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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英烈传
  作者:独孤红
  明神宗万历四十四年,春正月。满洲努尔哈赤称帝,贝勒大臣等共上尊号曰“覆育列国英明皇帝”,定国号曰“满洲”建元天命。
  四十六年,夏四月,满洲主将兵侵边,临行,以七大恨誓师,略曰:
  明边吏轻用尼堪外兰之谋,无故启,害我祖父,恨一也!
  明不守盟约,逞兵越界,卫助叶赫,恨二也!
  明边民每岁逾境行窃,依约当杀,明又以擅杀为词,胁取十人,抵罪边境,恨三也!
  明越境以兵助叶赫,致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
  我国人民,于柴河三岔止抚安等路,皆约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恨五也!
  叶赫渝盟召衅而明乃偏信其言,遗使诟,詈肆行凌悔,恨六也!
  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既被征服,明又胁服其国,恨七也!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九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一章
  明神宗万历四十四年,春正月。满洲努尔哈赤称帝,贝勒大臣等共上尊号曰“覆育列国英明皇帝”,定国号曰“满洲”建元天命。
  四十六年,夏四月,满洲主将兵侵边,临行,以七大恨誓师,略曰:
  明边吏轻用尼堪外兰之谋,无故启,害我祖父,恨一也!
  明不守盟约,逞兵越界,卫助叶赫,恨二也!
  明边民每岁逾境行窃,依约当杀,明又以擅杀为词,胁取十人,抵罪边境,恨三也!
  明越境以兵助叶赫,致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
  我国人民,于柴河三岔止抚安等路,皆约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恨五也!
  叶赫渝盟召衅而明乃偏信其言,遗使诟,詈肆行凌悔,恨六也!
  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既被征服,明又胁服其国,恨七也!
  于是分两路进兵,令左翼四旗兵取“东州”、“马根单”二堡,自率右翼四旗兵及八旗护军乘夜雨新霁,驰抵“抚顺”。
  叠叠青山含碧,弯弯溪水流清。在这叠叠的青山之下,有座一明两暗的小茅舍,围以竹篱。前临清流,小桥横跨,恬静而幽雅,好一个闲散山居人家。
  红日偏斜,霞光万道,阵阵归鸟,又是一幅美中带静的夏暮图,就在这时候,一个庄稼人打扮,头戴笠帽,肩上荷锄的汉子从山上小路走下,直趋竹篱之前。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一顶大笠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在外头的,只是半截直而挺的鼻子,跟一张闭着紧紧的嘴。
  肤色有点黝黑,看上去很壮,可不是么,看,他那一只卷着袖子的胳膊,哪一处不透着力。
  卷着裤腿,溅满泥星,穿着草鞋的一双腿,一双脚也显得劲而有力,只是他走路相当轻捷,看上去令人有毫不费力之感。
  他走到了竹篱前,伸手便要去推那两扇柴扉。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停住,转身向小河的那一边望去。
  河的那一边,一条绕山的小路直通小桥,二三十丈左右便转了弯,能看见的这条路上,空荡荡的,连片落叶也没有。
  可是没一会儿,被山挡住的路的那一段上,有了动静,是整齐而轻捷的步履声。庄稼汉站在竹篱外,柴扉前,一动没动。
  又过了一刻,人绕过山出现在这段能看见的路上,那是—顶青色的软轿,六个人。抬轿的两个,另四个赫然是“锦衣卫”!“锦衣卫”是不难分辨的,看那身打扮就够了。
  轿里坐的是何许人,竟劳动四名“锦衣卫”护轿?
  庄稼汉站在柴扉前仍没动,镇定的跟座山似的!这庄稼汉胆子不小。
  转眼间小轿来近,轿停在小桥的那—端。轿停稳,一名锦衣卫上前掀开轿帘,轿里弯腰走出个人,赫然是一名内侍太监。
  他出轿站直,往竹篱茅屋看了看,就像没有看见庄稼汉一样,带着四名“锦衣卫”过了桥。
  庄稼汉站在两扇柴扉前,仍一动没动。
  看样子这一内侍四锦衣卫是直奔茅屋,难道这庄稼汉不懂得让路,按说,不但该让,而且早就该回避了,即便回避不及,也应该马上爬伏在地,还不能仰视。
  过了小桥走没几步便是竹篱柴扉,一名“锦衣卫”上前一步,便要抬手。
  只听茅屋里传出一声轻咳,紧接着一个苍老的话声发话说道:“黑儿,别那么不懂规矩,闪开路,让这位公公进来。”
  庄稼汉立即横跨一步让开进门路,那太监推开柴扉走了进去,四名“锦衣卫”要跟进去,庄稼汉跨步过来,又挡住了进门路,道:“茅屋太小,容不下这么多客人。”
  四名锦衣卫脸色齐变,就要发作。本来是,禁宫大内都任他们出入,这座小小茅屋是什么所在,竞把他们四人屏诸门外。
  就在这时候,那已进竹篱的太监,抬了抬手,道:“你们四个就在外头等着吧。”
  四名锦衣卫敛去怒态,欠身答应。
  庄稼汉淡然—声:“得罪了。”转身走入竹篱关上两扇柴扉。
  这,使得四名“锦衣卫”脸色又是一变!
  庄稼汉进了茅屋,那名太监已然坐下。
  主座上坐着个灰衣老人,看上去约莫有六十多岁,须发已灰,人挺清瘦,长眉凤目,隐隐有一种慑人之威。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看。
  庄稼汉把锄头往门后一放,摘下笠帽往灰衣老人身侧一站,现在可以看清楚他了。
  好俊的人品,一双剑眉浓浓的,斜飞入鬓,一双凤目黑白分明,隐隐遁着一种令人难以描述的光彩。他有点黑,但更显得刚毅,也象征着在劳苦中长成。
  一身庄稼汉衣裳难掩他的英挺脱拔,要是换上一身读书人的儒服,那将是临风玉树般翩翩美书生。
  他看上去不过廿多岁,但却有着中年人的成熟、经验与历练。嘴闭得紧紧的,显得他有着一份超人的冷静。那双微挑的眉梢,也带点令人心折的傲气。
  他站在灰衣老人身边,没看那坐在客座上的太监一眼,生似这屋里只有他跟灰衣老人在一样,而坐在客座上的太监,却不时向他投过一瞥。
  灰衣老人把信看完了,垂下手,含笑望向那名太监:“我知道了,公公请回吧。”
  那太监怔了一怔,道:“您老是……”
  灰衣老人淡然—笑道:“看看我这把年纪,还能干什么,公公请回吧,黑儿,代我送客。”
  庄稼汉冲灰衣老人微一欠身,转身摆手:“请。”
  那太监只得站了起来,皱眉说:“您老……”
  灰衣老人道:“公公走好,恕我不送了。”转身背手进入了右边那间屋。
  那太监跟了一步,庄稼汉抬手一拦,那太监没奈何,转身出门而去。庄稼汉跟着他,直把他送出了柴扉。软轿过了桥,庄稼汉掩上柴扉转过了身。
  灰衣老人站在茅屋门口,右手拿着一样东西,似乎要递给那庄稼汉,那是一面玲珑小巧的银牌,上面镌刻着一条龙。
  庄稼汉没敢过去接,站在那儿两眼发直,愣愣地
  口口口
  “长安城”!“长安”的城廓规模,街市建筑,虽千百年而后,仍留着帝都的气氛,除“北京”城外,“长安”要比中国六大古都都雄伟。
  秦之统一六国,汉唐之开疆拓土,都发号施令于此,它不但是个兵家所必争的要地,而且是个颇具文风与风流绮丽的地方。
  地广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阿房宫”在此。
  “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今后世有以加也。”说这句话的萧何,他建的“未央宫”在此。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华清池”也在此。
  正午时候,一辆马车经由骊山之麓驰进了“长安城”!
  这辆马车相当华贵,高篷,四套,那套马车的配备清一色是银的,四匹套车马一色泼墨般,没有一根杂毛。
  车辕上那赶车的,是个身穿华服的中年汉子,看他那长相,看他那穿着,他绝不像个赶车的,然而他竟高坐在车辕之上,控缰挥鞭,赶着那辆高篷四套华贵的马车。
  车旁,一边儿各立了四匹健骑,一色雪白,蒙古种。
  鞍上,四名华服中年壮汉,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顾盼生威,一看就知道是些身手不弱的练家子。
  这四个华服壮汉,每人腰间佩着一口腰刀,鞍旁都挂着一具革囊,革囊里插着铁背弓跟十几支雕翎箭。
  不用说,这是护车。看看那高坐车辕赶车的,再看看这四名护车,车里人来头之大可想而知。
  马车驰进“长安城”,旁若无人,耀武扬威向前飞驰,直奔东关“长乐坊”,停在一座朱门巨宅之前。
  这朱门巨宅好气派,老高的门头,丈高的一圈围墙,门前石阶高筑,石阶下是一对栩栩如生的石狮子。
  站门奴仆四个,一见车到,两扇朱门豁然大开,从门里急步迎出一个五旬老者,瘦高,锦袍,长眉细目,满脸透着精明干练。
  车到,人到,锦袍老者正好迎着马车,双手连拱,满脸赔笑道:“诸位辛苦,诸位辛苦……”
  四个护车的,连车把式在内五个人,就根本没听见,没看见一样,一个个神色冷漠,没人正眼瞧他一下。
  左边一名华服壮汉离鞍下马,车前一躬身,冲着车篷内恭谨发话:“禀您,长安‘东关长乐坊’到了。”
  话落,上前一步,伸手掀开车帘。这一掀,车前六十人,直了十二只眼。马车里,空空的,哪有人?四名护车华服壮汉,勃然色变。翻身上马,往来路绝尘驰去,快得像一阵风!
  事隔一天,西大街一家当铺发生了一件事。这家当铺好大的店面,垂着半截帘,帘上斗大的一个‘当’宇。
  门口贴着一付联,上联是:“济他人之急。”下联是:“申自家之利。”这倒是实实在在的老实话。
  也是正午,当铺门口来了个人,是个年轻人,有着一付颀长的身材,不胖不瘦,人长得相当好,长眉凤目,挺俊,肤色黑黑的,也显得挺壮。
  只是那身穿着,可就不在相衬了。上身是件破小褂,下身是件补着几个补钉的裤子,脚底下是一双快透底的薄底靴。
  要是给他换件像样的衣裳,凭他那长相,谁敢说他不是有钱的公子哥儿,浊世佳公子。
  上身小褂没袖,边儿都毛了,左胳膊藏在小褂里,右胳膊露在外头,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劲儿,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的,吊儿郎当的,跟“开元寺”一带的混混儿一样。
  他到了当铺前,手一抬,头一低,走了进去。敢情是来当当的,年轻轻的不务正业,糟蹋他这块料儿了,未免让人为他扼腕。困窘本是低头事,可是一进当铺就不得不把头抬得高高的。
  年轻人一进门,便冲着那一人多高的柜台上那扇小门叫了起来:“有人么,露露头儿。”这年轻人好会说话。
  叫了两三声,柜台那一边才冒起一个脑袋,是个干瘪瘦老头儿,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子,鼻粱上架付跟镜,典型的开当铺的。
  瘦老头斜着一双老眼,瞟了年轻人一下,然后,脸上不带一点表情,冷冰冰地开了口:
  “干什么的?”
  “问得好。”年轻人一咧嘴,笑了,好白的一口牙:“进当铺来,还能干什么,找乐子,你这儿有么?”
  瘦老头儿不屑地打量了年轻人一眼:“你要当当,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年轻人又咧嘴一笑,道:“敢情你是打门缝里瞧人,把人都瞧扁了……”左胳膊像条蛇一样,也没看他是怎么动的,一下就从小褂那齐肩的袖口里伸了出来,左手往瘦者头儿跟前一幌,道:“喏,能当么?”他掌心里托颗珠子,赤红,足有鸡蛋大小。
  瘦老头儿两跟猛地一睁,指了指年轻人掌心上的那颗珠子,道:“你要当这个?”
  年轻人点点头道:“不错,你收么?”
  瘦老头儿收起一脸惊容,深深打量了年轻人两眼:“这颗珠子哪儿来的?”
  年轻人一摇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只问你收不收。”
  瘦老头儿脸色一沉,道:“小伙子,我这儿可不是销赃的地儿。”
  年轻人突然笑了,微一点头道:“老头儿呀,瞧不出你还真有眼光。”
  他居然承认珠儿是黑货,世上哪有这种人。
  口口口
  瘦老头儿脸上变了色,惊声说道:“你果然是……我这儿不是销赃的地儿,收的东西都是有正当来路的,快走,快走,还不快走。”
  年轻人凝视着瘦老头儿道:“这么说,这颗珠子你不收?”
  瘦老头儿冷然摇头说道:“不收,来路不正的东西,哪怕它是块连城璧,我也不收。”
  年轻人扬了扬手里那颗赤红大珠子,笑哈哈地道:“面对这么一颗珠子,你真能一点儿都不动心么?”
  瘦老头儿冷笑一声道:“我想动心,可是我不敢动心,你快走吧,你要再不走,我可要拿你送官了。”
  年轻人笑笑说道:“老头儿,别跟我来这一套,官我见多了,送官吓不了我,你不收,我就另找别家去,这颗珠子可大有来头,听说是一个满洲什么贝子的‘珊瑚珠’……”说着,他转身要走。
  “慢着!”瘦老头儿突然一声轻喝。
  年轻人转过头来道:“干什么?”
  瘦老头儿指指那颗赤红大珠子,道:“你这颗珠子哪儿来的?”
  年轻人道:“瞧你问的,你明明知道这颗珠子是哪儿来的!”
  瘦老头儿道:“你会错我的意了,我是问你刚才说什么?”
  年轻人道:“我说这颗珠子是一个满洲贝子的‘珊瑚珠’,大有来头,你不信么?拿去仔细看看。”他伸手把那颗珠子放在了高高的柜台上。
  瘦老头儿生似怕珠子跑了一般,忙伸手一把抓起了那颗珠子,凑近眼前看了看,随即望向年轻人:“你说这颗珠子,是一位满洲贝子的‘珊瑚珠’?”
  年轻人一点头道:“不错,这话是我说的。”
  瘦老头儿还不放心,又问了一句:“没错么?”
  年轻人不高兴了,道:“不信你可以找个识货的看看,收不收在你,这‘长安城’里又不只你这一家当铺。”
  瘦老头儿那薄薄的嘴唇边,泛起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道:“只要是一位满洲贝子的‘珊瑚珠’,我一定收,值钱不值钱那是另一回事,单论来头它就大的惊人,你当多少?”
  年轻人抬手扬起了巴掌。
  瘦老头儿道:“五十两?”
  年轻人哼地一笑道:“老头儿,你不识货我识货,干吗?想蒙人哪,这颗珠子只值五十两么?拿来,我不当了。”他伸手要那颗珠子。
  瘦老头儿手往里一缩,道:“那是多少,五百两?”
  年轻人冷笑说道:“五百两?五百两还不够我推一回的呢(牌九),拿来,拿来,你出不起价钱,自有别家出得起。”
  瘦老头儿拿珠子的那只手握得紧紧的,道:“你究竟要当多少,你倒是说啊?”
  年轻人淡淡说道:“五万两。”
  瘦老头儿两眼一睁,道:“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银子?”年轻人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说了么,你可真没见过世面,听清楚了,我要五万两黄金。”好大的胃口!
  瘦老头儿脸色一变,倒抽一口冷气,道:“五万两黄金,我就是卖房子卖地,连这当铺跟人都给你也不够啊……”
  年轻人淡然一笑道:“老头儿,你大客气了,谁不知道你们东家是西五省首屈一指,富可敌国的大财主,五万两黄金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九牛一毛,我还是那句老话,收不收在你……”
  瘦老头儿两眼一眯,道:“这么说,你是打听清楚才来的?”
  年轻人道:“废话,我要不打听清楚,能当得出五万两黄金么?”
  瘦老头儿笑了,一点头道:“说得是,要进家小招牌,小字号的,他卖房子卖地,押老婆押孩子都不够,我收了,你等等,可别走啊。”
  年轻人道:“走?珠子在你手里我上哪儿去,快去搬金子吧,最好是整块、整箱的。”
  瘦老头儿道:“你恐怕要雇辆大车来。”脑袋往下一缩,人就不见了。
  年轻人道:“这不劳你操心,别说是五万两,就是五十万两我也照样运得走。”
  没听那瘦老头儿答话。
  年轻人一凝神,道:“老头儿,你上哪儿搬金子去了?”
  仍没听老头儿吭气。
  年轻人沉不住气了,两手一扒,一按,人已窜上了柜台,只一眼,便听他道:“咦,人呢,好个老兔崽子,居然跑了……”
  “喂,喂,喂!”忽听一个话声起自背后,“你这是干什么?”
  年轻人扭头一看,当铺里不知何时进来个人,是个瘦瘦高高的阴沉脸的黑衣汉子,他冷冷地瞅着自己。年轻人忙从柜台跳了下来,道:“找人哪。”
  那阴沉脸黑衣汉子道:“你找谁?”
  年轻人道:“找这当铺里的朝奉啊。”
  那阴沉脸黑衣汉子道:“找朝奉没有这样找法的,你有嘴不会喊两声么?小心让人拿你当贼办,你找朝奉干什么?”
  年轻人道:“自然是当当啊。”
  “当当?”阴沉脸黑衣汉子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眼,见他两手空空,身上也不像带着东西,当即问道:“东西呢?”
  年轻人道:“东西让那老头儿拿走了,我那是颗价值连城的珠子,老头儿见财起意,拿着跑了。”
  阴沉脸黑衣汉子“哦”地一声笑道:“你就是那个拿颗珠子要当五万两黄金的小子……”脸一沉,劈胸揪住了年轻人。
  年轻人身子被揪得往前一冲,忙道:“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阴沉脸黑衣汉子冷笑说道:“问得好,告诉你,案发了,这场官司你是吃定了,跟我上衙门去。”
  年轻人两眼一睁,道:“怎么,你是衙门里的捕快?”
  那阴沉脸黑衣汉子道:“到现在你才认出我来呀,吃这碗饭居然不认得我,真是个瞎眼的贼。”
  年轻人突然笑了,看了对方一眼,道:“朋友,想黑吃黑也用不着动手啊,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什么阵仗我都见过,有话好说,放手吧。”
  阴沉脸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遭:“你说谁想黑吃黑?”
  年轻人像没听见,淡然说道:“我叫你放手。”
  “放手?”阴沉脸黑衣汉子冷笑说道:“放了你,我拿什么交差……”
  一句话还没说完,揪住年轻人的那只手跟被烙铁烙了一下一样,猛地一疼,他“哎唷”
  一声忙松了手。
  再看着手,手背上红红的一道,都肿了,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可是他没看见年轻人手里拿来西。
  刹时,他明白了,眼睁得老大,道:“我走眼了,瞧不出你还是个练家子……”
  年轻人拉了拉衣裳,淡然一笑道:“我就这么一袍一褂,幸亏你没有扯破,扯破了你还真赔不起,朋友,麻烦你告诉老头儿一声,珠子先放在他这儿了,五万两黄金,我明天这时候赶车来搬。别到时候交不出这五万两黄金,那位‘满洲’贝子,我可要另送别人了。”说着,迈步就走。
  那阴沉脸黑衣汉子硬没敢拦他,急忙跟了出去,刚出店铺,他的神色突然一喜。
  没别的,瘦老头儿回来了,走得飞快,气呼呼的,身后跟着两个人,是两个身穿华服的佩刀大汉。
  阴沉脸黑衣汉子目光一转,大喝说道:“站住。”立即向年轻人扑了过去。
  年轻人笑了:“这才叫狗仗人势。”
  他往后一退,阴沉脸黑衣汉子扑了个空,直往前冲去。就这么一耽误,瘦老头儿带着两个华服大汉已到近前。
  年轻人笑道:“老头儿啊,你拿着我的珠子跑到哪儿去了?”
  瘦老头儿伸手冲他一指,道:“就是他。”
  两个华服大汉各自跨步,一左一右挡住了年轻人。左边一名看了年轻人一眼,道:“那颗珠子是你拿来的?”
  年轻人含笑说:“不错,怎么样,犯了法么?”
  那华服大汉道:“你这颗珠子哪儿来的?”
  年轻人还没答话,阴沉脸黑衣汉子已过来插了嘴:“他刚说了,明天这时候,咱们要不给他五万两黄金,他要把贝子爷另交……”
  左边华服大汉冷冷扫了他一眼,他连忙闭上了嘴。
  年轻人笑笑说:“卖力不讨好,谁叫你多嘴。”
  阴沉脸黑衣汉子脸一红,可没敢说话。
  左边华服大汉转眼过来望着年轻人道:“我们少爷落在你手里了?”
  年轻人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少爷,我只知道他是个‘满洲’贝子。”
  左边华服大汉意似不信地看了年轻人一眼。
  年轻人淡然一笑道:“那位满洲贝子,人长得挺不错,廿多岁年纪,皮白肉嫩,跟个大姑娘似的,嘴角还有一颗痣,没有错吧?”左边大汉浓眉一耸,道:“我们少爷现在哪儿?”
  年轻人笑了,道:“阁下,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么?”
  左边华服大汉手抚上刀柄,道:“那么你就留在‘长安城’里,暂时别走。”
  “可以。”年轻人一点头笑道:“只要有吃有住,不走就不走,住几天都行,只是……”笑笑说:“我也有位少爷,我来时我家少爷说过,要是日头下山以前我还不回去,他就要生气了,我家少爷是个最沉不住气的人,可得留神他撕票啊。”
  右边华服大汉突然上前一步,厉声道:“你敢?”
  年轻人笑笑说道:“我是不敢,我不过一个卖力跑腿的奴才角色,哪来那么大杀人胆子,可是我家少爷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胆上长了毛的人物。”
  左边华服大汉伸手一拦同伴,道:“你贵姓?”
  年轻人笑道:“这是我打从进当铺至今,所听到的头一句客气话,不敢,我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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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左边那华服大汉道:“你阁下是哪一路的人物?”
  年轻人摇摇头道:“你放心,我不是大明朝官家的人。你们那位贝子爷是来相亲的,我不管,西五省这位大财主曲意巴结,把女儿送人,我不管,一旦成了亲,西五省这位大财主是封王也好,封侯也好,我也不管,我要的只是黄金,五万两黄金,一分一毫不能少。至于五万两黄金是谁给,我也不管,我只管一手交人,一手接黄金,明白了么?”
  左边大汉微一点头道:“我明白,只是这价钱太高了些……”
  “不舍吧?”年轻人道:“堂堂一个‘满洲’贝子,值不了五万两黄金么,别讨价还价,时间久了,那会惊动官府的,你们跟大明朝现在正在边境打仗,你们的主子以七大恨誓师,两下里正在边境打得人翻马仰,血染黄沙,你们到这儿来这件事,谅必不愿大明官家知道吧?”
  左边华服汉子没说话,沉默了一阵之后,目光一凝,道:“五万两黄金送到什么地方去?”
  年轻人道:“你们愿意送去,那是最好不过,省得我雇车再来拉了,至于送哪儿,我得问我家少爷……”
  左边华服大汉道:“这么说,阁下现在不能告诉我?”
  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我虽然是一个卖力跑腿的角色,可是还不至于那么傻?”
  左边华服大汉浓眉一皱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
  “不忙。”年轻人道:“我问过我家少爷之后,自会给你们送信来,这不是件小事,眼下你们几个也做不了主,五万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你们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凑得出来,恐怕一拖又要些日子,这样吧,你们赶快去凑五万两之数去,凑齐告诉我一声,免得我瞪着眼老等,同时,我马上也可以告诉你们咱们在哪儿一手交人,一手交货,行么?”年轻人说的是理,从这番话看,这年轻人精得很,也极具心智。
  左边华服大汉沉默一下道:“到时候,我什么地方找你?”
  年轻人笑笑说道:“这你用不着愁,容易得很,只消到‘开元寺’前一问‘快手’小李,马上有人告诉你我在哪儿。”
  左边华服大汉微一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办,你走吧。”
  “快手”小李道:“那么我就等你们的信儿了。”
  “快手”小李耸耸肩,一摇一晃地走了,那颗珠子也不要了。本来是,五万两黄金什么不能买,要那颗珠子干什么?再说他的目的也在人不在物。
  瘦老头儿瞪大了一双老眼,望着左边华服大汉道:“您怎么让他走了?”
  右边华服大汉冷冷说道:“不让他走怎么办,让他撕票么?这个罪我担不起。我们贝子爷只要有半点差错,这门亲事就吹了!”
  那阴沉脸汉子双眉一扬道:“我缀着他去。”拔腿要走。
  左边华服大汉一声冷喝:“回来,就凭你还想跟他么?”
  阴沉脸黑衣汉子忙把腿收了回来。
  瘦老头儿结结地巴地道:“那么,您说该怎么办?”
  左边那华服大汉冷冷说道:“只有一个法子,让你们东家凑五万两黄金去。”
  瘦老头儿一怔,道:“您知道,五万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我们东家在‘长安城’的生意虽然不少,可是‘长安城’的这些生意毕竟是处分支!”
  左边华服大汉道:“那也容易,派人飞报你们东家去,五万两黄金买这么一门亲事,买一个‘满洲国’的王爵,他会拿的。”偕同他那同伴,转身而去。
  瘦老头儿怔住了!
  口口口
  日头偏了西,夏天里,在这时候总是闷热的,要想凉快,最早也得等过了半夜。
  夏天里虽然天黑得迟,可是“长安城”有几个地方,已经上了灯了。
  满天的霞光洒在地上,大地上一片金黄,黄里还透得点儿红。
  在“南大街”文庙旁,有座大宅院,看上去挺气派,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宅门儿。
  不瞧瞧,站门的两个汉子穿一身白袍,雪白,那袭白袍硬是绸子做的,在这年头儿穿绫罗绸缎的人可不多,普通人能穿块像样一点的布,已经算不错了,尤其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
  站门的人都穿绸,其主人可想而知。
  门前走来个人,穿着相当气派,一袭白绸长衫,手里拿着把玉骨描金扇,廿多岁年纪,人长得英俊洒脱,往那儿一站真如临风之玉树,丰神秀绝,世无其俦。就凭这,谁敢说他不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人到门前石阶下,扬玉骨描金扇一招,冲那两个站门的白衣汉子道:“请下来一个。”
  两个白衣汉子对望一眼,下去了一个。
  白衣客手一抬,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大红拜帖,往前一递,道:“烦请往里递一递。”
  拜帖上龙飞凤舞六个字:“中原白衣客拜。”
  那白衣汉子一怔:“你贵姓?”竟然是“辽东”口音。
  白衣客指了指拜帖,道:“就在这上头。”
  那白衣汉子低着脑袋看看,道:“这拜帖上没有写姓名啊?”
  “有。”白衣客道:“我姓白,就叫‘白衣客’。”
  白衣汉子狐疑地打量了白衣客一眼,道:“你要见我们使者?”
  白衣客道:“你们可是‘辽东’来的?”
  白衣汉子道:“不错。”
  白衣客道:“这儿是‘财神祖家’的‘长安’宾馆,是不是?”
  白衣汉子道:“是啊!”
  白衣客道:“那我就没有找错地儿,劳驾把我这张拜帖往里递吧,我要见来自‘辽东’‘菊花岛’的使者。”
  那白衣汉子脸色变了一变,道:“你知道我们来自‘辽东’‘菊花岛’?”
  白衣客道:“普天之下,只有‘辽东’‘菊花岛’的人才穿一身白……”
  那白衣汉子道:“你不也穿一身白么?”
  白衣客摇头道:“我这身白跟‘辽东’‘菊花岛’的人一身白不同,我这身白是大襟,‘辽东’‘菊花岛’人那身白却是对襟,而且我这身白是布扣,‘辽东’‘菊花岛’人那身白却是纯银扣子……”
  可不,这站门的两个白衣汉子穿的俱是对襟白袍,而且那扣子是纯银打造的。
  那白衣汉子瞪大了眼,道:“你要见我们的使者有什么事?”
  白衣客道:“我的来意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来跟你们使者接洽一宗买卖……”
  那白衣汉子笑笑说道:“我们使者到中原来,不是来做买卖的。”
  “我知道。”白衣客微一点头道:“你们使者到中原来,是负有特殊使命的,这特殊使命跟祖财神有关,要不然不会住在祖家的‘长安’宾馆里,只是我带来的这宗买卖若是做成了,不但对‘菊花岛’大有裨益,即使是对你们使者,甚至于这次到中原来的每一位,都有莫大的好处。这么说吧,更是一桩大功,你明白了么?”
  白衣汉子望着白衣客,好不诧异:“什么买卖有这么大的好处?”
  “抱歉。”白衣客笑笑说道:“这就要等见着你们使者才能说了,事关‘菊花岛’,也关这次到中原来的每一位,我认为你该把这张拜帖往里递一递。”
  白衣汉子面有难色,道:“据我所知,我们使者这次到中原来,除了祖家的人,是不见任何外客的……”
  白衣客道:“那也不要紧,劳你驾把我这张拜帖往里递一递,至于见不见,那还在你们使者,好不?”
  白衣汉子迟疑了一下道:“你等等。”转身步上石阶进了大门。
  白衣客笑了。
  片刻工夫之后,那白衣汉子匆匆地出了大门。他没下石阶,一声:“你跟我进来吧!”
  转身又进了门。
  白衣客微微一笑,登上石阶跟着那白衣汉子进了大门。
  好大的一个院落,分前后院,前院待客,后院居住,前院里遍植花木,后院里林木森森,偶尔风过,可见那郁郁苍苍的林木之中狼牙高啄,飞檐流丹。
  白衣客边观赏边叹道:“这位祖老不愧有财神之称,单这‘长安’一处宾馆便不亚那王侯之家,其他的就可想而知了。”
  白衣汉子没答理。
  走没多远,迎面站着个白衣老者,这白衣老者五旬上下年纪,身材瘦削,但满脸透着精明,看就知道是位属于智囊一类的人物。
  果然白衣客上前一步,抱拳说道:“莫非‘菊花岛’使者?”
  那白衣老者拱手答礼,神情有点冷漠,道:“阁下认错人了,老朽没那么大造化,老朽不过是使者座下的一名幕僚而已。”转眼望向那白衣汉子道:“这位便是那位递帖要见使者的白姓客人?”
  那白衣汉子欠身应是,神色之间颇见恭谨。
  白衣老者摆摆手,道:“你走吧,没你的事了。”
  那白衣汉子答应一声,躬身而退。
  白衣老者转眼望向白衣客,一丝难得的笑意浮上了老脸:“阁下姓白,大名是衣客二字?”
  白衣客含笑点头说道:“正是。”
  白衣老者道:“阁下这三字姓名,想必是化名吧?”
  白衣客笑道:“老先生不愧是位智囊人物,这回使者到中原来,有老先生在旁参谋,事无论大小,必然吃不了亏。”
  白衣老者对这种奉承似乎不感兴趣,微微一笑道:“如果老朽没有看错,阁下也是位武林人物?”
  白衣客道:“我不能不佩服老先生的眼光高明。”
  白衣老者淡然一笑,抬手让客道:“使者现在大厅候驾,阁下请跟老朽来吧。”转身行去。
  白衣客向着白衣老者投过深深一瞥,迈步跟了上去。
  这宾馆待客大厅十分气派,红毡铺地,八宝琉璃灯高悬,两壁分挂名家字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客厅那主座上,高高坐着一位身材矮胖,脸色红润的白衣老者。这老者六十上下年纪,长相十分奇特,圆胖脸,长眉细目秃顶,看上去雍容,有一种自然慑人的气度。
  除了脸色红润之外,其他地方的肌肤嫩而且白,较诸女儿家的细皮嫩肉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那一双胖嘟嘟的手,更是白得出奇,连一点血色都没有,行家一看便知,此人在手掌上练有一种特殊的功夫。
  白衣老者趋前施礼:“禀使者,白姓客人到。”
  白衣客举手一拱,道:“中原白衣客见过使者。”
  那秃顶胖老者也不知道是傲慢还是拘谨,只欠了欠身,淡淡然一句:“阁下请坐。”
  白衣客落坐在客座上,秃顶胖老者又向白衣老者抬了抬手。
  白衣老者欠身坐了下首。
  坐定,白衣老者欠身说道:“禀使者,这位客人是中原武林俊彦。”
  秃顶胖老者微一点头道:“我看得出,一身修为恐怕跟御前十将军不相上下。”
  白衣老者道:“这个属下倒没看出。”
  秃顶胖老者道:“你不是武林中人自然看不出,这位客人英华内敛,你能看出他是个武林人物,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转眼望向白衣客,含笑说道:“我说的没错吧,阁下?”
  白衣客笑说道:“我不便置喙。”
  秃顶胖老者看了白衣客一眼,话锋忽转,道:“阁下哪里来?”
  白衣客垂扇往下指了指,道:“‘长安’。”
  秃顶胖老者“哦”一声道:“原来阁下是‘长安’人物,‘长安’地面上何时出了阁下这么一位人物?”
  白衣客含笑问道:“使者对‘长安’地面,很熟悉么?”
  白衣老者轻轻咳了一声。
  秃顶胖老者适时移转了话题,道:“我把话题扯远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目光一凝,道:“听说阁下要见我,是为了一宗买卖?”
  白衣客道:“是的。确是为了一宗买卖。”
  秃顶胖老者道:“阁下明明是武林中人,怎么做起买卖来了?”
  白衣客浅浅一笑道:“不瞒使者,这是一宗武林买卖。”
  秃顶胖老者“哦”地一声道:“武林买卖,但不知是宗……”
  白衣客翻腕从袖底里取出一物,双手递了过去,道:“使者请过过目。”
  秃顶胖老者没动,白衣老者站起来接过去双手奉上。
  秃顶胖老者这才伸手接了过去,看了看道:“这是一方玉佩。”
  的确是方玉佩,雪白,无—点疵瑕,行家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白衣客含笑说道:“使者再请看背面。”
  秃顶胖老者翻过玉佩一看,不由一怔,道:“这是‘满洲国’的东西。”
  可不,背面镑刻的全是满文。
  白衣客道:“使者见识广,令人佩服,不错,这块玉佩确是‘满洲国’的东西。”
  秃顶胖老者抬眼投注过来,道:“阁下莫非要把这块玉佩卖给我?”
  白衣客微一摇头道:“这方玉佩虽然价值不菲,但对‘菊花岛’来说,毕竟是件微不足道的东西,我若为卖这方玉佩跑来见使者,也未免太轻率,也显得对使者不敬……”
  秃顶胖老者忍不住道:“那么阁下所说的这买卖是……”
  白衣客道:“凡物必有主,我要卖给使者的,不是这方玉佩,而是这方玉佩的主人。”
  秃顶胖老者一怔,道:“怎么,阁下是要把这方玉佩的主人卖给我?”
  白衣客点点头说道:“不错。”
  秃顶胖老者笑笑说道:“阁下开我的玩笑了,我花钱买个人干什么?”
  白衣客道:“有大用。使者。”
  “有大用?”秃顶胖老者道:“但不知这方玉佩的主人是男是女?”
  白衣客道:“他是个须眉男儿。”
  秃顶胖老者笑笑道:“那就更没有用了,要是个女的.我或许勉强可以收她为奴为婢……”
  白衣老者突然轻咳一声道:“使者何不问问这方玉佩的主人是何许人?”
  秃顶胖老者笑容一凝,转望白衣客。
  白衣客笑笑说道:“提起这方王佩的主人,此人来头颇大,他是满洲皇室一位贝子。”
  秃顶胖老者跟白衣老者俱是一怔,大厅里刹时寂静了下来,半晌之后,秃顶胖老者突然哈哈大笑:“阁下递名帖见我卖人,已属前所未有之事,卖的竟是满洲皇族一位贝子,更是闻所末闻。”
  白衣老者也已然恢复平静,捻着胡子点头:“不错,属下活了这么大年纪,像这种事,还是生平仅见,生平首闻。”
  白衣客笑笑,没说话。
  秃顶胖老者敛去了笑容,目光一凝,道:“阁下何来这位‘满洲’皇族?”
  白衣客道:“不瞒使者说,我是半路上截来的,我穷极潦倒,眼看有断炊之虞,只有在这位贝子身上打主意,无奈出此下策,使者跟老先生幸勿见笑。”
  秃顶胖老者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中原武林还有籍卖人发财的,要有这种的事,我可要向圣上辞官搬来中原住了。”
  这番话对中原武林充满了讥讽。
  可是白衣客不在乎,笑笑说道:“中原遍地黄金,俯拾皆是,只在人是否有眼光了。”
  秃顶胖老者微一点头道:“说得好……”
  白衣老者突然一声轻咳道:“阁下把这位‘满洲’皇族卖给我们使者,不知是……”
  白衣客笑笑说道:“老先生既是使者身边的参谋人物,似乎不该作此一问。”
  白衣老者有点窘,咳了两声道:“老朽是真愚昧,还望阁下明教。”
  “岂敢。”白衣客道:“老先生既让我说,我可就要直言了……”
  白衣客转望秃顶胖老者,道:“使者远自‘菊花岛’衔命而来,所负的使命是不是要跟‘财神’祖家商议结盟?”
  白衣老者脸色一变,显然白衣客一语中的,正中要害!
  秃顶胖老者双眉微耸,目闪精光,一点头道:“不错。”
  白衣客道:“据我所知,‘财神祖家’也正在跟‘满洲’商议两下结亲,使者衔命而来,要跟祖家议缔盟约,不用说,‘菊花岛’也有意跟‘满洲’来往了。”
  白衣老者脸色大变。
  秃顶胖老者两眼精光更盛,道:“也不错,‘菊花岛’海皇爷确有此意。”
  白衣客道:“使者直爽得叫人好不佩服,这就够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这位‘满洲’贝子卖给使者的原因所在。”
  秃顶胖老者长眉一皱道:“我简直有点糊涂,阁下既然知道‘菊花岛’有意跟‘满洲’来往,竟然还登堂入室要把‘满洲’的皇族卖给‘菊花岛’,这胆子不嫌太大了么?”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做生意哪有不冒险的,平稳的生意固然风险小,不会有大亏损,可也赚不了大钱,使者说是不是?”
  秃顶胖老者道:“难道阁下不怕连老本都赔进去么?”
  白衣客道:“使者,我既然敢做这买卖,就不怕蚀本。”
  秃顶胖老者道:“阁下那么有把握么?”
  白衣客道:“没把握我也就不来了。”
  秃顶胖老者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实话,不过我总认为这个生意,你做的是太冒险了。”
  白衣客笑笑,没说话。
  白衣老者突然说道:“阁下认为这笔生意做得成么?”
  白衣客道:“我是一番诚意,至于做得成与否,那还要看买主的态度如何。”
  白衣老者摇头说道:“‘菊花岛’有意跟‘满洲’来往,岂有做这等生意的道理。”
  白衣客道:“就是因为‘菊花岛’有意跟‘满洲’来往,所以才该毫不犹豫地谈这笔交易。”
  白衣老者道:“老朽不懂。”
  白衣客道:“老先生别客气,若是‘菊花岛’买下这位‘满洲’皇族,把他送回去,请想,‘满洲’对‘菊花岛’会怎么样?”
  秃顶胖老者突然说道:“这位‘满洲’皇族,也是祖家未来的娇客,是不是?”
  白衣客道:“不错。”
  秃顶胖老者道:“那么祖家跟‘满洲’的关系,较‘菊花岛’跟‘满洲’的关系更为亲密,阁下为什么不把这位皇族卖给祖家去?”
  白衣客道:“就是因为祖家跟‘满洲’的关系,比‘菊花岛’跟‘满洲’关系来得亲密,这种盟约缔结起来,令人不安,所以我才先找使者谈谈,当然,要是使者不愿意要,我也只有把这位‘满洲’皇族卖给祖家去了。”
  秃顶胖老者微一摇头道:“这个人‘菊花岛’不愿要……”
  白衣老者轻咳一声道:“使者该更衣了。”
  秃顶胖老者含笑站起,道:“阁下请稍坐,我失陪片刻。”
  白衣客欠身说道:“使者请便。”
  秃顶胖老者转身行向厅后。
  白衣老者忙跟了过去。
  白衣客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片刻之后,秃顶胖老者跟白衣老者双双走了出来,秃顶胖老者还是那件白袍,当然,更衣是假,背人商议商议是真。
  落座之后,秃顶胖老者笑着说道:“我本不愿买这位贝子,无如我这位老兄弟对这位‘满洲’皇族颇有兴趣,阁下开价多少?”
  白衣客道:“养着个人还得供他吃喝,我自己都有断炊之虞,哪能多养活一个人,不瞒使者说,我急于脱手,要的价钱不高。”
  白衣老者道:“多少?”
  白衣客伸出一根指头,道:“黄金一万两。”
  白衣老者吃了一惊,道:“黄金一万两?”
  秃顶胖老者道:“这个价钱太高了……”
  白衣客笑笑说道:“我若是把他卖给祖家,开价五万两也能轻易成交,使者信不信?”
  秃顶胖老者:“‘菊花岛’不比祖家,祖家富可敌国,生意遍天下,‘菊花岛’地处大海,一片荒瘠……”
  白衣客道:“使者客气,谁不知道海皇爷,祖财神是两大富豪,我开的这个价钱已是低得不能再低……”
  白衣老者轻咳一声道:“阁下不是大明官家的人吧?”
  白衣客笑道:“老先生既是智囊人物,不该作此一问,我若是官家人,就不会把这位‘满洲’皇族卖人了,把他往边境一送,还怕那以七大恨誓师的‘满洲’主人,不乖乖退兵么?”
  白衣老者脸红了一红,又轻轻咳了一声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白衣客道:“那当然,做生意本如此。”
  白衣老者道:“使者衔命而来,没带那么多,可否开张银票……”
  白衣客笑道:“老先生毕竟不是做生意的人,难怪说此外行话,这种生意不比别种生意,银票不过一张纸,万一到时候‘菊花岛’来个不认帐,我岂不落个人财两失?”
  秃顶胖老者双眉一扬道:“阁下小看‘菊花岛’了。”
  白衣客道:“使者原谅,好不容易捞得这笔意外之财,我不得不小心,我看这样吧,使者要真一下拿不出一万两黄金.可以付给我一半,另一半开张银票如何?”
  秃顶胖老者道:“这倒可以,咱们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白衣客站了起来道:“我告辞。”
  “慢着。”白衣老者一抬手道:“咱们什么地方买卖?”
  白衣客道:“三天之后上灯时分,我把他送来……”
  秃顶胖老者一点头道:“好极了,我准时候驾。”
  白衣客道:“请使者早准备,也请当日谢绝祖家一切应酬,万一要让祖家人知道了,‘菊花岛’就不能……”
  秃顶胖老者摆手说道:“这个你放心,这是我的事,我自会小心的。”
  白衣客一拱手道:“告辞了。”
  秃顶胖老者冲白衣老者一摆手:“代我送客!”
  白衣客转身往外行去。
  白衣老者一直送他出大门。
  白衣客走了,没多大工夫,宾馆里又出来两个人,是两个黑衣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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