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武陵樵子 Wu Lingqiaozi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10年)
残阳侠影泪西风
  作者:武陵樵子
  第一章 祸起玄玄经
  第二章 马场出英豪
  第三章 初悟江湖风云变
  第四章 两雄争经吾攫得
  第五章 多事反惹厌
  第六章 相知故人情
  第七章 鸟尽弓藏 医马获招
  第八章 问罪飞花谷
  第九章 神技初显迹
  第十章 才出狼窝 又入虎口
  第十一章 包罗万象绝学
  第十二章 风尘神偷
  第十三章 冷傲怪客
  第十四章 英雄困厄
  第十五章 韩府察奸
  第十六章 密室睹怪人
  第十六章 密室睹怪人
  第十八章 卿本佳人
  第十九章 武林怪杰
  第二十章 夺魂金钟花
  第二十一章 昔年巨邪 今又现踪
  第二十二章 无意得奇珍
  第二十三章 江风劲 刀光寒
  第二十四章 往昔峥嵘意
  第二十五章 鬼域其心
  第二十六章 枝节纷歧 扑朔迷离
  第二十七章 卧侧之祸
  第二十八章 计辨友敌
  第二十九章 小人近以利
  三十章 昔年拼斗
  第三十一章 幕云洞惊变
  第三十二章 阴谋败露
  第三十三章 泪常伴向西风流
第一章 祸起玄玄经
  “悬崖瀑布飞,玉龙挂寒空”,这两句佳咏,是昔人称咏鼎湖飞瀑,有感而作。
  鼎湖位于粤南肇庆东北四十里鼎湖山顶,一入鼎湖山境,但见层峦叠翠,林木蓊郁,由谷穿过云,碎玉摧冰,散珠喷雪,轰隆雷动,声震山谷,绚丽壮观。
  一夜,经过一场大雷雨后,皓月涌照朗空,将这鼎湖山顶如同蒙上一层白纱,份外清新幽丽。
  突然,数声清啸腾起,高亢悠亮,回游山谷,袅袅不绝,似此名山胜境,竟有江湖人物光临,实乃大煞风景之事。
  峭壁飞瀑之上,忽现出一条身影,跟着,又有七条身形,在鸟松藤萝间,倏隐倏现,飞扑崖顶,宛如夭矫神龙。
  眨眼,均如星丸弹泻,立在先来人身之侧,月色映照之下,只见后来七人,僧、俗、道均有,形态不一,唯一相同者,是他们的神色凝重,炯炯逼视着先来一人,蓄势运劲,如临大敌。
  只见先登崖顶之人,是个红面虬髯高大老者,身穿一袭细麻夏布长衫,右掌执着一柄乌光闪亮精钢摺扇。
  他见七人先后落在他的身侧,布立七星阵式,只用晶光
  闪电双目扫了他们一眼,夷然不惧,呵呵大笑道:“今晚一聚,乃老夫生平第一快事,哈哈,血掌人魔、燕云三煞、丰都无常、三手罗汉,北斗星君,怎么还缺少一位催命判官,想来他已有偏七位先去地府报到了。”
  七人面上热,北斗星君冷冷笑道:“廉星耀兄,想我等同廉兄俱属神州九凶,理该气求想应,同仇敌忾,与那些自命名门正派人物,较一长短。然而,十年前廉兄与我等同在此处,破死万难,才取得一部:‘玄玄经’,言明九人合修,怎奈廉兄竟罔顾道义乘间窃去,鸿飞冥冥。之后廉兄非但不念前情,到处与我等门下为敌,动则诛戳无辜,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们七人探出廉兄还是隐身鼎湖,相约远道赶来重聚……”
  话尚未了,廉星耀已自狂笑道:“好说,好说,七位此来还不是为着‘玄玄经’,廉某何德何能,敢劳动七位相聚,真是三生有幸。”
  血掌人魔涂杰最是性暴,翻动双眼,大喝道:“廉星耀,这不是你卖嘴皮子的时候,废话少说,趁早献出玄玄经来,尚可饶你一死。”
  廉星耀哼了一声,尚未答话,北斗星君已冷冷说道:“廉兄,我等来意显明,并未存下对廉兄为难之意,想那‘玄玄经’博大精奥,疑难费解,以一人之力,难期大成,似廉兄耗费十年光阴,恐未有多少心得,何不取出,集八人之心智参悟发扬光大,岂不更好。”
  廉星耀哈哈一声大笑,声调高越激昂,震人心弦,回荡夜空,竟凌掩足下鸣声如雷的瀑声。
  笑声甫定,倏又面色一沉,正容说道:“当年廉某取去‘玄玄经’时,实存下保全诸位之意,心知只要玄玄经随便在诸位任何一人手中,必引起杀身之祸,廉某与七位相处日久,难计不知七位心性为人,所以趁夜间盗去,今晚依旧廉某想法,诸位还是各返山韬光隐晦,善保真如为是,‘玄玄经’若被你们得去,武林中将又掀起一场滔天浩劫,误己误人,莫此为甚。”
  北斗星吾被这番话激得须眉乱动,其实他们此来确存有一番私心,趁此一会,尽除异己,唯我独尊,只是‘玄玄经’现尚未探出下落,故暂时按捺住一腔怒火,默不作声。
  当下北斗星吾微笑道:“那么廉兄是有意独占这部武学秘笈吗?”
  只见廉星耀伸手在怀中取出一只小匣来。
  这时山风劲疾,涛起天籁,中天一轮皓月,散发出淡淡光辉,清澈无比,纤毫毕现,七凶顿时十四只精人慑光的眼珠,均朝廉星耀手中那只长可六寸,宽约三寸的小匣,露出贪婪的光芒。
  廉星耀面露笑容,罄咳一声道:“正如北斗道兄所料,以—人之力,难期参悟透彻这部精绝上乘武学,廉星耀自知今生无望阐释疑奥,又不舍丢弃,是以用本身三昧真火将这铁匣凝练融成一体,宝剑利刃亦难启开,非须经本身元阳真力,化上七日功夫,尚须合度,过重则经成飞灰,过轻又白费真力,诸位不必妄想,不如弃掷寒潭之内,以待有缘。”
  说着,作势欲将这只小匣往那飞瀑之下掷去。
  怒喝声起,燕云三煞身如闪电扑出,个个五指疾探,向那只小匣飞扑。
  铁匣才脱出廉星耀手中五寸,倏又被廉星耀收回,脚下
  一动,斜闪出一丈开外,身法极见巧快绝伦。
  他才一沾地,丰都无常、三手罗汉又双双扑来,各劈出一掌,激起一股狂飚,如雷厉万钧般打到。
  廉星耀一声哈哈长笑,疾射而起,神龙掉尾,一个转侧,往右飘去,身在半空之际,北斗星君一招“勾魂夺命”向前撞来,胸后血掌人魔亦推出一掌劲袭“心俞”穴,都是迅如电火,巧快绝伦。
  好个廉星耀双足一踹,忽又平空上升八尺,双臂一张,迅快无俦飘落在两丈远近。
  这一来,廉星耀本是以身诱敌,使他们自乱七星阵式,果然七凶心为“玄玄经”所诱,利令智昏,各自为战。
  廉星耀眼露神光,喜容一瞥而隐,将“玄玄经”飞快地塞进怀内,一掌一扇,如风电闪的倏东倏西,全不依章法向七凶攻去,身形飘忽,俱是凌厉致命的招术。
  七凶怪叫连连,出手拦截廉星耀,这八人均是名负一时武林魔头,功力绝奇,非一时半刻可见胜负。
  只见夜月星辉之下,兔起鹘落,弹丸泻射,那啸怒之声,此起彼落,声震山谷,与那飞瀑怒潮,互相鸣应,将这水秀山清中平添了几分恐怖。
  蓦地,两道青霞涌出,但见剑气惊天,金星万点均朝廉星耀袭去,显然七凶心知今晚不能将“玄玄经”得手,若被廉星耀逸去,日后不能安枕,是以北斗星君、丰都无常务掣出肩头宝剑,展出平生绝艺,以期制廉星耀死命。
  一个时辰过去,八人身上均带了内伤,廉星耀仗着诡奇身法,东西飘忽俟隙进袭,才能支持这么久。
  须知他们功力均在不相伯仲之间,以廉星耀一人之力,倘若安施内力相拼,非但无济于事,而且速取其死。
  月西星寒之际,八人均负伤累累,筋疲力尽,身形攻闪略呈呆滞,显然都有力不从心之感。
  一声惨嗥声起,缭绕夜空,只见燕云三煞中老二一条身形,被廉星耀奋起一掌震飞,往那千丈飞瀑之下坠去,那声嗥叫,凄绝人寰,惨不忍闻。
  怒喝大作,廉星耀一掌震飞燕云三煞老二后,真力已将使竭,身形缓得一缓,为北斗星君一招“周处斩蛟”,剑光倏闪,左掌齐腕截下,血喷泉涌,前胸亦中了血掌人魔一掌,登时气翻血逆。
  廉星耀强行压住逆气,闷声不哼,右掌铁骨招扇旋身一挥,一式“玄鸟划沙’,涌出千重扇影,登时将六凶逼出五尺,随着一抖腕,铁骨摺扇激射而出,往丰都无常“章门”穴打去。丰都无常见这柄摺扇,劲风嘶嘶,闪电打来,暗暗心惊这廉星耀端的功力超绝,重伤力竭之后,尚能打出这种劲厉手法,剑身连闪,将摺扇格飞,身形如飘风般,与其他五凶联手的再攻。
  廉星耀摺扇打出,急腾身一跃,掣出那匣“玄玄经”一晃,怒喝道:“你们再进一步,廉某就将这只铁匣掷入鼎湖寒潭之内。”
  六凶果为其一言所慑,同时止步。
  血掌人魔睁着贪婪双眼,狞笑道:“廉星耀,你中了老夫一掌‘北血蚀骨’掌,已无法活上一个时辰,乖乖将‘玄玄经’献出,还可容你全尸。”
  燕云三煞中老大、老三,雁行痛折,怒喝一声,双双扑去,只见两道青霞一闪,截住燕云双煞身形。
  北斗星君丰都无常双剑交叉拦住二煞,但听北斗星君冷冷说道:“二位志切昆仲之仇,贫道决不反对,只待取得‘玄玄经’,听凭二位处置廉星耀如何?”
  燕云双煞同哼了一声,双眼凝视着那只铁匣上。
  小人以耳目导心,六凶齐为“玄玄经”所诱,默然算计如何独享其成。
  这时廉星耀已逼住左腕血喷,尚点点坠血,洒了满地,面如金纸,无复先时红光满面,气度非常的神情,他见这—计收效,暗暗心喜,佯装神色惨然道:“廉某现在自知人力不可胜天,这匣‘玄玄经’天意不让我廉星耀保存,无复可言!既承血掌人魔赵兄承诺廉某全尸,这匣‘玄玄经’但凭六位造化了。”
  说着,右掌一甩,那只铁匣往右侧重千棒莽中飞去。
  六凶一见,备腾身纵起,往那只铁匣右侧飞去方向扑去。
  廉星耀真力已竭,身形摇晃欲倒。
  这时,在廉星耀存身不到寻丈处,—块峋嶙怪石之后,突闪出一人,将廉星耀背起,几个起落,杳入蓊翳密林中。
  片刻之后,那鼎湖绝壁飞爆之上,斜月光辉朗照,山风,树涛,瀑雷,仍是—片人间仙境……
  破晚之际,天色泛出一丝鱼肚白,晨雾方浓,细雨霏霏,在鼎湖山后一处隐蔽山洞中,廉星耀面色苍白,闭眸不语,盘膝坐立壁角,运功行气,身旁尚立着—个五旬上下的老者,双眉紧蹙,凝视着廉星耀,神情不胜忧虑。
  这座山洞,上倚百丈峭壁,下临千寻悬崖,洞外藤萝密虬,只有叶隙中可射进天光,可说是险峻隐蔽异常,无虞外人发现。
  弥漫晨雾渐渐消失,金轮乍涌,洞内满布着圆孔形阳光,只见廉星耀苍白的脸上透出丝丝红晕,睁开双眼,透出黯淡而感激的目光,投了那老者一瞥。
  那老者掀眉—笑,脸上浮出一片歉疚之色,道:“小弟得廉兄飞鸽传书,立即星夜赶来,怎奈还是来迟一步,累及廉兄断腕伤胸,罪该万死。”
  廉星耀淡淡—笑,道:“你我是什么交情,怎能说这虚套话,亏得贤弟这—来趁虚施救,来时藏身山石后不动,可见贤弟心计超人,否则我必遭毒手……”
  说着,两眼仰视洞顶,若有所思。
  须臾,干笑—声道:“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如非九年前我领贤弟来此一游,你岂能背着愚兄到此,现在六凶倘不是在你取我夺中,定是在寻觅愚兄下落,想他们一向杀人灭口,那会容愚兄苟延残喘。”
  说时频频喘息,声音微弱。
  那人见状暗暗替他难过,忙道:“廉兄不可多说伤神,此时还须静养为是。”
  廉星耀摇摇头,道:“贤弟不要耽忧,愚兄只需调摄得法,还可活上十年二十年,只是今生今世不能妄用真力了。”
  双目中不禁泛出泪光,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嗜武若命的人,一旦丧失了功力,怎不万念皆灰。
  那老者黯然叹气,沉静了须臾,才道:“廉兄,你既知七凶要来,何不远避些时,他们寻不着廉兄下落,还不是各自返山,何致让他们将‘玄玄经”得手?”
  廉兄耀面上浮起一丝得意微笑,道:“愚兄怎想不及此,
  只是不愿罢了……行年五十,方知四十九年之非,愚兄名列神州九凶之一,生平积恶难数,自十年前得手‘玄玄经’后,方才放下屠刀,回头向善,一心一意潜修那匣‘玄玄经’笈,然而……”他面色顿转愧容,又道:“愚兄读书无多,一部‘玄玄经”满是古代文字,费时三年旁证索引,才得摸出途径,不过愚兄从前所学均是旁门左道,不是内功正宗心法,要学那‘玄玄经’,除非废除一身功力,从头循序习起,这又谈何容易,愚兄行将就木,如欲学而有成,则无异缘木求鱼,不然空负绝学适济其恶,所以将‘玄玄经’放回铁匣,以本身三昧真火融为一体……”
  这是他说话喘息加重,微弱乏力,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倾出三粒异香扑鼻药丸,吞服腹中,闭目调息。
  那老者闻言忍不住问道:“这样说来,廉兄为何将‘玄玄经’甩掷,六凶中任何一人得去,岂不又将荼毒武林吗?早知如此,廉兄何不孤身远遁,江湖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廉星耀调息了一阵,气血才觉平复,睁目大笑道:“亏你还是名重江南,威望一时的大侠钱塘渔隐韦飘萍,你真将愚兄这个郎寰鬼使瞧得一钱不值,‘玄玄经’一共四册,愚兄将其中精奥交择要之处,抽换了十七页,唯恐露出新旧痕迹,用那古玩书画商一套鱼目混珠方法,将纸页薰黄,做得一般无二,可说是天衣无缝……”
  话未落,钱塘鱼隐韦飘萍已抚掌大笑道:“廉兄这一套计策,妙绝人寰,端的是智赛随何,令他们自相残杀,较那二桃杀三士更绝。”
  廉星耀听得不禁黯然道:“愚兄所以这样做,昔年神州九凶所行所为,都是些入神共愤之事,为稍赎罪愆计,不惜以身诱敌,愚兄虽然断腕伤胸,但他们却中了愚兄的‘凌空幽指’已够他们受的了。”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愚兄请贤弟来,为了奉托几件事,因为愚兄不能再与人拼斗凶搏,从此绝迹江湖,老死在此深山古洞。”
  说至此处,不禁热泪盈眶,终至扑簌扑簌哽咽起来。
  韦飘萍也不由自己地老眼潮湿,迷惘伤神。
  江湖之中,无人不知郎寰鬼使廉星耀,钱塘渔隐韦飘萍两人,均是个性乖僻,冷傲寡言的人,今天凑在一起所说的话,几乎超过往常一个月谈吐总和,判然不同者只是一正一邪而已,不过,武林内并无人能悉他们交情甚笃。
  廉星耀虽名列神州九凶之一,但为人极是明理,双手血腥,无时无刻不愧疚自问,经昨夜一役后,断腕伤胸认为罪过应得,他伤本不至于死,大可重履江湖,回心向善,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前说今生今世不能妄用真力,未免形容过份,心灰意懒,趋于消极。
  须知人性有畏其景而恶其迹者,却背而走,迹愈多,景愈疾,不如就阴而知,景灭迹绝。
  那就是说,若有人对自己的影子和脚迹有所畏惧,有朝其人欲逃避现实,回首狂奔,结果脚迹愈多愈乱,影子随身在后,追逐得更快,不或在阴暗处歇息一会,影子与足迹自然而然地消失无踪。
  现在廉星耀就是怀着这种心情,规避现实。
  钱塘渔隐韦飘萍也是一个厌恶世途,自然他不好说什么,微叹一声道:“廉兄要嘱咐什么?小弟只要一息尚存,
  永矢弗识。”
  廉星耀哽咽渐住,说道:“愚兄幼受青城救护之恩,如贤弟遇上青城门人危难,切不可坐视不救……”
  韦飘萍点点头,廉星耀又道:“武功一道,源出同流,但浩瀚如海,甚难全部领悟,故后世有宗派招术之异,一部‘玄玄经’虽不是绝世奇学,仍然是武林罕见的上乘武功,不能因我而绝。”
  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块玉佩,一翠一紫,莹洁丽润,一见而知是罕世珍品。
  他又道:“举世之间,无有不知我廉星耀冷面僻心,不近人情,正邪双方均怀有恨如芒刺,除我后快之意,而我廉某曾夸下海口,只要廉某一遭败绩,从此隐退荒谷,绝意江湖……现为遵守诺言,将两片玉佩交与贤弟。”
  韦飘萍不知两块玉佩是可用意,茫然接在手中。
  廉星耀微笑了笑,道:“愚兄不欲‘玄玄经’上武学因我而绝,贤弟倘遇上秉性良善,根骨奇佳少年,将紫玉佩交他找我,愚兄必将‘玄玄经’上武学悉心相援,造就一代武林奇葩。”
  说时,虎目中透出一丝异光,道:“若有人相请愚兄再出江湖一次,不过须来人持着这枚翠玉佩,而且带有一颗‘玉莲神丹’不可,言尽于此,贤弟你请回钱塘吧!”
  说罢闭目不语。
  韦飘萍心下异样难过,老怀激动,强声说道:“廉兄,你我今日一聚,难道就是终生永别吗?”
  廉星耀睁目笑道:“我俩都是冷面冷心,矫枉过正的人,料不到你也动了真情,也罢,愚兄在离尘世前,必与贤弟聚上一面。”
  韦飘萍微一沉吟,道:“廉兄只有这两件事,付托小弟吗?”
  廉星耀摇摇首道:“催命判官朱同昨晚未来,定是为其他七凶毒害,愚兄与朱同臭味颇是相投,本欲烦贤弟探访究竟,现在事过境迁,只有不加闻问。贤弟,你去吧!桃花潭水,恕愚兄未能相送,护我之情,长铭心版。”
  说罢,紧闭双眸,眉稍眼角只见两颗泪珠,缓缓顺颊淌下。
  韦飘萍睹状,甚是难受,硬起心肠,说道:“那么小弟去了!”
  说时,涌飞而出,穿林拂叶身形俱杳……
  洞中光线昏暗,隐隐只见一具虬须断腕老人瞑目而坐,不管洞外春花盛开,秋枫似火,只觉世事如梦,万念成空
  漫长岁月中,廉星耀只瞑目枯坐,缅怀追思,忏悔既往,口中不时微吟道:“谁言今古事难穷,大抵荣枯总成空,算得生前随分过,争如云外指溟鸿?临添雪色眉根白,旋落花光脸上红,惆怅凄凉两回首,暮林萧索起悲风。”
  道尽英雄老去,晚境堪悲之意。六年之后,一部残缺不全“玄玄经”,引起武林轩然大波,江湖劫杀绵绵,斑斑血迹,白骨累累,这又岂是廉星耀所能料得到的……
第二章 马场出英豪
  秋风萧索,云高雁远,尘砂漫天中挟着萎黄的落叶,旋起又飘落,小径、田垅,堆积得厚厚地一层枯叶,寒林悲啸,这情景的确凄凉。
  在洪泽湖以东有一处天风养马场,圈了数以千计的骏马,只见一群群地马匹,昂首来回弛骋,长嘶激云。
  残阳西坠时,牧场外来了三骑,“蹶!蹶!”的踱过天风牧场栅门,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不堪劳累所致。
  骑上人均是一脸风尘之色,满身沾满黄尘。
  为首是一个浓眉黑脸汉子,只听他说:“我看马匹已是不堪乘骑了,不如在天风牧场中选购三匹,打住一宵,再为赶路如何?”
  其他二人只点点头,不发—声,眼神内不时现出疲倦色彩,双肩无力的下垂,看样子是一路飞奔而来,在不眠不休状态下,星夜兼驰所致的。
  有什么紧要重大事件,值得他们如此重视?这的确使人怀疑。
  萎黄地盈尺牧草,迎风翻浪,一望无际,远处一列列地牧舍,炊烟袅袅随风播曳。
  暮霭苍茫中,三骑拖着沉重脚步,一蹶一颠挨近牧舍,骑上人歪斜着身子,左右摇晃,人也累了,马也伤疲了。
  只见牧舍中走出一个青衣少年,因为长年在牧场中雨淋日晒,面色显得有点黄黑晶亮,可掩不住他那英俊轩昂的气度。
  那少年迎着马匹快步如飞牵过缰绳,仔细打量了三骑蹄铁一眼,眉稍一皱,道:“三匹马都病啦,而且病势严重,三位是否听说起咱们天风牧场中,有位九常的老人,擅治马匹疑难杂症,特来求治吗?”
  浓眉黑脸大汉无精打采地摇摇头道:“小老弟,咱们不是医马来的,可否请老弟通报场主,说伏牛三杰想借住一宵,明晨再选购三匹好马离去。”
  那少年哦了一声道:“真不巧,场主今晨去江都有事,三两天还不见得一定返回牧场。”
  说着,搓了搓手,又道:“这样吧,在下一间卧室很宽敞,三位若不嫌委曲,就请合住吧。”
  黑脸汉大喜道:“小老弟,你真豪爽。”
  说着,三人同跃下马匹。
  那少年微微一笑,引着三人走进一间房。
  这间房很宽畅,其中一半是木板钉成一层坑榻,大约可容四五人合宿,之外是一张木桌,几张板凳。
  少年燃着桌上一盏油灯后,笑道:“三位且请宽坐,待在下送点酒菜与三位食用。”
  说着,走出室外。
  片刻之后,少年提着一个食盒入内,取出一大盘卤牛肉,及一大盘热气腾腾地蒸馍,另外四副杯筷,一壶酒。
  这伏牛三杰连日人不离鞍,马不停蹄地日夜奔驰,饥渴
  交加,一见酒馍、牛肉、萎靡的神色不禁一振。
  黑脸大汉不由喜笑颜开道:“小老弟,你真会待客……你贵姓呀?看来你也会武,是吗?”
  少年一手斟酒,一面笑道:“在下姓裘,草字飞鹗……牧场中人都知道一些拳脚,不然,焉能制伏劣马。至于说到真正会武,那就不值一笑了。”
  伏牛三杰仔细打量裘飞鹗数眼,见他眼神与常人无异,太阳穴亦不现隆起,就知所说不虚。
  他们四人起先谈论着养马及马性,数杯酒下肚,伏牛三杰话也说开了,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对他们此次往河南披星戴月赶来,为的是追赶一名杜光延之人,句里话间,隐隐带出“玄玄”字眼。
  裘飞鹗从他们谈论中间,得知浓眉黑脸汉子名郭玄,其他二人名崔宁,徐焕,别的均不知情了。
  酒饭既饱,裘飞鹗由别处借来两付被头,伏牛三杰这宵不寐,倒卧榻中,片刻就鼻息如雷,呼呼睡去。
  只有裘飞鹗鹗睁着一双大眼仰视屋顶承尘,他早就憧憬着外界风光新奇,总想有朝亲临目睹,他闻听伏牛三杰津津称道江湖所见所闻,越发加深了他的向往。
  草原的风,锐啸刺耳,夹着数声马嘶,—丝迷朦月色,从窗帘间透入,裘飞鹗只辗转不寐,思潮纷歧……
  他只是一名孤儿,为天风牧场场主五行轮楚文魁收养,随在牧场中长大,弹指岁月已有八年多了……
  最近数年,他有时躺在干草丛上,眼见蓝空的悠然浮云,振翅翱翔的飞鸟,不禁身化其中,倍加神往,自觉长年于牧场小天地中,磨耗了他那凌云志气,有几次总想开口出外历练,但想到场主抚育之恩,溜出口边的话,又重咽了回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裘飞鹗目送久之,马后的扬尘,滔滔滚滚,愈去愈远,只剩下三只小黑点,杳入云天苍茫深处……
  这勾起了裘飞鹗无限的沉思,两只忧郁的眼神,痴痴发怔,半晌,微叹一声,缓缓转过身躯,走向木屋而去。
  突然,他眼珠一转,好似作了什么决定,转向快步如飞,往另座木屋走去。
  他走在门外,见房门紧紧闭着,迟疑了一下,用指节轻敲了两声。
  须臾,户内传出一苍老的话声,“飞鹗吗?进来!”
  裘飞鹗轻轻推开房门,只见一长须披肩老人,端坐木床上,满面沁出汗珠如雨,双眼迷成一条缝。
  这老人就是裘飞鹗口中的精擅治马姓常的老人。
  裘飞鹗只知他姓常名彤,并不知道他的来历,场主对常彤异常恭敬,六年来常彤少有离开此间木屋,除偶而治疗伤疾病马外,绝足不出。
  五年前场主命裘飞鹗向常彤求教,常彤一见裘飞鹗,就爱上他的资质,同时也涵有深意,准备在裘飞鹗身上,下一笔最大的赌注。
  于是常彤悉心传授裘飞鹗上乘武学,但严诫不得外泄一字。
  裘飞鹗喜出望外,经常彤一来谆谆善诱,造就一身上好武功,已抵蕴藏不露境界。
  他两人是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裘飞鹗只觉得常
  彤似怀有很重心事,比自己更为抑郁,冷冰冰地从未放颜大笑,自己可不敢开口问他。
  这时裘飞鹗进得房内,掩好木门,走在榻前垂手而立。
  常彤留意裘飞鹗走进来的神色,暗道:“这孩子,那来的这么多忧郁,似乎比我还深。”
  他打量了裘飞鹗一眼,冷冷问道:“飞鹗,找我有事吗?莫不是前日传你的那套‘金刚降龙九掌’尚有什么疑难之处要问吗?”
  裘飞鹗播了摇头,嗫嚼良久,鼓起勇气说道:“鹗儿想到江湖历练一番,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常彤一脸冷漠之色,沉声问道:“什么事启发了你闯荡江湖思想?”
  “没有。”裘飞鹗红着脸道:“鹗儿这心念,蕴藏已久,只是不便开口罢了……”
  常彤好像不耐烦听裘飞鹗说话,竟挥手制止,鼻中浓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年轻人出外历练本是好事,只是你武功还未成就,未免言之过早,我老人家神目如电,定有什么事引起你离开牧场的思想,你说!”
  他语气极其严厉。
  袭飞鹗暗叹一声,煞费迟疑后,才道:“其实本没有什么,只是昨日薄暮时分,牧场外来了三人三骑,三骑马匹经数夜鞭策,在不眠不休之下飞奔,患了汗虚重症,那三人自称伏牛三杰,说是要借住一宵,今晨选购马匹离去,鹗儿请他们合住一室……”
  他忽问道:“飞鹗!你知他们为何星夜兼驰,忍令坐骑不堪渴累?”
  裘飞鹗沉吟须臾道:“在饮食之际,他们无意透露了,为追赶杜光延其人。”
  “杜光延?”常彤垂帘自语道:“这姓名我老人家从未听说过。”
  裘飞鹗不禁心笑,暗道:“江湖之大,涉足之人数以万计,何能一一听说。”口中又道:“他们又隐约说出‘玄玄’两字,恐怕杜光延与‘玄玄’两字有莫大关系。”
  常彤一听“玄玄’’字眼,不禁双目一张,眼内神光逼射,慑人心魄。
  裘飞鹗瞧见吓了一大跳,五年来首次看到常彤这种神色,但不知为他什么,心疑常彤责怪他言语太支吾离奇。
  他忙道:“鹗儿听他们说起江湖见闻,不禁向往,故生出去江湖历练之念。”
  常丹自知有点失态,赶紧收敛目光,对裘飞鹗最后所说的两句话,似充耳不闻,喃喃自语道:“玄玄,玄玄,难道他遭了毒手吗?如非我伤了太阳肝经,岂容你们到现在。”
  他是谁?目前还是疑问,你们又是谁?常彤不说出,外人无从企想,他自语声,几乎是没人可闻,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裘飞鹗茫然地凝视着常彤微微掀动的嘴唇上,不知他所云。
  室内一片沉寂,弥漫着凄凉,郁闷的气氛,户外传来一声声的“希聿聿”马嘶,益发加重了两人沉闷的心情。
  半晌,常彤才道:“飞鹗,我老人家赞同你出外历练,不过,你要与我办一件事。”
  裘飞鹗欣喜异常,忧郁的眼,首次在他目中消失,笑
  遭:“您老人家有什么事,鹗儿准能办到。”
  常彤脸色一沉道:“你说得很容易,你自问准能办到吗?”
  裘飞鹗吓得一哆嗦,噤声不语,只怔着双眼。
  常彤面色渐又转和,可依然十分冷漠,只见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上风波险恶,处处荆棘,稍一不慎便遭灭顶殒身,不过一个人经不起磨练,便不成为其人才,所以我老人家才赞同……托你之事异常重大,你知道伏牛三杰所说的玄玄字眼是一部武功秘笈吗?不但与我老人家有很大的关连,而且事关武林噩运,你千万不可现出心切‘玄玄”之色,亦不可说出,只须暗中留意‘玄玄经’来龙去脉,一有确讯,即飞报我老人家,万一遇上凶邪人物,问你来历,你只说‘南山北峰,有缘相见’知道吗?”
  裘飞鹗茫然地点点头。
  那常彤双眼睁视,喷出愤怒光芒,面部肌肉扭曲,语调带有颤抖之音,六年来他几乎抑制不住胸头的郁怨,看得裘飞鹗肉颤惊心。
  裘飞鹗有点失悔一时冲动,说出闯荡江湖之事,但他—付倔强性格,话已说出,可又收不回来。
  但见常彤眼中隐约现出泪光,喃喃自语道:“我又该出去了,只待恩仇了了,即是我老人家撒手尘寰之期。”
  裘飞鹗如坠五里云雾中,猜不出一丝端倪。
  常丹目光凝视了裘飞鹗一眼,道:“你一月后才可离开牧场,趁此一月有限时光,每夜来这木屋,我传授你一点内功正宗心法,你切不可对人说我老人家授艺,否则必取汝命。”
  裘飞鹗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低声说道:“鹗儿遵命。”
  突然,常彤喉中吐出阴沉笑声,弥漫室内,听来异常刺耳恐怖。
  只听他狞牙切齿道:“我不把你们个个锉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
  裘飞鹗心内有点猜出这常彤,以往必有很深的仇恨,郁藏在心,就在他欲转身退出之际,忽见常彤神色一变,一掌向门外闪电击出。
  只听蓬地一声大响,那扇木门登时四分五裂,激射飞出,室内木屑尘埃弥漫震落如雨,威势惊人。
  门外起了一声惊叫:“是我,楚文魁!”
  声未落,一条轻捷身影入室内。
  常彤右掌缓缓垂下,只见来人是一五旬开外老者,剑眉虎目,三绺花白长须在胸前飘拂,一身玄衣劲装,外加紫红风氅,愈显得精神奕奕,气宇不凡。
  楚文魁望着裘飞鹗,眼内闪出诧异目光,道:“飞鹗,你今天神色不对,究竟是为何?”
  裘飞鹗红着脸,正想回答“没有什么”,就听常彤说道:“飞鹗,你出去,我有事与场主秘商。”
  裘飞鹗低应了一声,快步走出。
  阳光耀眼,长空雁群翔呜,牧草迎风拂浪,伸展在天边,一望无际,马师乘着快马,手中长鞭叭叭连挥,长空雁群翔赶着马群。
  这一切,令裘飞鹗漠然无动于衷,忧郁是他特有的气质,如今,他更为忧郁了……
  闯荡江湖,固然得以偿却宿愿,然而,常彤那些言语,
  神色,举动,使他有点迷惘,淆惑,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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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寒草白,一月易过,在这期间,裘飞鹗表现了无比之刚毅及恒心,常彤亦比往昔细心教导及更形严厉。
  一日,常彤唤过裘飞鹗道:“我对你已穷尽毕生心得,但这些武功均不是我所精擅,一招一式全为剽袭而来……”
  裘飞鹗几乎惊叫出来:“什么?剽袭来的武学,那可有什么用?”
  他简直有点不信自己耳朵,看来,这五年夙夜不寐,孜孜以求,全付之流水了。
  常彤好似看穿袭飞鹗心意,面色一沉,道:“我老人家教你的,固然是他人之学,但都系正宗内功心法,我本身武学刚猛霸道,而且阴毒异常,武林视之怪邪,你若学得非你之福,因我仇家对头太多,若一认出手法来历,那你却要自陷危境,千方百计使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罹受酷刑之惨,非人所能忍受。”
  只听得裘飞鹗心惊肉跳,常彤接着又道:“所以我本身所学,一点均未传你,实含有深意,再我们并无师徒之名,往后遇上武林高人,你可拜在其门下以期进益,只要你能将我托你之事办到,就无负我教诲之恩了,孩子,你去打点行囊吧!牧场伙伴平日对你十分照顾,你也得去一一握别,明晨你去淮阴楚场主家中,他尚有事嘱咐,离去之时,也无须来我处辞行,启人疑窦。”
  常彤说到“孩子”时,语气突变得无比慈爱,双眼也露出怜惜之色。
  这些,是裘飞鹗从来不曾在常彤面上见过的,裘飞鹗不由一阵激动,伏在地上拜了三拜,立起哽咽着道:“鹗儿这就离开你老人家了。”
  常彤微沉吟一下,由怀内取出一方锦囊,道:“这囊内存有铜牌一枚,不到危急时,切莫拆开,再不说出是我所授,一切只靠你临机应变。”
  说完后,只见常彤垂布闭目,不声不语,裘飞鹗含着泪水,接过锦囊轻轻退出,掩好房门,回至自己室内。
  他斜倚在榻上,脑中一片混乱,思索着一切将来临的日子,未来是无法想象的,他怀着一颗欢愉而渗有恐惧的心情,准备适应它,海阔天空,任吾翱翔……
  他追忆着往事,幼失怙恃,为五行轮楚文魁抚养,恩深如海,五年前楚文魁在淮阴携他来这天风牧场,随常彤习艺,就从未离开牧场,他不禁想起场主有一子二女,与自己不相上下年岁,情投意合。追逐游戏,尤其场主第二个女儿梅凤,跟自己最合得来,两颊的梨涡,笑起来是那么迷人,童年的趣事令他意乱神迷。忧郁,从他眼中消失了,代之而生的,是欣悦的幻笑。
  半晌神定,无精打采地立了起来,收捡行囊,打成一个简单的包袱后,正想出外去通知牧场伙伴。
  蓦然,呀地门被推开了,走进一个精壮汉子,裘飞鹗见是私交的马师孟琨,笑道:“孟大哥,你来的正好,小弟有事告知。”
  孟琨双眼注视在他那包袱上,微微笑道:“是不是你要离开牧场了,历练江湖本是好事,只可惜你年岁太轻了,你只有十四岁啊!”
  裘飞鹗睁着双眼,惊奇道:“孟大哥……你怎么会知 道?”
  心想:“这孟琨,牧场中就数他精明,武功也好,是场主得力臂膀,多半场主与他说了也不一定,不然,他何以得知。”
  孟琨从他眼神中,就知他在想什么,不禁笑道:“这些事并未有人与我说过,而我早就了然胸中了,也数我最清楚,只是未料到你这么早便要离开牧场罢了,你这身武艺是否从常彤处学得来的?”
  裘飞鹗愈发将双眼张得又圆又大,忖道:“奇怪,自己这身武功,并无在人前显露过,而且从常彤处习艺总是深夜偷进去的,他怎么知道?”
  心下甚是狐疑不解。
  只见孟琨眼睛眨了几眨,哈哈大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来告诉你是怎么知道的……咱们天风牧场六年以前,盗马贼几无日无之,自常彤他老人家一来,宵小绝迹。一晚,我曾暗中偷见他老人家闪电出手,将来贼十数人尽数诛戳,丢在洪泽湖中喂鱼,凌风御行,登萍渡水,这份功力端的罕世少睹,数月后,牧场中草木不惊,咱们也安枕无忧。”
  接着又道:“自你一来,场主为你另外安排一室,咱们牧场中莫不是数人合住一间,何你独另,显而易见场主对你含有深意,还有你独可自由进入常彤屋内,由此集缀起来,愚兄所料虽不中,亦不远矣。”
  说着随即又是一笑道:“愚兄所说亦有用意,贤弟出外时,切莫疏忽可疑之处,慎思密虑,可保生命无虞。”
  他又问了裘飞鹗何时起程。
  裘飞鹗对他的关怀,不胜感激。
  两人谈了一顿,孟琨立起说道:“贤弟既然明晨离去,咱们牧场伙伴也要欢送、欢送。”
  说完,迳自出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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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朝阳未起,晨雾迷朦之,裘飞鹗已远离牧场廿里外了。
  他跨下乘骑,是天风牧场千中选一的良驹,飞云驰电,一抹黄尘扬起,悠又消失在茫茫晨雾中。
  只见他眼内蕴含着泪水,天风牧场无异是他生长之地,无论是人、事、物,均有亲切之感,一旦离去,未免依依不舍,尤其他深感友情之可贵,牧场伙伴殷殷嘱别,言犹在耳,孟琨单独至十里之外,才洒泪掉头别去,此后人海茫茫,何处寻觅这份诚挚的友谊。
  他失悔立志闯荡江湖,语云:“人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荡奔逸,终亦何所抵乎。”
  然志在江湖,终身奔逸,有何所得,他不禁反躬自问。
  他眼前一片模糊,思潮千绪万端,片刻不得宁静。
  天交辰未,淮阴城垣隐约在望,他暂时抑制纷乱的心情,快马加鞭,进得西关。
  街上店肆林立,行人纷来沓往,久居牧场,触目都有新奇之感。
  到达场主楚文魁家中,叩见场主及夫人之后,不见场主一子二女出来,由场主夫人口中得知,三人均在外随师习艺去了,日后或可在江湖上遇上。
  场主夫人五年不见裘飞鹦,不禁问长问短。
  五行轮楚文魁含笑道:“飞鹗,为人不可忘本,在你稚龄时我将你从馀杭郊外,三家村孔老者孔石生家中领养过来,你父母染瘟疫致死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为邻居孔老者收抱在家,但孔老者抚养之恩,不可不报,你可专程去探望他,再者,我为你修下一封书信,迳去谒见杭城西湖中天终翠隐庄主司马渊,此人威望江南,黑白两道均对他恭敬异常,些微争执,片言立解。你去投他,对你日后处身有个照应。”
  裘飞鹗漫应了一声,心下甚是凄然,他此刻才知自己本是浙人,场主夫妇对他爱护备至,无异生身父母,恩深似海,叫他如何报答。
  留恋一日,翌晨扬尘南下,场主替他准备了五百两纹银路费,场主夫人也与他制了两身袍履,并相送在府门外。
  他自觉有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只是说不出,泪下沾襟,最后,硬起心肠,掉头跨上征鞍离去。
  正是人间伤心事,无过死别与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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