通傲不为礼道:“你们在武当派是什么身份?”
  七剑何泽龙含忿道:“区区在下等,武当七剑。”随后将姓名逐个说出。
  武当七剑江湖名头不小,但是沈元通听了却无动于衷,他这种神态,落在七剑眼中,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避尘道人忍住气,委曲道:“四弟之约,只是想请少侠见示扬幡缘由。”
  沈元通左手白幡一展,俊目双蹙,眼角带煞,冷然道:“小爷扬幡讨贼,似与贵派无关,难道各位欲以武当盛名,干涉在下私事!”
  武当七剑何等人物身份,几时听过如此无礼之话,俗装四人,同时目泛精光,冷哼一声。
  只有那道装三羽士,或因修养深厚,脸色微微一变,怒容稍现后,又恢复了常态,但神色之间,那种不愉的表情,仍隐约可见。
  避尘道人正色答道:“南明一剑罗老前辈,三十年前,威震天下,为人守正不阿,从无失德败行之事,与庐山三老之首白发仙翁沈老则辈,并称武林双圣。
  罗老前辈早年出身武当,实说起来,正是愚兄弟师祖一辈,是以冒昧请教。”
  原来,南明一剑罗拱北早年乃是武当弟子,只因一身体质特异,被一位前辈奇侠看中他的特质禀赋,正是修习他门中武学的奇才,于是三上武当山,要求武当派当时掌门人让徒传授。
  武当掌门人也看清了将罗拱北留在武当派,无异扼杀英才,于是排除门户之见,特准罗拱北改师别投,罗拱北武功大成后,怀念武当掌门人深恩大德,虽不能再执弟子之礼,但对于武当一派极尽维护之力,数挽武当既倒于狂澜。其对武当的贡献,却非武当原掌门人始料所及。
  是以,罗拱北虽巳非武当弟子,但情谊深厚,武当后辈弟子对这位老人家仍然敬如师长。
  沈元通意味深长地道:“贵派如果发生了无法解决之事,罗拱北会否挺身而出?”
  避尘道人顺口道:“罗老前辈与武当情如一家,武当之事,罗老前辈从不袖手!”
  沈元通听了心意一决,哈哈狂笑道:“如此说来,莫怪小爷出手狠毒,要借你们七兄弟之口,把罗老贼逼出山来。”
  言下咄咄逼人,把武当七剑视同枯木朽枝,而且言词之间,杀气腾腾。
  武当七剑同是一震,他们教养再好,对沈元通一再的狂傲态度,也是无法忍受。
  七剑何泽龙大叫道:“师兄,对这种狂妄之徒,何必多言,把他拿下再说。”
  沈元通玉面一扳,左手长幡化作一道白光,飞向三丈之外一株虬枝古松上,“哧”的一声,硬生生插入树中盈尺,这种飞枝入木的“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只惊得武当七剑相视作色。
  要知道这种飞枝入木的功力,本不出奇,只要内功稍有基础,人人都可以近处随意施为,可是力达三丈之外,却是少之又少,这叫武当七剑,怎能不怵目惊心。
  沈元通长幡出手,接着又是一声狂笑道:“今日之战并非切磋武功,小爷志在叫你们武当丢人现跟,好叫罗老贼伸出头来,绝不容你们七人有出手的机会。”
  沈元通之话,确有攻心之效,武当七剑何等威名,也不由暗自估摸。
  避尘道人老成持重,原没小视沈元通,一颔首道:“兄弟们七剑生辉!”
  武当七剑身形一幌,布成七星剑阵,动作一致,齐用右手一拔背上青钢长剑,当他们尚未将长剑拔出之际。
  沈元通一声暴喝:“打!”
  十指齐弹,他竟用出外祖父亲传的“无声指”绝技,凌空发力,十道指劲分袭武当七剑。
  这种无声无形的指力,不要说武当七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是藏在暗中的几为有心人,也是惊容陡现。
  自然,这种出乎意外的奇袭,武当七剑,连预防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沈元通一起制住。
  武当七剑败得真惨!
  沈元通身形一转,七把青钢长剑,左三右四,执在双手之中,对身形被制,怒火贯目的武当七剑,冷冷笑道:“凭你们这点武功,也在小爷面前称名道姓。”
  他双腕微微一振,七把宝剑的剑尖,各被震断一寸,长短分寸,如同尺量,接着双手一扬,七把宝剑化作七道白光,分向武当七剑投去。
  武当七剑迎着飞来的白光,双睛一闭,万念皆灰。
  暗影之中,有人惊叹了一声,却是无法出手相助。
  “当当”连声,七道白光顺着七剑右耳,斜扫而下,竟是还剑归鞘。
  这种手法,高明达于极点,武当七剑虽未身首异处,其所感觉到的羞愤,却较死尤甚。
  沈元通十指再点,解开武当七剑被制穴道,大言道:“罗拱北如果缩头不出,莫怪小爷对你们武当派不住。”
  武当七剑穴道被解,虽是不忿不服,但因身出名门,确有风度,羞言再战,由避尘道人道:“请少侠赐下名号,以便转报!”
  沈元通一指树上白幡道:“有了它,还不够么?”
  武当七剑同时一声悲啸,七人连成一线,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沈元通回过头来,对着阴暗之处,冷冷的道:“你们三人,看够了么?”
  二条人影,应声纵了出来。
  另有一人,已不知去向。
  现身出来的二人:一个是长眉笑煞李子东,一个是垢泥满面,乱发蓬松,鸠形鹄面,衣衫褴褛,年约六旬的老年化子。
  老年化子先向长眉笑煞李子东见礼道:“老前辈也有兴来看热闹?”
  长眉笑煞李子东苦笑道:“老花子,你看清了这个小娃娃的出手么?”
  沈元通接道:“凭你们能够看得出我的手法!”满是调皮的神色。
  长眉笑煞李子东道:“娃儿,我问你,白天为什么叫了我一声李爷爷?”
  沈元通道:“你把罗拱北住处查采出来,我再告诉你,现在问不嫌过早了么?”
  长眉笑煞李子东气道:“我要教训你嘛,又辱没了我的身份,可是我……我……”
  沈元通又扫一句道:“你不一定准成!”
  沈元通连罗拱北都不放在眼下,哪里还有余子。
  长眉笑煞李子东被逗得白眉双眨,恨恨的道:“总有一日,非叫你向我磕三个响头不可。”
  沈元通又道:“自夸之言,找到了罗拱北住处再说。”
  长眉笑煞李子东百不是味,甩头对老花子道:“看你的,我缠不过他。”身形一起,像只大鸟悠忽忽的飞下山去。
  沈元通一瞄老花子道:“你是来打抱不平的么?”
  老花子黄牙一裂道:“有打抱不平的意思,但并未决定帮那一边。”
  沈元通道:“现在是不是要替武当派说几句话了?”
  老花子大笑道:“你能够想出老夫的意向,就应该知道自己手段未免辱人过甚吧?”
  沈元通横蛮地道:“小爷敢作敢当,你要不服气,尽管出手。”
  老花子皱了一下眉头道:“我怎能和你一般见识,不过想规劝你,以后对人应稍存仁心,略留退步吧了。”
  沈元通道:“你不和我打,是你的运气,否则,你输赢都难为情。”
  老花子巨目一睁道:“我就不信赢了你有什么不便之处。”
  沈元通俊目一亮,道:“我是说赢了你,日后不便见你们帮主。”
  老花子只气得吹胡子蹬眼,不由怒从心起,气纳丹田,运足五十年的修为内力,发出一声慑人的震天长啸。
  老花子啸声一起,月亮的颜色都似淡了许多,满山树木,都悚悚颤抖。
  无如沈元通,依然神态自若,脸上现出一抹冷笑。
  老花子偷眼窥去,更是骇然惊心。
  要知老花子这手虎吼长笑,乃是他享名龙虎异丐的拿手绝技,不知有多少成名人物,被吼得内腑受伤,败阵而去。
  沈元通虽是不怕老花子的虎吼长笑,但在猛然由啸声想起了老花子是谁后,却有点心悸胆惊,但是,他忽然又坚强起来。心中有了一个一显绝学的念头,于是又绷出一付恶人的面孔。
  老花子一阵长啸,真力损耗不少,难以再继,只有自动停声,席地瞑目调息起来。蛔结乱发,根根倒垂,水汗淋漓,老脸苍白,有似大疾初愈。
  他已是全力施为。
  沈元通就当老花子疲惫不堪,运功调息之际,猛然双手齐抬,十指劲风似箭,疾袭老花子全身卅六大主穴。同时口中带着轻蔑的讥笑道:“我与你无恨无仇,凭你运起虎吼长笑神功,欲图伤我的动机,便当身受小爷错骨分筋百蚁啃心的酷刑。”
  沈元通此语大有深意,咀巴上说得狠,其实内心中,满是歉疚之意。
  老花子身不能动,口不能说,沈元通的话,却是字字如刀,直达老花子心坎。
  老花子身为丐帮帮主,江湖上身份何等尊崇,被小娃娃黑心暗算不说,而且,还编排得自己罪有应得,真是羞愧难当,怒火一冲,张口吐出一口黑血,真气一散,人便昏死了过去。
  沈元通见老花子昏死过去,含着眼泪,运起“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展开“三极指”疗伤妙用,围着老花子一阵旋转点打,然后,席地坐在老花子身后,右掌一搭老花子后心,便有一丝细如牛毛的热流,不绝如缕,缓缓进入老花子心房肺腑之间,悠悠忽忽,进进出出,就如万蛇 穿行,老花子一阵颤栗,似是痛苦已极。
  这样过了约一盏热茶的时间,沈元通头上已见汗珠,他这才双掌一收,自行在一边运功调息。
  又过了片刻,沈元通满面关切之色,伸掌拍开老花子穴道,就在老花子耳边轻轻的呼道:“大伯,醒来!”
  老花子巨目一张,双手撑向地面,就欲跳了起来,但两手一顿,半点气力也没有。
  他以为一身功力全给废去了。悲呼一声:“好狠心的小贼!”
  落下两颗珍珠大的眼泪。
  沈元通一把扶起老花子,使他盘膝坐好,轻声道:“你先慢慢运气试试,看看我是否心狠。”
  老花子将信将疑的闭目运功不语。
  过了半天,老花子忽然巨目一睁,神光似电,翻身跳了起来,一把握住沈元通双手,颤声道:“你是谁?老花子生受你的了。”
  沈元通一片祥和,那有半点煞气,低着头道:“小侄沈元通。”
  老花子乐极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小淘气,你为何知道我是你大伯,而戏弄于我?”
  沈元通笑道:“中原三杰的老大,丐帮帮主龙虎异丐的虎吼长笑,天下闻名,你笑声一起,我便猜出你是谁了。”
  老花子笑骂道:“你既然知道了我是你大伯,为什么不马上说明,却把我气得要死。”
  沈元通道:“我要事先说明了,你便不会羞念难当,昏死过去,自行散去真力,我纵是扁鹊复生,也无能为力,医好你的肺拴心塞的先天奇疾。”
  “然则,你又如何知道老花子有此绝症?”
  沈元通道:“刚才大伯施展虎吼长笑之时,我便发现你长流之中略有间隙,此种间隙,显系内力难凝,心肺被塞之故,不知大伯有此感觉否?”
  沈元通三言二语,一针见血。
  这正是龙虎异丐魏晋穷年累日,千思百虑,无法弥补的缺陷。
  不料沈元通举手之间,便将宿疾医好,而且,显然任督二脉也豁然而通。
  老花子感激无俦地道:“元儿,你真是睿智奇才,想不到我这身功力,还是由你成全,你们父子两人,都是我丐帮的大恩大德之人。”
  沈元通听老花子提起死去的父亲,不由热泪盈眶道:“请大伯伯协助小侄,为先父复仇!”
  老花子神情一怔道:“什么?先父?你是说我那三弟业经仙去?”
  老花子骤闻知己把弟中道殒谢,不禁心惊肉跳,老泪纵横。
  倏然,他双手一扑,直向沈元通两肩抓去。忍着眼泪大声叫道:“我们不哭,我要为我三弟报仇!”
  他这种神态,比哭上一天二夜更是感人。
  沈元通抬起失色的面孔,依旧漠然默默无言。
  老花子一拍沈元通道:“我三弟武功卓绝,为中原三杰之冠,是谁对他下了毒手?”
  沈元通凄然道:“小侄杀父仇人,就是自命南明一剑的罗拱北!”
  老花子冷汗直冒,想道:“罗拱北当年行道江湖,为人虽是性烈如火,伹秉性率直诚恳,极明是非,从不劝人为恶,且与白发仙翁百年神交,从无恶感。又三弟行道江湖时,罗拱北早己归隐,似无结仇可能。且三弟为人机智绝伦,功力又高,就是罗拱北有心加害,恐也不易为力。难!难!难!其中奥秘隐情,实难蠡。”想到此处事忽然蓬头陡举,庄容地问道:“到底详情如何?贤侄明白告诉我吧。”
  沈元通便把所知各情一一说出。
  老花子为友情挚,听了沈元通的话,对南明一剑罗拱北为恶之事,也已疑心渐生。不觉又担心这个小盟侄,万一真的遇上罗拱北,吃亏不敌。暗忖道:“邀斗罗拱北,是何等重大之事,为什么白发仙翁不亲自下山,或任叫王华两者之一出山,也足可与罗拱北抗衡一番,而命这小娃娃出面,万一有失,岂不绝了沈门的后吗?”
  一万个想不透,白发仙翁处理这件事所采取的态度与手段,究竟是基于甚么用心?
  想着,不由慨叹一声,决心把有关罗拱北的种种,向这位小盟主详尽地分说一番,以便使他有所警惕。
  “你杀父仇人既以罗拱北嫌疑最大,自应直找罗拱北为宜,唯罗拱北当年行道江湖,一身绝学功力之高,天下少有敌手,成名武功以‘六阳指’、‘离火剑法’、‘纯阳真力’等绝学,独秀天下。
  贤侄虽说身兼数家之长,终是火候尚差,对付其他武林高手,自可稳操胜算,可是用以抗拒南明一剑罗拱北百年修为,只怕难有制胜希望,所以诸般举动还应特别慎重为上。”
  继而又道:“万一遇上罗拱北对手之时,首应将‘先天无极混元一炁玄功’全力施为,布满全身,以求自保,然后伺机出手,绝不可妄逞意气,轻进有失。”
  “南明一剑罗拱北难缠难斗,早在小侄意料之中,但父仇子报,乃天经地义之事,元儿誓以一身所学,拚着化骨扬灰,也必杀此伪善巨恶。”
  沈元通谈起切齿深仇,情不自禁,双眉抖动,两眼精光陡射,又恢复了他那横蛮飞扬之态,何异煞星临凡,那里像是身受四位罕世奇人教育出来的名门子弟。
  老花子眉头一皱,拐着弯子道:“令祖白发仙翁昔年对敌,不问敌人强弱,非过三十招决不取胜,其中大有道理。”
  沈元通仰着脸道:“你是说小侄下手太狠太辣了?小侄志在报仇,不得不尔。”
  老花子笑道:“像武当名门大派,原非江湖上为恶之徒可比,稍予薄惩,即可达到目的,你那种对人过份折辱的手段,殊失令祖家传忠恕之道,实非所宜。
  须知武林中一语成仇比比都是,你纵使艺绝人寰,弄得仇满天下,亦非为人处世之道。尔后出手,总应上体天心,暗存仁念,才有泱泱大侠凤度。”
  沈元通俊面绯红,低下头去。
  沈元通一代天纵奇才,宅心仁厚,原非飞扬虎燥之辈,只为父仇在念,又加年轻好胜,未免稍为任性。其实出手之时,内心亦有感触。
  老花子一席爱护之言,只听得沈元通羞愧难当。他几乎哭了出来道:“小侄糊涂,以后一定改过。”
  老花子知道自己说话太重,只怕沈元通受不了,谁知沈元通知过即改,确是教育有素,好男儿的风范,不由高兴得大笑起来。
  老花子正笑得高兴头上,沈元通忽然一声大喝道:“小贼敢尔!”身形平飞出去,右手已扣着一个小花子。那面白布长幡,正在小花子手中随着小花子的身子颤颤发抖。
  老花子一见忙叫道:“元儿,那是你师兄向三。”
  沈元通不是味的松手走回。
  小花子向三更不是味的跟了过来。
  老花子鼓着眼睛道:“你要干甚么?”
  小花子向三道:“徒儿闻讯赶来,想见识见识这支使天下人物侧目的幡儿,并一睹师父雄风。”
  小花子向三,在丐帮中以及江湖上,已是响当当的人物,一身武功,颇为不俗。
  平日眼高过顶,除了中原三杰之外,谁也不服。刚才被沈元通迅如闪电的身法手法制住,心中确有点发毛。
  老花子大声道:“还不向你三叔爱子沈师弟陪个不是。”
  沈元通闻言先躬身道:“小弟沈元通问师兄好!”
  小花子向三才知道这个难惹的小先生,原来是三叔的爱子,不由怨气全消,摇着沈元通的手道:“除了你,谁配斗罗老前辈。”
  老花子摇了摇头叹道:“向三,你沈师弟一出,天下群雄失色,好好和你师弟跑跑腿,稍尽丐帮弟子报德之意吧!”
  小花子向三听得愕然,不知师父用意何在。
  老花子吩咐小花子坐下,把沈元通一指击败武当七剑,和医治自己宿疾之事说给小花子听。
  小花子也是性情中人,一扭身,就坐化跪,对着沈元通拜道:“多谢师弟!”
  慌得沈元通对拜下去,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老花子一乐,然后正色对小花子道:“速传帮令,知会各方弟子,查出南明一剑罗拱北隐居之地具报!”
  丐帮弟子遍及天下,帮令一出,穷山僻野,将都有丐帮中人,展开全面搜查。
  小花子向三领命去后,老花子一拉沈元通道:“把长幡杆儿去掉,将幡布掖好,我带你去处好地方。”
  他们踏着残月,直奔金陵玄武湖。
  玄武湖边有一座连云大宅,画栋雕梁,气象万千。
  老花子带着沈元通不经通报,直走进去,应门大汉,分列二旁,对老花子极其恭敬的呵腰相迎。
  一个满面油泥的老花子,会受富贵人家如此尊敬礼遇,看得沈元通一千万个想不透,轻问道:“这是丐帮总坛重地么?”
  老花子裂咀笑道:“那我就不叫花子头了。”接着又道:“见了你二伯,不要将令尊遇害之事说出。你二伯性情刚烈,侠肝义胆,极易冲动,恐误大事。”
  沈元通才知道,原来这是二伯贾侠铁臂金轮李建忠的住宅。怪不得如此宏伟辉煌。
  中原三杰老二李建忠,祖传买卖,遍及全国各地,家大业大,最是富有,他们这三个人结义行侠,在外表看,真是一件极不调和之事。
  老花子和沈元通直入内进客厅,却不见贾侠李建忠来迎。老花子奇怪地“咦”了一声,怪眼一翻,正要说话,右边珠帘一抖,卷了起来,走出一位五旬左右,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来。
  老花子笑道:“老二不在家么?”
  李夫人堆着笑容先叫了一声“大伯”,道:“天刚一亮,就有武当七剑,把你二弟找出去了。”
  同时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却盯在沈元通面上。
  沈元通忙叩首道:“元儿叩见伯母!”
  李夫人双目慈光一闪,扶起沈元通,端详了半天,喜洋洋的道:“你一半像你爹,一半像你娘,怪不得长得又秀又俊,你娘好么?我们老姊妹快有十七八年不见了,她还想着我这个不会武功的老姊姊么?你二伯昨天还说:这次中原三杰之会,一定要好好的乐上十天半个月的,你爹为什么未见同来?”
  一串连珠炮,把一肚子的话,都倒了出来。
  沈元通听了,想起爹,眼泪向着肚里倒流,只说了一句:“娘时时想念着伯母!”就泣不成声了。
  李夫人一把抱住沈元通呶着咀道:“大伯,你给元儿受了什么委曲?今天没有酒喝!”
  老花子哈哈大笑道:“弟妹,你要省二坛酒,何必找这个借口!”
  “大哥!酒有得喝,只是我们中原三杰的人却丢不起!”
  沈元通擦干眼泪举目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秃着头顶的六旬老者,正大步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怒意。
  老花子朝着沈元通含有深意的一挤眼,道:“元儿还不见过你二伯!”
  贾侠李建忠听了脸色一舒,一把拉住沈元通的双手,不让他行礼,赞道:“怪不得三弟每一谈起元儿,自负之色油然而生,果是天纵奇才,一表堂堂。”
  接着他又一阵摇头叹道:“可惜呀!真可惜,只可惜年岁太小了一点!”
  老花子初听贾侠李建忠赞美之词,跟着也是眉飞色舞,继听李建忠一阵叹惜,不由恼火道:“我说元儿是十全十美,天下第一。有什么可惜的!”
  李夫人噗哧一笑道:“大伯,你不要听他生意人的话,群天计较,重利盘剥,他是在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打算盘哩!”
  贾侠李建忠莞尔道:“谁叫你把我心中之事说了出来?”
  接着一阵震天大笑,大家笑声中各自落坐。
  甫一坐定,老花子便问道:“什么事情令你如此生气?中原三杰有何丢人之处?”
  贾侠李建忠一蹙虎眉道:“大哥,在这金陵地区,你我算不算是人物?”
  老花子哈哈笑道:“中原三杰人敬人仰,何限于金陵一区!”
  贾侠李建忠道:“竟然有那狂妄的小子,在你我眼皮底下,将武当七剑打得无脸见人。”
  老花子瞄了沈元通一眼,故作惊态道:“岂有此理!”
  贾侠李建忠又道:“何况武当七剑是专为你我中原三杰而来的!”
  老花子和沈元通听得同是一怔。
  贾侠李建忠不管老花子和沈元通表情如何,继续道:“武当七剑专为邀请中原三杰,参加该派明年二月初一日大祭大典之会,前来下帖致候。如今,竟叫人家落得灰头灰脑而去,你我中原三杰脸面何存。
  是以小弟已嘱龙师侄代大哥传下帮令,严密搜寻那胆大妄为的小子行踪,少不得请他见识见识中原三杰的威风。”
  贾侠李建忠一口气说完,使老花子苦笑不出,他干咳了几声,想道:“这件事情要真被丐帮弟子调查出来,岂不笑话。”他想到此处,觉得一刻不能再缓,非回去处理不可,霍的站了起来道:“此事非比等闲,我须先走一步。”又对沈元通道:“元儿,你暂留此处,有话以后说吧。”
  李夫人道:“已经叫人准备酒菜去了,大伯,吃完再走不行么?”
  老花子边走边道:“你们老两口子,先替元儿接风吧,我晚上再来。”
  话未说完,人已走得老远。
  贾侠李建忠摇首道:“大哥真是热心之人。”
  且说老花子回到丐帮总坛,叫来大弟子龙立道:“李二叔之命,是否已经传出?”
  龙立禀道:“向师弟传下师父令后,李二叔才来,弟子觉得李二叔之命,有待商榷,是以留中未发,请师父示下。”
  老花子道:“此事你做得甚好,你二叔之命无须再传。”
  “此番你沈师弟下山,江湖中杀机已起,我丐帮弟子亦应全力以赴,以酬答你沈三叔数十年来维护之德!”
  龙立见师父语音悲凉,不禁叫了一声:“师父!”
  老花子悲声又道:“你沈三叔已被南明一剑罗拱北暗害致死。此事你二叔尚不知道,江湖中亦无所传,你听了放在心中,无须说出。”
  龙立听了惊得愕然失态。
  老花子又道:“你现在再传密令,严嘱各方弟子,尔后你沈师弟所至之处,本帮弟子务必舍身维护,随时报警,不得稍有疏忽,否则按帮规治罪。”
  中原三杰,以玉面书生沈震宇武功最高,平日对人又极厚道,爱护栽培后辈,不遗余力,老花子二个弟子,龙立和向三,得沈震宇指拨最多,情谊最厚。此时,龙立悲呼一声道:“请师父恩准弟子追随沈师弟,天涯寻仇,稍报沈三叔爱护之情。”
  老花子道:“仇人功力太高,为师亦难望其项背,你是本帮承重之人,岂可妄动,此事有我和你向师弟奔走已足,你只要善理帮务,莫叫为师心烦,便是尽力。”
  龙立百般无奈,又恳切地道:“我可以一见沈师弟么?”
  “好!吩咐向三,今晚和我一同前往。”
  ※※※※※※
  沈元通被留住在李府花园西隅的一所坐北朝南的三合精院之内。
  园中楼台亭阁,分列有致,红叶青松各尽其美,一片柔美祥和气息,使人名利之念尽涤。
  沈元通只不过是一个大孩子,稚气未除,虽然忧愤填膺,但在这种柔和致祥之家,自然郁怀稍解。
  李夫人出身大家闺秀。虽不习武功,人却精明干练,处世有方,日日笑口常开,的是一个慈祥温和的老太太,对沈元通更是爱护有加,喧寒问暖,关切之至。
  沈元通在李府一住数月,小花子向三每次带来的,仅是慰藉的话,至于打探罗拱北的信息,依然点滴均无。沈元通也知中华幅员广大,名山大泽无以胜数,大海捞针,委实艰巨已极。不得不耐心等侯。
  一天,落日后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天边彩霞如锦,照得李府朱漆红色大门通明透亮。
  这时,来了两位风尘仆仆的便装少女,一个年约二十上下,一个充其量也不会超过十六岁。
  看门的老家人,依稀认出那位二十来岁的少女,正是离家习艺的大小姐李若华,于是整个的李府沸腾了起来。
  沈元通闻讯赶到,作了一次礼貌上的拜会。虽然没有仔细端详她们,伹他见了那位年轻的小小姐后,晚上竟不能澄心静虑地做那例常的内功功课。
  更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这个梦使他心神不宁者久之。
  第二天,沈元通洗漱刷刚毕,李若华带了那位小小姐,像二只蝴蝶似的飞了进来,热烈地道:“元弟弟,愚姊昨晚初回,俗礼大多,没有好好接待你,今天特来谢过。并且,介绍你认识这位罗小姐。”
  沈元通手足无措,连忙让坐,同时,对二位小姐凝神一视:
  李姐姐身材高矮适中,肥瘦合度,肤色白中透红,柳眉瑶鼻,下面一张樱桃小口,惟咀唇稍厚,更显得忠厚端庄,令人起敬。
  罗姑娘身裁修长,似较李姐姐尚高出三分,雪肤花容,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另有一种超尘绝俗的气质,使人不敢仰视。
  沈元通给她们的印象是俊逸高华,朗朗灵秀之外,更有一种温文有礼,可亲可信的吸力。
  见面的好感,冲去了他们陌生的隔阂,举止言谈也就自然得多了。
  这三位武林后起之秀,各自收敛起娇羞与拘谨,笑语如珠。
  尤以罗小姐本爽朗豪迈不亚男子,少女情怀,小小心眼里,已经深深的印上了沈元通的影子,沈元通对这位罗妹妹亦有同感。
  沈元通出身来历,李府上自是人知共晓,罗惜素无须打听便已完全知悉,可是沈元通对这位罗妹妹所知委实有限。仅仅晓得他是李姊姊同师学艺的三师妹。
  而李姊姊即是武当悟缘老尼的大弟子,习艺霍山。
  原来,悟缘老尼为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同参师妹,晚年学佛,当了尼姑,性慈心善,正直无私,最爱奖掖后进,为当世五侠尼之一。
  言谈之中,沈元通发现罗惜素文才武功,似乎所知高过李若华太多,尤其武学一道,隐隐中似乎另有专精,不由沈元通不疑念满腹,颇有莫测高深之感。伹限于新交初识,又不便托言相询,惹人不悦。
  忽然,李若华玉面凝霜,似有所思。少顷,道:“元弟行道江湖,不知听说有一个扬幡惹祸的少年书生么?”
  沈元通心中警惕,因李若华为武当二代弟子,与武当七剑正是师兄弟妹,不敢稍露身份,只推言不知。
  李若华微微一叹,吁出一口长气道:“你知我和素妹妹千里而来,为了什么?”
  “华姐姐离家数载,当然是回来给二伯与伯母贺年叩安的了!”
  沈元通依情拨理答得甚为合理。
  李若华却又问道:“那么罗家妹妹所为何来?”
  其实,李若华一开口,他已经猜到他们下山的本意了。
  李若华见沈元通虽未答中所闻,可是答的也是情理之话,也感到自己这些话问得太以突然,乃自作说道:“元弟弟你非外人,我们下山却是另有原因哩!”
  沈元通微笑静听,李若华继续说道:“前数月,有一个执白布长幡的怪小书生,在栖霞山上,侮辱了掌门师伯座下七位师兄,无异是冲着本门而来。
  明年二月初一,是本门五年一次大祭日期,期前发生了这件事,师门大为震惊,是以师父命我和罗妹妹一查究竟。”稍停又道:“弟弟如果有兴,陪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沈元通笑道:“姊姊之命,固为所愿,不敢请耳。”忽然稍稍一顿,又道:“不过,我真不明白,一支白布长幡,如何可以侮辱于人,而所指的老前辈又是谁人?竟使贵派插手过问起来。”
  李若华说得溜口,妙目一扫罗惜素,又待开口。
  罗小姐凤目微睁,柳眉似扬,含有深意地阻止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李若华何等机灵,早知罗惜素不愿暴露自己身份,会心地回眸一视,极其技巧地改变话意道:“那位老前辈恰和罗妹妹同宗,昔年与令祖白发仙翁,并称武林双圣。”
  说罢又将南明一剑罗拱北和武当的关系大略说明了一下,并且将武当七剑受辱之事说得如同目睹,说时犹有愧容。此事,想必对武当影响甚大,可能引起武当派全体同门同仇敌忾的心理。
  沈元通细听李若华所说各情,句句是实,并无夸大饰非之处。由此可见武当门中确是光明正大,虽有争执,却不歪曲事实。内心中颇有歉意。
  沈元通有意探询消息,乃又进一步试探道:“以罗老前辈的威名,岂能任人侮辱,为何不亲自出面处理?”
  这时罗惜素不待李若华分说,接口道:“小小怪书生,狂妄无知,罗老前辈年高过百,怎会和他一般见识。”
  语音一变,口气再转道:“再则此事之发生,恐怕罗老前辈尚无所知哩!”
  沈元通极欲知道南明一剑罗拱北隐居之地,很希望在彼此言谈中,获得些许线索,以便登门问罪,报仇雪恨,于是又问道:“难道贵派竟未将此事转报罗老前辈?”
  “罗老前辈归隐之后,行踪至为秘密,本派之中,只有紫虚师祖或能稍有所知,伹掌门人未能了解全般情况时,又不便据以禀告紫虚师祖,自然罗老前辈无从知道此事了。”
  两位姑娘守口如瓶,沈元通莫想多得一点消息。但是,他却想到如何找寻紫虚道长的事情上去了。
  蓦地,应门小童,匆匆走来,道:“花子哥哥来了。”
  李若华不愿此时与小花子向三相见,是以带了罗惜素闪身退去。
  途中,李若华问罗惜素道:“妹妹,元弟不是外人,为何不让姊姊将你的身份说出?”
  “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得我将身份说出,似乎太俗气了。”
  “你看不起中原三杰的后人,是不是?”
  李若华这句话的份量非轻,甚至连自己也包括在内。
  罗惜素无言作答,霞生双颊,摇头不止。
  “讨厌元弟弟?”
  罗惜素差不多急得要哭了,依然无语。
  “不讨厌他,为什么?”
  李若华故作沉吟之状,其实貌美慧心的她,早已看出这个眼高过顶的小师妹,情潮暗涨,不可抑止的了。
  李若华隔岸观火,尽说风凉话,又追问她道:“你是……?”
  是什么?她一时说不出口!但,终于还是神秘地道:“喜……”
  不待她把话说完,罗惜素一头冲到李若华怀中,不依道:“姊姊!你……”
  这里两姊妹吃吃私话,暂且不提,且说,沈元通迎进小花子,叫了一声:“花子哥哥!”
  小花子先不说话,关怀地打量了沈元通一番,见他神彩奕奕,精神舒畅,放心地吁了一口长气,也不客套寒喧,直接了当道:“李家妹妹回来了!”
  “昨天傍晚到家的。”
  “一个人?”
  “还有位罗小姐。”
  “你们已经见过面?谈过话了?”
  小花子问话神情,甚为紧张。
  沈元通何等机警,心忖道:“花子哥哥必是发现了李姊姊奉命下山的目的,特为赶向我通风报信的了。”
  心中一阵感激,但童心一起,又故意作弄道:“我们谈了很多,譬如,我的各种……”
  沈元通概括其词,可深可浅,边说边偷窥小花子,见他神色紧张,汗下如雨,不忍再行调笑,道:“我并未说明,我就是她们要找的人。”
  小花子暗骂一声:“你这个坏东西!”
  接着笑道:“我是白跑了。”
  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本正经地道:“那位罗小姐是什么人?”
  “是李姊姊的三师妹嘛!”
  提起罗惜素,佳人倩影,倏现脑际,轻颦浅笑,无限温情,沈元通止不住心跳如狂,神态便显得极不自然。
  小花子会心一笑,看来沈弟弟已是情苗暗生,心中不由兴起一种莫名的忧虑。
  耳际又闻沈元通道:“花子哥哥,你何时离此?”
  小花子笑道:“已有逐客之意么?小花子听候吩咐,不过来日得多请我喝一杯。”
  言外之音,可想而知。
  沈元通神色不变,肃容道:“我想离开这里。”
  “李叔叔待你不好?”
  “李伯伯和伯母对我情深义重,那能错得了。”
  “那么为什么?”
  “上武当,找紫虚道长,探问罗老贼的住处!”
  沈元通豪气干云,只问目的,哪管艰辛。
  小花子可听得全身发毛。
  要知武当紫虚道长,为武当派唯一仅存的前辈长老,功力之高,在武当门中首屈一指,当世之中,除了极少的数人外,恐怕很难找到敌手了。
  小花子不同意沈元通的想法。
  因为兹事体大,小花子没那大的肩膀,负不了那大的责任。
  又不便正面反对,仍然笑嘻嘻地道:“二月初一日,为武当派五年一次大祭大典之期,届时我们共上武当,当着天下观礼群雄之前,据理相询,不是更好么?”
  不错!当着天下群雄,看你紫虚道长如何作答。
  沈元通一想,觉得小花子所说确有道理,江湖不外人情,他自下山来,所行所见,无形之间,不知增加了多少世故,心口互商之下,真还想不出更为高明的主意,只好接受了小花子向三的意见。
  小花子见沈元通从善如流,便也答应陪他在李府过年,正月初八一同赶往武当。
  次日,沈元通带了小花子见过李罗二位小姐,小花子向三较李若华还要略大,四小之间是为大师兄,好在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并无世俗只重衣服不重人的势利眼,相见之下竟是融洽无间。
  他们也不再谈罗拱北和无名小书生之事。
  只是尽情欢乐,培养情感。
  无忧欢愉的日子,过得最快,起初几天,四人到是同出同进同坐同乐,后来,李若华借口帮助李夫人处理家事,渐渐不再参加他们的行列,小花子何等人也,他便磨着沈元通把他三叔祖一心居士王焕的成名绝艺。三十六式“风雷掌法”传给他。
  小花子也是机缘遇合,想不到为人为已,获得旷世难遇的绝技。日后,就凭了这套掌法,在丐帮中脱颖而出,终于在师兄龙立遇难后接任丐帮帮主,青出于蓝,声威之盛,较龙虎异丐魏晋,更有过之。
  小花子以勤习三十六式“风雷掌”为词,自去用功,不再相陪。
  剩下来的,只有罗惜素和沈元通二人,月下花前,名山古刹,相偕同游同返,细语轻声,情话绵绵,天时地利又加人和,二人原本有意,这时的感情,能不一日千里。
  这些情景,看在李若华眼中,自是为他们欢喜。
  但看在小花子眼中,虽是暗喜,却也提心吊胆。
  转眼新年过去,明日就是元月初八了。
  这些日子,沈元通沉溺爱河之中,绝口不谈离开之事,小花子冷眼旁观,还道沈元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心中暗忖道:“到底年纪轻,少不更事,明天,乐得自己一个人先走。”
  谁知沈元通夜宿归来后,神色毅然,闷声不响,自行收拾随身衣物。
  这时,小花子才知沈元通并非胸无定见之人,不由点头赞叹:到底天纵奇才,人间祥麟,行事取舍,自有分寸,小小年纪,就具如此果敢气魄,将来领袖武林舍他谁属。
  其实,沈元通内心情绪之激动,何殊万丈洪涛,素妹妹莺声燕语,柔情密意,萦绕脑际,甚是难舍难割。无如杀父大仇,不共戴天,一日不报,寝食难安。
  儿女情固长,英雄岂可气短。
  故尔他忍痛决意,贯彻初衷,要和小花子连袂离去。
  沈元通最后取出那面白布长幡,觉得既有线索可寻,无须再作这种无聊之事,对它留恋地作了最后一瞥,随手一抖,便化作片片飞花,飘落满地。
  每片大小均匀,有如刀割,真叫小花子看得叹为观止。
  要知,凡诸内功气劲,“隔空碎石”“断钢溶铁”均非难事,如要达到“指棉碎软”,则非同小可,因为棉花乃是柔软之物,最不着力,是以碎之尤难。沈元通所抖白布碎片,大小片片相同,尤见功力,非功参造化,焉能至此。
  沈元通有意无意,举手投足,所现神功绝技,莫不惊世骇俗。
  小花子就想不透,这个小弟弟是神还是人?
  沈元通拍拍手,苦笑了一下,不自然地道:“咱们稍事调息,午夜一过,然后迳奔武当。”
  “你向李叔叔说过?”
  “李伯伯岂会同意!”
  “罗小姐已然知道?”
  “何必告诉她?”
  小花子见沈元通竟未将离去之意向李建忠言明,心中颇不为然,看来这份教唆潜逃的罪名是被扣定了。止不住发急道:“大丈夫为人处世,光明磊落,元弟你说如何?”
  沈元通正色肃然道:“小弟心急父仇是实!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事急从权,处处为小节所拘,岂是英雄本色。我不告而别,正是无情胜有情的最高表示。不瞒你说,近二十天来,我和罗小姐情谊日深,如果明辞揖别,徒增伤感,反不如悄悄引去,事后总可得到他们的谅解。”
  小花子无话可说,他没想到的,沈元通都想到了。
  聊聊数语,道尽了沈元通的热血情怀。
  八间房 扫描 simon1999 OCR,
第二章 龙虎异丐
  沈元通自下山到金陵,因为本没有一定的计划,只是顺着长江水势,乱闯而来。
  这次前往武当却是不同,两人商榷之下,由小花子开出一份行程计划:取道安徽巢县合肥,经河南商城桐柏,然后翻过桐柏山,直达襄樊,再奔武当。走这条路仅只二千里左右,最是省时省力。
  沈元通当然同意,但是最后,他却长叹了一口气道:“栖霞寺是金陵附近一大古寺,想不到竟无缘一游。”
  小花子向三奇道:“栖霞山望月坪,你大挫武当七剑,怎地栖霞寺竟未游过?”
  沈元通道:“当时我全居被动,栖霞之名,还是到李伯伯府上之后,才听说起。”言下尤显不胜遗憾。
  小花子笑道:“此去武当路途不远,时间足有裕余,早到也是无益,元弟既有雅兴,小兄奉陪就是。”
  于是他们折道栖霞。就在栖霞附近定好客栈,相偕向栖霞山走去。
  一路游人香客络绎不绝,沈元通沿途浏览,怡然自得。
  不久已近栖霞寺前,转头—看,忽然发现不见了小花子,当时心中不禁作急,但转念一想,即已定好客栈,总不至就此失去联络,于是也就释然,迈步向前走去。
  栖霞寺是依着山势兴建的,工程浩大,金碧辉煌,平日香火本就鼎盛,尤值新正年初,游人香客更是群相拥嚷,一片大好清静丛林,竟成了嚣闹市场。
  沈元通摇头一叹,甚为失望地不再入寺。
  他信步所至,渐渐远离人群,不知不觉来到栖霞寺侧面一条小径。
  眼前已是寺后七级浮屠所在,塔高入云,塔后百尺不到,横亘一座高耸插天的危崖,峭壁高约七丈,光滑似镜,壁顶两松之间,隐隐现出一洞,左侧一道飞泉,宛如玉龙倒悬,直泻而下,珠雨水雾,激射四溅,朝阳一射,彩虹隐现,耀人眼目。
  沈元通很奇怪这种良辰美景所在,竟是清静非常。
  沈元通背手漫步,左张右望,显然已被这缩妙景色所迷。
  蓦地,头顶峭壁之上,洞口两松之间,似有微光一闪,沈元通好奇之心顿起,不加思索,毫无顾忌地,施起“凌空御风”最高轻功,缓缓飞上。
  古松脚下坐着一位身穿古铜色宽袍的龙钟老人,左手拿着一根长约二尺的斑纹点点的旱烟竿。迎着沈元通微微一笑,道:“武圣后人,果非凡品。”
  沈元通惊异得退了一步,疑云满面地道:“老先生何人?”
  龙钟老叟看透沈元通心意,道:“数月前老汉恰巧路过望月坪,暗中得睹绝技,又复偷听了你和老花子的谈话。”
  沈元通惊道:“老先生绝代高人,小生失敬了。”
  龙钟老叟道:“老夫就住在栖霞附近,暮年无聊,只有常来此处消遣。想不到得遇小友,真是令人快慰。”
  沈元通身受武林四大奇人耳濡面命,早就养成敬老敬贤的美德,尤其经过老花子规劝之后,对人再不敢稍有逾越,何况面临这等高人,当时面容一肃,重新施礼告罪。
  老叟注视沈元通有顷,道:“小友年少英俊,孝感格天,这次莫非前往武当么?”
  沈元通被惊得张目结舌道:“老先生真是神人!”
  老叟淡淡一笑道:“你若到我这般年龄,便不会以为奇了。”
  沈元通羞赧的低下了头。
  老叟极富同情心地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令尊一代伟器,想不到会丧命于罗拱北之手,真是天道无凭,令人扼腕。”
  沈元通只要听人谈起父仇之事,胸腹中便有一股怨气止抑不住,双目中已是泪珠滚动,夺眶欲出,道:“老先生对罗老贼亦有认识么?”
  老叟见沈元通的伤感神情,又道:“南明一剑罗拱北,性情粗鲁,平生作事,虽以侠义道自居,可是学养欠纯,易于轻信人言,老夫早年曾与他共事二年,终因志趣不同,以后极少往来。”
  说至此处,稍顿之后,见沈元通并无接口意图,续道:“最近,老夫偶于无意之间,听说南明一剑罗拱北因道心不坚,归隐三十年后的今天,又重现江湖了。”
  沈元通思潮起伏,把罗拱北恨得牙痒痒的。
  老叟又有意无意地说道:“罗拱北行踪飘忽,前往武当要人,确是一着妙棋。”
  沈元通见老叟甚是同情自己,感激地道:“小生武功有限,只怕届时力难从心。”
  老叟不以为然,鼓励沈元通道:“老汉如果两眼不花,小友现下功力,就武当掌门人也不过尔尔,只要不陷入武当七星剑之中,或落入紫霞道人和罗拱北之手,包你能去,也能回。”
  沈元通闻言,豪兴大发,朗声笑道:“小生找的是罗老贼,能碰到他,固所愿也,至于七星剑阵,凭武当七剑的身手,尚不在小生眼中。”
  老叟微微一笑道:“七星剑阵,威力无伦,是武当派护法合击之宝。届时可能遇到的七星剑阵,必是由武当九老出手,其威力岂可小视。”
  老叟话音一顿,抽了一口旱烟,就在烟雾沉沉之中继续道:“武当九老,乃武当掌门人同辈师兄弟,各人武功内力,与掌门人相差极其有限,所布七星剑阵,普天之下,能够安然出入者,屈指可数。
  是以小友尤须运用机智,不可力敌,最好屈人于口舌之下,最为上策。”
  随后,他又将武当九老所擅武功特长,详为分析。
  武当九老除对本门艺业各有极精纯之造诣外,更因各人心性禀赋之别,也就另外各有专精,概略如下:
  静一道长:精研奇门易数,为七星剑阵之灵魂。
  枯木老人闵一春:淳朴老诚,内力深厚,掌法刚劲。
  静元道长:善面心慈。深通医理,是治毒名家。
  静复道长:和易近人,专精土木建筑之学。
  西山樵隐周剑:所练天罡指法,最是惊人。
  彩衣钟离陈奎:嗜洒如命,酒箭暗器,独秀群伦。
  静始道长:练就听视功力,耳目之能,不可想像。
  琴剑书生孙翊:机警多智,轻功卓绝,天罡剑法造诣最深,四相步法堪称武林一绝。
  玉拐仙子(现在该是玉拐婆婆了)欧阳倩芬:性烈如火,最是护犊,招法出神入化,另有独绝手法。
  再加掌门人静灵子,艺集武当大成,功力之高,又在九老之上。
  只听得沈元通双眉紧蹙,长长一叹道:“小生志在父仇,不计成败。”老叟起身指着洞口三个朱红大字道:“你看:这座古洞,相传在南唐时,有一隐士名栖霞者,潜修其中,成道飞升,后人建寺,名山并称栖霞,小友远来,怎可不入洞一游。”
  沈元通随指看去,只见洞口上面横书着“达摩洞”三字,笔力浑圆苍劲,真是铁划银钩,心折不已。同时又奇道:“何以不名栖霞洞?”
  进洞就是一个面积颇大的石室,宽度可容四五十人。
  就着洞口射入的天光和室顶高悬的佛灯,已可将石室打量清楚。
  正对洞口的贴壁下,直立着一座白石精刻佛像,高可及丈,深目高颧,似非中土人士。继而一想,此洞既名达摩,佛像自是唐代赐谥为圆慧大师的达摩圣僧了。至此也就明白,何以名曰达摩洞的原因。
  达摩为禅宗流入东土的始祖,为天竺香玉王第三子,粱大通元年,泛海至广州,武帝遣使迎至建业,语不契,遂渡江游魏,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始悟大道,相传少林武功得自达摩心法,雄视天下,自非偶然。
  达摩不仅为禅宗初祖,更为武林中一大宗师。
  老叟带沈元通趋前为礼,共示景仰。
  随后,老叟又道:“四壁之上,骚人墨客,英雄豪杰留词甚多,其中不乏佳句,小友文采风流,想必有兴。”
  沈元通回视四壁,壁黑光暗,但沈元通功力深厚,目光如炬,无须举火,瞧得甚是清晰。壁上有诗有句,达意舒怀,各有千秋。
  瞬间,即已绕室一周,正欲转身出洞,忽有拳头大小的“佛渡有缘人”五个墨色字体,进入沈元通眼帘,看去已是年深日久,但就笔力的刚劲,全室之中再无一字一划可以比得上。
  沈元通文武兼修,爱好武学之外,亦嗜文事。试想,凡爱好文学之人,那有不爱字画之理。这五个字虽不甚大,却笔笔惊人,划划有力,竟使那“佛渡有缘人”五字,字字怵目,不由多看了两眼。
  沈元通心坎中,翻滕起伏地怀想着那“佛渡有缘人”五个大字,总觉得写的位置不太恰当和奇突。
  因其奇突和没有理由,更显得颇不平凡,也更吸引住了沈元通的整个心灵。
  游过达摩洞,沈元通怀着一颗从未有过的心情回到客栈,小花子没有回来,但店小二送来一张纸条,是小花子的语气写道:“元弟:小兄另有要事,不克相随前往武当,请按计划路线取道,沿途自有本帮弟子供为驱策。”
  小花子变卦变得奇怪,给沈元通留下了许多疑问。
  沈元通的心情似乎很难平静,杂念纷涌。一时想起罗惜素那张甜蜜娇憨的小脸,宜喜宜嗔的万种风情;一时又想起老叟,对他那份隆情高谊,无比感佩;一时又想起小花子,是否帮中发生了重大变故,耽起心来。
  忽然,又想起达摩洞中,石壁上笔力万钧的“佛渡有缘人”五个拳大楷书,一笔一划,就如一只一只的小手,向他遥遥招呼。
  渐渐,他杂乱的思维,完全为“佛渡有缘人”五个字所吸引了。
  他之沉缅于“佛渡有缘人”五字,并不是心灵上对这五个字的深意有所感应,而是因为那五字书法之美,笔力之劲,使他爱之发狂,一种占有欲油然而生,挥之不去,慢慢形成一种支配力量,使他坐立难安。
  由于那五个字是用浓墨直书在石壁上,一时真想不出适当可行的办法。在不损原字神韵的原则下,达到他占有的目的。
  久而久之,沈元通凝霜般的面容,忽然透出一丝轻轻的笑意,紧蹙的双眉,也舒朗开来。
  他吩咐店小二准备一份文房四宝,并特别多要了一些细白纸张。
  然后静心调息。
  当时到二更之后,他展开轻功,快似闪电,迅又赶往达摩古洞。
  洞中长明佛灯,昏昏蒙蒙,使全洞气氛更显得阴沉落寂。
  沈元通心无二用,全不注意那些身外情景,只朝着书有“佛渡有缘人”五字的壁角走去。
  此时,寺僧早已睡去。
  达摩古洞空无长物,故也无人看管。
  他走近室壁,逼功运目,借着微弱灯光,把那五字看得纤豪毕现,心胸之间,倏然起伏激动,竟伫立着,久久未动一动。
  最后,他终于拔出龙角短剑,右手姆食两指,紧揑剑身,左臂靠在壁上,抬肘悬腕,先用剑尖谨慎地沿着“佛”字的首笔左边边缘轻轻一划,接着又在右边边缘轻轻一拖。
  当他的剑尖行到“'”划尾部时,那“佛”字的第一笔“'”,竟全部自动散落一地。
  由一知十,沈元通也无须再刻了。
  原来,这几个字本就是用刀刻成的,只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用泥土盖去了刻痕,然后又用上好徽墨着色,由于手法特别精细,所以连沈元通这等目力,也未能在事先发现出来。
  现在,沈元通不再犹豫,张开右手,将手掌移距字迹一尺左右,轻轻一吸一摆,但见泛起一阵尘烟,泥灰纷纷脱字跳出,落布满地。
  再看那五个字,字字深约一分,点尘未留,有如洗刷。只是字底凹槽之内,似乎麻麻密密,不甚平滑,当时他也未曾在意。
  再取出带来的文房四宝,捻笔布墨,张纸在那五个字上拓印了数张字模,逐张凝神端详,竟无一张比得上原字的笔力和神韵。
  甚且,由于用纸不平,以致笔划的中空部份,也弄得墨痕斑斑点点。
  他一连又拓印了好几张,仍是失败,始终拓不出一张干净俐落的来。
  他摇摇头,心中有点气恼,将已拓好的十几张字模,分摊地上,准备从中选出一张比较好的保存起来。
  他看着看着,陡然目中射出奇光,盯视着那二张拓印得最糟,中空部份墨迹最多的字模,一瞬不瞬。
  他似乎有了某种意外的发现!
  他一站而起,重新调墨运笔,将那五个字的凹部涂遍,唯恐墨汁不匀,又鼓腮连吹了几下,这才取纸覆上。用指顺着字划,往来轻轻的抹拭。
  半响,他始颤抖着手,轻巧地揭起纸片。
  他没有立即检视,饱吸了一口长气,始用畏缩的眼光落在纸上。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了,眼中的奇光更炽了。终于,他舒畅的笑了。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奇遇,一个天外飞来的宠赐。
  沈元通就因为有了这个奇遇,日后才能使他完全失去的功力恢复,消弭了武林中无边浩劫,获得了武家至上的成就,这是后话。
  原来他发现印在纸上的,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只见字中之字,双行并列,依起笔顺序,成句成文。
  “佛渡有”三字之内,各含小字一百。叙述缘由起因和应行遵照之事项。
  “缘”字之内,亦含小字一百,即“百字真经”全文。
  “人”字之中,字数最少,仅仅在“、”笔之内,有三个小“人”字。
  文中大意是说:“缘”字之内小字一百,乃是禅宗初祖圆慧大师悟道之后,所遗“百字真经”,汇合达摩全部武学精华,和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有缘之人,如能悟通经文,成佛成道均非难事。
  文中又说:此“百字真经”夺天地间之造化,魔劫重重,非历劫九转,难以归化佛门,是以少林不传。有缘获经之人,于得经之后,应将大“人”字中之八个小“人”字,循序毁去一字,连同大“人”字,九字共没,即真经返佛之时也。
  获经人没去一个“人”字后,仍须恢复原状,以待有缘,并应立将经文熟读默记心中,毁去拓本,且不得将经文外泄传人,只可个人终身享用,否则奇祸立至等语。
  全文四百零八个小字,不署留经年代姓氏,示其“空”也。
  “百字真经”文字枯滞古奥,玄妙精微。
  沈元通看了两遍,莫知所云。
  又虑此拓本不得携出洞外,乃静心守一,凝神默读起来。
  因为文义太过玄奥,字字独立拗口,以沈元通聪明绝顶之人,也费去了半盏热茶时间,才能深记不忘。
  沈元通洗去石壁墨痕,腾身洞顶,伸手裂石,覆在“佛渡有缘人”五字之上,微一运功,便将字中碎石表面,溶化得与原有岩石完全一致。
  这种功力恰到好处,对内丝毫无损于“百字真经”,对外又无任何迹象可寻。
  再捻笔润墨,将原字钩出,一如旧观。
  沈元通获得“百字真经”,无惊无险,全在一个“缘”字。
  他回到客栈之后,不遑赶路,就在客栈之中,试图悟解经文。
  像他这等天才横溢聪慧之人,谁知五天过去,结果一无所得,半字未通。只好自惭地苦笑了一下,起程赶路。
  计算起来,到二月初一日,不过是十几天了。
  沈元通一心要在武当大祭大典之日,当着天下群雄,请求紫虚道长说出罗拱北隐居之处,是以沿途不再停留,迳向武当山奔去。
  ※※※※※※
  二月初一日,是武当派大祭大典的日期。
  武当山道上顿时人潮涌拥,热闹起来。
  武当道观,本分上下两院,上院三元观,为武当掌门人及派中长老起居重地,也就是各代弟子练习武功的根本之地,非知交好友,绝不接待。
  下院真武庙,为进入夭柱峰三元观的门户,专供善男信女进香和游人墨客游赏。
  武当五年一次的大祭大典,在武林中是何等重大之事。
  因为武当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与少林同被公认为泰山北斗,是以,各大门派以及知名之士,均被邀请观礼。
  此外更有大部份人士,是专为大典后的武技观摩大会而来。
  这个观摩大会,虽然禁止拚命搏斗,注重独自表演,由于法眼名家的公平裁判,武功高强的照样可以扬名立万,为人尊敬,武功稍弱的,亦可借此机会印证偷学,增加功力阅历。
  由入山起到天柱峰,全部行程,平常人土,总得花去一天时光,就一般武林人物来说,也得费去半日功夫。
  好在,武当大祭是在上午举行,多是繁文褥礼,非必到人士,和相邀的贵宾格于情面,非到不可外,简直极少自动前往参观之人。
  主要的人潮,多半是涌向竞技场。
  在摩肩接踵,不绝于途的人潮中,并肩地走着两个英俊无俦的少年。
  一个,自然是沈元通。
  另一个,是谁?连沈元通也还不知道。
  敢情,他们是才在那山路转角之处,碰到一起的。
  他们两人都是生得那样卓而不群,正气凛然。引起了相惜共鸣之感。于是极其自然的交换了姓名,也极其自然的成了朋友。
  曾弼年约二十三四岁,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气概比沈元通慑人得多。
  曾弼看了沈元通一眼,见他脚下倒也不慢。可是,一身细皮嫩肉,似乎长得太娇贵了一点,心想道:“这位小兄弟文弱得有点可怜,既然走上一道,以后应该多多照拂他才是。”随又关切地道:“沈兄,我们要不要略事休息?”
  沈元通摇头微笑道:“前面就是解剑池,备有休息之所。”
  “你到过武当山?”
  “没有,但听一位老人指点至详。”
  “那么你是受命而来的!为了什么?”
  曾弼的头脑够机灵,心里所触,也就脱口而出。
  沈元通听得眉头一皱,也不否认,坦直道:“拟晋谒紫虚道长查询一事。”
  曾弼耽心地问:“有人引见吗?”
  “小弟是单人而来,没有引见之人,但他老人家必会接见于我。”
  曾弼无法理解沈元通的意思,好奇地道:“为什么?愿闻高见。”
  沈元通微微一笑道:“我只须在观摩大会上,指名请教。你说,他能不见我么?”
  曾弼佩服之极,豪朗地大笑道:“这倒是办法,不过………”
  偶一回头,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便装汉子,紧跟不舍,一步一趋,心头不由泛起疑云。朗阔的剑眉往上一扬,细声向沈元通道:“有人跟上我们了。”
  同时脚下加快,直向一株参天古木之下走去,口中大声说道:“兄弟,这一阵急赶,我倒是有点疲惫,需要休息一下了。”
  沈元通跟了过去,转过身来,对着路面坐下。
  这时,那个中年汉子,并未发现曾弼对他起了疑心,也在道旁选了一处所在,故作休息之状,眼睛却不时向沈曾二人瞟去。
  沈元通面色一整道:“武当派也太看得起我沈元通了!”
  曾弼见义勇为,算得上是一个少年侠土,眉头双扬,想出一个办法,起身朝着那个汉子走去,人未接近,口中早就大声叫道:“请教兄台,此处离解剑池尚有多远?”
  那中年汉子就要站起来。
  曾弼脚下缩丈成尺,身子一晃,双手就势搭在那中年汉子两肩,道:“何必客气,请坐下说吧!”
  那中年汉子似乎毫无机心,依言坐下,但觉“肩井穴”一麻,说到口边的话,已然发不出声来。
  曾弼巧妙地在众目逼视之下,将他制在当地,竟无人发现。
  沈元通走去对曾弼附耳道:“小弟一入湖北境内,就在武当监视之下,好在我并无悻进企图,算了吧。”
  曾弼深感沈元通光明磊落,油然升起一种无比的敬佩之心,报之微微一笑,解去了那汉子的穴道。
  沈元通对那汉子吩咐道:“请回告避尘道长,望月坪的老朋友来了。”
  沈元通话一出口,吃惊的倒不是那中年汉子,反而是曾弼了。
  曾弼等那汉子遵命去后,一把拉住沈元通双手,无限兴奋地道:“沈兄,真人不露相,小弟失敬了。”
  沈元通羞涩地道:“小弟年少无知,当日之事,现在想起来甚是后侮。”
  曾弼豪气干云地哈哈大笑道:“就是小弟也不能任人欺侮。”
  他哪里知道望月坪的事,完全是沈元通制造出来的。
  此时曾弼对沈元通更是倾心之极,几次欲询沈元通的师门来历,都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先行自我介绍道:“小弟在幼年时,全家大小五十五口,突于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被一个功力高绝的魔头偷袭,将全家大小杀去了五十四口,再加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小弟幸以命大,失足坠落在一条水沟之内,逃得一命。后来蒙思师悟禅大师收录授艺。
  十九载于兹,直到半年前,才奉命下山寻仇。可是茫茫人海,像这种无头之案,又从哪里追寻起哩!”
  说着,说着,豪迈之气全清,悲凄之色顿起。
  沈元通父仇在身,自认为是天下最不幸之人,但是一听曾弼之言,其身世之惨,尤胜自己百倍。深悔自己胸襟太狭,报仇不应自苦,而应自励,必须有不屈之志,才足以担当复仇大任。
  沈元通此时对曾弼同病相怜,又复惺惺互惜,亦有深交之意,遂道:“曾兄……”猛然觉得不对,又改口叫了一声:“前辈!……”
  沈元通“前辈”二字出口,曾弼颜色一变,跺足道:“沈兄如认为小弟不足攀交,请从此别。”
  沈元通一笑拉住曾弼道:“令师悟禅大师与家祖父白发仙翁乃属至交,晚辈礼应如此。”
  曾弼一声朗笑道:“家师方外之人,本无门户之见,你我年龄相若,你如果看得起我这个痴长了几岁的朋友,我们还是各自论交,兄弟相称。否则,小弟只有告退。”
  言语表情是坚决之极,沈元通再无顾忌,俊面微赤道:“元通敢不遵命,谢大哥垂爱。”
  沈元通一声大哥,叫得曾弼喜极跳起来道:“这才是我曾弼的好兄弟,从今日起,你我生死不渝,恕我以后叫你兄弟了。”
  曾弼快意之余,忽然疑容又起道:“令祖沈老前辈与武当紫虚道长交情不恶,元弟……”
  沈元通玉容一惨,将自己一身不幸,完全诉出。
  曾弼听了大叫道:“好!愚兄陪你见见武当高人。”
  “请两位解下兵刃,换取牌号。”一句极好的话,但说话人的语气,显因听了曾弼的话,略有不愉之味。
  沈元通尴尬地一视曾弼道:“解剑池到了!”
  两株老松荫影之下,有口一丈见方,白石为栏的清水浅池,这就是闻名武林的武当“解剑池”。
  平心而论,武林人士上山必须解剑,如果纯在尊崇武当一派的武林地位,和三丰祖师的至高成就,原无厚非之处。
  要是武当派以解剑上山,列为进入该派的规列之一,则有点近乎自大自狂。
  试想,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又是天下第一?
  好在,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也就无人多事,视为应该的了。
  近日来上山之人,何止数千。武林人物那个不是兵刃随身!这数千人的兵刃,收集起来,怕不要堆成一座小小的铁山,岂是小小的解剑池所能容纳得了的。
  不但如此,还有随时下山之人,也必须取回兵刀,一交一付,其繁杂又岂是局外人可以想像得到的。
  武当派有见及此,想出一个别开生面的办法,不但固步自封地保持了上山解剑的自我尊荣,也解决了退还兵刃的麻烦。
  在形式上,凡是上山之人,经过解剑池,都得交出随身兵刃,换取副牌一面,空手入山,行至回头崖,凭那副牌取回原有兵刃。以后,便任人携械上山了。
  解除兵刃,和退回兵刃。不过是一种自我陶醉的形式,武当派并不真怕上山之人生事扰乱。这种既合例规,又复通权的措施,真是两全其美。
  由解剑池到回头崖,空间直线距离,约六十丈左右,较迂回曲折的山道,要近上二里多路。
  武当门人利用地形上的特点,由三代弟子分成六组,等分直线距离,先选定立脚地势,以隔空投运的方法,转递兵刃,因为投运甚速,所以到达回头崖之人,都能迅速无误地取回自己的兵刃,落得人人称道。
  沈元通解下腰际布裹洞箫,换取了一面号牌,龙角短剑原是佩在儒衫之内,心想:“像这种形式上的过门,缴出一件,已是于礼无亏。”故未一并取出。
  曾弼的兵刃,是一柄普通青钢长剑。
  他们两人循着崎岖曲折的山道,步步登高。
  沈元通等走在山崖凸出之处,自然可以看到,投运兵刀发出的精光银芒,耀眼生花。但走入曲折的阴道里侧时,那就只可闻到兵刃划过长空的刺耳啸声了。
  两人随谈随走,离开解剑池,不过百丈左右,眼睛所接触到的,尽是奇松怪石,欹嵌盘缺,不可名状。颇能令人,心畅神怡。
  突然,一声清啸划过长空,接着便是惊呼怒叱不断传来,二人因恰好行于弯道里侧,目无所见,也未在意。
  待转出峰腰谷口,触目之下,最使他们迷惑的,是呆滞惶然的武当门下,和惊诧瞪目的猬集群众。
  人人脸上虽然神色不定,收发兵刃工作并末停止。
  领取兵刃的人,依然有条不紊,只是得到兵刃之人,并不立即离去,似在等待着什么事件的来临。
  沈元通递出取件号牌,服务人员按号查对一遍。满面羞赧地道:“少侠,请稍候!”
  其他的话,似乎想说,又不便出口,摇了摇头,神色沮丧的陪侍一侧。
  沈元通和曾弼对望了一眼,信口问道:“什么事?”
  有那好事嘴快之人,便把刚才所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有一件布裹之物,傅运到第四站时,蓦地,从斜刺里,冲起一条灰白人影,有如浮云掠空,轻灵巧快,伸手攫去那件兵刃,脚不沾尘,平飞十丈,一声长啸,便在众人头上,飞入山中不见。
  沈元通一惊道:“是否失落了我的兵刃?”
  那个随立身侧的武当弟子,面色一红道:“业已查明,所失之物,正是少侠所有。”
  沈元通剑眉一轩,叹了一口气,认为那小道士不是说话的对象,故也没有开口。
  曾弼为友热情,反而较沈元通更是光火,冷冷地道:“强人解剑,却无护剑之能,倒令我兄弟领教了。”
  本来含笑站在沈元通身侧的武当弟子,听来字字如针,刺心入肺,更是无地自容。
  忽然,从山上飘飘纵来数人,领头之人便是武当七剑之一的何泽龙。当他目光触及沈元通时,不由心头一悸。
  他到底不失名门正派风度,先向沈元通招呼过后,才转身问武当门下道:“什么事?”语音至为严肃。
  那小道士惶悚地将事情始末详尽说出,又道:“所失兵刃,埂是这位小侠所有。”
  何泽龙闻言,神色剧变,万般无奈地对沈元通道:“少侠请先上山,所失之物,容面禀掌门人后,定有所报。”
  沈元通想起望月坪痛下煞手之事,心中尤有愧意,此时更不便逼人过甚,莫可奈何地对曾弼道:“弼哥哥,我们走吧!”
  曾弼却丝毫不放松地问道:“兄弟!你那布裹兵刃究是何物?能否先向武当朋友说明,免得事后不肯认帐。”
  何泽龙玉面生寒,恨恨的瞪了曾弼一眼。
  沈元通微笑道:“算不了什么贵重之物,一只碧玉洞箫而已。”
  何泽龙久闻碧玉洞箫之名,惶然问道:“是否华老前辈故物?”
  沈元通一点头,拉着曾弼不顾而去。
  其实,沈元通失去碧玉洞箫,心中思潮哪能平息下去,默默地循着山道行未片刻。
  陡闻一声“着打”!从路侧密林中爆出。旋见黑光一闪,直击沉元通面门。
  沈元通若无其事的一挥手,接住袭来暗器。忽然,神色大变,煞聚眉梢。霍的,长身而起,捷如一缕轻烟似的,向密林中掠去。
  曾弼和沈元通虽是并肩而行,但对沈元通接物入林之事,连念头都未转清,又见沈元通已从密林中飘回原处。面色庄穆,怔怔的握着那件布裹兵刃,一言不发。
  沈元通所表现的那身轻功,已是叫他自叹不如,尤见他取回兵刃,更是如堕五里雾中,不由急口问道:“这可就是你的兵刃?”
  “就因为这个,我才追入林中,那人忒是狡诈,想必在此物出手之前,即已预留脱身之计。”
  “兄弟,这只碧玉洞箫是何来历?你似乎爱之甚切!”
  沈元通解开布套道:“请弼哥哥先行观赏!”
  话音一落,布套褪去,一道白色亮光,熠熠生辉,照耀得曾弼欢颜悦色,赞口不绝道:“色泽制作,精巧无俦,名手名箫,他日定必大放异彩!……”
  他忽然一顿,双目转注沈元通迷惘之色,诧声问道:“兄弟!有什么不对?”
  “此箫已非小弟原有之物!”
  曾弼大着眼睛惊问道:“这不是你的碧……”他神思一定,看着手中白色玉箫,心中了然,无须再问下去了。
  沈元通激动情绪,迅即平息,缓缓道:“按说此白玉洞箫与小弟原有碧玉洞箫,系出同一名手琢制,故形式、长短、琢工,完全一致,轩辕并重,只是玉质更佳更美,为当世三大名箫之冠。”
  曾弼直觉地道:“此箫既然冠绝为首,留用算了,何必深思过虑,到时自会真像大白。”
  沈元通喟然一叹道:“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此箫之出现,却叫小弟心绪难宁。”
  “兄弟,你满身都是谜,我真不知如何说起。”
  “弼哥哥,这话说来太长,我们且走且谈吧!”
  沈元通还箫入囊,扣在腰际,两人继续登山,随着登山步履,沈元通将白、碧、紫三箫来历说明道:“据传言,约在欧治子同时,有一位琢玉名手,姓陈名巧,曾经历尽千幸万苦,觅得上好美玉三方,色分白、碧、紫,均是玉中之精。
  其中,又以白玉最上,碧玉次之,紫玉又次之。”
  “陈巧独运匠心,琢成一式三箫,长短大小,刻划精细,无不雷同,除了色泽各异之外,简直就无法分别。
  三箫玉质已是人世少有,又加完全一式,更是旷古绝今。千百年来,时隐时现,历尽沧桑,不知凭添了多少慷慨悲歌的英雄事迹,和儿女柔情。
  近百年来再现江湖,白玉洞箫落在玉箫仙子手中,碧玉洞箫剐由华叔祖转赐小弟,紫玉洞箫由紫髯神魔用以济恶。
  你想白玉洞箫乃是玉箫仙子之物,这次出现换去我的碧玉洞箫,岂能平凡得了。
  再则,小弟碧玉洞箫在武当门下手中失去,如今原有布囊在握,虽说箫非旧物,这种分辨不清的是非,真叫小弟有口难言。”
  曾弼豪笑道:“管他,我们本就不是怕事而来!”
  八间房 扫描 simon1999 OCR,
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東方英 Dongfang Yi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