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
翠莲曲
  作者:东方玉
  故事发生在那可遇而不可求的海上仙山附近,一条三道桅杆的大木船带着狂风的厉啸在刹那间触礁了,主人翁方玉琪带着腥味的咸水,失去了知觉……十二年后的一个傍晚,方玉琪倚石而坐,口中不觉吟唱起那首小时候在海上仙山学会的《翠莲曲》,那美丽、动人的曲子,使他怀念起了青梅竹马、穿着雪白衣裙的莲儿,随着也陷入了暇想。然而,有谁知道,第二天的方玉琪却因师傅瘁然去世,而中断了他的学艺生涯,他身负遗命,初入江湖,从此,也揭开了武林是非恩怨的序幕。同时,也应验了海上仙山那位老神仙的一句话:“唔,这姓儿骨根不错,可惜情孽牵连……”此书情节扣人心弦,令人难以释卷。
  第一章 初出江湖
  第二章 飞叶摧心
  第三章 笔墨之争
  第四章 奇事迭出
  第五章 初悟迷藏
  第六章 商山四异
  第七章 空自留仙曲
  第八章 七指煞君
  第九章 琼宫侍者
  第十章 一剑纵横
  第十一章 得之仙曲
  第十二章 仗剑入虎穴
  第十三章 九嶷山下
  第十四章 琼宫公主
  第十五章 终身憾事
  第十六章 莫测高深
  第十七章 草木皆兵
  第十八章 古刹浴血
  第十九章 四路强敌
  第二十章 血雨腥风
  第二十一章 五台封山
  第二十二章 崤谷探险
  第二十三章 灭绝神砂
  第二十四章 正邪较技
  第二十五章 雪山神剑
  第二十六章 花林突围
  第二十七章 恩仇了了
第一章 初出江湖
  莲花峰,生翠莲,翡翠莲花玉生烟,弱水三千里,飘香落九天。
  莲花峰,生翠莲,卅六莲叶翠田田,风吹莲叶覆,回旋欲通仙。
  花落见莲心,莲房碧似金,粒粒皆仙晶,婉转何处寻?莲根是莲藕,玉节盘珠走,冰丝合三三,好为王母寿。
  一弯新月,像银钩似的,斜挂在树梢之上,掩映着十几棵参天古松,针叶如画!
  四处群峰耸秀,浮云出岫,这是刘阮遇仙的天台北峰。
  方玉琪每天晚餐之后,总得在这里倚石而坐,盘桓上一会。
  俯瞰幽壑,仰望碧空,七年来,习以为常。
  每当他坐在这块大石上的时候,口中也就自然而然的低哼起“翠莲曲”来。“翠莲曲”,这是多么美丽,多么可爱的曲子啊!
  也是自己从小学会,唯一会唱的曲子,在他的心灵中,留着极其深刻的印象。它本来没有曲名的。
  也许有,因为一个曲子,不可能没有名称。
  但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太小了,只知道学着唱,那会追根问底的去研究曲名?
  后来,自己逐渐长大,总觉得这首可爱的曲子,没有曲名,是一件憾事,这才替它起了一个名称——翠莲曲。
  七年了,自己一直深深的爱着它,没有一天,不在轻声低诵!
  除了师傅,自己孓然一身,再也没有亲人。
  在寂寞袭上心头的时候,只有“翠莲曲”,会安慰自己,把自己带回到幼年,回复到那段最愉快最美丽的日子。
  但是,这不过是回忆罢了!那和自己在海滩上,在树林边,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歌唱的人呢?
  海天茫茫,在水一方,连那个自己曾经住过五年,又一别七年的小小孤岛,也只有对着娟娟细月,向空遥望而已!
  因为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海上仙山啊!
  这该是十二年以前的事了。
  那时自己还只有七岁,父亲方泽民,在山东即墨县任上,因流寇蜂起,挂冠南返,自己一家,都下了一条三道桅的大木船。
  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海,这么汪洋无际,白浪滔天!心中不知是兴奋?还是忧惧?时常爬上甲板上去玩。
  船行了不知多少天,记得那是一个晚上,一个可怕的晚上!
  狂风带着厉啸,掠过横空,船身颠簸得要把人丢出船去。
  海上掀起比山岳还高的浪潮,一阵又一阵,像泰山压顶似的朝着船上扑来,野蛮得有若噬人巨兽,张着獠牙,要把船整个吞没。
  自己吓得抱着父亲,不敢睡觉。
  一阵巨大的震动,如今想来,敢情是船触了礁?
  自己那时却只觉身子立时淹入了冰冷的水中,不知是沉,也不知是浮?
  带着腥味的咸水,灌入口中,自己便迷迷糊糊的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睡在一张石床上了,全身血液好像燃烧了起来,有一股莫可名状的热流,在体内滚滚流动。
  炙热得使人难以忍耐,但又舒畅得使人飘飘欲飞!
  张眼一瞧,床面前站着一个长髯飘胸的老伯伯,他两只留着长指甲的手,正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瞧着自己身上,悬空摆动。
  “老伯伯,他醒来啦!”
  “唔!这娃儿骨根不错,造化也不错,可惜情孽牵连……”
  白胡子老伯伯在说什么,自己并没听懂,却已咕碌碌地翻身坐起。
  “老伯伯,我爹爹呢?”
  “你爹爹还要睡上一会,你跟莲儿先出去玩玩罢!”
  白胡子老伯伯慈祥地笑着,回答自己。
  打那时起,自己父子两人,就在石屋里住了下来。
  白胡子老伯伯敢情生性好静,一天到晚躲在屋子里,很少见得到他,有时也只和父亲谈谈,他住的那间石室,父亲也不准自己进去。
  小姑娘莲儿,后来和自己一起,由父亲教着念书。
  早晚一空下来,不是到海滩上去拣五颜六色的贝壳,就是在林边捉迷藏。
  想起捉迷藏,方玉琪眼前,又不由泛起莲儿娇小的身形,和那捉摸不定的身法。
  当时别说自己缚住了眼睛,抓不到她,就是偷偷的瞧了一下,明明看准了,也总是被她溜跑。
  不是吗?莲儿时常拍着手,叫自己“笨蛋”!
  后来还是她笑着告诉自己,说自己没有来以前,她也常和老伯伯捉迷藏。
  但她十次就有十次被老伯伯捉住,她气得不要玩了,老伯伯就教了她一种捉迷藏的法子,这样,她十次之中,才有两三次,可以逃脱。
  她说和老伯伯捉迷藏,根本一点也不好玩,自己来了,她才高兴。
  于是,她就把捉迷藏的法子,转教给自己。
  可是捉迷藏的法子,却又难学极了,脚尖左右移动,跳跳蹦蹦的乱转圆圈,自己几乎被她教得头昏脑胀,莲儿却鼓着双腮干生气。
  足足练了四五天,不知被她骂了多少次“笨蛋”,才算学会,起先还时常被他捉住,后来慢慢的熟练了,她才高兴。
  “翠莲曲”,也是那个时候学会的,莲儿时常牵着自己的手,坐在海滩边上,要自己和她一起唱。
  一住五年,海岛上虽然终年常绿,四季如春,生活过得十分恬静,也十分愉快。但父亲却一直怀念着故乡,说什么“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白胡子老伯伯也曾劝过父亲:“世乱方殷,何如啸傲海外?”
  但一个久离故乡的人,对故乡之思,是如何殷切,又岂会因一两句话,就能排遣得开?
  那年的秋天,岛上终于飘来了一艘渔船,父亲大喜过望,和他们一谈,才知他们原来正是浙江沿海的渔民,因为在海面遇上了大风,无意飘到这个岛边来的。
  于是父亲决定搭他们渔船回去。
  第二天,自己父子两人就和白胡子老伯伯作别。
  莲儿哭得很伤心,一直送自己上了船。
  渔船渐渐离开海岛,她还是痴痴的立着。
  七年了,自己的耳边,还依稀响着她的声音。
  “玉哥哥,你们一定要回来啊!”
  七年了,海上仙山,可遇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及。
  青梅竹马的莲儿,该和自己一样大了,在天之涯,在水一方!
  自己亲爱的父亲,离开了尘世,也离开了自己,从此,自己孤单单的再没有亲人了。
  有,那只有遥远的莲儿,和自己的师傅!
  抬头一望,一钩眉月,业已斜挂天半,玉露无声,衣衫欲湿!时间已经快近亥末子初,自己新近才学会的“通天剑法”,还没十分纯熟呢!
  想到这里,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从身边取过师傅传给自己的“松纹古剑”,熟练的一按卡簧,一道银虹,应手而出!
  然后小心地将那支有着斑剥古纹的剑匣,平放到大石上面,转身走到草地中间,站停身形,凝神沉气,稳如山岳,右手剑尖向天,左手剑诀平胸,亮开“通天剑法”的第一招“一心朝天”。
  剑尖一圈,剑诀遥领,身形骤然一变,剑影簌簌,早已挥洒而出!
  “通天剑法”,原是崆峒派镇山之宝,素以奇诡著称!
  此刻方玉琪剑势展开,只见一条银虹,裹着一团黑影,倏前倏后,忽腾忽跃。天风激荡,花雨缤纷,轻灵快速,简直到了极点!
  但听剑风飒飒,响成一片,哪里还看得清人影?蓦地一声轻啸,银光倏合,化作一道匹练,带着破空劲风,平地飞起两丈来高,身在空中,长剑抖处,闪出层层银鳞。
  方玉琪一招“长虹经天”,收住剑势,飘然落地,心头虽然微微感到有些气喘,但这趟剑法,自己却使得十分满意。
  时间已是不早,收剑人匣之后,就手提长剑,跃下蜂顶,顺着小径,踏月归去。
  半山腰上,三间茅屋,这时静闷得一点声息也没有。
  时当子正,正是师傅坐功之时,方玉琪哪敢惊动,悄悄的回转自己卧室,挂好长剑,立即脱衣就寝。
  第二天清晨,方玉琪起身之后,做完功课,还不见师傅出来,心中不由深感讶异。
  他老人家黎明即起,数十年如一日,今天怎会突然曼起,莫非他老人家身子不适?
  不!普通练武之人,尚能做到强身健骨,祛病延年,何况以他老人家的功力,当今武林,已是寥寥可数的人物,那末该不是身体不适了。
  他边走边想,放轻脚步,跨进师傅房间。
  眼帘所触,恩师苍松子正静静的倒卧地上,一动不动。
  方玉琪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只觉头顶上“轰”的一声,眼前一阵昏暗,他忍住眼泪,略为定神,立即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师傅……”
  “傅”字才喊出口,双手触到苍松子身上,着指如冰,看来师傅业已仙去多时了!
  方玉琪毫不犹豫,双手一抄,抱起师傅,平放到云床之上,他跪倒床前,抱着师傅,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一会,他头脑逐渐清醒,想起师傅昨晚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暴卒?难道是中了人家暗算?
  想到被人暗算,方玉琪顿时热血沸腾,急忙把师傅遗体,仔细检查了一遍,可是又瞧不出什么异样?
  再向房中打量了一阵,也并无半点痕迹。
  以师傅的武功,当今武林,又有谁能不动声色的加害于他?看来当真是他老人家寿限已终!
  方玉琪泪眼模糊,突然发现地上还摔落了一支墨水未干的毛笔。
  哦!师傅在仙去之前,还在写着什么东西?心中一动,俯身捡起笔来,向桌子一瞧,果然铺着一张素笺,上面写了许多字迹。当下拭了拭眼泪,/看武侠,请到清风阁/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字谕琪儿,余心脉将竭,为时无多,吾天台一派,源出崆峒,自开山祖缔创迄今,千有馀载,惜年代久远,致本门无上心法之“离合神功”,因而失传。
  “经历代师祖潜心研讨,虽各有小就,终难大成。于是师勉其徒,徒勉其孙,各以心得,遗之后人,以期能继先人遗志,恢复本门固有神功。
  “昔年汝师祖曾以合为用,由心神合一,凝虚成力着手,练为阳刚之气,裂石开山无坚不摧,其劲虽强,然与离合神功刚柔互济之道,相去仍远。
  “余有鉴于斯,惮心竭力,穷三十年之时光,试以离为用,由清虚无为,引力返虚着手,功虽稍进,但又嫌失之于柔,未能得离合随心之妙,倘能据此一刚一柔,继续精研,距成功当在不远矣。
  “兹将汝师祖及余研练心得各一册,付汝兄弟两人,互切互磋,以继先人未竟之志。
  “青儿……”
  这封长函的字正是师傅的笔迹!可是写到后面一段,已经歪歪倒倒,颤抖得不成字迹。
  尤其“青儿”两字,更模糊得难以辨认。
  敢情写到这两个字上,心脉已竭,无法支持,就栽倒地上了。
  这么看来,师傅果然不像被人暗算致死的?那末他老人家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会在倏忽之间,就会“心脉将竭”呢?
  师傅没有说出如何使得他老人家“心脉将竭”的原因,难道他老人家在练功之时,走火入魔?又急于交待本门“离合神功”
  心得,因为时不多,无暇再说明致死之因?
  师傅遗书中的青儿——自己的大师兄龙步青,那是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比自己大了五岁,已经尽得师傅真传,早在三年前,就下山去了。
  师傅这次把师祖和师傅自己的两本研练“离合神功”的心得,传给自己,两人,要大师兄和自己两人继续研练,完成前人未竟之志。那么今后第一件大事,就得先找到大师兄再说。
  可是,大师兄三年前下山之后,一直就没有回来过,自己又从没出过门,茫茫江湖,到那里去找他呢?
  方玉琪一阵沉思,抬眼望去,只见案头上果然放着两本薄薄的手抄书卷,敢情就是师祖和师傅对“离合神功”的研究心得了。
  当下就恭恭敬敬的把师傅遗书和两本心得,一齐收起。
  忽见案头上还放着一片手掌大的红叶,状似枫叶,但四周边上,却隐隐有一圈金黄色的镶边。
  这种金边丹枫,不但附近山头,从没见过,而且比普通丹枫又要大上数倍,实属罕见,不知师傅是从那里带回来的?
  但他此时也无暇多想,含泪把师傅遗骸,盘膝坐好。
  又在半山腰上找了一处干燥洞穴,打扫干净,把遗骸放好,移了一块大石,堵住洞口,再用泥土将缝隙封密,然后在洞口大石上,刻了一行大字:先师苍松子证道之处弟子方玉琪拜镌。等一切舒妥之后,他突然感到景物依旧,和自己朝夕相处,恩同父子的师傅,人天永隔,仙凡异路,不由又失声痛哭起来。
  从这天起,方玉琪就在师傅藏骨之处,庐守了三月。
  这三月中间,他一切依旧和师傅在时一样,照着所订功课,勤加练习。
  三个月时间,并不算长,但方玉琪对“通天剑法”,却已练得得心应手,纯热无瑕。
  现在他该下山了!
  师傅遗命,要自己和大师兄龙步青共同研究恢复本门失传已久的“离合神功”,那么必须先把大师兄找回来。
  第二,师叔静因师太,住在九华山,她老人家还不知道师傅仙逝的信息,自己也应该去一趟。
  问题却在自己从没有出过门!
  师叔前年虽然来过,但并没说出她的详细地址,自己就记忆所得,只知道她是在九华山正觉庵。
  如果九华山也有天台山这么辽阔,峰峦重重,自己不知正觉庵在南在北?偌大山区,又那里去找?
  但师叔在九华山正觉庵,总算还有个地址,还可以找。大师兄龙步青,是师傅收养的一个孤儿,无家无室,下山三年,又没有回来过,现在萍踪何处?要找他,自然更是困难。
  方玉琪终于决定,先上九华,拜见过师叔之后,再找师兄下落。
  当下收拾衣服,包了一个包裹,又把师祖和师傅的两本心得,和师傅遗书,小心翼翼的另外用布包起,在自己贴身藏好。
  还恐怕大师兄在自己下山之后回来,于是又留了一封信,说明师傅仙逝,自己奉遗命找寻师兄,至迟不出一年,在师傅仙逝那天,自己定当赶返等语。
  然后佩好松纹剑,又在屋内循视了一番,看看诺事停当,返身锁上板门。
  再到师傅藏骨的岩洞之前,跪下去叩了几个头,不禁又号淘大哭起来。
  收住眼泪,向师傅在天之灵,默默祷告了一阵。才站起身,紧一紧背上包裹,大踏步向峰下走去。
  方玉琪回到故乡坛头镇,在他父亲坟前,拜祭了一番,又从乡人口中,打听到九华山是在安徽的青阳县,当下别过乡人,赶到天台城内,饱餐一顿,又添置了些衣物。
  然后找到一家客栈落脚,第二天问清去安徽青阳的路程,就又开始就道。
  他由天台动身,经新昌、绍兴,到达杭州,再由杭州经临安、于潜、昌化,原是一条直达徽州的官道大路。
  这是第四天末牌时光,方玉琪刚出了临安两三里光景。
  忽见天色逐渐昏暗,乌云四合,北风怒号,远近山峰,霎时之间,都遮上了一层浓雾,灰滔镁的,天低了许多!
  眼看不是下雪,也得有大雨下来!
  江南的十一月,虽然比不上北方冰天雪地,但也已够冷的。
  方玉琪缩了缩头,向四处一望。
  糟糕!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这会就非淋个透湿不可,心中一急,脚下加劲,一口气奔了一里来路。
  幸好前面不远,发现一座茶亭,这原为行旅客商歇脚之用,这时雨点由疏转密。
  方玉琪毫不怠慢,闪身人内,茶亭中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当下解下包裹,就在青石凳上坐下。
  外面已是风雨交织,这时如果是一个文人雅士,以悠闲心情,静静的去领略雨景,倒确是别有雅趣。
  但方玉琪是赶路的人,中途遇雨,困阻荒亭,这心情就变成了寂寞和焦灼。
  这场雨差不多下了一个多时辰,风势渐停,雨也慢慢的小了下来!
  方玉琪心中一喜,立即背上包裹,继续赶路。
  由临安到于潜,虽然是条官道,但在天日山脚下,山岭走伏,这条路就是绕山而行,所经差不多全是山区。
  方玉琪正走之间,蓦听身后鸾铃齐鸣,两匹快马,蹄声急骤,飞驰而来!
  马上坐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劲装青年,背插长剑,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神色倨傲,他们好似没瞧到方玉琪似的,两腿一夹,泼刺刺擦身而过!
  要知适才一场大雨,满地都是泥水。这两匹快马,四蹄翻腾,自然把泥浆向后踢起,溅洒得方玉琪一脸一身。
  往前一望,那两匹马,早已驰出老远。
  方玉琪一阵愤怒,瞧马上两人这种飞扬跋扈的神气,决非好人,心中想着,一面用手抹了抹脸,瞧着自己身上的一身泥浆,只好等于了再拍。
  他洒开大步,继续向于潜奔去!
  这时差不多已是申酉之交,冬天的日子较短,此时早已昏黑下来。他一路急奔,眨眼工夫,走了二十余里。
  前面是一座山岭,不算甚高,山上遍种毛竹,路是绕着斜坡上去的。
  刚一走近,葛听到岭上有人喝了声:“站住!”
  方玉琪初入江湖,那知忌讳,抬头一瞧,并没有见到有人,敢情那声大喝,并非对自己而发,心念转动,脚下可就没有停止!
  “小子,你还不停步,要找死?”
  声到人到,愤然从竹林中闪出一人,拦住自己的去路。
  目光一瞥,只见此人眉目清朗,但满脸凌人傲色,横剑作势,意态凶凶!瞧他一身装束,正是刚才两匹马上的劲装青年之一。
  方玉琪低着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斑斑泥浆,暗想瞧他两人,轻轻年纪,果然是剪径之流,心中不由起了一阵鄙视,剑眉一竖,怒道:“你拦我去路,意欲何为?”
  劲装青年想不到眼前这个瞧不起眼的少年,敢对自己发横!狂傲的脸色,突然一沉,不屑的道:“识相的,快滚开,少爷可没有时间,和你罗嗦!”
  方玉琪见他不让自己过去,越发料定前面路上,可能正在杀人越货!当下也厉声喝道:“识相的,快滚开,少爷可没有时间,和你罗嗦!”
  他照着对方所说的口气,原璧奉还!
  劲装青年脸色一变,哈哈笑道:“哈哈!原来是赶来的贼党!”
  方玉琪怒道:“你笑什么?你才是贼党!”
  劲装青年长剑一扬,冷笑道:“小子,你亮出剑来,只要赢得我银剑于启煌手中长剑,就让你过去。”
  方玉琪那肯示弱,道:“尽管施来!”
  “呛!”也随手撤出松纹古剑,静以待敌。
  “小子,你当心了!”自称银剑于启煌的劲装青年,喝声未毕,一道银虹,宛若奔雷掣电,直奔方玉琪面门。
  方玉琪见他出手奇快,而且狂妄也达到顶点,不由怒哼一声,长剑猛的一圈,划起一朵剑花;封开对方来势。手腕骤一沉,剑尖急若流星,已向劲装青年右肩“肩井”穴上点到!
  这一招,大出劲装青年意料之外,等到察觉对方并非易与,一点寒星,差不多已快点上肩头。心中一惊,要想抵挡,已嫌不及,只好拚命后仰,脚尖点处。向右后方跃开一步。
  方玉琪身形不动,突然收住剑势,冷冷的道:“什么银刀锈剑?我当有多少斤两?原来也不过如此,再去练上十年,才配到江湖上来卖狂!”
  他方才溅了一身泥浆,这口恶气,到此时才算出尽,心中感到一阵舒畅,回头瞧了劲装青年一眼,正要转身。
  “小子,我和你拚了!”
  于启煌突然厉吼一声,跟踪急扑,抡剑直上!
  方玉琪急忙闪开身形,带煞双目,突然一瞪,怒声喝道:“鼠辈,你真不自量力!
  于启煌这回拼命进招,连对方说些什么都没有听到。
  刷刷刷,剑光如轮,出手尽是杀着!
  方玉琪经崆峒名宿苍松子七年调教,剑法精纯,但瞧到对方一味猛攻,也不敢大意,挥动松纹剑,硬把来势遏住。
  一连七八个照面,于启煌虽屈居下风,却依然挺剑急刺,迄未稍止。
  方玉琪心中一直想着劲装青年,一共是两个,目前一个拦着自己,另一个可能在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自己既然遇上了,就得早点赶去才对,心念转动,那肯多事恋战?手腕疾翻,倏忽之间,劈出两剑,把于启煌逼退一步。接着左足一点,右足“魅星踢斗”,对准于启煌执剑右腕踢出!
  这一着,身形如电,出招奇快,但听“呛”的一声,于启煌一柄长剑,立被踢上半空。
  方玉琪身形一落,左掌同时递出。又是“砰”的一声,击中于启煌肩头,震得他踉跄后退七八步,跌坐在地上。
  方玉琪一个转身,双足轻点,直向山坡中纵去!
  转过山头,向下一瞧,只见岭下一片草坪上,正有四人打斗得非常激烈!
  另外竹林边缘,还盘膝坐着一个老道人,好像正在眩目内视,调息疗伤。
  他略一凝视,不由十分气愤。原来场中四人,并不是捉对厮杀,而是以三对一。
  这三人全都用剑,两个是中年道士,一个正是和银剑于启煌一同跃马急驰,溅得自己一身泥浆的劲装青年。
  被三支长剑围攻的,却是一个须发戟张,状似叫化的驼背老头,不仅手上并无兵刃,而且脚步踉跄,分明已受了极重内伤,但仗着功力精纯,左指右掌,还使得十分威猛!
  对方除了劲装青年武功稍弱之外,两个中年道士的两支长剑,却气势如虹,已得剑术三昧!
  驼背老头虽然饶勇,终究众寡势殊,何况又负了重伤,此时迹近拼命,形势已非常危殆。
  方玉琪正因劲装青年纵马急跃,溅了自己一身泥浆,对他们飞扬跋扈的神气,有了先人之见。更加他们以三攻一,以兵刃对徒手,正派中人,那有如此不要脸的?
  他无形之中,对两个中年道士也存了敌念,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侠道中人的天职,自己遇上了焉得不管?
  不过以两个中年道士的剑法武功看来,自己断非人家敌手,但方玉琪脑筋灵敏,不平之念,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即时想出一个计策。
  自己只要出其不意,能够在一两招之内,把三人挡住,以驼背老头的武功,便可藉这略一缓手之际,和自己联手合击。虽不能击退对方,也当可全身而退。
  心念急转,一连两个起落,早已跃近草坪。猛的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以多为胜,以少凌长,江湖上算得那一门人物?”
  喝声未落,双脚一点,连人带剑,骤然向场中飞去!
  人在要落未落之际,刷刷两剑,施出“通天剑法”中“通天澈地”、“横弥六合”两招绝学。
  但见一大片银虹,犹若怒海狂澜,潮涌而出,刚好挡在驼背老头身前,把对方三支长剑,一起封住!
  要知这两招剑法,乃是崆峒“通天剑法”中精华所在,暗蕴天地至理,不但奇诡无比,抑且威力极强。两招并用,实有叱咤风云之势!
  果然对方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一击,迫得各自后退了半步。
  方玉琪身才落地,猛觉右臂业已被人一把抓紧,身形立时腾空而起。
  耳边依稀听到场中有人“噫”了一声:“那小子是崆峒派的,怎会和老贼……”
  声音悠悠远去,自己被人带着飞纵疾跃,足不点地的向前奔去!
  敢情已越过了几重山头,后面并无追人?唔!他们不是也有人负了重伤吗?自然不会追来。
  两人在松林中停了下来,驼背老头气息咻咻,猛然一个踉跄,有点站立不稳!
  方玉琪吃了一惊,正待用手去扶。
  驼背老头却只晃了几晃,依然支持住身体。
  “老丈,你怎么了?”
  “不要紧,老夫被凌云老杂毛罡气震伤内腑。”
  “什么?老丈你被罡气震伤内腑。”
  方玉琪听得十分惊骇,一个被罡气震伤内腑的人,还能力战三人,之后又带着自己,奔出这许多路?
  此老功力,委实惊人!
  “嘿!那老杂毛也伤在老夫铁掌之下,伤势恐怕比老夫还要厉害呢!”
  驼背老头说到这里,忽然仰天一阵哈哈大笑!
  方玉琪只觉这笑声有若焦雷骤发,震得自己双耳,嗡嗡直啊!
  驼背老头,大笑之后,突然脸色惨变,高大身躯,又向前晃了一下,他内伤甚重,经这振声大笑,血气又翻涌而上。但他却是个个性好强之人,似乎不愿在年轻人面前,稍逊他的威名,是以依然竭力忍着,徐徐的在山石上坐下。
  一面瞧着方玉琪道:“小友,你坐下来,老夫有话问你!你方才使的‘通天澈地’和‘横弥六合’两招,乃是崆峒派‘通天剑法’,你又在浙江现身,不知可是苍松子门下?”
  方玉琪听他提到思师,不由心中一酸,含泪答道:“老丈说的不错,他老人家正是晚辈先师。”
  “什么?苍松子也仙去了,老夫怎的尚未听人说起?唉!五大门派中老一辈的,几年之间,竟然凋谢殆尽!”
  驼背老头说到这里,脸上又痉挛了一下,他只是微微的皱着浓眉,依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玉琪却因对方和自己思师相识,想来定是前辈中人,不由惶恐的道:“老丈既和先师相识,定是前辈高人,不知如何称呼?恕晚辈不知之罪。”
  驼背老头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冷峻笑容,说道:“老夫和尊师,虽各闻其名,但因道不同,不相为谋,两无交往,小友毋须客气。小友有恩于我,还是各论各的交情,不妨和老夫结个忘年之交。唔!老夫来历,实不相瞒,乃是人称归驼子的便是!”
  归驼子!方玉琪听得怵然一惊!
  眼前这个须眉如戟的驼背老头,竟是名震江湖,南北四恶中的恶穷神归驼子!
  “啊!啊!老丈原来是……归老前辈。”
  “哈哈!小友,我恶穷神虽然恶名四播,但生平最讲究江湖道义,数十年来,恩怨分明,小友你倒是我老夫生平第一个受惠之人,老夫有意和你做个忘年之友……”
  他说到这里,又用手按了一下胸口。
  方玉琪却听得暗暗皱眉,归驼子凶名久著,自己偏偏又救了他,他要和自己订什么忘年之交,这魔头善善恶恶,喜怒无状,自己一个应付不当,难免不翻脸成仇?心中一动,连忙把话头扯开,接着问道:“老前辈,刚才那几个道士,又不知是何来历?”
  这一问,果然问得恰到好处!
  归驼子心中毫不生疑的道:“小友你初入江湖,自然不识得他们,但也总该听尊师说过,那三个道士是峨嵋三云,紫霞真人的三个师弟。唉!事情过去了,{谢绝收费会员网站转载}不说也罢,反正这场梁子既已结下,老夫也不怕他峨嵋派现任掌门人,对老夫如何?那被老夫震伤的叫做凌云子,自从前年紫霞真人逝世之后,他已是峨嵋派现任掌门了,另外两个是他的师弟青云子和白云子。唔!小友,老夫内腑受震,大概须要一两个时辰治疗,你如有事,不妨先行,咱们前途再行相见好了!”
  方玉琪巴不得早些离开,闻言忙道:“老前辈尽管请便,晚辈此刻急须赶赴于潜。”
  说着站起身来,扣了扣背上包裹,和归驼子作别,独自向林外走去。
  这一阵耽搁,已是酉未时光,方玉琪洒开大步,一阵急奔。
  不知不觉翻过了几重山头。
  他原是凭着来时方向而行,那知越走越不对头,纵目四顾,但见山岭起伏,夜色迷离,身在群山之中,根本无路可循,不由深悔方才急着想离开归驼子,没向他问清路径,致有此失。
  一阵阵山风,吹到身上,也有了凛列寒意,心头逐渐着急。暗想自己何不到山岗上瞧瞧方向,再走不迟,心念转动,脚下立即加快,向前面一座小山顶上奔去。
  但上了山顶,依然使他十分失望,眼光所及,除了较近的山峰之外,已是一片云烟,无可辨认。看情形,只好先找个避风所在,憩上一晚,等待天亮之后,再找出路。
  正当他回身之际,瞥见远处山峰之间,隐隐有灯光射出,不由精神一振,暗想这灯光许是山中猎户人家,自己正好前去借上一宿。
  当下连忙奔下小山,依着灯光方向,掠了过去。
  刚翻过两重山岭,只见山脚下面,已出现了一条黄泥铺成的宽阔山路,两边一排参天古松,甚是整齐!
  方玉琪心头大喜,立即连奔带跃,奔下山岭,顺着山道,大踏步向前走去!
  流水潺潺,松涛如啸!
  光瞧这平整宽阔的山路,猎户人家,断没有如此气派。
  约莫走了一里光景,眼前突呈宽广,那是二十亩大小的一片广场,直达山脚,广场尽头,依山而起,竟是一所极大庄院。
  远望过去,灯光错落,屋宇重重,前面一进大厅上,这时灯光辉煌,如同白昼,四面却围了一丈多高的清水砖墙,两扇黑漆大门,紧紧闭着。
  方玉琪越过广场,走近大门抬头一望,只见门上一块横砌着的水磨青砖上,刻着“怀玉山庄”四个大字。
  “怀玉山庄?”这名字好熟!似乎以前曾听恩师说过,但一时却记不起来。
  方玉琪跟随苍松子在天台北峰习艺,达七年之久,对崆峒心法的内家功夫,差不多也有了六七成火候。
  这大门和前厅相隔虽远,但侧耳一听,已依稀听到大厅似乎有欢笑之声。
  敢情寒夜客来,正有佳宾在座!
  自己山中迷路,望门投止,原为借宿一宵,此时如果贸然上前叩门,似有不便。
  他逡巡了一阵,暗想自己找到边门,要管事的人通报一声,免得惊扰人家。主意打定,便向左边绕去,果然走不多远,便有一扇黑漆腰门。
  方玉琪跨前一步,举手轻轻叩了两下,不多一会,腰门开处,从里面走出一个苍头模样的弯腰老头。手中拿着一支竹根旱烟管,颏下一部花白短须,向方玉琪一阵打量。
  他瞧着这位气宇轩朗的少年,背上包裹和腰中长剑,微露讶异神气,含笑问道:“小相公敢情是迷路的吧?”
  方玉琪初次出门,又是有求于人,不禁被问得脸上一红,连忙抱拳说道:“老丈请了,小可方玉琪,前往于潜,在山中迷路,想请借宿一宵,因听前面似在宴客,未便打扰,故尔绕到这边叩门,惊动老丈,请多多原谅。”
  弯腰老头哦了一声道:“小相公毋须客气,出门人山行迷路,错过宿头,也是常事,快请进采。”
  说着就让方玉琪人内,随手关上木门。然后穿过走廊,引到一间客房之中,回身笑道:“小相公且请宽坐,老庄主前面来了几位贵宾,此时不好惊动,容老朽去禀过小姐。”
  方玉琪连忙谢道:“老丈尽管请便。”
  弯腰老头去了不久,便领着一个小厮进来,手上托着热腾腾的四式菜肴,和一碗白饭。
  小厮在桌上放好碗筷,退了出去。
  弯腰老头望着方玉琪道:“小相公想来尚未进餐,老朽要厨下做了几式便菜,快请用吧。”
  说完,就在下首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方玉琪肚中也当真饿了,这就不再客气,独自吃饭。
  弯腰老头一面抽烟,一面问道:“小相公,你府上那里?”
  方玉琪道:“天台。”
  弯腰老头点了点头,又道:“你敢情还是第一次出门,到于潜有何贵干?”
  方玉琪道:“在下是到安徽青阳去的,老丈,你真好眼力,在下确是从没出过门呢。”
  弯腰老头呵呵一笑,道:“对了!老朽瞧你方才借宿时的那种腼腆情形,就料想没有出过远门。”
  方玉琪道:“在下还没请教老丈贵姓?”
  弯腰老头答道:“老朽叫做樊福,从小就跟我们老庄主,直到现在。”
  怀玉山庄?樊福?方玉琪突然想起江湖上“一剑、双拐、三奇、四恶、五大门派”的这句话来。
  虽然这不过是依着一二三四五顺序排立,至少武林中把“一剑、双拐、三奇、四恶”和五大门派并立。
  难怪自己方才瞧到“怀玉山庄”,觉得十分熟悉,原来此地的老庄主,竟是名震江湖的双拐樊太公。
  弯腰老头瞧着方玉琪又道:“噫!小相公,你在想什么?”
  方玉琪脸上一红,忙道:“哦!哦!老丈……小可方才瞧到前面‘怀玉山庄’四字,觉得十分熟悉,莫非这儿就是名震武林的樊太公隐居之所?小可实在失敬得很!”
  “哈哈!”
  樊福突然喷了一口旱烟,喜道:“小相公原来也是武林中人,难怪身佩长剑。”
  方玉琪脸上又是一红,笑道:“樊老前辈盛名传遍大江南北,谁都对他老人家推崇万分,在下心仪已久。老丈不要见笑,在下虽略谙拳谱,带着长剑,也只防身罢了,那里谈得上武林中人?”
  樊福笑道:“我们老庄主最喜欢青年人,咳!平日里,我们庄上一年半载,也难得有一个客人,今晚却好,不先不后来了几位贵宾,小相公真是不巧!”
  方玉琪道:“啊!樊老前辈的贵宾,想来一定也是声誉卓著,名重一方之人?”
  樊福笑道:“谁说不是?今晚来的是峨嵋派掌门人凌云子,和他两位师弟峨嵋三云,还有两个门人。听说为了围攻一个什么恶穷神,连掌门人还负了伤,哦,那个小的伤得更厉害,在这里有几天耽搁呢!”
  “峨嵋派的人?”
  方玉琪听得心头“咚”的一跳,脸色大变。
  这回当真是冤家路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自己,这场麻烦,可就大了。
  樊福奇道:“小相公,你也认识他们?”
  方玉琪道:“不!在下不过听人说过。”
  年老的人,谁都喜欢有人谈谈。樊福唠唠叨叨说了一阵,等方玉琪用完晚餐,才收过饭莱,又替他沏了一壶香茶,十分关心的道:“小相公,你行路辛苦,明天还得攒程,也该早些休息了。”
  说完,弯着腰走了出去,随手替他掩上房门。
  方玉琪不由对这位老管家,心中一阵感激。但想到自己初次出门,便无缘无故的和峨嵋派结下了梁子,又是一阵悯然。
  方才听樊福说起,那个小的伤得更是厉害,小的那个?敢情就是银剑于启煌。
  不错!他中了自己一掌,可能肩骨已被震碎。
  他低头望了自己长袍上已经干燥的泥渍,鼻孔中不禁低“哼”
  了一声,像他们那种,以为正派门下,就目空一切,飞扬跋扈,又觉得今天自己教训得极为痛快!
  夜深了,窗前一阵阵的罡风,夹着怒号之声,和山上的松涛呼啸,响成一片,朦胧之中,似乎听到人声喧哗,隐隐还夹杂着哭声!
  方玉琪蓦然惊觉,正待侧耳细听,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自己房前,急促奔过。
  哭声,还在陆续传来,呜呜咽咽的,敢情还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喧哗人声,被呼啸着的罡风吹乱,听不真切,但有许多人声确是不错。方玉琪心中一阵惊疑,难道怀玉山庄,出了什么事情不成?心念转动,人已掀被而起,略为扎束,佩上松纹剑,轻轻推门而出!
  眼前一片黑暗,他穿过走廊,从月洞门进入另外一进院落,只听人声已寂,哭声好像还在前面一进。
  方玉琪因身在盛名遗传大扛南北的怀玉山庄之中,不敢鲁莽,是以仍循着曲折长廊,向前走去。
  经过一排厢房,前面却是一道两丈来高的夹墙,他走到墙边,只见通往外面的角门,这时已落了锁,敢情另有通路。
  但自己路径不熟,又从那里走去?心念转动,立即足尖一点,跃上墙头。
  果然!大厅上灯火通明,女子哭泣之声,正好从厅中传出!
  方玉琪不敢怠慢,从墙上飘身而下,大厅上虽然灯火通明,但六扇雕花长门,却已全数关上。
  只从花格子上瞧见里面人影幢幢,还有人在说话。
  方玉琪悄悄的掩近回廊,他可不敢大意,紧贴着抱柱站停,点起足尖,向里望去。
  只见这间大厅,极为宽敞,靠近上首之处,这时围着七八个人。
  其中一个弯腰老头,正是樊福,他老泪纵横的站在一边。
  众人中间,似乎直挺挺的躺着一人,边上还有一个少女,在低声吸泣。果然发生了事情,中间挺着的,想来定是双拐樊太公了。
  再看靠近自己这边,一排红木圈椅上,端坐着一个须眉花白的道人,那是峨嵋派掌门人凌云子。
  瞧他脸色苍白,敢情内伤还没有复原。
  他身前站着的,正是青云子,白云子和一个劲装青年,全都脸色凝重,不作一声。
  老道人身边,和对面的茶几上,都放着细磁茶盏,中间还有一盆暖炉,炉火正红!
  看情形,那是樊太公和凌云子正在围炉取暖,促膝长谈之时,突然发生事故?
  过了一阵,只听凌云子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想不到精神矍砾,内功精纯的樊老庄主,会突患中风,而且……唔!三师弟,你方才已在老庄主遗体上,详细检查过了,可有什么疑问吗?”
  青云子抬头答道:“小弟奉二师兄指示,曾在老庄主遗体上,仔细检查了两遍。连一发之微,都不轻易放过,实在并无可疑之处。
  方才老庄主粹然倒地之时,小弟曾以本身真气,从老庄主‘腕脉’穴渡入,发觉他心脉突告枯竭,和老庄主临终之言,极相吻合。何况二师兄和小弟及四师弟,均在座上,亲眼目睹,决无遭人暗算可能,不过……”
  凌云子突然目射奇光,急急问道:“三师弟,难道你也有什么疑问吗?”
  青云子脸露惊讶的道:“如此说来,二师兄想已瞧出端倪来丁?”
  凌云子脸色更是凝重,微微点头道:“你不防先把心中疑点,说出来听听!”
  青云子沉吟了一下,道:“依小弟之见,凡是练功的人,气运周天,循行全身,某一条经络的某一个穴道气血受阻,自己自然立可发觉。何况像老庄主这样内外并修的一流高手,心脉枯竭,焉有事前并无丝毫微兆,突告不治之理?”
  凌云子突然目射精光,大声说道:“两位师弟,你们还记得前年大师兄突然仙逝之事吗?”
  青云子、白云子同时全身一震,齐声说道:“二师兄,你是说大师兄他……”
  凌云子黯然良久,才道:“前年大师兄仙逝,当时也只说他自己心脉已竭,不能久持,草草嘱咐后事,小兄虽然内心不无怀疑,只是大师兄没说致死之由,小兄也只是存疑罢了,但今日樊老庄主突患中风,和大师兄竟然如出一辙。而且……”
  他说到这里。忽然伸手向怀中一阵掏摸,从贴身取出一个薄薄的黄绫包裹,小心打开,一面说道:“两位师弟,你们瞧,这是什么?”
  方玉琪站得较远,又被白云子挡住视线,看不清楚,正待再近前几步。
  忽听青云子和白云子同声惊讶的道:“这片红枫叶,和方才在老庄主身边飘落的一片,完全相同,不知二师兄从那里得来?”
  枫叶?方玉琪心头一震,赶紧凑过眼去。
  只见青云子的手上,拿着两片手掌大的红叶,正在细细察看。
  一片略呈枯黄,敢情就是凌云子从黄绫中取出来的;另一片却色泽鲜明,显然是新从树上摘下。这两片枫叶,四周边上很清楚地还有一圈金黄色镶边,方玉琪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他陡然想起自己师傅之死,不是也自称心脉将竭,也在案头上发现这片金边丹枫吗?
  他竭力忍耐,看他们说些什么?
  果然,凌云子凄然一笑,问道:“师弟,小兄这次要你们随我下山,所为何事?”
  青云子道:“二师兄下山之时,只说要亲自找寻恶穷神下落,究属何事,小弟则不知其详。”凌云子点头道:“不错!小兄当时也只是一种臆测,所以并未向你们说明其中内情。”
  他顿了一顿,又道:“这片枫叶,乃是小兄在大师兄丹室中发现,因为峨嵋全山,并无此种枫树,来得极为兀突,想来可能和大师兄仙逝有关,是以妥为收藏。准备缓缓追寻根源!
  因为这只是个臆测,未便向二位师弟提及。不想今日樊老庄主和大师兄死因相同,而且身边也同样发现了这片枫叶,自然并非巧合,只是……”
  他说到这里,白云子突然叫道:“二师兄,如此说来,大师兄和樊老庄主,准是遭人毒手无疑。难道就是归驼子这个恶贼所为?”
  凌云子摇摇头道:“当日小兄也有这个想法,因为大师兄仙逝的前一天,峨嵋前山,曾发现归驼子的踪迹,是以小兄第一个假定仇人,便是此人,但经今日一战,他身手显然比小兄略胜一筹,但大师兄何等功力?又岂能一无所觉。即以今日而论,我们师兄弟三人,在武林中也可称得上一流人物,何况樊老庄主功力还在你我之上,即使最厉害的敌人,也断难在人不知鬼不觉之中伤人,归驼子那有如此功力?举世之间,小兄实在想不出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武功的人来!”
  白云子恨恨的道:“二师兄,依小弟之见,归驼子不早不迟,又在附近现身,此事定然和他有关,可恨方才他已被二师兄罡气反震,受伤不轻,且被小弟两人圈入剑光之中,如果没有那个使崆峒剑法的小子,突施偷袭,让他逃出……”
  方玉琪以前一直认为师傅仙去,他老人家在遗嘱上,只说心脉将竭,自然并没怀疑会有外来因素。
  但照今日的情形看来,师傅之死,竟然和峨嵋掌门人紫霞真人,双拐樊太公的死因,完全相同。
  红叶!红叶!听凌云子的口气,显然对这两片红叶,有了怀疑,但来历如何?竟然也一无所知!
  恶穷神归驼子,他原来有着极大嫌疑,自己竟还冒险救他……
  他只觉头上如中巨杵,不期而然地前额向花格子上撞了过去!
  “砰!”
  “什么人?”
  青云子突然大喝一声,室内众人纷纷回头惊顾!
  方玉琪心头大骇,赶紧双脚一点,匆匆顺着原路退出。刚翻上夹墙,回头一瞧,大厅前面,已有四五条人影,同时飞起。
  他哪里还敢耽搁,一伏身飘落墙脚,立即向月洞门奔去!
  刚一走近,蓦觉身前香风飒然,月洞门口,已亭亭玉立着一个姑娘,手执长剑,凶霸霸的,好像从天而降!
  这姑娘年岁儿不大,最多也只不过十五六岁,身材婀娜,穿着一身窄窄的紫红色薄棉袄裤。正是刚才在厅中哭泣的少女。
  只见她粉红欲滴的脸蛋上,眉梢儿挑,眼角儿竖,一副被宠坏了的任性性格!
  方玉琪惊得往后直退了两三步,方立停身子。
  倏地,她柳眉一挑,粉腕一抖,剑尖儿猛的向前一点,娇声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夜闯怀玉山庄?”
  方玉琪脸上一红,呐呐的道:“姑娘不可误会,小可方玉琪,山中迷路,向宝庄借宿,多蒙款待,因方才听到前面人声鼎沸,不知出了什么事,才起来瞧瞧,不想惊动姑娘,还请宥恕冒昧!”
  说着,连连拱手。
  姑娘方才只看到一团黑影,向门口窜来,并未瞧清楚对方面目,这时听说就是借宿的小相公,月光之下,定睛一瞧。
  只见方玉琪温文尔雅,面如冠玉,站在身前,恰似玉树临风,尤其是一双朗朗星目,黑白分明!
  不由微微一怔,脸上烘起一阵红霞,眼珠儿一转,冷冷的道:“哦,你就是借宿来的,这里没你的事。”。
  她轻轻的啐了一口,方待转身。
  忽见一条黑影,疾若流星,向两人身侧飞落,口中喝道:“小贼,果然是你!”
  “你”字才一出口,长剑业已向方玉琪胸前扎到!
  方玉琪冷不防骇了一跳,连忙闪身便躲,堪堪避开剑势。
  那姑娘却早已长剑一摆,拦在方玉琪身前,口中叫道:“他是投宿的,别难为他。”
  来人正是劲装青年,她被姑娘一拦,不由微微发怔。
  向方玉琪恶狠狠的盯了一眼,才回头笑道:“樊姑娘有所不知,这小贼正是恶穷神贼党,今天可放他不得!”
第二章 飞叶摧心
  方玉琪听他口口声声叫自己“小贼”,心中不禁有气;但因自己借宿而来,当着人家姑娘,不好恶声相向,只得强忍着气,抱拳说道:“兄台息怒,方玉琪天台门下,前山实是一场误会,还请原谅。”
  劲装青年冷哼一声道:“小贼,谁听你花言巧语?你是崆峒也好,天台也好,唬不到小爷!今日除非扔下宝剑,先让小爷在你肩头击上一掌,再随我见师傅去,否则……”
  那姑娘听劲装青年说到“谁听你花言巧语”?好像自己就听了他的花言巧语,心中一气,噘着嘴儿一声冷笑,返身就走。
  方玉琪怒声道:“在下因借宿而来,身在客地,才让你三分,你当方玉琪是怕事的人吗?
  来!咱们别在这里动刀动剑。有本领,不妨到庄外去较量较量!”
  他这几句话,说得声音极响,那姑娘走了几步,忽又回转头来,笑望了方玉琪一眼,才翩然走入厅内。
  方玉琪只觉心中一阵舒畅!
  猛听劲装青年喝道:“今天谅你也逃不出去,走!小爷就伸量伸量你崆峒剑法,到底有什么希罕?”
  方玉琪见他小觑师门,心头更是气愤,也立即针锋相对的道:“崆峒剑法,是否比峨嵋高明,你少时自知!”
  说着足尖一点,跃上墙头,一连几个起落,纵出围墙。又是一连几掠,就到了庄前一片空地之上。回头一瞧,劲装青年急起直迫,和自己还差两三丈远,不由“嘿”的一声冷笑,道:“方才不是阁下说过,谅在下也逃不出手去吗?这会倒教在下久候了。”
  劲装少年被激得满脸通红,急吼一声:“小贼,你少在口头上卖狂,看剑!”
  他人未到,剑先到,剑走偏锋,人影倏进!
  方玉琪早巳注意着他,岂会容他得手,一个旋身,“呛”然龙吟,松纹剑出匣,立即反臂上撩!
  劲装青年右剑未收,左手倏伸,一把向方玉琪腕脉扣来!
  此人擒拿手着实迅捷,显然剑是虚招,他志在擒人!
  方玉琪轻哼一声,圈剑削腕,左脚前跨半步,剑招未变,忽然“横挑珠帘”,向劲装青年肩头削去,剑招奇诡已极!
  劲装青年剑术也自不弱,剑化“白鹤亮翅”,硬向方玉琪推来。
  方玉琪剑锋一转,剑脊贴着对方剑脊,一滑而下,回刃仍向对方肩头点出。这一招奇诡神速,劲装青年猛吃一惊,要回剑自救,已是不及,忙不迭暴退三尺,紧接着一声大喝,暴退出去的身形,又欺身疾进。
  “刷刷刷”!一柄长剑,猛向方玉琪身前身后,乱砍了七八剑!
  这一阵,莫看他东一剑,西一剑,乱扎乱砍,漫无章法,却这正是峨嵋派最出名的“乱披风剑法”,但见满天剑影,声势着实凌厉!
  方玉琪心头蓦地一震,暗想光凭此人,已是劲敌,那青云子和白云子,自己当然更非敌手,峨嵋剑法果然名下无虚!
  心念转动,也把师门绝学“通天剑法”,源源施出!
  这一会,两人各尽全力,以快制快,以奇制奇,翻翻滚滚,直打得满天流光,银蛇乱闪,剑风呼呼,剑气森森,差不多已是百招左右,还难分出胜负!
  两人正在互出奇招,互抢先机之际,忽听广场上传来白云子的声音,喝道:“启辉,你退下来,这小子,今天不能给他跑了。”
  声音不高,但在厮杀的两人,却听得十分清晰。
  方玉琪心头一紧,暗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故技重演,一招“通天澈地”,紧接着“横弥六合”骤然推出!
  但见剑光暴涨,一大片银虹,潮涌而出!
  这两招剑法,威力何等强大,劲装青年直被逼开了四五步!
  方玉琪朗笑一声:“失陪!”
  银光倏合,化作一道匹练,破空飞起!
  劲装青年刚被逼退,也是一声狂笑,左手扬起,同时喝道:“小贼,你瞧瞧我银弹子于启辉的能耐!”
  飕飕飕!三粒金丸,业已连珠般劈空打出!
  方玉琪一招“长虹经天”,连人带剑,向斜刺里飞起,闻声知警,但身在半空,要旋身抡剑,已是不及!
  只得猛吸一口真气,长剑抖处,闪出层层银鳞,身形借着抖剑之势,硬往上窜,拔起五尺来高!
  那急袭而来的三粒金丸,正分上中下三路,劈空飞来。
  方玉琪身子拔高,袭向中下两粒,从他身下打过,本来打向头部的那一粒,却因他身形上升,正好击中腿弯。
  方玉琪只觉得一阵剧痛,知道此时如不能觑空逃出,势必落人人手,猛的一咬牙,身形不变,仍然向左侧松林中掠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间的事,他还没奔近松林,猛觉一阵急劲风声,掠过头顶。只听白云子的口音,已在身前发话道:“小子,你这点萤火之光,也敢在贫道面前班门弄斧?还不快快束手待缚?”
  “恐怕还没有如此容易!”
  方玉琪怒极而吼,忍着腿弯疼痛,一挺手中长剑,迎了上去!
  白云子冷哼一声,长剑微颤,随手挥出,立时寒光电奔,闪起一道精光,击向方玉琪长剑之上!
  方玉琪只觉手腕骤震,长剑几乎脱手飞出!不由心头大惊,赶紧吸了一口真气,后退了两三步!。
  白云子冷峻的脸上,微现怒意,左脚猛然跨上一步,举手一剑,又随势点出!这一招看来十分平凡,其实剑随身走,变化莫定,极不易防。
  方玉琪只觉白云子随手一击,奇幻之中,威力逼人!
  他明知对方峨嵋三云,盛名久著,剑术精湛,自己那是人家对手?何况腿弯上又中了于启辉一弹,虽然伤势不重,也着实疼痛,但他乃是个性倔强之人,暗暗咬紧牙关,一声不哼,猛的挥动手中长剑,反而欺身直上。
  剑光流动,划出一圈寒芒,宛若一朵梅花,那是“通天剑法”中的“寒梅迎春”,分袭白云子咽喉,左右“将台”与左右“期门”,五大要穴!
  白云子眼看对方轻轻年纪,崆峒剑法,倒也练得十分老到,鼻孔微哼,身形不动,手中长剑一颤,一点银星,蓦然向迎面飞来的一朵梅花形剑光中刺入,迳奔方玉琪执剑右腕!
  他发剑虽然在后,但去势却比方玉琪迅疾了许多。
  方玉琪心头大惊,急忙收剑后跃!
  白云子、峨嵋三云,剑术精湛,此时脸露煞气,那还容得方玉琪逃出手去?剑势急若流星,眼看就要点上胸口!
  就在这千钩一发之际,蓦听一声划空长笑,一团黑影挟着凌厉狂飚,由空中直泻而至!
  不!劲气横卷,风沙激荡!
  “呛”!白云子连人影都没瞧清,手上长剑业已被这阵劲猛无俦的风声,卷飞出去!不由心头大骇,疾退三步,定睛一瞧,眼前那里还有方玉琪的踪影?
  只见数十丈外的林梢之上,正有一团黑影,星丸跳跃,眨眼消失!
  “又是那老贼!”
  白云子切齿顿足,恨恨的叫了一声,拾起长剑,纵回厅去!
  方玉琪后退不及,暗暗叫了声:“完了!”
  他牙根咬紧瞑目待死,只觉白云子森森剑气,已到胸口,却蓦地狂飚疾卷,自己一个身子,竟晃悠悠地被带了起来。
  不!似乎被人横挟而起,连半点力道都使不出来,风声呼呼,迎面掠来,几乎使自己呼吸被窒!
  他记得今天傍晚误救恶穷神归驼子之后,曾被他带着自己飞纵疾掠,但和此时相比,快速程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难道自己另遇奇人出手相救?这又是谁?
  要想瞧瞧清楚,但那强劲风力,迎面扑鼻,连眼皮都无法抬一下。恍惚之间,身形突然一停,双脚已落到地面,耳际响起一个宏亮的笑声:“哈哈,小友,你怎么又撞上了峨嵋的牛鼻子?”
  方玉琪蓦地一惊,睁开眼来,自己身子已在一处破庙之中,眼前站着一个须发如戟,浓眉圆眼,状似叫化的驼背老头。
  这不是恶穷神归驼子是谁?
  他头上轰的一震,脚下也踉跄了半步,陡地目射凶光,一看自己手上,还紧握着长剑,一声低吼:“老贼,我和你拚了!”
  长剑疾抡,猛向归驼子兜胸刺去!
  这一下,归驼子被他弄得莫明其妙,闪身一让,急叫道:“小友,你怎么啦?”
  方玉琪一剑刺空,挫步旋身,刷刷两剑,又往归驼子身前刺到。
  归驼子再次闪身,让开剑势,一双大环眼,注视着方玉琪,讶道:“小友,你这是怎……?”
  “老贼住口”!
  方玉琪满脸怒容,手上长剑颤动,大声喝道:“你害死恩师,我方玉琪与你势不两立,恨不得食尔之肉,寝尔之皮!”
  归驼子脸现惊诧,洪声问道:“小友,你此话从何说起?”
  方玉琪咬牙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贼……”
  “哈!哈!哈!哈!”
  归驼子突然发出一阵裂帛怪笑,直震得方玉琪双耳嗡嗡作响,心头一惊,立即运功戒备抵御。
  只听归驼子大声道:“小友,你把老夫当作何人?哈哈,归驼子恶播江湖,仇遍天下,但生平作事,还从没抵赖,尊师和老夫道路虽殊,并无粱子可言,老夫怎会无故加害?何况苍松子一代宗师,武功已达化境,老夫即有加害之心,{谢绝收费会员网站转载}也不是一两百招就可分出胜负,诚如小友所说,尊师遗书之中‘心脉将竭’,恐怕……唔!天都一会,昆仑、武当、峨嵋、崆峒、少林五派掌门,已只有古月和尚一个了,十年,果然不出十年!
  难道……真是……”
  他说到这里,脸上也同时流露出无比的惊诧。
  方玉琪从他脸色上瞧来,似乎并没有假,何况他说得也对,师傅只说“心脉将竭”,并没指出仇家是谁,可能连师傅自己都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暗算?
  这和怀玉山庄的樊太公,在和峨嵋三子叙旧之际,突然心脉枯竭一样,不但峨嵋三子一无所觉,樊太公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飞下一片红叶,如果不是凌云子说出当年紫霞真人死后,丹室中也发现一片红叶,有谁知道这是有人暗中加害?
  那么此人武功,简直神出鬼没,高不可测,那么果然不是恶穷神归驼子所为?
  他心念闪电般掠过,只听归驼子忽然住口,似乎言有未尽,而且好像因五大门派四个掌门人之死,引起他某种猜想。
  但从他惊诧的神色看来,这种猜想,还含有谈虎色变的恐怖成份,和他高傲成性的为人不类。
  方玉琪江湖经验虽然不足,但他乃是绝顶聪敏之人,鉴貌辨色,心中不由一动,故意冷哼道:“老贼,谁信你鬼话?你在怀玉山庄出现,正好樊太公也在此时心脉枯竭致死,凶手如果不是你,还有谁来?”
  归驼子听得脸色一变,大环眼睁得滚圆,大声问道:“小友,你说什么?双拐樊长江死了,他……他也是心脉枯竭?”
  方玉琪怒道:“谁还骗你不成?樊太公方才和峨嵋三云还谈得好好的,就突然死去!”
  “又是一个心脉枯竭!”
  归驼子伸手抓着一头乱发,突然点头道:“唔!不错!樊长江也是参加天都之会的人!”
  他说到这里,一面向方玉琪道:“小友,尊师之死,使老夫联想起一件事,不知小友可愿意听吗?”
  方玉琪悻悻的道:“你说!”
  归驼子伸手拂了拂拜垫上的积尘,坐下身子,徐徐的道:“小友,你也坐下来憩憩!”
  方玉琪收起长剑,在恶穷神归驼子对面一张拜垫上坐下。
  只听归驼子干咳了两声,又道:“这是江湖上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差不多连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如果到今天还没有归山的话,恐怕也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时至今日,却证明确是事实。
  不过就是像小友尊师,和武当宁静真人、峨嵋紫霞真人、昆仑清虚道人四位先后仙去的人,到了临终之时,怕也并没想到如今五派掌门人,硕果仅存的只有少林古月大师,他可能也决不会联想到这件事上去。”
  方玉琪见他说了半天,依然并没说出到底是一件什么事来,而且听他口气,好像谁都没有想到,只有他一人知道,心中颇为不服,冷冷的道:“那么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知道了?”
  归驼子乱发蓬松的脑袋,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差不多!其实老夫也是适才听到小友之言,才偶而想起来的!”
  他微微一顿,接着问道:“小友可知十年之前,五大门派掌门人集会黄山之事吗?”
  方玉琪虽曾听师傅提起过十年前五派掌门曾有黄山天都之会,但究竟为了何事?师傅却从没说过,自己只知道那次集会,乃是互相研讨武功,公开交换心得的一种集会。
  师傅当时曾经把崆峒派失传已久的“离合神功”,提出讨论,从那时开始,师傅就加紧研练“离合神功”,这些事情,只是师傅平日吐露的片断。
  方玉琪想了一想,抬头道:“黄山天都之会,乃是五大门派公开交换武学心得之会罢了!”
  归驼子又打了个哈哈道:“不错!天都之会,确实是五大门派五位掌门人,把千百年来各派秘而不宣的武学心得,作了一次半公开的交换,说这是半公开,因为只限于与会的七个人!”
  “七个人?”
  方玉琪十分惊奇,五大门派只有五个掌门人,他却说与会的共有七人,那么还有两人是谁呢?”
  “不错!一共是七个人。”
  归驼子点头应了一句,接着又道:“一个就是今天突然暴死的怀玉山庄老庄主双拐樊长江,另一个是两年前就失踪的飘浮子!他们两人,是应五大门派的掌门人邀请而参加的,当时邀请的还有神州一剑,但他并没有到场。哈哈!小友,你可知道当时尊师等五人,为什么要邀请一剑、双拐,和三奇中的飘浮子,为什么要把五派不传之秘的武学,在会上公开?”
  方玉琪听得甚为出神。
  果然,这些事情,自己从未听师傅说过。
  归驼子咽了一口口水,郑重其事的道:“这是为了武林中一件不寻常的大事!”
  “不寻常的大事?”
  方玉琪至表惊异,随口问了一句。
  归驼子笑道:“不错,这原是一件不寻常的大事,只是事过境迁,一晃十年,谁也淡然遗忘了;不想十年之后的今天,这件不寻常的事果然出现,可惜竟没有一人想得起它来,而且纵目江湖,知道这件大事的人,已只剩下两个。”
  方玉琪这会再也忍耐不住,脱口问道:“这两人是谁?”
  归驼子大笑道:“哈哈!那就是少林方丈古月大师和老夫两人了!可惜古月大师当局者迷,还没有想到,那么普天之下,实在说起来,{看武侠,请到清风阁}却只有老夫一人。
  唔!小友,你也许不信,老夫既非名家之人,何以知道得如此详尽?哈哈!说起来也极为平常,一个在江湖亡混了几十年的人,只要把平日得到的一鳞半爪,串连起来,岂非就是事实?
  这叫做江湖经验!”
  他说得口沫横飞,但究竟是一件什么不寻常的大事呢?他还是没有说出。
  方玉琪迫不及待的道:“那就请告诉在下,究竟是一件什么大事?”
  他显然对恶穷神归驼子疑心渐去!
  归驼子右手抓着头皮,蔼然笑道:“小友,你当然知道江湖上有一剑、双拐、三奇、四恶、五大门派的说法,其实三奇中的瓢浮子,和老夫最为莫逆,老夫三年来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追查故友突然失踪的原因!老夫前面曾经说过,瓢俘子是当年参加黄山天都之会七人中的一人,那么天都之会,究竟为了什么?他自然源源本本的告诉老夫了。”
  方玉琪点了点头,只听归驼子又道:“那该是十年以前的事了,据说五大门派的五位掌门人,各人都在他们的静室之中,亲耳听到有一个娇脆的女人声音,在耳边说话。”
  方玉琪睁大眼睛,“哦”了一声,问道:“这女人声音说些什么呢?”
  归驼子道:“这女人声音,十分清楚的告诉五位掌门人,限五大门派,在十年之内,宣告解散,退出江湖,否则徒取灭亡!”
  “啊!”方玉琪当真闻所未闻,怵然而惊!
  归驼子又道:“当时尊师还在崆峒,后来据尊师等五人会面之后,推算日期,前后只有五天之差,以五大门派掌门人像尊师等五人,一代宗师,何等功力,居然有人在他们耳边清晰说话,不但一无所觉,竟然连人家影子也没瞧到。这且不说,试想武当、嵩山、峨嵋、昆仑、崆峒,这五座名山,相隔数千里,此人居然在五天之内走遍,这等脚程,简直不可思议。”
  方玉琪又“啊”了一声。
  归驼子又道:“五位掌门人,就因为受到这一警告,自知本身功力,和人家相差甚远,这才相约有黄山之会,同时也柬邀一剑、双拐和三奇中的瓢浮子参加。”
  方玉琪又“啊”了一声。
  归驼子又续道:“哈哈!还有呢!尊师等七人到达天都峰,交谈之下,发觉此事非同小可,而且也弄不清何以对方限他们十年内解散五大门派,退出江湖?这中间究竟有着什么阴谋?
  “这个女人声音到底是谁?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出来。
  “他们几经磋商,觉得对方既有十年限期,大家如能在期前把各大门派的秘学公开,共同研究,到时大家联手对付,也决不致应付不了,于是各派不传心法,也就在这次会中公开交换,那知奇事却又在此时发生了!”
  “啊!”方玉琪全神贯注,无意之中,把上身往前凑近了些。归驼子又道:“正当尊师等七人各自述说本门秘学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杀劫,是人为的,挽救杀劫,也是人为的,人力原可胜天,但凭诸位区区一点武学,和那个孽障相较,相去何啻天壤?’“尊师等七人全是武林中顶尖高手,一代掌门,这个苍老声音,突如其来,发自身后不远,大家竟会毫未察觉。回头一瞧,只见离大家一丈光景,站着一个手持竹杖,银髯飘胸的黄衫老人!凭五派掌门和樊长江、瓢浮子等七位见多识广之人,居然不知人家是何来历?
  因为当时人们所遭遇到的敌人,是一位武功莫测的神秘人物,大家自然早已提高警觉,何况后来各人报告本门心法,更是各大门派不传之秘,是以七人全是面对峰巅,他们身后,已是飞鸟难渡的百丈削壁,这样只要有人登峰,大家全可瞧到、那知这银髯老人,偏偏会在他们身后现身!”
  方玉琪越听越离奇,急忙问道:“老前辈,后来呢?”
  他对归驼子也改了口。
  归驼子微微一笑,又道:“当时因为事出突然,尊师等七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武当派宁静真人首先稽首道:‘无量寿佛,老施主仙驾莅临,定有指教,贫道斗胆,想请教老施主名讳,如何称呼’?
  “银发老人微笑道:‘老朽与世相隔,不用姓名久矣!’“少林古月大师也连忙合十道:‘老檀樾上体天心,既以挽救杀劫,事属人为见勉,不知可否赐示一二?’“银髯老人微微点头道:‘诸位如有雅兴,可到莲花峰瞧瞧!’“莲花峰?”
  方玉琪听到莲花峰三字,不由惊叫起来。
  归驼子瞧了方玉琪一瞧,解释道:“黄山三十六峰,以天都、莲花两峰最高。”
  方玉琪轻啊了一声,因为归驼子口中所说的莲花峰,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莲花蜂,是以重又静听归驼子细说下文,不再插口。
  归驼子接着道:“当时尊师等七人,听银髯老人如此说法。还想再问,那知银髯老人说完之后,就策杖徐行,缓缓的往崖边走去,这会,大家都要瞧瞧他如何走法?因为那崖下,就是陡壁。下临千寻,光滑如镜,那有半点留足之处?银髯老人却视若无睹,依然一脚往崖外跨出!
  “奇就奇在这里,当他一脚跨出之后,人可并没下坠,原来他一脚正踏在云絮之上,第三脚紧跟着又往悬空踏去,一条人影,冉冉落入云海之中。这会真把在场七人,瞧得目瞪口呆,这老人使的,正是武林中只有传闻,从没有见过的‘蹈空虚步’!”
  方玉琪问道:“啊!后来呢?”
  归驼子道:“大家当然信以为真,从天都峰下来,就连忙往莲花峰寻去,那知七个人分头找寻了两天,把一座莲花蜂,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依然一无所得。”
  方玉琪问道:“难道那银髯老人戏弄他们?”
  归驼子双手一摊,摇头道:“这就无法知道了,也许老人另有所指,大家猜想不出来吧。
  不过后来江湖上却盛传黄山莲花峰藏着武林前贤的武学秘奥,已不胫而走,而且也有不少知名之士,连续前往,搜索全出,但全是一无所获。”
  他顿了一顿,又道,“近三年来,武当门宁静真人、峨嵋掌门紫霞真人、昆仑掌门清虚道人先后仙逝的消息,传出江湖,都来得十分突然,如今再加上尊师和双拐樊长江,同时还有两年前失踪的武夷瓢浮子,不禁使老夫领悟到这是一件武林中不寻常的事故。因为这些人,都是参与黄山天都之会的人,假定全是被人杀害,此人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那么除了限令五大门派十年之内解散的那个女人声……啊……?”
  归驼子“音”字还没出口,突然一声惊啊!
  方玉琪急忙瞧去,只见归驼子左手紧掩胸口,脸色苍白,一双大环眼满布红丝,精光四射,如猬须发,根根直竖。
  不由心头大惊,这似乎是他在突然之间,受人偷袭,而且伤势不轻;但自己明明坐在他对面,怎会一无所觉?心念疾转,口中不禁急急叫道:“老前辈,你……?”
  归驼子并没回答,右手迅速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白色药瓶。旋开瓶盖,把一瓶药丸,悉数倒入口中,一阵嘴嚼,然后惨笑道:“小友,咱们一日之间,第二次见面,不想也就是永诀之期,不过生死之事,老夫倒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只是……”
  方玉琪闻言更加奇疑,恶穷神归驼子,先前被峨嵋凌云子罡气震伤内腑,伤势比现在还要沉重得多,他却坚强得有如铁人,何以此时竟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一面忙道:“老前辈,你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归驼子微微一笑,摇头道:“不中用了,老夫是被人偷袭……唔……”
  他说到一半,又紧闭着口,“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塞到方玉琪手中,郑重的道:“小友,我归驼子一生作恶,甚少朋友,有,那只有一个,就是两年前突然失踪的武夷飘浮子,不想在临死之前,却交上了小友你,而且你又是老夫生平第一个受惠之人,但是目前乍会骤离,老夫身无长物,这……这是老夫三十年苦练各派武功,融会贯通,独创的十八手‘铁掌银钩’,举以奉赠,给小友留个纪念……”
  方玉琪被至性所感,颤声道:“老前辈你究竟……你会好的,晚辈……”
  归驼子含笑道:“小友,你只管收下,否则老夫死不瞑目,你是崆峒高弟,也许不稀罕老夫这点心得,不过,小友你莫小觑了它,老夫四十年来,仗着这十八手掌法,还没遇到过对手。咳!老夫已为时不多,反正上面注释得十分详尽,你只要一看就会。哈哈!小友,老夫实言相告,要不是他掌风稍偏,老夫此时早已心脉断绝!”
  “心脉断绝!”
  方玉琪宛如听到一声焦雷,急急问道:“老前辈,到底偷袭你的是谁?”
  “哈哈!”
  归驼子一声狂笑,身子也随着痉挛了一下,脸色微变,掩胸左手,忽然从身边捡起一件东西,递了过来,口中说道:“小友,你瞧瞧这个,就知道了!”
  方玉琪目光一瞥,全身热血沸腾,葛地惊叫道:“红叶金边丹枫,老前辈这是……”
  归驼子浓眉皱了一皱,左手倏然又掩住胸口,点头道:“飞叶摧心掌,老夫伤及左肺,距心脉稍偏……唔……”
  方玉琪俊目圆睁,问道:“老前辈可知此人是谁?”
  归驼子紧闭着口,摇了摇头,道:“敢情她听老夫道出她的秘密,才给了我一掌,其实老夫也只是一种推测,不过这推测,如今证实了……哦!小友,你……你快过来!”
  方玉琪不知他要说什么,连忙站起身子,走到归驼子身边。
  归驼子身子又是一阵痉挛,右手向身前地上一指,道:“坐下来!”
  方玉琪依言在他身前地上坐下。
  归驼子凄然的道:“小友,老夫心脉将绝。但数十年苦练的功力,全都未失,老夫不忍把这一身功力,带入黄泉,你快眩目运功,排除杂念,不到三个周天,千万不可中止!”
  他说到这里,突然把一只右手,奇快无比的按上方玉琪头顶心的“百会”穴上,沉声喝道:“老夫全身真气,托付小友了!”
  话声未毕,方玉琪只觉一股滚滚热流,有若长江大河,由“百会”穴滚滚传人。
  全身好像不停的膨胀,简直快要爆炸!
  一时那敢怠慢,立即依着平日练功要诀,澄心运气,全力施为,果然这股庞大热流,随着自己心意循任督,逆玄关,冲击而上!
  方玉琪强忍着无比灼热和每一条经路的胀痛,头上黄豆般汗珠,也滚滚而下。
  一阵又一阵的痛楚,有增无减,好像灵魂已脱离躯壳,逐渐上升,他内心清楚,这是生死关头,只要稍一不慎,就会走火人魔,只得紧咬牙关,屏虑凝神,努力运功。
  半晌之后,只觉得全身起了剧震,生死玄关,突然畅通,一阵从未有过的充沛之感,油然而生!
  气机循环,随意运转,而那股热流,还是像源头活水,醒醐灌顶般滚滚输入!
  第一个周天运行完毕,第二个又循环开始,第三个周天结束,热流倏然而止。
  方玉琪霍地睁开眼来,只见坐在对面,须发如戟的一代怪杰恶穷神归驼子,已面如槁木,萎顿地上。
  方玉琪骇然一惊,惶急之中,一跃而起,俯身叫道:“老前辈,老前辈……”
  他那知归驼子已把数十年性命苦修的全身真气,一古脑儿输到他的身上,此时气若游丝,心脉在逐渐枯竭!
  归驼子听到方玉琪急叫之声,失去光芒的大环眼,慢慢睁开,满布皱纹的脸上,同时绽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断续地道:“老……夫……就要……去……了,数……十……年……
  修……为……,全交……给了……你……,好……自……为……之……”
  方玉琪眼中含着泪水,急忙喊道:“老前辈,你快说,那人是谁?”
  归驼子似乎微微摇头,有气无力的道:“小……小友,……她……当然……就是……
  要……要……五……大门派……十……年……内……解散……的那……那个……女……人……
  声……音……你……差得……太远,……还……有……飘……浮……子……”
  方玉琪俯耳哭道:“老前辈,晚辈一定会替你报仇,也一定会完成你未了之愿,找寻瓢浮子,老前辈你……你安心吧!”
  归驼子已不能作声,面带微笑,撒手尘寰!
  方玉琪低头瞧着手上的一片红叶,和那本《铁掌银钩》,不知是仇怒,还是悲伤?热泪盈眶,簌簌而下,悲泣的道:“老前辈,你安息吧!你不是恶人,你老人家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上……”
  “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层标遏迟日,半壁明朝霞。积雪耀阴壑,飞流喷阳崖;青荧玉树色,缥渺羽人家。”
  安徽九华山,为我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以前叫九子山,唐代大诗人李白,嫌它“按图徵名,无所依据”,复因山上九峰耸立,状若莲花,逐改名九华。这诗就是他改九子山为九华山的诗句。
  九华山陡壁如削,云雾弥漫,松柏参天,从山腰至顶峰,有石磴八十一级,惊险难行,人登其上,俯瞰浩瀚长江,曲折有若小溪,连气势磅礴的黄山,也变成了小丘!
  时当腊尽春初,山上积雷未融,朔风还在怒号,这高山峻岭之亡,不仅人迹已绝,就是飞鸟,也难得出巢。
  但正有一个背负包裹,斜插长剑的人,刚从山中下来,他在迎客松前,惘然低徊。
  瞧他一张俊脸,此时已冻得发紫,但他身上,却丝毫没有寒冷的感觉,只是剑眉微皱,好似怀着极大的心事。
  他,正是初涉江湖,到九华山寻访师叔的方玉琪。
  九华山广及二百余里,他穷数日之力,跑遍全山,终于找到了正觉庵。
  那是一座小得可怜的破庵,里面只有一个患重听的老太婆在应门。方玉琪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说清了自己来意。
  可是只迟了一步,师叔静因师太已在前一天,带着门人出门去了。
  这真是不巧,方玉琪满怀希望,只落得败兴而返!
  他留下一封长信,说明师傅仙逝,自己远来不遇,并奉有遗命,要去寻找大师兄龙步青等语。托聋老太婆转呈,就退出庵来。
  找寻大师兄,这又谈何容易,师叔她老人家,在九华山正觉庵,有地有名,尚且如此难遇!
  大师兄,茫茫人海,又到那里去找?他瞧着覆盖如伞的迎客松悠悠出神,他不知下山之后,自己何去何从?
  还有,当日恩师仙逝之后,自己虽然觉得那片金边丹枫,来得十分兀突,但当时自己总以为恩师是道成仙去,怎会想到枫叶上面,是以忽视了过去。
  何况自己不论年龄阅历,都和峨嵋凌云子差得太远,没有妥为收藏,但这回恶穷神之死,自己就眼睁睁的瞧到,所以这片枫叶,也已特别收藏起来,作为寻找仇家的重要物证。
  还有,五大门派的四位掌门人,和双拐樊太公、恶穷神,一个个都死在“摧心掌”之下,是以临死就发生“心脉断绝”现象。
  这一秘密,恐怕当今之世,已只有自己一人知道,如果归驼子推断不错,那么五大门派硕果仅存的少林古月大师,也难逃此厄。
  自己是不是要赶去通报呢?人家一派掌门,武林前辈,会相信一个江湖上无籍之名的话吗?
  他脑海中事情越想越多,牵连也越来越广,从师傅、樊太公、归驼子牵连到整个武林。
  假如方玉琪是个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也许可以对这些问题,归纳出一个症结,然后抉择孰先孰后,自己应该如何去做的步骤。
  但是方玉琪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孩子,他哪知道这是未来武林的一场大杀劫,现在只不过是开端而已!
  他虽然心切师仇,而且知道杀害师傅的人和金边丹枫有关,是十年前限期解散五大门派的女人声音,是二种叫做“摧心掌”的功夫,如此而已。但他还是决定先找到师叔静因师太,和大师兄龙步青,再进行报仇之事。
  他正待洒开大步,往山下走去!
  抬头之间,忽见十余丈外的山径上,正有一人迎面走来,这条山径,并不太仄,是以方玉琪还是从容跨出脚步。
  那知他才一跨步,只觉双目一花,那人已到了自己眼前!
  方玉琪简直不敢相信自的眼睛,十多丈的距离,此人竟然一步而至,心中一惊,立即偏身住足,注目瞧去。
  那人到了眼前,也似乎因方玉琪闪身奇快,感到微讶,不禁向方玉琪打量起来。
  这是因为方玉琪经恶穷神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功,在临死之前,一古脑儿贯输到他的身上,才有如此灵敏反应,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对方这一停足,方玉琪才看清楚,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个白皙无须的中年书生,背负长剑,两道炯炯眼神,有若寒电,大冷天气,只穿着一袭青衫。
  此人分明身怀绝世武功。方玉琪心中似乎飞起一丝预感,他觉得此人眼神虽然充足,却有点邪而不正,尤其一张瘦削脸上也环布青筋,神情冷漠。
  这不过是眨眼间之事。中年书生只打量了方玉琪一眼,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大模大样的掉头往山上走去!
  方玉琪心中好奇,不由偷偷的回头瞧去。那知这一瞧,又叫方玉琪大吃一惊。
  原来就在他回头瞧去的刹那之间,那中年书生已像行云流水般出去了三十丈以外!
  江湖上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光瞧他这份轻功,自己就望尘莫及!
  这是因为他还以从前的自己,来衡量人家罢了,其实他身上现在有着归驼子数十年苦练的内功,如果运用得宜,虽然及不上人家,也该相差不远。
  闲言表过,却说方玉琪离开了九华,漫无目的的向前疾走,傍晚时分,敢情已离石碌不远,他见到前面有了镇甸,就信步而人。
  同时自己腹中,也确实有些饥饿,这就走向大街上一家酒馆,准备用点东西。
  但当他跨入酒馆,发觉此处镇甸不大,食客倒也不少,而且目光瞥过,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原来在这大厅右侧一张桌边,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红衣女郎。只见她柳眉斜挑,杏眼含春,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
  不!她还似有意,似无意的对自己颔首微笑!方玉琪怔了一怔,他认定这红衣女郎是在向自己点头,因为入门处,除了自己,并无旁人,那么她也许认错了人。
  心中想着,不由一阵脸红心跳,也微微点了点头,移开目光,装作找寻坐位。在附近一张桌子旁坐下,但一颗心却咚咚跳动,像做了小偷似的。那有勇气再去瞧人家一眼。
  同时,总觉得那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还在盯着自己瞧,他紧张得有点儿坐立不安。
  好在店小二已在此时走了过来,方玉琪因自己身边银子不多,只叫了碗面,一面却情不自禁地又偷偷的朝侧面瞧去,那红衣女郎也正好向他瞧来。
  四道眼光,蓦地一接,方玉琪心中一慌,赶紧躲开目光。
  “噗哧!”一声娇脆的轻笑,从红衣女郎那边传来,钻进方玉琪耳朵,只觉浑身又是一阵臊热。
  正当此时,门外来了三匹快马,跳下三人,大踏步走将进来。
  后面一个,还把手上皮鞭,挥得啪啪作响,露出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态。
  这三人全都身材瘦小,肤色黝黑。前面一个年约三旬,身后两人年事较轻,但眉目之间,泛出凶悍之色!
  方玉琪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光凭直觉,也可以判断这三个人决不是什么好路道。
  果然这三个汉子才一进屋,六道眼光就不约而同的全盯到红衣女郎身上,好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似的,直淌口水!
  “三位爷!请坐,不知要点什么酒菜?”
  店伙一手指着靠门的那张桌子,一面哈腰说道。
  只见左边那个年轻的,蓦然回头,厉声喝道:“少罗嗦!”
  他手上皮鞭,作势欲挥。
  前面一个摆手道:“三弟,咱们坐下来慢慢欣赏也是一样,这雌儿又飞不上天去!哈哈!
  先叫他来上五斤白干,喝足了,才够意思。”
  说着领先往空桌上落坐。
  店伙赶紧抹好桌子,放好杯筷,敢情他挡了右边那个的视线。
  那家伙手掌往桌上一拍,喝退:“你还不快滚!”
  店伙吓了一跳,没命的应是,三步并作两步,如飞退了下去。
  这三个人口中叽叽咕咕的说着,但三双贼眼却一直滑碌碌的在红衣女郎身上打着转儿。
  方玉琪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可是瞧他们那副色迷迷的模佯,心中不禁有气。
  但红衣女郎却落落大方,处之泰然,一会工夫,用罢饭菜,她那纤纤玉手,掠着鬃发,还整了整斜插在鬓边的一朵娇红桃花,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来,把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冲着方玉琪展齿微笑,翩然往门外走去。
  临去秋波那一转,方玉琪心中又是蓦地一跳,幸好她这微笑,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瞧到,否则岂不更加难为情?
  “咳!尤物,真是甜心儿!”
  三人中的老大,咂着舌,失魂落魄似的大嚷。
  他身边两个青年,也忍耐不住,齐声道:“大师兄,咱们……”
  老大点头道:“好!咱们也走。”
  “桃花树下死,做鬼也不冤!”
  另一张桌子,有人阴声而笑!
  三人中的老大,突然目射凶光,沉声喝道:“是谁找死?”
  “就算是本公子!”
  方玉琪依声望去,原来自己右方不远的一张桌上,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锦袍公子,此人生得秀眉朗目,瘦削脸上,白中泛青,他说话的神态,极为倨傲,实足的像个纨绔子弟。
  老三嘿道:“小子,真有你的,咱们还有急事,就要赶路,你叫什么名字?”
  锦袍公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支一尺来长黑黝黝的铁笔,笃的一声,随手向桌上一搁,便自顾自喝起酒来。
  老三脸色倏变,惊道:“生死笔!”
  老大冷哼道:“他是铁笔生花锦袍公子!嘿嘿!兄弟墨石英,这是敝师弟西门通、何不凡,阁下在此地出现,自然不会无事而来,咱们就在黄山见面好啦!”
  锦袍公子瘦削的脸上微微一哂道:“墨老大有意,本公子自然必到。”
  墨老大一挥手,三人会账就走,三匹骏马,蹄声得得,由近而远。
  方玉琪觉得奇怪,那锦袍公子叫什么铁笔生花,瞧他们口气,好像是约地比武,但何以只说地方,不说日期?
  心中想着,忽然听到店伙惊叫起来。
  方玉琪依声望去,原来方才红衣女郎坐过的桌上,她随手放置的一锭银子,却有一半嵌入桌面,店伙拿了半天,却拿它不出。
  锦袍公子此时已缓缓走近,用食指轻轻在桌用上一弹,说也奇怪,那锭有一半深陷在木头内的银子,随着他食指一弹,托地跳了出来!
  店伙连连哈腰,锦袍公子会过酒账,也扬长出门而去。
  方玉琪瞧得又是一愣,暗想原来那弱不禁风的红衣女郎,也是个会家,自己当真看走了眼,尤其这锦袍公子,显露的这一手内家真力,也非同小可,江湖上当真到处都有能人。
  他一想到红衣女郎,心中不由又起了一丝漪涟,巴不得赶上去,再瞧上一眼,其实也许人家早巳走远了。
  “哈也!”
  忽然有人打了个呵欠!
  方玉琪正好起身会账,顺眼望去,那是身后角落上,一个身材瘦小的道人,双手捧着药箱,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敢情他方才伏在桌上打盹,是以自己并没瞧到,此时目光和他一接,只觉他缩着一颗乱发蓬蓬的脑袋,向自己咧齿而笑,尤其两颗小眼珠,神光如电。
  方玉琪心头大感惊奇,瞧这不道不俗打扮的瘦小老头,分明也是个内家高手。自己一日之间,竟然遇上这多不凡的江湖人物!心中想着,不由又多看了一眼,这才往门外走去。
  “哈哈!这叫做‘笔墨之争’,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这种狗打架,不去看也罢!”
  方玉琪只觉他说的“笔墨之争”,好像是指方才那场事,又好像是对自己而言,心中想着,人已跨出店门。
  小镇上炊烟四起,牛羊回村,先自己出来的三批人,早已走得不见影子,但却有一个影子,还占据在他脑海之中,她明眸皓齿,颔首轻笑,清楚的犹在眼前!
  虽然当着她的面,自己连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但此时却感到忽然若有所失。
  走出小镇,天色已经昏黑,他因为自己住不起客店,就不想进城,心想在城外找一座破庙或者凉亭过夜。反正自己一路上都是如此,有时找不到庙宇,还在大树下打盹呢,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
  何况自从归驼子在临死之前,把一身功力,转输到自己体内之后,从没感到露宿的寒冷和困倦!
  正当他低头徐行之际,忽然路好人影一闪,鼻孔中闻到一阵清香。
  “啊!你果然来了!”
  银铃般的声音,钻进耳朵,方玉琪蓦地一怔,抬头瞧去,是她!俏生生站在自己身前,含睇轻笑的,不是她是谁?酒店中和自己点头的红衣女郎。她好像是有意在路旁等候自己,那么她当真认错了人?
  方玉琪方才一路还想着她呢,虽然自己只和人家见过一面,连姓名都不知道,但这时一见了面,不禁又面红心跳起来,口中喃喃的道:“原……原来姑娘……”
  他不知姑娘下面,该说些什么?
  红衣女郎瞧出他这副模样,不禁掩口格格一笑,说道:“你这人很老实,嗯……还是初涉江湖,是吗?”她不待方玉琪开口,接着又道:“我方才还耍了一阵三只大狗熊呢,不然,真等死人啦!”
  方玉琪平日从没和异性接触过,如果在怀玉山庄碰上的那个穿紫红棉袄少女,算是第一次的话,那么今天该是第二次和异性说话了!
  听红次女郎的口气,果然是在等候自己,他心头又是一阵猛跳,暗忖原来自己猜得不错,她一定认错了人。自己应该问问清楚才对,这就略为定神,抱拳道:“不知姑娘等的是谁?”
  红衣女郎被他问得粉脸微酡,轻轻的道:“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第二个人?”
  方玉琪怔了怔,又道:“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他本来想说“不知姑娘等侯在下,有何见教?”但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妥,临时才把“等候在下”四字略去。
  红衣女郎嗤的笑道:“我瞧你像是初出师门的小弟弟,而且也是到黄山去的,才想问你,你要是见疑的话,我先走好啦!”
  说毕,娇躯一斗,装出要走的神气!
  方玉琪以为自己言语不慎,开罪了她,心中一慌,连忙陪笑道:“姑娘请留步,在……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红衣女郎剪水双瞳,瞟了他一眼,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方玉琪被她问得俊脸绯红,嗫嚅的道:“在下……不知姑娘是什么人?”
  红衣女郎道:“我想先问问你呢!”
  方玉琪道:“在下姓方,草字玉琪。”
  红衣女郎道:“还有呢?”
  方玉琪愣道:“还有?不知姑娘要问在下什么?”
  红衣女郎笑了笑道:“譬如说,你家在那儿,师傅是谁?”
  方玉琪黯然摇了摇头,道:“在下没有家,先师道号苍松子!”
  红衣女郎哦道:“原来你是崆峒派的!”
  方玉琪当然知道恩师原是崆峒派的掌门人,但他老人家从没说起崆峒,对自己也只说是天台派,好像极不愿提起以往之事,只在他老人家临终时的那封遗书上,才说出崆峒派来,其中缘故,方玉琪一点也不知道。
  此时一听红衣女郎说他是崆峒派,不由摇头道:“不,在下是天台派。”
  红衣女郎微微一怔,忽然点头道:“苍松子老前辈迁居天台,你说是天台派,自然也无不可。”
  方玉琪瞧她神色,好像临时改口,心中也不由一动,对方年纪比自己大得有限,江湖掌故,倒好像知道得不少,心中想着,一面反问道:“那么姑娘现在该你……”
  “我……”
  红衣女郎底下的话还没有出口,忽然侧耳一听,急急的道:“唔!那三只大狗熊又找来了,我们快到林中躲一躲!”
  方玉琪自从得到归驼子数十年的功力,耳目何等灵异,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比红衣女郎听到得还早,只是没在意罢了!这时红衣女郎要自己一同到林中去躲,不由激起了他倔强个性,心中不以为然。
  红衣女郎话说出口,见方玉琪还是一动不动,不禁柳眉微皱,柔声说道:“小兄弟,你真是名师出高徒,我不是说你怕了人家,因为……因为你初走江湖,能不照面,还是不照面的好,犯不上和这种人结梁子,来!别倔强啦!”
  说话之际,蹄声已逐渐接近,她不容方玉琪开口,纤手一伸,便牵着方玉琪的手,纵身往林中掠去!
  方玉琪从没和女孩子牵过手,这时经红衣女郎伸手一握,只觉对方滑腻温软的掌心,传来一阵真气,提住自己身子,往前飞驰。
  这敢情是红衣女郎怕方玉琪轻功不够高明,才用力带他同行,免他落后。
  这下,她可轻估了人家,身子纵起,只觉手上轻若无物,哪像拉着一个人同飞?不由心中大奇,暗想凭自己的轻功,在江湖上已算罕见,他原来也不弱呀!
  两人同时落地,红衣女郎吹气如兰的道:“小兄弟,你轻功着实不弱呢!”
  方玉琪和她贴身而立,脂香微度,一颗心早已碰撞得快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
  这时天色已黑,密林中更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不然的话,一定可见他一张俊脸,比鲜血还红,口中也更是木讷,慑懦的道:“在……在……下……”
  突然一只香喷喷、软绵绵的手掌,一下掩住自己嘴唇。
  红衣女郎在耳边“嘘”了一声,轻声说道:“别出声,他们来啦!”
  一阵急骤的蹄声,和纵马急驰之际,突然勒住马缰,所发出的“希聿聿”马鸣之声,同时响起。
  方玉琪也从迷糊之中,陡然警觉,纵目瞧去,只见马上果然是酒店中见过的那三个汉子,墨石英、西门通、何不凡!
  他们三人,似乎还没有黑夜视物的能耐,六道眼光向四面乱搜了一阵,只听何不凡怒道:“大师兄,小师弟方才明明瞧到这里有人影闪动,一时怎会不见?”
  西门通接口道:“这丫头十分滑溜,哼!抓到她,非整她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可!”
  墨老大十分暴躁,满脸怒容,挥手道:“这丫头逗着咱们,绕了一个大圈,可能就躲在这座林中,咱们搜!”
  方玉琪犹疑了一下,剑眉斜剔,俊目射出迫人异彩,问道:“他们是谁?”
  红衣女郎轻声道:“你可知武林中有位恶道人墨无为吗?他们就是他的徒儿。那为首一个还是恶道人的独生儿子!”
  恶道人墨无为,方玉琪自然听师傅说过,那是和归驼子齐名的四恶中人!
  他们说话虽然极轻,但墨石英果然不愧是恶道人的传人,双目觑林,冷喝道:“林中何人?”
  “在下!”
  方玉琪人随声出,墨石英只觉眼前一花,人家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已无声无息地落到自己面前。心中不禁一惊,急忙疾退三步,纵声笑道:“原来是……!”
  他“你”字堪堪出口!
  嘶!又是一条人影,焕然从林中飞出,娇声说道:“小兄弟,这三只大狗熊,还是让我来打发吧!”
  红衣女郎乍一现身,墨石英立即面带狞笑,右手微扬,弹出三缕寒光,直向方玉琪面门射去,口中喝道:“小子,你倒占了头筹,艳福不浅。”
  他一对面便下辣手,话未说完,暗器已到了方玉琪的面前。
  方玉琪不禁双目陡竖,右掌吐劲,把袭来暗器一举震落,脚下一点,身形骤进,左手一探,五指箕张,直往墨石英右肩抓去!
  他这一下使的,正是归驼子“铁掌银钩”手法,快捷无比,但墨石英乃四恶中恶道人墨无为的传人,武功已得其父真传,江湖上只要提起鬼爪墨石英,谁不闻名变色?
  此时眼看方玉琪一掌拂落自己三枚“夺命飞芒”,如钩左手又向自己抓来,心头一凛,身形原式不变,横飘八尺,耳中听到“嘶”的一声,自己右肩一片衣服,已被对方撕下。
  墨石英心中大感凛骇,暗想这小子身手不凡,该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自己怎会从没听人说过?心中一阵惊疑,双目一翻,射出阵阵煞气,一步步向方玉琪走近,喝道:“小子,你是何派门下?”
  方玉琪剑眉一轩,冷冷的道:“你出手暗算之时,怎不先问问人家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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