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東方玉 Dongfang Yu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3年)
風塵三尺劍
  作者:東方玉
  “三絶劍”名震武林:“迷蹤圖”盛傳天下。
  這個故事就發生在“武林三絶劍”之首的桑老邪和地攜帶的“迷蹤圖”上。傳說“迷蹤圖”是昔年農民領袖李自成所繪,他把它庭和民間財寶,藏在一處深山之中。誰得到這張圖,便可按圖索驥;又傳“迷蹤圖”是百年前一位武林奇八七絶書生搜集天下武林各派武功,藏之名山石室的一張位置圖,誰得到這張圖,便可成為天下第一;再傳“迷蹤圖”本身就是武功,參透“迷蹤圖”便可天下無敵。反正有關“迷蹤圖”的傳說衆說紛法,莫衷一是。
  此書故事新穎,情節麯折,既歌頌了人類的真、善、美;又抨擊了人間的假、惡、醜。真是武俠迷一飽眼福的佳作。
  第一章 武林三絶劍
  第二章 江湖一毒梟
  第三章 古墓練神功
  第四章 鬼魅十二煞
  第五章 再遇青衣幫
  第六章 假鳳虛凰
  第七章 幽林兄妹盟
  第八章 竜城群英會
  第九章 顛倒八門陣
  第十章 財帛動人心
  第十一章 投鼠亦忌器
  第十二章 群魔同授首
第一章 武林三絶劍
  茶園,是大別山南首一個荒僻的小村落,原是因為附近一帶山坡上種植的都是茶樹而出名。
  茶園村落雖然不大,但它坐落的位置好,西首是銅鑼關,南首是鬆子關,這個小村落正好在兩者之間,恰成鼎足之勢。往來於湖北羅田、麻城、安徽金傢寨(立煌)、霍山、朱屋廟(嶽西)的行旅,這裏是必經之路,因為走官道,你就得兜大圈子,多上三四天路程,所以這裏雖是山間小路,也成為東西交通要道了。
  茶園的村子口,有一傢賣茶兼賣酒飯面食的小店,一大間土墻瓦房,外面又支了個鬆棚,放上五六張板桌,十來條板凳,和圓凳湊和起來的位置,你別看它因陋就簡,每天午牌時光,每個座頭幾乎都坐滿了人。
  今天,還不過已刻,山徑上就有人來了!
  那是一個頭戴氈帽,腰背佝樓的老者,他手上拄着一根用布條包紮的木棍,一步一拄,一看就知他走得很吃力,跨入鬆棚,就在門口一張板凳上坐了下來,口裏直是喘氣。
  小店裏的掌櫃兼夥計的老頭兒趕忙倒了一盅茶,送到佝僂老者面前,含笑招呼道:“老客官,請用茶。”
  放下茶盅,他就覺得這位腰背佝僂的老者有些怪!
  因為他就站在他的面前,但卻看不清地的面貌!
  當然,佝僂老者頭上那頂氈帽檐兒壓得也低了一些,但帽檐再低,也衹能壓住他的眉毛,而看不清他面貌的另一原因,卻是他花白的連鬢鬍長得於思滿臉,遮去了大半個臉孔,你就是站得再近,也衹能看到他一個獅子鼻而已!
  佝僂老者伸出一隻枯瘦的手來,拿起茶盅,一口喝幹,就低沉的道:“店傢,可有好酒?”
  掌櫃老兒聽他一開口,衹覺這位老客官的聲音也有些怪!
  說他低沉,又有些沙啞,說他沙啞,又有點尖銳,總之聽在耳朵裏怪不舒服!
  但客人開了口,要酒,管他聲音有多怪?掌櫃的這就連忙陪笑道:“有,有,老客官要刀燒子,還是花雕?”
  “燙一壺花雕,再配幾樣下酒菜。”
  佝僂老者口中說着,又“哦”了一聲,接道:“麻煩你再來一盅茶。”
  “是,是。”掌櫃老頭兒一手取過瓷盅,轉身倒了一盅茶送上,然後又放好壞筷,纔匆匆往裏頭廚房走去。不多一會,端出一壺燙熱的花雕,和幾個碟子,那是切好的鹵蛋、豆子、鹵牛肉、鹹水花生,和筍幹,都是現成的下酒菜。
  佝僂老者倒了一盅酒,一口喝幹,又倒第二盅,又一口喝幹,再倒第三盅,又杯到酒幹,一連喝下了三盅,纔用手抓起一片鹵牛肉,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掌櫃老頭兒看他喝酒的模樣,覺得又有些怪,但喝酒怪,是人傢的事,自己何用多看,他識相的悄悄退了下去。
  這時小店前面的山徑上,又有三個人一路行來,今日生意來得早,掌櫃老頭兒自然滿心歡喜,但那三個人還沒走近,衹聽坐着剝鹹水花生的佝樓老者忽然“嘿”了一聲。
  掌櫃老頭當然沒有去理會地,就巴結的迎了出去,含笑招呼道:“三位客官要歇歇再走吧?”
  那三人跨入鬆擁,一眼看到佝接老者,不禁神色為之一變,互望一眼,腳下也微觀趑趄,大有抽腿欲退之意!
  佝倭老者適時擡起頭來,沙啞的道:“就是你們三個麽?好,你們既然來了,那就不用走了。”
  原來這三人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走在較前面的一個約莫五十出頭,個幹瘦小,雙臂特長,臉型尖瘦,鷹鼻隼視,身穿青竹布長衫的叫做侯椿年,是河北通臂拳的老拳師。
  左首一個也有五十來歲,臉色白中透青,緊閉着嘴唇,一副陰沉模樣的,是琵琶手鄢茂元。
  右首一個年在四十開外,生相精幹,帶着一股狠氣的是天狼星郎百輝。
  通臂猿侯椿年略一抱拳,嘿然道:“桑老哥這話是什麽意思?”
  “姓侯的,你還不配和老夫林兄道弟。”
  佝僂老者自顧自喝了口酒,一面剝着花生,緩緩說道:“難道你們三個不是找老夫來的?”
  琵琶手鄢茂元道:“咱門兄弟路過此地,和桑老哥衹是巧遇,咱們兄弟找你老作甚?”
  “哈哈!”仰按老者突然發出裂帛似的一聲洪笑,雙手在桌面上一按,霍地站了起來。他這一按,四個桌腳立時被按下去兩三寸之多,陷入在堅硬的泥土之中!
  佝僂的老者也隨着這一起立,腰背一挺,登時高出了一尺有奇,從他壓低的帽檐之下,射出兩道比閃電還亮的目光,洪聲道:“難道你們沒聽說桑老邪在九宮山得到了一張‘迷蹤圖’?難道你們沒聽到桑老邪中了鼠輩的暗算,功力已經盡失?難道你們不是想撿便宜來的?”
  一手提着那根纏了有條的木棍,大步走出,每說一句話,就朝三人邁上一步。
  通臂猿侯椿年等三人,懾於他的威勢,因此佝僂老者(現在已經不再佝僂了)每逼上一步,他們就不期而然的後退一步。
  這佝僂老者原來正是名震天下的魔劍桑仝,因為他生性怪僻,一嚮行事,衹憑他一己的好惡,人在正邪黑白之間,大傢都稱他桑老邪,名列“武林三絶劍”之首。
  那“三絶劍”的另外兩個則是擎天劍石東華和劍煞秦中竜。
  “三絶劍”者,他們三個人使的都是劍,你衹要遇上三人中的任何一個,你絶無還手之力也。
  至於桑老邪(佝僂老者)說的“迷蹤圖”,那更是在江湖上盛傳而無人可以證實的一張武林之寶!
  有人說“迷蹤圖”是一張地圖,為昔年大順朝李自成所繪,他搜集了明宮和民間財寶,藏在一處深山之中,得到這張圖,可以按圖索驥,取到藏寶。
  也有人說,“迷蹤圖”是百年前一位武林奇八七絶書生匯集天下武林各派武功,藏之名山石室的一張位置圖,找到石室,可以得到各派武林精華,成為武林第一人。
  也有人說,“迷蹤圖”本身就是武功,參透“迷蹤圖”,就可天下無敵,反正“迷蹤圖”的傳說很多,莫衷一是。
  天底下凡是衹有傳聞,沒有見過的東西,就會越說越玄,越傳越神秘!“迷蹤圖”就是這樣被武林中傳說得成了人人都想得到的寶圖。好像誰得到了它,誰就會平步青雲,一下富可敵國,而且還立時就可爬上“武林第一”的寶座一般!
  閑言表過,卻說通臂猿侯格年、琵琶手鄢茂元、天狼星郎百輝三人,被桑老邪一步步的通來,退出鬆棚,退到了一片草坪上,三人才品字形站定下來。
  天狼星即百輝站在最左邊,這時忍不住道:“桑老,咱們兄弟並無開罪之處,你這是做什麽?”
  桑老邪同樣腳下一停,呵呵笑道:“問得好,老夫要你們試試我桑老邪是否真如傳言,中了姓閻的鼠輩的散功毒,已經功力盡失?”
  通臂猿侯椿年道:“桑老這是誤會,在下兄弟並沒說你功力盡失。”
  他們說得雖然委婉,但每一個人依然雙手提胸,凝聚了全身的功力,這不是說他們準備隨時出手,而是桑老邪實在太厲害了,他們自非全神貫註,提功戒備不可。
  桑老邪道:“老夫不想和你們多嚕嗦,好!你們可知老夫如何處置了毒手郎中麽?”
  天狼星郎百輝道:“你老說出來聽聽?”
  桑者邪道:“老夫要他自己砍下一條右臂。”
  通臂猿侯椿年道:“閻老九和咱們兄弟無關。”
  “不錯。”桑老邪道:“但你們三個跟蹤老夫而來總是事實。”
  琵琶手鄢茂元道:“這麽說,桑老好像不肯放過咱們了?”
  桑老邪道:“老夫並不想出手,你們三個也不配老夫出手,這樣吧,你們自斷右手三個指頭,就可以走了。”
  天狼星即百輝臉上肌肉扭動了一下,冷聲道:“桑老邪,咱們兄弟對你已經夠忍讓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大傢都是江湖上人,咱們並無開罪之處,你要咱們自斷三個指頭,未免太過份了吧?”
  桑老邪嘿然道:“老夫說出來的話,從無折扣,你們自斷三個指頭,即可無事,等到老夫出手,衹怕要加上一條臂膀了。”
  通臂猿侯椿年勃然變色道:“桑老邪,你欺人太甚了!”
  喝聲出口,但聽“呀”的一聲,面對桑老邪“品”字形三條人影,突然一欺而上,侯椿年一記“竜頂搶珠”,拳風呼然從正面直擊桑老邪頭部。天狼星郎百輝的“天狼爪”,琵琶手鄢茂元的琵琶手,不約而同的由兩側進招!
  這三人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把好手,此時聯手出擊,這份威勢,確也凌厲無匹!
  就在三人合圍之際,突聽桑老邪沉嘿一聲道:“你們當真要老夫親自動手了!”
  “嗆”!大傢耳中衹聽到長劍出鞘的聲音,連劍光都沒有看見,三個人但覺右臂一涼,好像被冷水潑過一般,心知不妙,三條人影同時暴退出去!
  這一退,不由得同時悶哼出聲,原來他們三條右臂,竟然已被人傢齊肩切落,沒跟着他們身子一齊退出來,鮮血直流如註!
  桑老邪好像根本就沒有拔劍,大傢也沒看到他的創,他右手依然提着那根用布條包紮的木棍,站在原地,衹是用左手揮了揮,哼道:“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侯椿年等三人痛得連眼睛都發了紅,各自用左手點了自己肩頭穴道,阻止流血,一聲不作,掉頭就走。三條人影去勢極快,眨眼工夫,已經走得沒了蹤影。
  桑老邪長長吁了口氣,憤怒地用木棍在地上狠狠頓了一下,暗自切齒道:“閻老九,你這老小子,再給老夫遇上,非把你碎屍萬段不可!”
  原來他三天前中了毒郎中闖老九的“散功奇毒”,雖被他逮住了閻老九,逼着他交出解藥來,眼下解藥之後,當時運氣檢查,奇毒確已解去,纔要閻老九自斷右臂,放他離去。哪知過了三天。發覺“散功奇毒”依然存在,而且已有逐漸發作之勢!
  桑老邪轉過身,正待回入鬆棚,瞥見自己那張板桌橫頭上,坐着一個身穿藍布長衫的人,那八年約五旬,生的獐頭鼠目,一張瘦削的黃蠟臉,右手虛飄飄的衹剩下一隻衣袖,那不是毒郎中閻老九還有誰來?
  桑老邪不由怒氣陡升,口中沉嘿一聲,還未開口!
  閻老九早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黃蠟臉準起笑容,連忙拱手道:“桑老,在下總算找到你老了。”
  桑老邪雙目精光電射,沉笑道:“姓閻的你來得正好……”
  “桑老息怒!”
  閻老九連退了兩步,連連擺手,陪着笑道:“在下三天前忘了告訴你老一句話,你老就匆匆走了,這三天來,害得在下到處找你。”
  桑老邪心中一動,問道:“你還找老夫何事?”
  閻老九聳了聳肩,說道:“你老三天前服的那一包解藥,但過了三天,還須再服一包,否則仍會發作。”
  桑老邪濃眉陡然一竪,沉喝道:“姓閻的,你敢欺騙老夫,大概不要命了?”
  “不,不!你老別發火。”
  閻老九指笑道:“在下若是對你老有半點不敬,怎會特地給你老送解藥來?萬一你老再一生氣,又要在下自斷左臂,在下豈不連吃飯都要人喂了?”
  他已經自斷一臂,還會送解藥來,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人?他不怕再斷一臂,還會找來,自然別有用心!
  桑老邪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這點道理,豈會想不到?口中沉嘿一聲道:“你不怕老夫再要你自斷左臂麽?”
  閻老九深沉一笑道:“這回你老不會要在下再斷一臂了。”
  桑老邪回到位子上坐下,說道:“何以見得?”
  閻老九館笑道:“說來話長,桑老總該讓在下坐下來再說吧?”
  桑老邪沉聲道:“好,你坐。”
  “在下告坐。”
  閻老九果然走了過來,側着身子在左邊的位子上坐下,一面朝掌櫃的道:“掌櫃的,給我添一副杯筷。”
  掌櫃老頭兒方纔眼看桑老邪砍下三人的手臂,早就嚇白了臉,這時聽到招呼,沒命的應“是”,趕緊送上一對杯筷。
  閻老九拿起酒壺,在桑老邪面前斟滿了一杯,又給自己也斟滿了一杯,舉杯道:“桑老,在下先敬你。”
  “不用。”桑老邪炯炯目光盯註着他,說道:“有話快說。”
  閻老九“咕”的喝了口酒,纔轉過頭去,陪笑道:“在下自斷一臂,衹是想和桑老合作……”
  桑老邪道:“老夫和你合作什麽?”
  閻老九道:“在下是說你老得來的那張‘迷蹤圖’。”
  桑老邪道:“你想威脅老夫?”
  “不,不,桑老幸勿誤會,在下有幾個腦袋,敢威脅你老?”
  閻老九一臉姦笑,接着道:“在下衹是想和桑老合作,不,不,追隨桑老,因為桑老在沒有服下真正的解藥之前,每隔三天,都得服下一包解藥……”
  桑老邪聽得大怒,左手一探,像老鷹抓小雞一般,把閻老九一個人憑空提了起來,口中喝道:“你是找死……”
  說到最後一個字,突覺左手五指一麻,竟然用不上勁來!
  毒郎中閻老九身子在空中一掙,一下飛出尋丈之外,落到地上,飛快的瓊出去三丈開外,大笑道:“在下來見桑老,焉得沒有準備,身上衹是塗了些麻藥,再有盞茶工夫,就可沒事,但桑老身中‘散功奇毒’,今晚子時,定當發作,衹要桑老肯點個頭,在下自會把解藥及時奉上。”
  隨着話聲,人已迅快的往小徑上飛奔而去。
  桑老邪暗暗吃了一驚,心頭這份憤怒到了極點,衹是左手麻木,使他幹瞪着眼,看那閻老九離去,等到毒郎中離去之後,突然想到自己左手抓他衣領,右手可沒碰到他的衣衫,急忙舉起右手來,五指伸動了一下,果然伸屈自如,並無麻木現象,不禁輕輕嘆了口氣道:“此人果然狡獪如狐,自己還是上了他的當!”
  當下伸手入懷,取出一串製錢,往桌上一放,抓起用布色紮的木棍,大步走出鬆棚。
  他自然知道毒郎中間老九並未去遠,必定會暗中跟蹤自己,因此離開茶園,就一路上提氣疾行,奔出三裏來路,往後一看,不見有人跟來,立即一個飛旋,往在首一片樹林中投去,選了一棵濃密的大樹,隱蔽好身形,緩緩行功納氣。
  毒郎中說得不假,此時差不多已近午牌時光,自己這一運氣,果然發現體內“散功奇毒”,已在散發,但以自己的功力,目前並無大礙,估量真正發作之時,確該在今晚子時了!
  就在此時,衹見前面山徑上,正有三條人影,一先二後,疾行而來!
  前面一個是手執鐵拂,表情冷峻的緇衣老尼,後面跟着兩個一身青衣,背負長劍的妙齡少女,身法極快,從林前掠過。
  這老尼桑老邪自然認識,她正是出名難慧的九華絶請老尼,兩個青衣少女敢情是她的門下了!
  “絶請老尼會在這裏出現,難道也是衝着自己來的?”
  桑老邪如未中毒郎中的“散功奇毒”,絶請老尼出未必放在他心上,但如今“散功奇毒”卻已有散發之勢!
  “唉,看來黑白兩道的人,都在追蹤自己了!”
  正在思忖之際,山徑上又出現了兩個人。這兩人並肩行來,正在邊談邊走,左首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是江西武功山武功門的瀋中慶。右首一個頭輓道髻,身穿灰布道袍,斜背長劍的老道,則是茅山通天宮的冷清風,他們雖然沒有奔行得很快,但腳下卻也不慢。
  桑老邪距離較遠,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心頭卻是十分氣憤,暗道:“這幾個人平日還以俠義自居,是頗負盛名的白道中人,一旦聽到了‘迷蹤圖’,竟然也會心生貪婪,覬覦寶藏了,這又和黑道中人有何不同?”
  他感到奇怪的是毒郎中閻老九,何以會沒有跟着自己下來?他隱身在樹林子裏,要等的就是毒郎中鬧老九,這次給自己逮到了,不論用何種殘酷的手段,也非要地交出解藥來不可!
  心念轉動之際,瞥見山徑上又出現了一條人影,那人掩掩藏藏,行動鬼祟,好像一隻山鼠,連竄帶躍,又不時的東張西望,生以怕被人傢發現他的行蹤一般!
  桑老邪衹要看到他一點影子,就可判斷這人正是自己等了許久,非要逮住不可的毒郎中閻老九,心中不禁大喜,暗自忖道:“好小平,這回看你往哪裏逃?”
  毒郎中闖老九當然要暗地裏跟蹤桑老邪下來。他知道桑老邪中了自己的“散功毒”,今晚子時,是劇毒發作最後一刻,他豈肯輕易放過?
  但他也知道桑老邪在劇毒尚未發作以前,必然會千方百計非逮住自己不可,衹要被桑老邪逮住了,他非用酷刑通自己交出真正的解藥不可,這酷刑就不是人受得了的,因此他既要盯住桑老邪,更不能讓桑老邪照面。
  現在,毒郎中閻老九漸漸走近桑老邪隱身的這片樹林子了!
  他鞏警的目光,配合著他略帶畏縮的腳步,審慎而又仔細的凝視着樹林中每一棵林木,就是風吹草動,他都要停下步來,看個清楚。
  桑老邪蹲在茂密的樹幹上就像一隻發現了老鼠的公貓,獵物已經到了自己的利爪之下,他衹須輕輕一外,就可把他抓個正着,再也不怕他飛上天去,但就在他正待外出之際,發現山徑上又出現了一條人影!
  這人身影之快,從遠處纔一現身,衹不過眨眼之間,就已到了毒郎中闖老九的身後。
  這人是個身材高大的老者,生得濃眉如帚,須下留了一部蒼髯,身穿一件寬大而長僅及膝的黑袍,腳登麻鞋,最奇怪的是他腰間挂着的一柄緑鯊皮鞘的劍了,連柄不過一尺六七寸長,但卻有六寸來寬。(連鞘)
  這人,桑老邪自然認識,他就是和桑老邪齊名“武林三絶劍”中的劍煞奏中竜。
  桑老邪暗暗攢了下眉,忖道:“怎麽秦老兒也來了?”
  毒郎中閻老九雖以用毒出名,但他一身武功,也非同等閑,劍煞奏中竜堪培飛落,以劍煞的功力修為,人雖欺近,當然不會有絲毫聲息,但閻老九已是警覺,身於迅疾的往右斜飄出去,一個輕旋,轉了過來。
  劍煞奏中竜並求追過去,衹是靜靜的站在原地,冷漠的喝道:“閻老九。”
  閻老九一看來的是劍煞,心知憑自己的身法,是躲不了的,立即“啊”了一聲,抱着拳陪笑道:“原來是秦老,不知你老有何吩咐?”
  桑老邪因有劍煞在場,自然不好現身,再說他被毒郎中下了毒,也不是光彩的事兒。
  劍煞秦中竜嘿然道:“老夫要問你一句話,你來此作甚?”
  這話,也衹有像劍煞這等身份的人才問得出來,換了一個人,毒郎中一定會說:“那麽你來這裏作甚?”或者說:“這是天下人走的路,你老哥管得着嗎?”就算最客氣,也會說:“你老哥這是什麽意思?”
  但這些話,他在劍煞面前,可一字也不敢從牙縫裏迸出來,依然連連陪笑,連連躬身道:“在下是路過,嘻嘻!路過這裏。”
  他一直跟劍煞陪着笑臉,劍煞臉上可一絲笑容也沒有,一雙炯炯目光,盯着毒郎中,冷然道:“你沒撒謊?”
  毒郎中但覺他那道利劍般的目光,幾乎要把自己心肺都射穿一般,心頭直打冷噤,還是陪着笑道:“在下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你老面前撤半句謊。”
  “唔!”劍煞口中沉唔了一聲,續道:“那麽老夫問你,你這條右臂,是被什麽人砍掉的?”
  毒郎中道:“是……是魔劍桑老下的手。”
  桑老邪聽得暗暗點了下頭,這小子背後對我還算恭敬。
  劍煞口中又“唔”了一聲,問道:“桑老兒為什麽要砍下你的右臂來?”
  毒郎中道:“是……在下和桑老動手,纔被桑老砍掉的。”
  “鬍說!”劍煞沉喝道:“憑你也配和桑老兒動手?”
  毒郎中一驚,急忙改口道:“是……是在下跟蹤桑老,被桑老發現,纔……賞了我一劍……”
  “住口!”劍煞沉聲道:“桑老兒就是要拔劍也要看看對手,豈會對你這種人動劍?”
  桑老邪聽得暗暗點頭,忖道:“秦老地果然知我!”
  毒郎中急道:“在下說的都是實話,因為,在下一直跟在桑老身後,他警告過在下,在下沒聽,所以……”
  劍煞有些相信了,點點頭道:“他一怒之下,揮手砍下了你一條右臂。”
  揮手,而不揮劍,劍術練到桑老邪這等境界,即使揮手,與揮劍也並無多大差別。可是他不知道毒郎中這條右臂,是他自己砍去的罷了。
  “是!是!”毒郎中沒命的應“是”,陪笑道:“你老說得一點沒錯!”
  劍煞問道:“你為什麽要跟蹤桑老兒呢?”
  “沒……沒什麽……”
  毒郎中支吾的道:“桑者說在下跟蹤他,其實是天大的冤枉,在下衹是和桑老同路罷了,哪會是跟蹤他?”
  劍煞冷然道:“你這條左臂大概也不要了?”
  “啊啊!”毒郎中驚悸的摔了下左臂,後退一步道:“你老……”
  劍煞濃眉含煞,凝聲道:“老夫要聽的是實話,閻老九,你再敢在老夫面前撤半句謊,老夫出手,可沒有桑老兒那樣仁慈了。”
  砍掉一隻右臂,還算仁慈,可見他一旦出手,不知要有多兇殘?
  “是、是!”毒郎中機伶一顫,口中沒命的應“是”,然後陪笑走上了一步,低低的道:“你老一定要問,在下那就衹好實說了,在下是聽到傳說,好像桑老無意之中在九宮山得到了‘迷蹤圖’,在下一時好奇,想跟下去瞧瞧。”
  “唔,這還差不多!”劍煞點着頭,又道:“桑老兒人呢?”
  毒郎中道:“在下已經被桑老劈下了一條右臂,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跟蹤他了。”
  事實上他還是跟下來了。
  “哈哈!”劍煞突然洪笑一聲道:“老夫走南闖北,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你那一句是真話,那一句是假話,老夫還會聽不出來麽?”
  說到這裏,突然雙目一瞪,沉喝道:“說,桑老兒現在哪裏?”
  原來他也是找桑老邪來的!
  “你老這麽說,真是逼死人了!”
  毒郎中急得哭喪着臉道:“你老問的話,在下怎敢隱瞞,衹是在下真的不知道桑老下落,教在下如何說得出來呢?”
  劍煞嘿然冷笑道:“你當老夫眼睛花了不成?你如果不是在跟蹤某一個人,何須行動鬼祟,躲躲藏藏?”
  毒郎中急道:“你老誤會……”
  劍煞沒待他說下去,目中寒芒閃動,冷笑道:“閻老九,你當真不要命了!”
  毒郎中心頭一怕,撲的跪倒地上,連連叩頭道:“你老開恩,在下真不知道桑老下落。”
  劍煞嘿了一聲,腳下朝毒郎中跨上了一步。
  毒郎中鍛林在地,嘶聲道:“你老饒命,在下真的不知道桑老的去處,在下沒有半句虛言……”
  有人在桑老邪面前,邁問桑老邪的下落,雖然地並不知道桑老邪就在附近;但在桑老邪來說,他能不出去嗎?
  疾風微颯,桑老邪已經落到劍煞秦中竜的面前,發出沙啞的聲音,冷然道:“兄弟就在這裏。”
  “哈哈!”劍煞雙目精芒飛閃,洪笑一聲道:“桑老哥久違了。”
  毒郎中為人何等機警,就在桑老邪現身和劍煞洪笑聲中,伏地一滾,動如脫兔,竄入林中。
  桑老邪回頭喝道:“閻老九,你給我站住。”
  劍煞道:“跳梁小醜,桑老哥何必和他計較,讓他去吧!”
  桑老邪冷哼一聲:“秦老哥找我有事?”
  劍煞又是一聲洪笑,目光一擡,說道:“兄弟聽說桑老哥在九宮山得到了‘迷蹤圖’,不知可有此事?”
  以他的身份,有話當然要直說!
  “確有此事。”桑老邪深深一笑道:“秦兄就是為此事而來?”
  以他的身份,當然也不能推諉。
  “哈哈!”劍煞洪笑一聲,道:“江湖上把‘迷蹤圖’說得神乎其神,兄弟為好奇心所驅,頗想一閱,不過兄弟要聲明一點,絶無半點覬覦之心,不知桑老哥可肯給兄弟瞧瞧嗎?”
  桑老邪臉上神情冷漠的道:“兄弟若是有拂尊意呢?”
  劍煞怫然道:“兄弟已經聲明在先,决無半點覬覦之心,難道桑老哥還信不過兄弟嗎?”
  桑老邪依然冷冷的道:“兄弟從不信任任何一個人。”
  “哈哈,好一個從不信任任何一個人!”劍煞徐徐說道:“咱們兩個,名列武林三絶劍,可惜從未交過手。”
  桑老邪舉手挺了下氈帽帽檐,雙目精芒如綫,望着劍煞,淡淡一笑道:“聽秦兄的口氣,好像有意和兄弟較量一手了。”
  劍煞道:“二十年來,兄弟久有此心,衹是沒有機緣嚮桑老哥討教。”
  桑老邪道:“今天機緣良好。”
  劍煞笑了笑道:“兄弟想和桑老哥賭上一賭。”
  桑老邪道:“你想要我用‘迷蹤圖’作賭註?”
  “正是此意。”
  劍煞點着頭,說道:“不過兄弟鄭重聲明,兄弟並無覬覦之意,若是僥幸賭贏了,衹想請桑老藉我一閱。”
  “贏了兄弟,就把‘迷蹤圖’雙手牽上。”桑老邪接着道:“但秦兄賭輸了呢?”
  劍煞洪笑一聲道:“兄弟說過衹須一閱,决不要你的,若是兄弟落敗了,從此取消我劍煞之號。”
  桑老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秦老哥把‘劍煞’二字,看得如此不值錢麽?”
  “那倒不是。”
  劍煞雙目棱芒四射,說道:“武林三絶劍,武林齊名,應該不分勝負纔是,若是兄弟敗在你老哥劍下,又有何‘煞’之有?”
  “說得也是。”桑老邪點頭道:“好,咱們打滿五百把,還不分勝負,兄弟就藉與你一看。”
  以武林三絶劍的劍術造詣,應在伯仲之間,就是打一千招。也未必分得出勝負來,他說五百招,自然少了。這是因為劍煞一再表示並無覬覦之心,(劍煞奏中竜雖是黑道魔頭,但一嚮是個重信諾的人)因此隱有允諾之意。
  劍煞自然聽得出他言中之意,不覺色然心喜,拱手道:“兄弟謝了。”
  桑老邪道:“此處不是動手之地,咱們到山頂上去。”
  劍煞擡手道:“桑老哥請。”
  兩道人影同時騰空掠起,踏着樹梢飛行而上,片刻工夫,便已登上山巔。
  這山頂正好有數丈方圓一片平地,劍煞面西站定,說道:“就在這裏吧!”
  桑老邪也在他對面停步,點頭道:“好。”
  劍煞目光凝註,徐徐說道:“桑老哥清亮劍。”
  桑老邪也說了聲:“請。”
  “刷”“刷”兩聲,劍煞從他腰間抽出一柄一尺六寸長的短劍,但劍鋒卻有手掌般寬闊。桑老邪也從他用布包紮的木棍中抽出一柄三尺長的鐵劍來!
  這兩人都是武林中以劍術享有盛名的一等一的高手,寶劍出匣,便有山嶽聳峙之勢,縱未出手,自然而然周身就布滿了劍氣。使人有肅殺之感!
  桑老邪看得暗暗點頭,心中贊道:“秦中竜果然不愧劍煞的名號,一劍在手,就無懈可擊!”
  劍煞心中也暗暗贊嘆:“魔劍桑老邪,名號雖然帶着一個‘魔’字,但看他凝神靜氣的虔敬模樣,一派光明磊落,何曾有半點魔道?”
  兩人互望了一陣,桑老邪先開口道:“秦老哥請了。”
  劍煞洪笑道:“應該桑老哥請先。”
  桑老邪道:“不,咱們如論年歲,兄弟大概可以癡長你幾歲,該你先發劍纔是。”
  “好!”劍煞點頭笑道:“其實以咱們的修為,先發劍和後發創,也並無多大的差別,誰也未必占得了誰的先機,兄弟那就有遊了。”
  話聲出口,闊劍呼的一聲,嚮右劃出。
  他這一劍嚮右劃出,當然不是攻敵的招式,也表示他雖然占先發劍,卻不願占了桑老邪的先機,但儘管他劍勢嚮有劃出,正因闊劍一動,極自然的涌出一股劍氣,激蕩生風。
  站在他對面的桑老邪已有劍勢初動之感,不覺沉笑道:“秦老哥太客氣了,僅此一劍,足見盛名果然不虛!”
  右手一揮,同樣嚮外劈出。他劍雖然衹是一柄鐵劍,但隨劍揮出的一道銀虹卻是有尋文來長,劍鋒森寒,宛如彗星乍現!
  劍煞洪笑一聲道:“桑老哥誇奬了,你這一劍,纔真正具見功力深厚,不同凡響!
  說話之時,右足嚮右跨出一大步,右手闊劍隨着收回,依然當胸直竪。
  “彼此!彼此!”
  桑老邪看他右足跨出,也跟着緩緩伸出右手,右臂直伸,長劍斜斜指地。
  劍煞右足再次緩緩往右跨出一步,當胸闊劍劍尖稍微嚮左。
  桑老邪也跟着嚮右緩緩移動,衹是右臂稍微彎了一些。
  兩人在亮劍之後,衹是各自往有劈出一劍,現在卻衹是緩慢的往有移動,甚至連握在手中的長劍,也衹稍微的擺動。就這樣已經在一丈方圓的地上轉了一個圈子,兩人腳下依然在緩慢的移動,看去仍無出手的跡象!
  這要是有第三者看熱鬧的話,早已看得不耐煩了。
  一刻時光過去,這大名鼎鼎的魔劍和劍煞,纔在這一丈方圓的地上,轉了第二圈,令人實在看不出他們這樣轉着圍也算是比劍?
  不過稍和第一圈不同的,是兩人手上的長劍,在右腳出步之時,劍尖擺動的姿勢,比方纔稍微多了些!
  譬如一個劍尖纔一斜指,另一個劍尖就隨着橫移,這個劍尖剛一橫移,那個劍尖又隨即上翹。但你若認為他們如此這般,有些像天橋把式,盡說不練,那可大錯而特錯了!
  你不但生了眼睛,應該還有耳朵吧?眼睛看到的雖然衹是兩個人面對面的緩慢的轉着圈;但耳朵聽到的就不是如此了!
  因為隨着他們緩慢的動作,衹要劍尖一動,就可以聽到“嗤”“嗤”風聲,聲音雖然不算太響,但卻是從他們刻尖上直射出來的!
  這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劍術了,兩人中間雖有一丈來遠的距離,但中間劍氣卻來往如電,一攻一守,一發一拒,可沒有絲毫空隙,這時若是有人丟進去一枚孔方兄(銅錢),準會被雙方發出來的劍氣,劈得粉碎!
  現在已經轉到第二圈了,劍煞洪笑一聲道:“看來咱們當真棋逢敵手,這樣比下去,可以轉到明年今天,依然很難分得出高低來。”
  桑老頭點頭道:“咱們在劍術內功火候上,確然半斤八兩,誰也贏不了誰。”
  劍煞道:“那就衹好在招式上來講究講究了。”
  桑老邪點頭道:“咱們先前約好以五百招為限,比的應該是招式纔對,誰知道你老哥卻和兄弟賽上了內功?”
  “好!”劍煞闊劍一擺,說道:“咱們那就發招試試,不過兄弟不能占先了。”
  桑老邪笑道:“這個還不容易?咱們同時發劍也就是了。”
  “好主意!”
  劍煞洪笑一聲道:“請!”
  “請”字方出,兩道銀虹已經矯若神竜,貼地飛起誰然往中間一湊,好快!但劍與劍並未發出擊撞之聲,一道銀虹已如神竜擺尾,快速而惋蜒的遊出,又回過頭來,作昂首噴霧之勢!另一道銀虹卻盤空而起,再回頭嚮下,作倒挂擺珠之狀。
  先前在地上遊動的銀虹,忽作盤竜舞爪,本已凌空的銀虹又如竜歸大海。盤地銀虹再化潛竜升天,落地銀虹隨作神竜抖甲。升空銀虹如雲竜三折,抖甲銀虹如飛竜出海。三折銀虹作怒竜捲風,出海銀竜若竜行雷令。
  這兩道銀虹當然是兩人發出來的劍光,但自從他們兩把劍化作了兩道銀虹,就衹見兩道銀虹上下飛騰,你起我落,倏忽東西,盤旋飛舞,蔚為奇觀,哪裏還看得到桑老邪和劍煞兩個老頭的人影?自然更分不清哪一道銀虹是桑老邪,哪一道銀虹是劍煞的劍光了!
  在這一剎那,山頂十文方圓,已經盡被漫天劍氣,縱橫寒鋒所籠罩!別說是人,就是飛鳥,衹要從這十丈周圍的上空飛過,也會被交織的劍光絞得片羽不存!
  就在兩道銀虹盤突匝地,互相追逐之際,突然半空中爆出一聲響亮的金鐵狂鳴,兩道銀虹霎時盡斂!
  劍煞奏中竜臉如死灰,一個人已經跌倒在地,左胸緩緩的滲出血來!
  魔劍桑老邪手中還握着長劍,劍尖上猶有殷紅的血跡,但他卻雙目圓瞪,怔立當場,一張連鬢濃鬍的臉上,卻流露出莫名其妙的迷茫,望着劍煞,說道:“會是兄弟失手了麽?秦老哥,兄弟這一招,不論封解悶避,你都不應該負傷的。”
  “桑老哥說得極是,不論封解閃避,兄弟都不應該中劍的。”劍煞有手緊接着傷口,點頭慘笑道:“這不是你老哥失手,也不能說是兄弟失手……”
  桑老邪奇異的道:“那是為了什麽?”
  劍煞嚮天喘了兩口大氣,說道:“桑老哥請想想看,以我劍煞奏中竜練劍數十年,若是在你桑老哥劍下,還走不出百招,兄弟這劍煞二字,早就該在江湖上除名了。”
  桑老邪點頭道:“這話兄弟自然相信,就以方纔比的劍術、內功而言,咱們兩人,就是打出兩三千招,也未必分得出勝負來。”
  “桑老哥果然是我奏中竜的知己……”
  劍煞方裂嘴一笑,但卻痛得他微微皺了下眉,(劍煞皺一下眉,換了旁人早就痛得哼出聲來了),續道:“但壞也就壞在方纔比的內功上!”
  桑老邪道:“秦老哥此話怎說?”
  劍煞慘笑道:“兄弟在不知不覺中中了毒郎中那鼠輩的暗算,兄弟先前還一無所覺,直到方纔突然間無法封開你的劍勢,纔知劇毒已經發作……”
  粟老邪心頭一凜,怒聲道:“這該死的東西。”
  劍煞身軀起了一陣劇烈的顫抖,目光望着桑老邪說道:“桑老哥,兄弟要奉托你一件事,你可肯答應?”
  桑老邪道:“秦兄有什麽事,衹管請說,兄弟一定遵辦。”
  劍煞感激的道:“能有桑老哥一諾,兄弟死亦瞑目了。”
  桑老邪也看出地劇毒已發,而且剛纔那一劍,也正中左胸,傷勢極重,心頭不禁為之一黯,說道:“秦老哥,究竟有什麽事?”
  劍煞道:“桑老哥是劍術中的高手,咱們方纔動手雖沒過百招,但桑老哥對兄弟的劍招路數,總已略有一個梗概了?”
  “不錯!”桑老邪頷首道:“秦老哥劍術專走奇門,可說是兄弟數十年來僅有的對手。”
  “那好!”劍煞低沉的道:“老哥哥,你附耳過來。”
  桑老邪依言低下頭去。
  劍煞附着他耳朵,低低的說了一陣……
  桑老邪一怔,偏頭道:“秦老哥,你這是……”
  劍煞急促的道:“桑老哥快別打岔,這就是兄弟奉托之事,兄弟已經為時不多……”
  他呼吸急促,喘了口氣,又低低的說了下去。
  桑老邪一雙巨目之中,已經隱含淚光,不住的點頭。
  劍煞語聲漸漸低了下去,身子一陣痙攣,張着口,已是說不出話來!
  桑老邪凄然一笑道:“秦老哥,你放心去吧,兄弟會完成你的心願的。”
  劍煞身軀扭動了一下,雙目漸漸閉攏,一顆頭歪了下去,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
  桑老邪心中一陣激動,今晚於時自己豈不也和他一樣,終將毒發而死?一時禁不住老淚奪眶而出!他伸手取過創煞身邊的闊劍,在山頂上挖了一個坑,把劍煞的屍體放入坑中,然後又把闊劍歸鞘,放在他身邊,掩上了黃土,一代劍中之煞,從此與世長逝,他心頭這份沉重,自不待言,當下用腳踩平,看看已無跡痕,縱身往後山飛奔而下。
  就在桑老邪走後不久,西峰山腳,悄悄的出現了三個獨臂人,這三個人論他們登山時的身手,縱驚如飛,也足可稱得上是高手之列,但他們每一個人的右臂,都虛飄飄的衹剩下了一隻衣袖。
  原來這三個人正是今天晨間在茶園被桑老邪一劍削斷右臂的通臂猿侯椿年、天狼星郎百輝、和琵琶手鄢茂元。
  通臂猿侯椿年精小如猴,首先掠登山頂,一下閃到一塊大石後面,隱蔽了身,雙目炯炯朝四下一陣打量,天狼星郎百輝跟了過來,悄聲問道:“人已經走了嗎?”
  通臂猿侯椿年道:“山頂上沒人,自然已經走了。”
  琵琶手鄢茂元道:“咱們該早些上來纔是,不知他們比劍的結果如何?”
  天狼星郎百輝道:“這兩個魔頭,一個比一個難意,除非不要命了,那時你敢上來嗎?”
  通臂猿侯椿年道:“光是兩道劍光縱橫交織,就算他們沒要你的命,給劍光掃上了,也會砍飛你的吃飯傢夥。”
  琵琶手鄢茂元道:“這麽說,咱們斷了一條臂膀,跟蹤了兩天,都算是白費了不成?”
  衹聽有人接口陰笑道:“差不多。”
  三人禁不住嚇了一跳。回頭四顧,又沒見到人。侯椿年心頭打鼓,連忙單手一拱,陪着笑道:“方纔說話的,不知是哪一位前輩,在下兄弟多有失言,還望前輩寬恕。”
  他口中說着,心裏卻在不住的默濤上蒼,這人衹要不是桑老邪就好,如是桑老邪,自己三人這番就別想活着走下西峰山頂了。
  他話聲方落,衹聽那人陰笑一聲道:“你們當我是誰?”
  這回三人已聽出這說話的是在西首一方大石之下,而且口音不像桑老邪!三人被削斷了一條右臂,對桑老邪可說街之入骨,畏之如虎。他的聲音,自然刻骨銘心,永遠不會忘記。
  天狼星郎百輝道:“你老莫非是劍神秦前輩?”
  通臂猿侯椿年暗哦一聲,急忙躬着身道:“在下兄弟久儀秦前輩威名,今日問幸,能在這裏拜識前輩風範,真是莫大榮寵。”
  “哈哈!”那人大笑一聲道:“三位好說,衹可惜我不是劍神,也並非劍煞。”
  隨着笑聲,已從大石崖下翻上一個人來,穿一件洗得已經發了白的藍布長衫,右手衣袖同樣虛飄飄的一望而知也缺了一條右臂!”
  琵琶手鄢茂元目光冷森,嘿然道:“原來是閻老哥。”
  那人正是毒郎中閻老九。
  天狼星郎百輝道:“好哇,閻老九,你躲在石崖下面,那是有意唬人了。”
  毒郎中閻老九臉上堆着笑容,笑了笑道:“這是三位老哥把兄弟當作劍神、前輩,兄弟自己可沒有這麽說。”
  侯椿年冷然道:“閻老哥到西峰山頂來做什麽?”
  他目光深隼,直往對方,顯然已不懷好意。
  毒郎中閻老九自然看得出通臂猿的心意,不覺後退了一步,指笑道:“兄弟衹有一個人,如今又剩了一隻左手,你們想想看,兄弟是做什麽來的?”
  侯格年道:“閻老哥這話是什麽意思?”
  毒郎中聳聳肩,陰笑道:“因為兄弟是跟着三位老哥上山來的。”
  天狼星郎百輝道:“你跟咱們來作甚?”
  “合作!”毒郎中連連陪笑道:“兄弟是想和三位老哥合作。”
  侯椿年道:“合作什麽?”
  毒郎中陰沉一笑道:“自然和三位斷去一臂之事有關了。”
  琵琶手鄢茂元道:“你知道咱們手臂如何斷的?”
  每郎中笑笑道:“還不是和兄弟一樣嗎?”
  侯格年道:“閻老哥要如何一個合作法子?”
  毒郎中道:“合作就是和衷共濟,大傢出力,利益均等,不過……”
  天狼星道:“不過什麽?”
  毒郎中道:“不過在整個行動上,三位要聽兄弟的。”
  侯植年道:“為什麽?”
  “不為什麽。”毒郎中道:“衹因兄弟一人孤掌難鳴,須得有人相助,這人選,三位老哥是最合適了。”
  侯椿年冷冷的道:“還有呢?”
  毒郎中道:“這件事,兄弟是主謀,三位衹是協辦之人,所以在行動上,須由兄弟為主,這是大大的好處,別人想參加都參加不進來,難道三位還不願意嗎?”
  侯椿年道:“老哥既要和咱們合作,總得把事情真相說個清楚?”
  他已可隱約聽出毒郎中所指何事,衹不過要他親口說出來罷了!
  毒郎中詭笑道:“三位其實心裏已經很清楚了,何用兄弟再說,好吧,你們既然要兄弟親口說出來加以證實,兄弟說出無妨,難道三位緊跟着桑老邪,不是想知道‘迷蹤圖’的下落嗎?”
  “迷蹤圖?”侯椿年等三人不約而同的說出口來。
  “對!”毒郎中陰沉一笑道:“兄弟說的就是這件事情,要三位和兄弟合作。”
  三人不禁互望了一眼,侯椿年面有難色,猶豫的道:“閻老哥和咱們合作,是要合咱們四人之力去對付桑老邪,這個……”
  他拖長語氣,搖着頭道:“別說合咱們四人之力,就算像咱們這樣的人,合上四十個,衹怕也無法擋得住人傢一劍。”
  “不錯!”天狼星接口道:“這件事,衹怕咱們三人幫不上忙。”
  琵琶手跟着道:“對,對,要合作去對付桑老邪,咱們幹脆雙手捧着四顆腦袋送上去還好一點。”
  他們在一招之間,被削下三條手臂,餘悸猶在,自然談虎色變了。
  “哈哈……”毒郎中忽的大笑一聲道:“事情並沒有三位想像的那麽可怕。”
  琵琶手道:“你老哥不是在地面前自斷一臂嗎?再要犯上他,可能要你自斷脖子了。”
  毒郎中詭笑道:“你們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兄弟要你們合作,又不是要你們去和桑老邪拼命。”
  天狼星道:“那你要咱們去做什麽?”
  毒郎中道:“合作是大傢去做這件事情,衹要你們聽我安排,兄弟保證你們毫無風險!”
  天郎星搖着頭道:“圖在桑老邪手上,咱們去算計地,要從他手上把圖弄過來,會毫無風險?”
  “你們這就不知道。”
  毒郎中得意一笑道:“兄弟不妨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桑老邪已經中了兄弟的‘散功奇毒’應在今晚子時,奇毒就會發作……”
  侯椿年雙目神光一閃,說道:“閻老哥此話當真?”
  毒郎中悠然的道:“兄弟騙你們則甚?”
  “如此甚好!”
  侯椿年一下跨了上去,說道:“多承閻老哥指教了。”
  左手一探,五指如鈎,朝毒郎中當胸抓去。
  他外號通臂猿,手臂特長,這一抓當真一發即至,快速無比。
  毒郎中吃了一驚,急忙身形飄動,嚮左閃了出去。
  哪知天狼星郎百輝在侯椿年跨上去之時,早已攔到了左首,嘿然道:“閻老哥,你如不站住,兄弟的‘天狼釘’也是毒發無救的。”
  琵琶手鄢茂元也在同時,一腳跨到了右首,緊閉着嘴唇,一聲不作,但他左手早已五指鈎屈,準備好“琵琶手”了。
  每郎中吃驚的道:“你們想做什麽?”
  天狼星尖笑道:“侯老哥的心意,兄弟知道得最清楚,第一,咱們和你合作,不如咱們三個合作的好,第二,你方纔說出來的秘密,除了你,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咱們自然不希望有第四個人知道,你現在懂了吧?”
  毒郎中點頭道:“兄弟懂了。”
  毒郎中接着橘詭一笑道:“但兄弟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秘密,不知三位想不想聽?”
  侯椿年深沉的道:“你說出來聽聽看?”
  毒郎中神色自若,笑了笑道:“兄弟要告訴三位的,是三位老哥都已中了奇毒。”
  他是出了名的毒郎中,善於使毒,這話自然可信。
  侯椿年怒聲道:“你在咱們身上使了毒?”
  “沒錯。”毒郎中笑了笑道:“兄弟做事,敢作敢當,毒是兄弟下的,自然用不着抵賴。”
  琵琶手那茂元右手鈎屈五指,挺胸作勢,冷然道:“解藥呢?”
  毒郎中含笑道:“解藥就在兄弟身邊。”
  侯格年鷹隼雙目、射出逼人兇光,沉聲道:“很好,閻老哥把解藥交出來。”
  毒郎中大笑道:“兄弟若是要交出解藥來,那就不用在三位身上施毒了。”
  “說得也是。”侯椿年點頭道:“閻老哥可知殺雞取卵這句話吧?”
  毒郎中笑了笑道:“殺雞取卵這句話,兄弟倒是聽過,雞蛋還沒生下來,殺了雞把雞蛋取出來,這不是太笨了嗎?”
  侯椿年冷冷的道:“本來殺雞取卵是比喻笨人做笨事,但有時候這比喻卻最恰當也沒有了。”
  “有時候?”毒郎中訝異的問道:“什麽時候?”
  琵琶手邵茂元冷聲道:“就是這時候。”
  “這時候你們要去殺雞取卵?”毒郎中搖搖頭道:“你們三個也是老江湖了,怎麽會去做這種笨事呢?”
  天狼星郎百輝陰側例笑道:“一點也不笨。”
  毒郎中似是沒聽懂,口中“哦”了一聲。
  侯椿年冷然道:“咱們要殺的雞就是閣下。”
  “這倒新鮮!”毒郎中失笑道:“兄弟幾時變雞了?”
  琵琶手鄢茂元道:“因為你身上有卵;咱們所說的卵,就是你身上的解藥,現在你懂了吧?”
  “哈哈!懂!懂!兄弟明白了。”毒郎中點着頭,說道:“你們的意思,是說三位聯手,殺了我就可以取到解藥,對不?”
  侯椿年道:“不錯,老哥若是不肯交出解藥來,咱們衹好自己動手了。”
  “哈哈!”毒郎中又是一聲大笑,說道:“兄弟說你們差點就做出笨事來,沒錯吧?”
  侯椿年道:“此話怎說?”
  毒郎中道:“你們殺了我,能取到解藥麽?”
  天狼星道:“你不是說解藥就在你身上麽?”
  “一點沒錯!”毒郎中笑了笑道:“解藥就在兄弟身上。”
  他沒待三人開口,左手一撩長袍,從右首衣袋中一把抓出七八個大大小小,有扁有圓的各式瓷瓶,放到地上,又從左邊口袋中抓出五六個瓷瓶,放在一起,直起腰,笑了笑道:“兄弟外號毒郎中,我的擅長就是專門配製各式各樣的毒藥,當然這許多瓷瓶中,也有解藥,別說殺了兄弟,就是讓三位自己去挑,衹怕也找不出解藥呢!就算其中有一半是解藥吧?解毒藥物,多半以毒攻毒,本身就是毒藥,服錯一丁點,一樣會要了命。”
  侯椿年等三人聽他這麽一說,不由得有些傻了!
  他說得不錯,這些藥瓶,除了大小圓扁形狀不同,瓶上並無標簽給你,挑也找不出來。
  琵琶手微哂道:“你老哥自己總知道吧?”
  毒郎中大笑道:“兄弟自己配製的毒藥,兄弟自然知道。”
  “這就好辦。”
  琵琶手道:“咱們合三人之力,總可以把你閻老九製得住吧?”
  毒郎中點點頭,坦然道:“以三位的武功,一對一兄弟未必會敗,但你們三個加起來,兄弟確實有些吃不消。”
  “你總算還有自知之明。”天狼星濃眉跳動一下,一揮手道:“侯兄咱們還等什麽?”
  “三位且慢!”毒郎中收起瓷瓶,往懷裏一端,搖着手道:“你們真的要和兄弟動手?”
  琵琶手道:“咱們還和你說着好玩的?”
  毒郎中雙手一叉,說道:“好吧,你們要試,那就不妨試試看,衹是別後悔!”
  天狼星郎百輝嘿然道:“後悔的應該是你!”
  五指箕張,正待朝毒郎中抓出!
  他這一作勢,侯椿年。琵琶手二人,也同時跨上一步,一個左手握拳,準備使出“通臂拳”,一個五指勾麯,使的自然是“琵琶手”了;但他們衹是一湊而上,卻並未真的出手。
  不,這一湊,三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異樣,互望了一眼,竟然作聲不得。
  毒郎中望望三人,聳着肩膀,嘿然笑道:“三位怎麽不動手了?”
  三人依然沒有作聲。
  毒郎中深沉一笑道:“兄弟知道三位不好惹,豈會無備?老實告訴你們,兄弟既能用毒,自然可算準毒性發作的時間,方纔告訴你們已經中了毒的時候,你們已經沒有動手的機會了,否則你們一聯上手,兄弟豈非吃不完兜着走了?”
  三人依然沒有作聲。
  毒郎中舉手摸摸下巴,接着笑道:“你們不出手,還算警覺得早,如果再一運功使勁,毒就發作得更快,好,你們想在兄弟面前充漢子,那是沒有用的,這樣吧,你們且坐下來,先試試兄弟的毒性厲不厲害,有什麽意見,待會兒再說不遲。”
  話聲一落,左手在三人肩頭輕輕拍了一掌。
  這一掌,若在平時,就是出手再重上十倍、二十倍,以三人的動力,硬挨一記,也還頂得住,但這回就不同了!
  毒郎中這一掌就好像有千鈞之力一般,三人身軀一震,雙腿一屁,竟然一屁股往地上坐下去。也許是身軀這一震動,出了毛病,三人口中同時哼了一聲,身子立時起了輕微的顫動。
  不,四肢忽然一陣抽搐,似有反弓之狀。
  毒郎中也沒看他們,自己找了塊大石,神情悠閑的取出一個翠玉鼻煙壺,一手打開了瓶塞,輕輕一轉,用食指湊近鼻孔,抹了一下。
  這不過一瞬間的事,三人全身已經起了劇烈的痙攣,手腳抽搐,臉上汗水像黃豆般滾滾而下,連上下牙齒,都咬得格格作響!
  天狼星忍不住喘息的道:“閻老九,你……殺了……我們……吧!”
  毒郎中慢慢應道:“兄弟殺你們作甚?”
  侯椿年雙目盡赤,喝道:“那你……要待……怎麽樣……”
  他說話帶着喘息,已經十分吃力。
  “還早着呢!”毒郎中依然仰首嚮天,慢應着道:“有什麽話,待會再說不遲呀!”
  琵琶手大聲道:“你……你這……這是……什麽毒……藥
  “牽機毒。”
  毒郎中回過頭去,笑了笑道:“這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放心,你們死不了的,兄弟也不會讓你們馬上就死。”
  侯椿年嘶聲道:“閻……老九……你……手段……太……太毒……辣了……”
  毒郎中平靜的道:“兄弟不是坐在這裏,陪着你們麽,有兄弟在這裏,你們就死不了,現在你們不是嘗到滋味了麽?好,現在可以談談條件了,你們衹要點個頭,願意和兄弟合作,聽兄弟的調度,兄弟馬上可以給你們解藥。”
  侯椿年嘶聲道“衹要……你言……而有……信……兄弟……同意……了”
  毒郎中欣然道:“好,兄弟這就給你解藥。”
  左手一撩長衫,從口袋中摸出一個小瓶,打開瓶塞。
  天狼星、琵琶手也同聲道:“兄弟……也……同意了……”
  毒郎中從瓶中傾出六顆緑色藥丸,分給三人眼下,然後藥瓶一傾,陰笑道:“你們請看,這瓶裏一共衹有六顆解藥。”
  他把空瓶重又收回袋中,接着道:“不過三位所服解藥,有效期間衹有十天,到了第十天的子時,仍須按時再服兩顆藥丸,方保無事,但三位衹管放心,到時兄弟自會把藥丸送上。”
  三人服下藥丸,果然如響斯應,立時把發作的劇毒抑製下來,很快就恢復正常。
  侯格年氣憤的道:“這麽說兄弟服的並不是真正的解藥了?”
  毒郎中笑了笑道:“其實這和解藥並無兩樣,三位現在不是恢復正常了麽?”
  天狼星道:“你的用意,是想以毒藥控製咱們兄弟了?”
  毒郎中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江湖上人心橘詐,何況咱們合作之事關係重大,人人都想謀奪,兄弟若無這點保障,又如何信得過三位?不過三位盡可放心,等到咱們合作良好門境功成之日,兄弟自會給你們真正解藥。”
  琵琶手道:“咱們如何信得過你?”
  毒郎中聳聳肩道:“江湖上人刀頭舔血,經常以性命作賭博,三位也衹好搏一搏了。”
  天狼星眉毛跳動,一把抓住毒郎中前胸衣衫,厲聲喝道:“你……”
  侯椿年急忙一伸手攔着道:“即兄且請放手,兄弟認為閻老哥手段雖然稍嫌卑鄙,但說的也不無道理,他要和咱們合作,總是初交,江湖上覬覦‘迷蹤圖’的人,不論邪正,誰不想染指?他若不在咱們身上下毒,如何放心共事,兄弟認為衹要閻老哥言而有信,事成之後,交出真正解藥,也就是了。”
  毒郎中道:“我閻老九如果事成之後,不給你們解藥,就死在亂刀之下,碎屍萬段,三位現在總可以相信了?”
  三人看他起了惡誓,也就無話可說。天狼星也鬆開了五指。
  琵琶手道:“好,咱們相信你,你說,現在咱們該如何進行了呢?”
  毒郎中低低的道:“現在劍煞和桑老邪去嚮不明,咱們四人,從此刻起就得分作兩撥分批追蹤,遇上了就遠遠尾隨,不可讓他們發現,沿途留下記號,以資聯絡。”
  說完,又各自定下了暗號,由侯椿年和天狼星一路,毒郎中和琵琶手一路,立即分頭上路。
  霍山一名天柱山,爾雅釋山:“霍山為南嶽。”漢武帝移嶽神於天柱,始名天柱為霍,漢以後衡、霍始別。
  所以霍山南麓也有一座南嶽廟,廟貌巍峨,廟前面有一片石砌的平臺,古柏參天,氣勢森森!
  入夜之後,廟門早已關了,遊人香客,不逢廟會,是很少有人到這裏來的。
  此時,蛾盾新月,已經斜挂中天,衹是夜色濃重,四周還是黑漆漆的。
  石砌平臺右首卻有一個人,脫下身上的長衫,往石凳上一擱,緩緩取出一柄木劍,走到中央站定,開始練劍。
  這人乃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生得劍眉星目,碩長而文弱,但他的劍法卻是玄門正宗的“九宮劍法”,氣沉神凝,一招一式,輕靈中頗見沉穩,足見在劍術上,已有相當的火候。
第二章 江湖一毒梟
  漸漸的一支木劍由疏而密,由簡而繁,居然使得周圍三丈,劍風呼呼,月光之下,但見一片縱橫劍影,早已消失了青年的影子。
  緊接着但聽一聲輕嘯,一道劍影有如騰故起風,嚮空直上,在半空中一抖,劍花飛灑,繽紛如風,青年已經飄然飛落原地,抱劍卓立。
  衹要看他最後一招,“一柱擎天”,你就可以想得到,他就是有“武林三絶劍”之稱的擎天劍石東華的門人了。
  “武林三絶劍”,二邪一正,這一正就是九宮門名宿石東華,他以一招“一柱擎天”,馳譽武林,博得擎天劍的雅號,不但為人正派,胸懷恬淡,築廬天柱山下,嘯做林泉,是一位與世無爭的高人。
  這青年正是他唯一的傳人尹劍青,從師十年,已盡得石東華的傳授,衹有劍術一道,纔衹練了三年。
  劍是百兵之主,最是難學不過,有人練了一生,依然無法練到爐火純青,所以古人有讀書學劍兩無成這句話。
  尹劍青自幼得名師調教,苦練了三年,纔有幾分火候,說起來已是難能可貴了。
  他因南嶽廟前石砌平臺,地方廣阔平整,入夜之後,又無人跡,故而每晚帶着木劍到這裏來練劍。
  這時他一趟劍法,剛剛練完,正在納氣調息之際,忽聽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叫道:“年輕人,你是石東華的門人麽?”
  尹劍青心頭一怔,聽不清話聲發自何處?舉目四顧,也不見人影,但人傢問到師傅的名號,自然不能不答,這就雙手抱拳,躬身道:“晚輩正是傢師門下,不知前輩是哪一位高人?”
  “很好!”那低沉的聲音又道:“你快隨我到山上來!”
  尹劍青衹聞其聲,依然不見其人,衹得依舊抱抱拳,仰天問道:“不知前輩有何指教?”
  那低沉的聲音又道:“老夫要你隨我到山頂上去,時間匆促,你且跟我上來就是了。”
  尹劍青聽得暗暗奇怪,少年人難免好奇,口中應了聲“是”,一手提着木劍,果然依言朝山徑上走去。
  衹聽那低沉聲音在上面催道:“年輕人,腳下加點勁,老夫時間很有限,你要越快越好。”
  聲音入耳,漸漸遠去,那最後一句話,相去已是甚遠。
  霍山的又一名稱是天柱山,山而謂之天柱,山勢該是何等峻拔陡峭了。尹劍青的師傅規定他每日清晨,以登山練習輕功,這條山路,縱然險峻異常,但對他來說都是跑得再熟悉也沒有了。
  他聽了低沉聲音的話,就立即提吸真氣,施展輕功,一路連縱帶躍,飛騰而上。
  這樣足足奔驚了一刻功夫,纔算登上山巔,耳中衹聽那低沉聲音笑道:“年輕人果然不錯,衹比老夫慢了一盞茶的功夫,你這點年紀,實在難得。”
  尹劍青聽說自己還比他慢了一盞茶的功夫,心頭更是吃驚,暗道:“自己時常聽師傅誇奬自己,說自己拳、劍、輕功、內功四者,以輕功為第一,這該歸功於自己每天都以登山作為練習輕功,自己的輕功,在武林年輕的一輩中已是數一數二了,如今這位低沉聲音的前輩,說自己還慢了一盞茶的功夫,這不是說還差得遠嗎?”
  心中想着,目光早已朝那低沉聲音的發話之處投了過去。
  山頂上天風雖大,但月色卻比廟前更清朗多了,但見一方竪立的大石下,盤膝坐着一個花白連鬢鬍長得子思滿臉的老人,目光炯炯朝自己望來。
  尹劍青雖不認識此人,但一眼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位前輩高人,這就急忙走了過去,抱抱拳道:“老前輩要晚輩到山頂上來,不知有什麽教言?”
  花白連鬢鬍老人炯炯目光,衹是盯着尹劍青身上上下直瞧,過了半晌,纔輕輕嘆息一聲,含笑道:“石東華有此佳徒實在令人羨煞,老夫這一趟總算沒有白來了。”
  他說到這裏,一手拍拍他身旁,說道:“年輕人,你坐過來,老夫是行將就木的人了,我有兩件事奉托於你……”
  尹劍青依言走到他身邊坐下,說道:“晚輩還沒請教老前輩的道號呢!”
  白鬍老人道:“這個不急,你先聽老夫把話說完了,老夫所以約你到山頂上來,是因為這裏人跡不到,不慮被人竊聽,若是有人上來,老夫就可以發覺。第二,老夫找你的原因,是因為你是石東華的門人,你師傅為人正派,他收的徒弟,老夫自可放心。”
  尹劍育道:“老前輩到底有什麽事呢?”
  白鬍老人道:“老夫有兩件事,要交付於你,第一件是老夫一位知交好友,突然身放,他在臨終之前,托付給我一個重擔,就是他有一套精絶天下的劍法,囑老夫務必傳給一個可靠的人,不然他身亡之後劍法也因之而失傳……”
  尹劍青道:“老前輩,這……”
  白鬍老人道:“你別打岔,聽老夫說下去,老夫當時答應了他,就是今天中午的事,但老夫也將在今晚子時與世長辭了,老夫不能辜負老友臨終付托。第二件事,老夫也有一套還算差強人意的劍法,過了今晚子時,老夫數十年苦心鑽研的絶學,也將隨之湮沒無聞,所以再三思維,衹有石東華的徒弟可以交付……”
  “這個衹怕不成。”尹劍青為難的道:“晚輩是九宮門的弟子,豈可見異思遷,何況晚輩也不能再拜在老前輩門下……”
  “不用拜師。”
  白鬍老人道:“老夫衹是為了不負老友之托,不使老夫精研的劍法,埋入黃土,就於願已足,年輕人,老夫為時不多,天下雖大,也無暇去選擇人才,你是老夫唯一的希望,好了,老夫話已說完,時間匆促,這兩套劍法精微之處,也已無暇和你多說,現在老夫先把老友那七招劍法的口訣說與你聽,希望你能夠把它記住了,有什麽不大瞭解之處,你等老夫說完了,再提出來問我。”
  說完,也不管尹劍青願不願意,就把七招劍法口訣,說了一遍,然後又仔細的講解了每一招的劍勢要訣。
  尹劍青因為這位老人說得極為沉痛,他不得不聽,要知地平日對師門“九宮劍法”本已練得相當純熟,平日對師傅說的劍術道理,也都能融會貫通,因此對白鬍老人講解的使劍要訣,自然也還能完全領悟。
  先前還發覺有許多地方好像不及他原來所學,但聽到後來,卻又發現和師傅教自己的劍法,大不相同,有許多變化,極為狠毒,也極為深奧。白鬍老人把七招劍法的變化,解說的雖然還衹是個大概,但已是相當詳盡了,他口氣微頓,問道:“你記住了麽?”
  尹劍青點點頭道:“晚輩大概都記下了。”
  他武功已有相當根基,自可一點即會。
  “如此就好。”白鬍老人點頭道:“現在老夫就給你講解老夫的一套劍法了,你可得仔細記註,別把兩種劍法混淆了。”
  接着依然先說口訣,然後講解每一把式的劍勢和變化。
  尹劍青愈聽愈驚奇,他先前講老友的七招劍法,已是奇奧辛辣,似乎不在師門“九宮劍法”之下,這回他說的是他自己所創的一套劍法,卻更為離奇,許多玄妙之處,竟然遠勝師門所學,也就專心一志的默記在心。
  同時,他也發現白鬍老人在述說劍法之時,不住的使氣下沉,好像是在抑製他的傷勢一般,但尹劍青還是聽得出來,老人說話的氣機,越來越不順了,幾句話之中,總要喘上一口氣,這種現象是練功的人不應有的。
  白鬍老人把一套劍法講解完畢,喘着氣問道:“年輕人,這套劍法你都懂了麽?”
  尹劍青道:“老前輩講得很詳細,晚輩差不多都聽得懂。”
  “很好!”白鬍老人道:“老夫總算把這兩套絶世劍法都交付給你了,哦,你……你把兩套劍法的……口……訣……背一遍給老夫……聽聽……好麽?”
  尹劍育道:“老前輩,你先歇一歇咯!”
  白鬍老人慘笑道:“不用了,老夫自己知道……”
  尹劍青衹好依着他,把兩套劍法的口訣,背誦了一遍,他默記在心,背誦得居然一字不漏。
  白鬍老人臉上有了笑容,點看頭說道:“年輕人,再有……十年苦練,你可以天下第—……”
  右手把身邊一支用布包紮的木棍,遞給了尹劍青,喘着氣道:“老夫這支劍,一嚮沒有劍匣,你把它抽出來,老夫也送給你,你另外去配一個劍鞘,這根木棍,隨了老夫幾十年,許多人都認得它,你不可再用了。”
  尹劍青道:“老前輩……”
  白鬍老人左手搖了搖,攔住了他的話頭,右手伸手入懷,取出一張潤疊得很小的東西,塞入尹劍青的手中,說道:“你好好收着,老夫要去了。”
  右手一指朝自己心窩點去。
  尹劍青睹狀大驚,急忙雙手朝他手腕扳去,口中叫道:“老前輩你何苦……”
  但已是遲了,白鬍老人一指點到胸口,喉頭同時發出一聲輕“呃”雙目一閉,一顆頭也慢慢的低垂下來。
  這一垂下頭來,他嘴角間也隨着緩慢的流出黑血。
  比墨還黑的黑血。
  尹劍青看得驀然一怔,暗道:“這位老人傢,原來已經中了毒,是他以精湛的內功把劇毒通住了,難怪方纔傳授自己劍訣之時,不時的提吸真氣,也有急促的喘息,衹可惜這位老人傢去的太快了,自己連他名號都不知道。”
  他把白鬍老人交給自己的一張招疊得很小的東西,先塞入懷中,然後朝着白鬍老人的屍體,跪了下去,叩了幾個頭,默默說道:“老前輩英靈不遠,晚輩雖然沒有拜你老為師,但晚輩蒙你老傳授兩種技藝,晚輩决不會負你老之托的,你老安息吧。”說完,又叩了幾個頭,站起身,從布條包紮的木棍中,抽出一支長劍,他想:“這位老前輩既然在天柱峰極頂仙逝,我就該把他老人傢的骸骨埋在這裏纔是。”
  他抽出長劍來,原想試試山頂上可有泥土的地方,這就用劍朝地上插去,鐵劍居然毫不費力插入,一連在四周試了幾處,都是如此,證明這一帶都是鬆軟的泥土了,心中大喜,就用劍挖起坑來。
  哪知這一挖,纔發覺自己挖起來竟然都是山石,心頭不禁大奇,再用長劍往山石一刺,又輕快的投入石中,原來這柄看不起眼的鐵劍,竟然切石如同切豆腐一般,一時又驚又喜,覺得這白鬍子老前輩,必是一位絶世高人無疑。
  當下不再多想,迅速的挖了一個一人多高的石坑,把白鬍老人盤膝坐好,放入坑中,又把那支紮着布條的木棍,放到他身邊,纔蓋上碎石塊。填平之後,用腳踩踏實了,又搬移了幾方大石,堆在上面,等諸事完畢,已是滿身大汗,氣喘不已。
  他擡頭看看星辰,這一陣工夫折騰,差不多子時已經過了一半,用手抹了把臉上汗水,俯身拾起鐵劍和自己一支木劍,循着原路下山,剛從南嶽廟左側一條山徑走下之時,就發現廟前平臺上,正有兩個人在低聲說話。
  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夜色已深,這兩人到天柱山幹什麽來的?這就藉着樹林掩護,悄悄掩近過去。月光朦朧,依稀衹能看到兩個人都缺了一條手臂,衣袖虛飄飄的用在衣襟裏面。
  衹聽右首一個道:“你沒看錯,他是朝這裏走的?”
  站在他對面的那人說道:“錯不了,兄弟雖然和他相距很遠,但這裏衹有一條石板路,通到廟前面來。”
  右首那人道:“這天柱山是擎天劍石東華隱居之所,他和石東華一正一邪,决不可能會找石東華來的。”
  尹劍青心中暗道:“他們說的,可能就是白鬍老前輩。”
  站在他對面那人道:“他會不會到南嶽廟來的?”
  右首那人道:“這南嶽廟住的衹是普通和尚,並無高人,他劇毒已經發作,到南嶽廟來作甚?”
  現在尹劍青聽出來了,那位白鬍老人果然中了劇毒。
  站在他對面那人道:“那麽閻老哥現在打算怎麽辦?”
  右首那人冷笑一聲道:“現在子時已過,他縱然未死,也已功力盡失,咱們還怕他何來?自然要仔細的搜了。”
  說話之時,目光轉動之間,忽然看到石臺上放着一件青布長衫,他是個工於心計的人,想到深更半夜,石臺上哪來的青布長衫?由此可見這人定然就在近處無疑!
  心念這一動就放作不見,一面擡手摸了下下巴,沉吟道:“這樣,咱們先到廟裏去看看,說不定他就藏身在南嶽廟中,亦未可知。”
  說完,朝站在對面的那人打了個手勢,當先縱身掠起。
  站在他對面的那人聽他這麽說了,也緊跟着掠去,兩道人影一先一後,就像兩衹蝙蝠,接連三個起落,便已越墻而入。
  尹劍青眼看兩人身手不弱,哪敢怠慢,急忙從林中驚出,伸手拿起長衫,匆匆從林邊小徑,一路奔行,回轉草廬。因為時已晚,不敢驚動師傅,悄悄回到自己房中,把鐵劍往床下一放,正待就寢,忽然想起白鬍老人塞給自己的那張東西,不知究是什麽?
  這就探懷取了出來,就着窗下月光,凝目看去,原來那是一張招疊得很小的羊皮,灘開來也衹是比手掌略大,上面用淡墨畫了許多綫條,有橫有直,看也看不清楚,不知畫着些什麽?”
  白鬍老人衹說要自己好好收着,明天稟明師傅,看看師傅是不是知道?當下依舊仔細把疊好,收入懷中,解衣就寢。
  ***
  再說那兩個斷了右臂的人,正是毒郎中闖老九和琵琶手鄢茂元。他們原是一路尾隨桑老邪下來,桑老邪雖然身中劇毒,究竟威名猶在,兩人不敢稍露行跡,衹是分開來遠遠的跟蹤,但到得天柱山附近,就失去了桑老邪的蹤影。
  兩人已在附近四周找了半天,約在南嶽廟前面會合,正在商量之際,毒郎中發現長石臺上的一件布長衫,纔故意要琵琶手一同進廟去搜索,等到尹劍青取了長衫,回轉草廬,兩人又暗暗尾隨了下來。他們當然不敢逼得太近,目睹尹劍青入屋之後,毒郎中悄聲道:“那老哥可知道那間草廬裏住的是什麽人嗎?”
  琵琶手道:“這還用問?自然是石東華的擎天廬了。”
  石東華自號他隱居的草廬為“冰壺草堂”,取一點冰心在玉壺之意,但江湖上人卻偏偏把他“冰壺草堂”叫做擎天廬,那是因為他的外號叫做一柱擎天之故。
  毒郎中道:“不錯,正是擎天廬。”
  琵琶手道:“桑老邪不可能會來找一柱擎天。”
  毒郎中道:“也許他們因為是武林三絶劍吧?”
  琵琶手道:“依兄弟看,這可能不大。”
  毒郎中道:“很難說,桑老邪和劍煞在西峰絶頂比劍,也許有了默契,他們自以為有武林三絶劍聯手,就可以天下無敵,天底下本沒有什麽白道黑道!衹要利害一致,就可以聯手,難道憑‘迷蹤圖’三個字,誘惑力還不夠?”
  琵琶手點點頭道:“閻老哥這話有些道理,如果侯兄他們(通臂猿侯椿年,天狼星郎百輝)跟蹤的秦中竜也是朝這裏來,這三絶劍聯手的可能,就大有可能了。”
  毒郎中嘿然道:“告訴你,那奏中竜也中了兄弟的劇毒。”
  “哦!這就對了!”
  琵琶手忽然間好似想到了什麽,低“哦”一聲道:“兄弟想起來了,前幾年,江湖上據說石東華有一顆避毒珠,據說有一次有人用唐門毒藥暗器打了他一針,他衹微微一笑,依然若無其事,桑老邪一定是找他藉避毒珠來的了。”
  毒郎中雙目神光一閃,問道:“你此話當真?”
  琵琶手道:“那衹是江湖傳說,沒有人可以證明。”
  毒郎中陰森一笑道:“這個容易,兄弟衹要略施小計,就可以試出來了,如果他師徒不畏劇毒,桑老邪說不定就在他擎天廬中了。”
  琵琶手道:“閻老哥要如何試法?”
  毒郎中低聲道:“你在這裏等候,兄弟到他門前去走一趟就來。”
  說完,輕腳輕手的朝草廬前門走去,他衹走到矮垣門前為止,就探頭探腦的朝四處張望,看他行動似乎小心到了極點,腳下幾乎輕得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又慢慢的躡步回來。
  琵琶手不知他做什麽去的,迎着問道:“閻老哥,你過去看到了什麽?”
  毒郎中明笑道:“咱們耐心等着,到了天亮之後,就見分曉了……”話聲甫落,忽然輕咦一聲道:“有人來了,咱們快到林中去躲一躲。”
  兩人迅速閃身入林,蹲着身子隱蔽下來,就看到前面山徑上正有幾條人影魚貫行來。
  琵琶手心中暗暗佩服,忖道:“看來閻老九果然比自己高明多了!”
  來的一共是五個人,現在已經走近了,雖然月色朦朧,但這幾個人一眼都可以認得出來。
  凡是江湖上人一眼可以認得出來的,自然全是名傢了。
  走在第一個的是身穿天青僧衣的矮胖和尚,黃山文殊院方丈活彌勒覺慧上人。
  他是少林寺黃山下院的方丈,而且還是當今少林方丈天行大師的師叔,在江湖上輩份極尊。
  第二個身材高大的老者,是江西武功山武功門名宿瀋中慶,也是武功門掌門人況公權的師兄,在大江南北,聲譽頗隆。
  第三個身穿灰布道袍的老者,是茅山通天視觀主冷清風。
  第四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是黃山萬鬆山在莊主萬鎮河。黃山萬傢上代曾連任過三屆武林盟主,乃是武林第一世傢,直到今天,在江南武林仍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占
  第五個一身武上裝束,年紀輕輕的,是穿雲彈董欽池,瀋中慶的師侄,況公權的大弟子。
  這一行人幾乎是江南武林中的代表人物,走到任何地方,都會引起江湖上人的註目!
  他們在此時此地出現,自然絶非偶然之事。
  毒郎中不由得暗暗皺了下眉,心中暗道:“他們莫非也是為了桑老邪來的?”
  一行人由覺慧上人為首,正是往冰壺草堂行去。
  毒郎中日中低低的叫了聲:“糟糕!”但繼而一想,又不覺色然心喜,忖道:“如此也好!”一面低聲道:“咱們快些走。”迫不及待的往林中悄悄退走。
  一行人走近上垣門前,覺慧上人雙手合十,仰首叫道:“石施主在傢麽?”
  這時差不多已是子時三刻,三更半夜了!
  更深夜靜,老和尚這一聲叫得並不太響,但擎天劍石東華內功何等精純,這一行人走近門前,他早已聽得清楚,等到覺意上人出聲叫喊,他已舉步走出,問道:“夜臨寒廬,不知是哪一位?”
  兩扇木門呀然開啓,迎了出來!
  石東華已是六十六、七的人,但貌相清癯,看去不過五十許人。他這開開門來,不禁怔得一怔,連忙拱手道:“會是大師、道兄、萬兄,哈哈,諸位連袂光降,真是難得,快快請進。”
  覺慧上人合十道:“阿彌陽佛,深夜前來,驚憂施主了。”
  冷清風打了個稽首道:“石施主沒想到吧?”
  瀋中慶、萬鎮河也同時拱手道:“石兄久違了。”
  董欽地走上一步,恭敬的作了一揖,說道:“晚輩董欽地見過石前輩。”
  石東華連連還禮,把衆人讓人屋去,一面點起了燈盞。
  尹劍青剛睡下不久,聽到客堂中來了許多人,趕緊起來澆水烹茶。
  石東華和衆人分賓主坐下,一面含笑道:“諸位夜莅寒廬,想來决非偶然,不知有何見教之處?”
  覺意上人一手撥動着十八顆檀木念珠,含笑道:“深夜造訪,若無重大之事,怎敢有擾石施主的清夢?”
  石東華“哦”了一聲,問道:“諸位道兄連袂而來,自然是非同尋常之事了,在下洗耳恭聽。”
  “石施主太客氣了。”覺慧上人含笑道:“魔劍桑仝,不知石施主可曾見過其人?”
  武林三絶劍,魔劍桑仝名列第一,石東華自然知道,但卻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在下久聞桑仝之名,但在下很少在江湖走動,並未見過其人。”
  覺慧上人道:“貧僧等人,正是為此人而來。”
  石東華道:“在下願聞其詳。”
  這時正好尹劍青端着五盅香茶走出,送到桌上。
  石東華含笑道:“徒兒,你來得正好,快來拜見幾位前輩。”
  覺慧上人道:“這位是石施主的高足麽?”
  石東華道:“正是小徒。”
  一面替尹劍青—一引見了在座諾人,尹劍青也—一施禮。
  冷清風點頭道:“石施土門下,名師出高徒,這位尹小施土氣質不凡,真乃武林後起之秀。”
  神拳瀋中慶道:“冷道兄說得不錯,看來這位小兄弟已得石兄真傳,說不定他年青出於藍呢。”
  石東華朗笑一聲道:“諸位誇奬,小徒年紀還小,以後還要諸位道兄多多指教纔好。”一面回頭朝尹劍育道:“徒兒,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去睡吧。”
  尹劍青躬身應了聲“是”,往後退去。
  石東華一擡手道:“諸位道兄請用茶,這是兄弟采自本山絶頂的茶葉,數量不多,入口特別清芬,諸位試試。”
  大傢舉起茶盞,喝了一口,果然入口清芬,香留齒頰。
  冷清風笑道:“果然是好茶,貧道觀中,也有采自茅山頂峰的雲霧茶,但卻沒有石施主這茶葉的清香。”
  石東華大笑道:“道兄好說,在下記得三年前,道經貴觀,道兄還送我半斤雲霧茶,醒腦清神,在下這茶葉,如何能和雲霧條相比擬呢?”
  說到這裏,口中“哦”了一聲,回頭朝覺慧上人笑道:“對不起,在下和冷道兄衹顧談着茶葉,忘了嚮大師請教正事了。”
  覺慧上人合十道:“其實也並不是什麽急事,事情是這樣,魔劍桑仝在黃山一個樵子手中得到一張武林中喧騰已久的‘迷蹤圖’,據那樵子說,是得之蓮花峰石壁,應為黃山之寶,那魔劍桑仝,究是旁門邪派中人,得了此圖,必將為害武林,因此萬施主來找貧僧商量,正好冷觀主和瀋老施主也同在敞院,這就一同去找魔劍桑仝,希望他能交出此圖……”
  石東華心中暗道:“迷蹤圖乃是無主之物,人人可得,如何能去強迫人傢交出來呢?唉,這一來,不是又要引起糾紛來麽?世上的許多糾紛,本來一點事也沒有,都是人去製造出來的!”
  衹聽覺慧大師續道:“哪知魔劍桑仝敢情聽到了風聲,早已離去,不想他從江西、湖北打了個轉,三天前又潛入安徽境內,經查他由長嶺關一路東行,今晚傍晚時分,曾有人看到他在天柱山附近出現,接着就失去了蹤影,貧僧等人就是聞訊趕來的,但因石施主卜居在此,先來跟石施主說明原委,免得引起誤會。”
  石東華抱拳道:“大師好說,風月無古今,林泉孰主賓,在下卜居於此,喬占名山一席之地,豈敢狂妄到以山為界,大師和諸位道兄如此多禮,倒使在下深感不安了。”
  萬鎮河道:“石老哥,還有一事,要請老哥支持纔好。”
  石東華道:“萬兄有什麽事,但請直說。”
  萬鎮河道:“石老哥久居天柱山,對此間一帶地理,自然極為熟悉,如今魔劍桑仝曾在峰下現身,極可能就藏匿在附近,因此大傢的意思,想請你老哥賜予協助……”
  賜予協助,就是要擎天劍石東華也參加他們的行列也!
  石東華面有為難之色,說道:“這個……”
  神拳瀋中慶道:“石兄這有什麽好作難的?”
  “不是。”石東華正容道:“在下覺得‘迷蹤圖’雖在黃山發現,但它本是無主之物,誰得到了,誰就是主人,魔劍桑個既沒有使用暴力從樵子手上奪取,也未曾因此傷害人命,咱們實在沒有理由,強迫他交出圖來……”
  萬鎮河聽得臉色微變,說道:“迷蹤圖既是在黃山發現,自是黃山之物,兄弟覺得僅憑兄弟一己之力,是奪不回來,也保不住這張圖的,這是江南武林同道共同的責任,大傢總不至於眼睜睜的看着魔劍桑生把圖取走,如果確如傳言所說,此圖和各派武功有關,那就更不能落入旁門邪派中人的手裏,區區微意,也就在此。”
  冷清風點頭道:“萬施主說的極是,此圖决不能落入旁門左道中人的手裏,石施主,這不是有主無主的問題,咱們必須令他交出圖而後已!”
  他剛說到這裏,忽聽神拳瀋中慶口中輕咦一聲,擡目道:“石兄,這茶水不對!”
  “阿彌陀佛!”
  覺慧上人兩道長眉微攏,低喧一聲佛號,合十道:“不錯,石施主這茶中果然有人動了手腳……”
  兩人話聲出口,立即閉目不言,各自運起功來!
  不!他們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似是正在運功抗拒體內突生的變化!
  同來五人,已有兩個人有中毒的現象,其餘三人不由得臉色劇變!
  這真是變生俄頃,石東華方自一怔說道:“這怎麽會呢?”
  穿雲彈董欽池看得大急,一個箭步掠到瀋中慶身邊,慌忙問道:“師伯覺得如何了?”
  冷清風喝道:“董施主不可動他。”一面目射奇芒,問道:“石施主這是怎麽一回事?”
  石東華驚凜的道:“諸位懷疑是兄弟在茶中做了手腳?這話真是從何說起?”
  萬鎮河道:“但老禪師和瀋老哥分明是中了劇毒!”
  突聽神拳瀋中慶張目喝道:“石東華,你……好卑鄙狠毒的……手……段。
  這句話,是他用畢生功力,拼着最後一口氣說出來的,話聲出口,搖了兩搖,砰然往地上倒去,嘴角間也同時流出黑血來!
  一看就知是毒性極烈的毒藥,人已毒發身死。
  董欽地雙目盡赤,猛然跨上一步,大喝道:“姓石的,你一嚮沽名釣譽,在江湖上以隱士自居,居然心如蛇蝎,在茶水中暗中下毒藥,如今還有何說?”
  石東華凜然驚道:“董少兄且請息怒,此事衹怕別有原因,石某……
  “阿彌防佛、阿彌陀佛、阿彌……陀……”
  覺慧上人連聲低誦着佛號,但念佛的聲音卻愈來愈低沉,身子一陣抽搐,同樣砰然一聲,倒了下去,口鼻間也同樣緩緩的流出黑血!
  “別有原因?”
  董欽他冷笑道:“衹怕是你別有居心吧?”
  冷清風突然狂笑一聲道:“大概石施主認為咱們同來的五人中,覺慧大師和瀋老施主功力較高,不易對付,所以先嚮他們二人下手,如今上人和瀋老施主已經毒發而死,石施主可以嚮貧道等三人下手了吧?”
  萬鎮河也在此時抽出長劍,喝道:“石東華,你不用再假惺惺了。”
  穿雲彈董欽地更不用說了,早已從他腕底取出一柄兩尺長的鐵尺,三個人品字形圍了上來,正待搶先出手!
  石東華雙手連搖,急道:“冷兄、萬兄,你們二位和石某少說也相識數十年了,難道還信不過石茶的為人麽?”
  萬鎮河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平日一副道貌嚴然的假面具,大傢都以為你是淡泊名利,如今事實俱在,上人和瀋老哥在你擎天廬中中毒身死,總不是假的吧?”
  董欽池切齒道:“老賊,多言無益,你毒死師伯,嘗命來吧!”
  手中鐵尺突出,一記“仙人問路”,朝石東華左肘“肺苗穴”點來!
  石東華沉腕一格,把地鐵尺撞開,一面急道:“你們要如何才能相信石某?”
  萬鎮河喝道:“你方纔說的話,已有偏襢魔劍桑仝的口氣,如今看來,你們外號武林三絶劍,果然是一鼻孔出氣的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隨着喝聲,長劍顫動,像靈蛇般點出三劍。
  他使出來的正是黃山萬傢傢傳絶技,劍光如閃電,劍法之中,隱含點穴手法。但石東華乃是九宮門的名宿,名列二邪一正武林三絶劍,為當今武林首屈一指的劍術大傢,萬鎮河手腕一振,劍招未出,他已可測出對方這一招的劍勢,因此萬鎮河的出手雖快,石東華早已身形飄動,閃避過去,一面叫道:“冷道兄,連你也不相信石某了麽?”
  他說話之時,人已避到了冷清風的身側,冷清風怕地欺近過來,突起發難,手中長劍一記“月移花影”,劍光朝身側灑出,喝道:“你教貧道如何能相信呢?”
  茅山劍法,正中有奇,是各派劍法中別走蹊徑的劍法,出手使人不可捉摸!
  石東華不防他出手奇襲,趕緊斜跨一步,差點被他劍鋒劃破身上長衫,但他堪港避開冷清風一劍,董欽池的鐵尺和萬鎮河的長劍,又已交相襲到。
  地施展“九宮身法”,一面在兩劍一尺之間,閃避遊走,一面朗聲道:“三位控手,你們就算不相信石某的為人,也總該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
  這三人之中,穿雲彈董欽地年紀較輕,功力較弱,但冷清風和萬鎮河二人,一個是茅山通天觀的觀主,一個是黃山萬鬆山莊莊主,他們雖然沒有門派,也等於是一派掌門人的身份,這兩支劍施展開來,各有所長,石東華縱然名列三絶劍,既是赤手空拳,又不好還手,自然也頗有支礎之感!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大喝一聲:“你們別傷找師傅!”
  人影一閃而入,但聽“當、當、當”三聲金鐵暴響,緊接着又是“嗒”的一聲,幾條人影同時散開!
  這閃進來的正是尹劍青,他一下架開了冷清風、萬鎮河二劍,還蕩開了童飲池的一尺!
  不,他一劍橫削,居然把董欽他二尺長的一柄鐵尺,削斷了三分之一,削斷的尺頭“當”的一聲落到地上。
  (冷清風和萬鎮河手中長劍,雖非名劍,但也都是百練精鋼的利器,又加他們本身真力,在運劍之時,凝聚劍身,以尹劍青的功力,手中縱是利劍,自然削不斷他們,董欽池的功力,和尹劍青差不多,再加手中是一柄利器,自可一下就把他鐵尺削斷了。)
  原來尹劍青纔送茶出來,師傅要他回房去睡,他回房之後,翻來覆去,哪裏睡得着覺,後來耳聽堂屋中起了爭執,接着又聽到“嗆”“嗆”“嗆”拔劍之聲,心頭不禁大奇,悄悄的起身,躲在堂後往外偷偷一瞧,衹見堂屋中劍光閃動,那茅山道士和黃山萬鎮河等三八三支兵刃,把師傅圍在中間,已經動上了手,師傅赤手空拳,以一敵三,如何是人傢對手?
  心中一急,急忙奔回房去,俯身從床下取出白鬍老人送給自己的那柄長劍(他跟師傅練了三年劍,使的衹是一支水劍,真到用劍之時,木劍自然派不上用場了),一下衝了出來,一招“左右逢源”,架開了三件兵刃,橫劍當胸,氣呼呼的大聲喝道:“你們這算什麽?竟然蠻不講理,對我師傅動起兵刃來了。”
  他衝出來的有些突然,尤其他救師心切,這一招“左右逢源”,拚了全力,居然一下把兩位劍術大傢的長劍震開,還削斷了董欽地的鐵尺,三人一徵之下,各自後退一步。
  冷清風定睛瞧去,衹見衝出來的衹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石東華的徒弟尹劍青,但他炯炯目光卻凝註在尹劍青手上那支狹長鐵劍之上,口中突然發出一聲陰冷的尖笑,說道:“石道兄,令徒果然高明的很!”
  就在尹劍青架開他們三人兵刃之際,石東華腳下忽然起了一個踉蹌,當時大傢正在後退之際,誰也沒去註意。
  石東華站住身子,就沉聲喝道:“徒兒,你不準對兩位前輩無禮,這裏沒你的事,還不進去!”
  “慢點!”冷清風冷冷一笑,一下子就擋住了尹劍青的退路,冷然道:“你手中這柄刻是從哪裏來的?”
  尹劍青怕他突然出手,斜退了一個,橫劍當胸,說道:“這劍是一位老前輩送給找的。”
  冷清風似笑非笑的道:“是不是魔劍桑仝?”
  萬鎮河聽得目光一凝,嘿然道:“這小子手中果然是桑老邪的黑鋒劍,哈哈,真想不到,擎天劍一嚮自命清高,果然和桑老邪早有勾結了!”
  石東華這時衹覺一陣天旋地動,也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麽,雙腳一軟,砰然跌坐下去。
  寫到這裏,作者必須稍作交代,原來方纔毒郎中走到擎天廬門前之時,已在暗中灑下了毒藥,(他本意是為了試探石東華有沒有避毒珠。)不料覺意上人和神拳瀋中慶走在前面,把毒藥沾到了身上,故而劇毒發得最快,石東華開門揖客,沾到的不多,因此也昏迷了過去。
  尹劍青大吃一驚,急忙掠到師傅身側,急叫道:“師傅,你老人傢怎麽了?”
  石東華的突然倒地,使得冷清風、萬鎮河二人也大感意外,方自一怔!
  董欽地厲聲道:“老賊,你毒死了師伯,裝死就能了事麽?”
  手中斷尺一舉,正待劈下。
  尹劍青虎的直起身來,橫劍喝道:“明明是你們之中有人暗下毒手,不然我師傅怎麽也會中毒的呢?姓董的,你敢上來一步,尹某就努了你。”
  石東華中毒不深,這時已經緩緩睜開眼來,張了張口,氣息微弱的道:“徒……兒……”
  尹劍青喜道:“師傅你醒過來了,是他們之中有人下了毒,徒兒非要他們交出解藥來不可。”一面橫劍喝道:“冷道長,萬莊主,你們誰下了毒,心裏清楚,今晚若是不交出解藥來,尹某拼着一死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哈哈!”冷清風大笑一聲道:“貧道正要問你桑老邪躲在哪裏,你小小年紀,居然敢反誣貧道?好,貧道把你中下了,不怕你不說實話。”
  長劍一震,幻起三朵劍花,右腕一送,朝尹劍青身前灑來,但他劍勢甫發,腳下禁不住也往前踉蹌跨出半步!
  這下使他心頭驀地大吃一驚,急忙收勢,雙目微閣,暗暗運氣檢查,他不運氣還好,但覺一陣天旋地轉,再也站立不住,連話都未出口,人已砰然倒了下去。(他是五人之中,第三個走近大門之人,故毒發又遲了一步。)
  萬鎮河睹狀大驚,暴喝一聲:“好小子,原來是你……”
  話聲未落,身形搖了兩搖,同樣摔倒地上。
  董欽地看出情形不對,一句話也不說,雙足一頓,人已穿窗而出。
  尹劍青眼看所有的人,全已身中劇毒,一個個倒了下去,早已被嚇得手足無措,沒了主意,董欽地穿窗而去,他自然沒工夫理會,急忙走到師傅身邊,棄去手中長劍,俯下身去,叫道:“師傅,師傅,你醒一醒。”
  衹聽身後有人冷冷的道:“你師傅死不了。”
  尹劍奇心知今日之事,必然有人暗施手腳,話聲入耳,早已迅速的探手抓起長劍,修地回過身去,喝道:“是什麽人?”
  目光一註,衹見門口站着一個身穿藍布長衫的黃蠟臉漢子,這人右臂虛飄飄的衹剩了一隻衣袖,瘦削臉上,現出橘詭的笑容,望着自己,正是方纔廟前說話的兩個獨臂人之一!
  尹劍青喝道:“你是什麽人?”
  毒郎中闖老九詭笑道:“在下是什麽人,並不重要。”
  尹劍青道:“那麽你來作甚?”
  毒郎中一指地上造人,說道:“這些人好像都中了毒。”
  尹劍青突然心中一動,哦道:“是你下的毒?”
  毒郎中道:“那倒不是,不過他們中的是很厲害的毒藥……”
  尹劍青怒聲道:“不是你下的毒,你如何會知道的?”
  毒郎中陰森一笑,道:“你看,這幾個中毒的人,口裏不是都在流着黑血麽?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了。”
  尹劍青回頭看去,這幾句話的工夫,師傅、冷清風、萬鎮河三人嘴角間果然流出黑血來了!中毒的人口裏流出黑血來,豈不是毒發身死了?尹劍青神情一呆,忍不住回身朝師傅身上撲去,哭叫道:“師傅……”
  “小兄弟。”
  毒郎中叫道:“你師傅又沒死,你哭個什麽勁?”
  尹別青回頭道:“你說我師傅沒死?”
  毒郎中道:“在下騙你作甚?這是鼻子聞到的某種烈性的毒藥,喉頭出血,纔會從嘴角裏流出黑血來。”
  尹劍青聽說師傅未死,忍不在又站起身來,問道:“你怎會知道的?”
  毒郎中笑道:“在下跑江湖,專治劇毒,如何會不知道?”
  尹劍青道:“你能救治麽?”
  毒郎中嘿的笑道:“在下如果不能救治,天底下就沒有人能救治了。”
  尹劍青大喜道:“那你快把我師傅和這四位前輩一起救治了。”
  “可是可以……”毒郎中拖長語氣道:“衹是我有一個條件。”
  尹劍青道:“什麽條件?”
  毒郎中一指他手中長劍,問道:“小兄弟這輛長劍是從哪裏來的?”
  尹劍青心中暗道:“方纔冷清風也追問自己此劍來歷,那位老人傢已死,我可不能告訴他實話。”
  心念閃電一轉,說道:“那是在下方纔在廟前練劍之時,有一位老人傢經過,看在下使的衹是一柄木劍,就從木棍中抽出這把劍來,送給了在下。”
  毒郎中聽得眼睛一亮,問道:“他還送給你些什麽?”
  尹劍青搖搖頭道:“沒有,他衹說他這把劍已經用不着了,旁的話沒有說,放下劍就走,在下追上去問他名號,造了一段路,沒有追得上,就回來了。”
  毒郎中是看到石凳上的長衫,故意隱入廟中,看到尹劍青取了長衫,纔一路跟下來的,尹劍青這番話,倒也說得極相吻合,他雙目凝註着尹劍青,問道:“你說的是實話?”
  尹劍青道:“在下說的自然是實話。現在你可以救治傢師他們了。”
  毒郎中問道:“那送劍給你的老人,往哪裏去的?”
  尹劍育道:“朝東去的。”
  毒郎中道:“好。”好字出口,轉身往門外疾瓊出去。
  尹劍青急道:“你答應救治傢師,怎麽走了?”
  毒郎中已經閃身出門,長笑一聲道:“這些人中毒身死,關我什麽事?”
  尹劍青聽得大怒,飛身追了出去,喝道:“你給我站住。”
  他追出草廬,終究遲了一步,黑夜之中哪裏還有毒郎中的人影!
  就在此時,瞥見山徑上正有幾道人影奔行而來。這幾個人來得好快,不過眨眼之間,數十丈距離,一下就已到了近前!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白發蕭然的老尼,手持鐵拂,面長加驢,神情異常冷峻,正是九華劍派的掌門人絶請師太。她身後緊跟着兩個一身青衣的妙齡少女、肩負長劍,身材苗條,自然是她的門人了。
  尹劍青剛看到人影,絶請師太已經到了他的面前,突覺右腕一緊,手中長劍已被劈面奪了過去,手法快到令人目眩,心中方自一凜之際!
  絶情師太一手執着剛從尹劍青手中奪過去的長劍,橫劍當胸,仔細看了一眼,冷冷說道:“果然是黑鋒劍,小子,你是桑老邪什麽人?若有半句虛言,老尼就一掌把你活劈了。”
  尹劍青心中暗道:“絶請師太,也算得佛門正派中人,卻有如此兇橫?”一面昂然道:“在下尹劍青,是九宮門下。”
  絶請師太不覺微微一怔,她自然知道這裏是天柱山冰壺草堂前面,他口稱九宮門下,自然是擎天劍石東華的門人了。
  擎天劍石東華名列武林三絶劍,絶情師太縱然平日自空一切,但對石東華卻也不敢稍存輕視之心,她一雙冷厲得刺人心魄的目光盯嚮尹劍青,冷喝道:“你是石施主門下麽?”
  她沉着馬臉說話,這份口氣已經算是最客氣的了。
  尹劍青躬身道:“正是。”
  絶請師太道:“那你這把劍哪裏來的?”
  尹劍育道:“是一位老人傢送給在下的。”
  絶情師太冷厲的道:“他就是桑老邪?”
  尹劍青道:“在下不知道。”
  絶情師太道:“你不認識他?”
  尹劍清道:“不認識。”
  絶請師太冷嘿道:“你不認識他,他怎會把此劍送你的?”
  尹劍青道:“事情是這樣,今晚在下在南嶽廟前練劍,那位老人傢看在下使的是木劍,就把這柄劍送給我,在下不肯接受,他放下劍就走,在下追不上他,衹好把此劍帶回來了。”
  絶請師太看他說得不像有假,沉着臉道:“你師傅呢?”
  尹劍青道:“傢師和覺慧上人、茅山道長、神拳瀋前輩、萬鬆山莊萬莊主等人,都中了劇毒,在下是追一個人出來的。”
  “他們都在這裏?”絶情師太似乎有些意外,問道:“是誰下的責?”
  尹劍青道:“不知道。”
  絶情師太隨手把劍往地上一擲,說道:“拿去。”
  人已像旋風一般往屋中行去。她身後兩個青衣少女也一陣風般跟了進去。
  尹到青聽師傅說過這位老師太十分難纏,看她果然性子急躁,當下俯身拾起長劍,也跟着住屋中走去,哪知左腳堪堪跨入,臉頰上已經“啪”的一聲,重重的挨了一掌!
  衹聽絶請師太怒聲喝道:“好小子,你敢在老尼面前撒謊,你是不要命了!”
  尹劍青被她打得眼前直冒金星,不覺氣往上衝,忍不住抗聲道:“老師太沒有把事情弄清楚,怎麽就出手打人?”
  絶請師太寒着一張馬臉,雙目精光如電,冷厲喝道:“你說你師傅等人都中了劇毒,他們人呢?”
  尹劍青一進來就被她重重的摑了一掌,屋內情景幾乎沒有看得清楚,聽她這聲大喝,纔如夢初醒,定睛看去,堂屋中除了絶請師太師徒三人,品字形站在上首,方纔倒臥在地上的人,包括師傅在內,果然一個也不見了!
  這下直把尹劍青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絶情師太冷哼一聲道:“小子,你還有何說?”
  尹劍青定了定神,口中纔咦出聲來,說道:“傢師他們會到哪裏去了呢?方纔在下追蹤那人出來之時,大傢明明劇毒發作,還躺在地上,怎麽一會工夫,都不見了?”
  絶情師太看他神情不像作偽,沉聲道:“你沒有騙我?”
  尹劍青心急師傅安危,大聲道:“我騙你作甚?不信,師太請看桌上五盅茶,就是在下沏了送出來的,再說,這地上還有一灘黑血,這是神拳瀋前輩倒下地時,從他喘角間流出來的。”
  桌上果然放着五衹茶盞,地下也確有一小灘黑血!
  絶請師太倒也有幾分相信了,寒着臉問道:“你把方纔的經過情形,說一遍給老尼聽聽!”
  尹劍青就一字不漏的述說了一遍,一面又從地上擡起董欽他被自己削斷的一截鐵尺為證。
  絶情師太道:“你說覺慧上人和你師傅等人,先後倒地,呼角流出黑血,豈非已經氣絶身死?”
  尹劍青道:“但那人說傢師等人並沒有死。”
  絶情師太問道:“他怎麽說的?”
  尹劍育道:“他說,這是因為鼻子聞到了某種烈性毒藥,喉頭出血,纔會從嘴角間流出黑血來。”
  絶情師太口中“唔”了一聲,回頭道:“竹君,你去看看,茶中可有劇毒?”
  站在她左首一個青衣少女躬身應“是”,裊裊婷婷的走近桌子,從身邊取出一支烏黑骨外,纖手揭開碗蓋,在茶水中浸了一下,鍁起骨針,仔細察看一眼,又朝第二盞茶水中浸去,這樣直把五盞茶水都試過之後,纔輕啓櫻唇,說道:“啓稟師博,茶水中並沒有毒。”
  尹劍青心中暗道:“這五碗茶是我沏的,自然不會有毒了。”
  絶請師太目光回到尹劍青的臉上,問道:“你說的那獨臂人,如何一個長相?”
  尹劍青想了想道:“這人生的臉型瘦削,膚如黃蠟,個子不高,穿一件藍布長衫,說起話來聲音有些低沉……”
  絶請師太道:“你說是你追他出去的,他既能用毒,你師傅等人都已毒發倒地,又何懼於你?”
  尹劍育道:“他先前答應替傢師等人解毒,逼問在下此劍來歷,等在下說出那位老人傢把劍送給在下,回身就走,在下追上去,沒有追上,地問在下那位老人傢往哪裏走的?在下說他往東而去,這人就匆匆閃出門去,在下剛追出大門,師太就來了。”
  絶請師太道:“這麽說,他是追桑老邪去的了?”
  尹劍青道:“在下不知道那位老人傢是不是桑老邪,但這人好像是追那位老人傢去的了……”
  他話未說完,突覺眼前微風一颯,絶情師太早已化作一陣清風,沒了影子。
  尹劍青方自一怔,衹見兩個青衣少女身形一晃,也以快捷無論的身法,追着乃師出門而去。
  尹劍青因師傅等人身中奇毒,又離奇失蹤,原想絶情師太是名動武林的正派中人,她會幫助自己,查究師傅等人的下落,哪知自己話未說完,竟也如此匆忙的走了!
  一時之間,不知這些人夤夜趕來,追蹤桑老邪究竟是為了什麽?
  桑老邪,難道在山頂上傳自己兩套劍法的老人傢會是和自己師傅齊名的魔劍桑仝?
  他心念轉動,還是有些不放心,腳下忍不往奔嚮師傅房間,房裏當然不會有人,再奔到自己房裏,察看一眼,又匆匆走出,冰壺草堂就這麽一間堂屋,二間臥室,和一個狹仄的廚房。於是他又一手提劍,奔出屋去,在屋前屋後仔細的察看了一遍,依然找不到半點影子。
  師傅和覺慧上人等人,中毒倒地,當然不會是自己離開的,就算覺慧上人等人是自己走了,師傅不會隨着他們走呀!那麽莫非有人把師傅等人偷偷的運走了?
  這會是誰呢?他要把師傅等人運走,目的又何在呢?
  他廢然回進堂屋,這回他感覺到屋內有着一股說不出的岑寂,襲上心頭!
  一燈如豆,幽森冷清,令人如心頭壓着重鉛!
  師傅生死未卜,去嚮不明,自己該怎麽辦呢?
  突然他想到那獨臂人聽了自己的話,是往東追下去,絶情師太也是聽了自己的述說,匆匆就走,分明也往東追去了,雖然他們永遠也找不到桑老邪的,但自己衹要追上那獨臂人,可能會探聽出師傅等人的下落來。
  一念及此,哪還怠慢,呼的一口吹熄桌上燈火,走出堂屋,回身掩上門戶,就一手提劍,施展輕功朝東首奔了下去。
  天色漸漸黎明,也不知奔行了多少路程,覺得有些睏乏,就在一道小溪邊坐了下來,忽然想到天亮之後,自己手裏拿着一支沒有劍鞘的劍,豈不引人註意,自己何不學那位老人傢的樣,先找根木棍,把劍藏在棍裏,就方便多了。
  心中想着,立即站起身,奔到一座小山腳下,在林中挑了一枝幹較直的樹身,依照長劍的長度,砍了下來,削去枝葉,緩緩把劍插入。這一來,果然就變成了一根青木棍,衹有劍柄還露在外面,手邊又沒有布條可以把劍柄包起來,索性脫下長衫,纏在劍柄上,粗看起來,就像他走纍了路,用木棍挑着衣衫一般,看看已經不十分惹眼,就繼續往東行去。
  要知從天柱山一路東行,正是皖山山脈,山勢綿亙深遠,通稱山南為皖南,山北為皖北,據潛南縣志上說:山之南為皖山、北為潛山、東為天柱、西為霍山。道傢以為第十四洞天,名天柱司元之天。從這一段記載,你就可以想像得到這皖山山脈,是何等遼闊了。
  尹劍青自幼踉隨師傅,讀書練劍,平日從未離開過冰壺草堂,這回為了追蹤獨臂漢子(毒郎中),追尋師傅下落,因為毒郎中聽了他的話,朝東趕來,因此他也一路往東追來。
  這一走,也就進入了皖山山脈。
  他把長劍藏在青木棍中,就繼續上路,哪知走了一陣,天色已經大亮,他還在群山之間,沿着小徑循着山麓而行。
  一晚未睡,又趕了大半夜的路,他本來認為衹要追上獨臂漢子,就可以問明師傅的下落,如今不但不見獨臂漢子,連絶情師太師徒也沒趕上,此刻已經感到腹中饑餓,心頭也不禁暗暗焦急起來!
  正行之間,忽然聽到男女叱喝之聲,心中不覺一動,立即循聲尋去。
  穿過一片雜樹林,林外是一片池塘,對岸站着一男二女,似乎爭執不下,各不相讓!
  一面是一雙錦衣男女,年紀不大,約莫二十來歲,腰間各佩長劍,一望而知是武林世傢兄妹二人。一面卻是一個十七八歲,面貌醜陋的貧女,荊初布裙,又着手說話,似在據理和對方男女力爭。
  尹劍青不知他們為了何事爭執,這就緩緩走近林邊,藉着樹身掩蔽,凝神聽去。
  衹聽那村女大聲道:“你們要不要臉,想鬍賴我?明明是一隻野鴿子,說什麽是你們養的,難道這片山林中的飛鳥,都是你們養的不成?”
  她臉上肌膚黝黑,還生得疙瘩凹凸,蒜鼻厚唇,極是醜陋,但說話的聲音卻甚是嬌美動聽。
  尹劍青心中暗道:“原來他們是為了一隻野鴿子引起的爭執!”
  衹見那錦衣少年雙眉一軒,怒聲道:“小丫頭,你還強辯!”
  那醜女掀着鼻子,哼道:“你駡誰小丫頭,你娘從前不是小丫頭?”
  她說了這句話,似是甚為得意,裂着厚嘴唇,淺淺一笑,眼睛中流露出角黠的神色來。
  就在此時,但聽‘嗆”“嗆”兩聲劍鳴,那錦衣少年兄妹竟然同時抽出雪亮的長劍來。
  錦衣少年目射兇光,喝道:“你是找死!”
  手持長劍猛地踏上一步,朝醜女退去。
  “哼!”醜女哼了一聲,依然叉着手道:“你想怎麽?有一柄劍就能唬人了,你敢刺我一劍,我就叫你爬着回去。”
  錦衣少年一臉獰厲之色,大笑一聲:“很好!”
  唰的一劍,出手迅疾,朝醜女刺出,衹要看他劍勢,分明武功不弱!
  尹劍青不由吃了一驚,心想為了一隻野鴿,何至動劍傷人?正待縱身出去,替雙方排解!
  哪知醜女冷笑一聲,身形一閃,輕易的就避過了錦衣少年一劍,身法奇幻之極,連尹劍育也沒看清她不知如何跨出去的,心中覺得好奇,就忍了下來。
  錦衣少年一劍落空,心頭更是憤怒,手腕連振,接連刺出三劍。
  醜女身形連閃,從容避開他三劍,口中更不饒人,一邊還在哈哈格格的說道:“你不信我叫你爬回去,我就先打你一個嘴巴!”
  不知她如何一來,纖腰扭動,一下轉到了錦衣少年的身側,“啪”的一聲,果然打了他一記耳光。
  那錦衣少年這下怒氣進頂,大喝一聲,長劍揮舞,有加靈蛇亂閃,幻起一片綜繞劍光,着着俱指嚮五女的要害大穴,招式狠毒無比!但任你出手如何快速,醜女腰肢擺動,躲閃靈活,兀是刺不到她的身上。
  錦衣少年喝道:“妹子,你還不一起上,殺了這醜丫頭。”
  錦衣少女先前衹是站着觀戰,經錦衣少年這一叫,也就揮動長劍,縱身而上,揮劍夾擊過去。
  醜女大聲道:“你打不過就叫妹妹幫忙,哼,就是叫你爺爺來,我也不怕。”
  那兄妹二人聯手合擊,劍光頓時大盛,錦衣少年還揚起左手,夾着劍招,劈擊而出!
  這一來,劍光掌風,有如疾風勁雨,漫天飄灑,把五女一個瘦小人影,睏在中間。
  尹劍青凝神看去,衹見那醜女東閃西竄,身法十分古怪,好像穿花蝴蝶,蹈隙乘暇,在兩支劍尖隙縫中遊走,就是刺不到她,尤其她身段美好,越看越覺得苗條纖秀,如臨風垂柳,輕巧已極!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大喝一聲:“雲兒、嬌兒住手。”
  這一聲喝,聲音十分蒼勁!
  尹劍青春那醜女的身法,正看得出神,聽到這聲大喝,不覺一驚,急忙舉目看去,不知何時,對岸林前,已經多了一個穿青緞長袍的老者,一手摸着垂胸黑須,站在那裏!
  尹劍青心中暗道:“為了一隻野鴿,本來就值不得拼命,如今好了,這老者既是錦衣兄妹的父親,他喝住兄妹二人,看來自然是明白事理之人了!”
  心念轉動之時,錦衣兄妹果然聞聲住手,各自躍退。
  青飽老者目註醜女,冷聲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醜女舉手掠掠鬢發,說道:“我沒有名字。”轉身欲走!
  青袍老者臉色一沉,喝道:“站住,你是何人門下,竟敢對老夫如此說話?”
  醜女披披嘴道:“我沒有師傅,不是什麽人門下,你問完了吧?”又欲舉步走去。
  錦衣少年道:“爹,她打下了咱們信鴿,不能放她離去。”
  醜女哼道:“不能放我走,你們又能把我怎樣?”
  青袍老者聽得不覺臉色一變,目中精芒暴射,沉聲道:“你截我信鴿,是受了誰的指使?”
  醜女哼道:“我在林前打了一隻野鴿,他們硬說是你傢豢養的,你們不好好養在傢裏,我怎麽知道是你們傢的?再說不過打下一隻鴿子,難道還要我抵命不成?”
  錦衣少年道:“爹,鴿足上的信筒不見了,明明是這個丫頭拿去了。”
  醜女道:“誰拿你們信了?你們的信,關我什麽事?”
  青袍老者目中厲芒一閃,沉聲說道:“小姑娘,你把信筒交出來,老夫可以不難為你,你就可以走了。”
  醜女雙手一攤,認真說道:“我沒拿你們什麽信筒,真的沒有啊!”
  青飽老者沉笑一聲道:“你到底受了什麽人的指使,老夫面前,還想撒謊麽?”
  醜女道:“我又不認識你,幹麽要撒謊,我不和你們說啦!”
  身子一扭,掉頭就走。
  青袍老者怒嘿一聲,喝道:“你想走,衹怕沒有這麽容易?”
  呼的一掌,便嚮醜女拍去。他這一喝,威風凜凜,掌隨喝聲而出,一道凌厲風聲,疾嚮醜女身後捲了過去。
  那醜女身形一閃,就避開了他的掌勢。
  青袍老者一擊未中,雙目寒光如電,洪聲一笑,右手掌勢未收,隨着她身子橫掃過去。
  這老者掌上功力,已臻收發隨心之境,一下帶轉擊出的力道,掌風化直擊為橫掃,一道狂飈,幾乎橫及七八尺寬!
  尹劍奇心頭一凜,暗叫一聲:“要糟!”
  果然那醜女再待閃避,已是不及,口中驚“啊”一聲,一個人像風吹柳絮,被掌風掃起,“撲通”一聲,朝池塘中摔落下去。
  那池塘敢情足有數丈來深,那醜女敢情並不識得水性,因此她摔下水去,衹冒起半個頭,又往下沉了下去,隨着就見一串水泡,一個接一個從地底冒起,這就證明那醜女已經喝了好幾口水!
  尹劍青看得大驚,一時無暇多說,縱身穿林而出,一下躍入水中,伸手撈住醜女身子,雙腳踏水,迅速泅到岸邊雙足一頓,飛身上岸。
  醜女喝了幾口水,幾乎已經昏了過去,全身綿軟無力,尹劍青把她身子擱在樹根上,左手輕輕在她背後拍了一學,那五女哇的一聲,從口中噴出一股水箭,人也登時醒了過來,衹是四肢無力,委頓的依在樹根上,衹是喘息。
  那青袍老者眼看醜女落水之後,忽見有人入水相救,錦衣少年一挺手中長劍,正待趕去,卻被他擺手止住,直等尹劍青登岸之後,把醜女救醒,他纔緩步走了過去,徐徐說道:“小兄弟身手不凡,你叫什麽名字?”
  尹劍青看他把醜女擊落水中,見死不救,心中已是十分氣憤,聞言冷冷道:“在下衹是過路之人,看到有人落水,總不能見死不救,並無留名的必要。”
  錦衣少年雙目一攏,喝道:“這醜丫頭落水,關你什麽事,要你來救她?”
  尹劍青聽得大怒,左手抓着青木棍,虎的站起身來,瞪目喝道:“人命關天,你說的倒輕鬆?就算這位姑娘打死了你傢一隻鴿子,也不是死罪,你們居然要她性命,天底下哪有此理?在下把她救起來,有何不對?”
  他一身衣衫,濕得像落湯雞一般,膽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英氣逼人!
  錦衣少年怒哼一聲道:“好小子,你是找死!”
  尹劍青雙目發光,朗笑一聲道:“我看你一身衫褲,平日仗勢欺人,作威作福慣了,纔如此驕橫,動不動就要人傢性命,我如何找死,你倒來試試看?”
  錦衣少女看到尹劍青一表人才,一勝英氣,一雙秋波衹是盯着他直瞧,這時忍不住道:“哥哥,他見義勇為,入水救人,這也沒錯,你就少說兩句,不是沒事了麽?”
  錦衣少年氣得滿臉通紅,長劍倏地一振,發出嗡然輕響,含怒笑道:“好小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唰的一聲,舉劍朝尹劍青刺來!
  青衣老者早已看出尹劍青身手不凡,他想瞧瞧他的路數,因此錦衣少年長劍出手,並未出聲阻止。
  倒是錦衣少女看不過去,悄聲道:“爹,你看哥哥……”
  青衣老者一手將須,微笑道:“嬌兒,你莫作聲。”
  錦衣少女撒嬌道:“爹,他……”
  尹劍青看他舉劍就刺,動中更怒,劍眉一剔,大喝道:“你要和我動劍!”
  身形輕側,讓過對方一劍。
  哪知錦衣少年已動了真怒,一劍出手、第二劍、第三劍踉着刺出,口中陰笑道:“我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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