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曹若冰 曹力群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6年)
寶旗玉笛
  作者:曹若冰
  江湖上危機四起,道消魔長,衆多成名多年的武林一流好手,一夜之間橫屍當路。誰有如此深不可測的武功,手段又如此殘忍?江湖上對此衆說紛紜,人人自危。有人認為這些慘案均係江湖上新出道不久的“神州三傑”所為。
  “神州三傑”三弟歐陽昭乃前世高人“武林三絶”的傳人。
  歐陽昭在為父雪恥,清理師門,追尋戀人的途中,無意間成了五旗盟的盟主。不久五旗盟又慘遭江湖上一神秘幫會一統教的血洗,傷亡殆盡。一統教是怎樣一個組織,它與以往的武林血案有何聯繫?歐陽昭為澄清事實真相率領衆多江湖豪傑,以易容等手段喬裝混入一統教總舵,幾經波折,終於認清了一統教的真實面目,瞭解到這一神秘幫會的幫主就是自己的師兄宋士竜,以往江湖上一係列血案的真正兇手。
  歐陽昭聯合江湖各大門派,粉碎了一統教妄圖稱霸武林的陰謀。歐陽昭憑着旗笛雙絶和驕陽神功,挫敗為害江湖的敗類,重振了五旗盟。
  第一章 性的激發
  第二章 身手小試
  第三章 天山四劍
  第四章 神州三傑
  第五章 天心莊外
  第六章 悶葫蘆兒
  第七章 語鋒如劍
  第八章 力挫八索
  第九章 仇恨生死
  第十章 絳衣少女
  第十一章 投鼠忌器
  第十二章 宿疾突發
  第十三章 少林高僧
  第十四章 力戰五劍
  第十五章 再次聲明
  第十六章 兩個半人
  第十七章 三絶令符
  第十八章 天罡劍陣
  第十九章 奇峰突起
  第二十章 敵友難分
  第二十一章 約法三章
  第二十二章 雷音神尼
  第二十三章 君山夜變
  第二十四章 神秘天罡
  第二十五章 天大賭註
  第二十六章 蟠竜神劍
  第二十七章 曙光乍現
  第二十八章 湖上風雲
  第二十九章 武林十害
  第三十章 節外生枝
  第三十一章 恩連怨結
  第三十二章 瓣香小築
  第三十三章 昧火百煉
  第三十四章 香消玉殞
  第三十五章 玉笛易手
  第三十六章 故劍情深
  第三十七章 魔傢雙姝
  第三十八章 人怪功絶
  第三十九章 長白四怪
  第四十章 聲東擊西
  第四十一章 火窟疑雲
第一章 性的激發
  黑夜,凜冽的西北風吼颳着,在深山的雪地裏一個黑影艱難地踽踽地走着。
  “殺人償命,血債血還!”
  “哼!這是天公地道的理由,殺人必須償命,血債應該用血清還!哼,我一定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
  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他心底在強烈地呼喊着:我一定要報仇呵……可是……
  他忽然迷惘,茫然,懊喪地垂下了頭,恍如墮身在層層密密的迷霧裏,一片黑暗的深淵中。
  我要替誰報仇呢?他暗想:父親、母親、哥哥、姊姊、弟弟、妹妹,但,他們都是誰?叫什麽名字?仇人又是誰呢?
  還有我自己,我自己又是誰?叫什麽名字?我叫……我叫……
  他仿佛記起了,凡是認識他的人,他們都叫他作阿祿。
  “阿祿,對了,我叫阿祿.但是我姓什麽?難道我就姓阿,名字叫祿嗎?呵,不!不是的。我不姓阿,阿祿也决不是我真正的名字。”
  “哼!總有一天,我要把這些弄明白的。”
  他立誓,他發狠,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幾乎咬碎。
  驀然,他想起一個人,腦子裏立刻映起了一個天真活潑的情影,那是他永遠忘懷不了的小燕。
  她有着一張討人喜歡的嬌臉,大眼睛水汪汪的,一雙眸珠子,像兩顆黑寶石般明亮,光采照人。
  小燕是他青梅竹馬的伴侶,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她天真活潑,和他很要好。可是,最近她變了,不再和他要好了,她處處躲避着他,疏遠着他,冷淡着他,有時見了面,神情也是冷冰冰的,像一塊冰塊。
  對於小燕忽然對他變得冷淡起來,他心裏雖然很難過,但,倒並不十分在乎,他自信,小燕會再和他要好的。他很喜歡小燕,因此,他曾經暗暗地立下誓願:將來,他一定要娶小燕。
  想起小燕,他便連帶地想起了比他小兩歲的君傑。
  君傑是小燕的哥哥,他的個性與小燕完全相反,鄙視他,欺悔他,駡他是沒有父母的野孩子,有時還動手打他。如果他不甘忍受,開口回駡,或者和君傑動手對打。那不但要遭到莊主——君傑的父親的嚴厲的叱責,甚至於罰他三天不準吃飯。
  並且,他也打不贏君傑,因為君傑會武功,而他卻一點也不會,是以,他衹有忍受,忍受。
  君傑的一傢人,除了小燕和她的母親外(但小燕的母親,那個慈祥的中年婦人,不幸已經於前年逝世了),其他的人,莊主的大徒弟楊東川,二徒弟徐培雲,三徒弟張毅,四徒弟陸元青,甚至於江湖上人都稱之為大俠的莊主追風劍客卓玉望,沒有一個不是可憎的,可恨的。
  雖然現在他已經遠離了他們,不會再受到他們的鄙視、欺負了,但當他一想起他們平素對他的白眼、欺凌,他便不禁渾身熱血沸騰,滿懷憤怒與憎恨,臉上露出一股堅毅無比的神色!他咬牙發誓:“哼!你們等着瞧吧!衹要我阿祿不死,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回去找你們算賬,報復!叫你們知道我阿祿並不是個好欺侮的。”
  於是,他心裏在虔誠地暗暗地祈禱着:蒼天啊!神明呵!
  祈求給我指引,幫助我吧,幫助我找到一位異人,拜他為師,學好武功本領,遍走天涯海角,弄清楚我的身世,查出仇人,替父母全家報仇,以牙還牙,施予報復吧!
  阿祿,這個在襁褓中就遭遇不幸、身世悲慘的孩子,纔十六歲的年紀,便已備嘗人世辛酸,受盡了別人的冷眼、欺凌、侮辱。
  這孩子實在太可憐了,他不但不知道他的生身父母是誰,連姓什麽也毫無所知。
  一個人活在世上,連生身父母是誰,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這是多麽痛苦、可悲呵!
  人生最大的痛苦,最大的悲哀,恐怕是莫過於此了。
  呵,真可憐,也真可悲!
  阿祿雖然衹是個纔十六歲的孩子,但他怎會甘心永遠受人凌辱、欺侮呢?況且在他的血液中,本就潛伏着一種倔強、堅毅、高傲無比的氣質。
  終於,阿祿這種屬於先天遺傳性的,血液裏潛伏着的高傲的氣質,堅毅倔強的性格,被激發了,在他的小心靈中擡頭了。
  不過,激發他這種性格的主要因素,並不是由於卓君傑他們對他的凌辱,而是他的身世之謎。
  關於他的身世,他已於無意中偷聽到一些,雖然他的父母是誰?姓什麽?他仍舊懵然一無所知,但卻隱約聽出他的父母全家人,全是被人殺害的,並且這裏面不但關係着一件武林隱密,還牽涉着一場極大的江湖殺劫。
  而他,因為從小即被追風劍客卓玉堃收養在身邊,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才能夠活到今天,否則,不但是江湖上人不容許他活着,衹要他知道自己身世的一麟半爪,卓玉塑首先就不會放過他,必殺之以滅口,除去後患。
  由於無意中偷聽到有關他身世的這麽一點點,他潛在的性格被激發了,他决心要查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世,弄個水落石出。
  但,這又談何容易哩?他乃是聰明之人,知道衹要對自己的身世稍露懷疑,嚮周圍的人略略探詢,不但問不出絲毫端睨,很可能馬上便有性命之憂,除非他身負罕世絶俗、高極無比的武功。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乘着莊主以及所有的人都熟睡着的時候,他偷了一匹健馬,悄悄地離開了名震江湖的天心莊。
  他一出天心莊,便即不辨方向,縱馬疾馳,當天心莊主發覺他突然逃去,急忙派人追蹤時,已是第二天的早上,而他已在三百裏之外了。
  他逃離天心莊後,第一個目的便是遍赴深山大澤,尋訪武林異人拜師學藝,學成一身驚人的武功後,出道江湖,探查自己的身世、殺害自己父母全家的仇人,血債血還,替父母全家報仇。
  起初,他賣去馬匹,作為住店歇宿的飯資,後來,賣馬的錢用光,便以乞討充饑,夜晚則在荒寺破廟中歇宿。在深山裏,沒有人傢,無處乞討,便采摘野果為食,以崖洞存身。
  兩個多月的時間,他走過不少的深山大澤,絶𠔌幽壑,不但沒有見到一個武林異人的影子,有幾次還險些送命在毒鱗野獸的口下。
  雖是如此,但他仍不稍稍氣餒,毫不失望,依然勇敢地堅毅不拔地在深山大澤、人跡罕到的地方尋訪,每當他偶然心底産生些微的失望感時,他便立誓,咬牙,發狠!以父母全家的血仇,自己的身世之謎,卓君傑他們對他的欺侮、凌辱,以及他所喜歡的小燕……恨與愛來鼓勵他自己。
  他深信,蒼天不會沒有眼睛,正義之神决不會庇襢惡人,辜負他的苦心,令他失望。總有那幺一天,他定能尋訪到一位武林異人,學成一身驚人的武功,如願以償的。
  天寒地凍,大雪紛飛,這正是嚴鼕氣候的寫照。
  時正臘月初稍,刺入骨髓的西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吼颳着,雪花兒漫天飛舞,而又輕輕飄落地上。
  最先落在地上的雪花溶化了,但時間一久,便一層一層地堆積起來,整個大地,便就變成了白皚皚的一片……
  如果說是白色代表着純潔的話,那麽,世界上這時的一切,應該是最純潔、最完美的了。
  賀蘭山,位於寧夏境內,主峰高插雲霄,海拔三千多公尺,峰頂常年積雪冰封,籠罩在濃厚的雲層之中。
  這天的夜晚,阿祿來到了賀蘭山下。
  此際,雪已停止,唯有那刺人骨髓的西北風,仍在不停地吼着、颳着,猛烈地吼着、颳着……
  這個有着悲慘的身世,意志堅強,不屈不撓的孩子,他仰起頭來看了看這座高聳入雲、形勢險峻的大山,竟是毫不猶豫地登上了山道。
  其實,在這時候,天空一片昏黑的夜晚,雖有雪光的反映,但他的目力有限,是無法看清楚三五丈以外的事物的。
  尚幸山道上的積雪衹不過五六寸厚,他藉着雪光反映的光亮往上走,堅強而勇敢地往上走着。的確,在這嚴寒的雪夜,在這罕無人還的荒山山徑上,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不但要堅強而勇敢,而且還需要一份大無畏的精神和膽識,因為說不定會遇到什麽惡獸的突襲送掉性命哩。
  阿祿一面往上走,一面在想着愛與恨!他立誓,咬牙發狠!又在默默地祈禱着,祈求蒼天、神明,給他幫助。
  他走着,走着,深入了這座賀蘭山脈。
  不辨方向,沒有時間,也不分晝夜,在這座深山裏摸索着,走着。纍了,就找一處可以遮蔽風寒的崖洞歇息,餓了,便采取一些黃精山果之類的東西充饑。
  一天又一天,也不知道過了幾多天,他走到一處下臨百丈深壑的絶壁崖頂。
  這時,正值半月中天,在灰黯的雲層裏時隱時現。他藉着那時隱時現、並不大亮的月光,嚮下望去,雖然極盡日力,仍舊看不到一點什麽,衹覺得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有多深。
  他看看這四面均是懸崖削壁,無路可通,深不見底的深壑,心裏在暗想:這下面是個什麽所在呢?我怎麽能夠下去看看呢?唉。
  他雖然勇敢堅強,不怕苦,不怕難,不畏懼任何危險,但在這種無能為力的情形下,他也衹好搖搖頭,嘆了口氣!
  忽然,一個幻念自他的腦子裏閃過,暗忖道;我幾乎已經走遍了這座大山,如果這個漆黑深不見底的壑底,有着一座古洞,而這古洞中正隱居着一位武功蓋世的武林異人,若不設法到下面去看看,就此放過,豈不是功虧一簣,失去一個難得的機緣嗎?
  正在他望着深壑發呆,心中暗想之際,身後驀然響起一聲襄雷也似的虎吼,震得山崖晃動。
  他急地轉身一看,衹見丈外之處,一隻白額吊晴的龐然巨虎,正在弓背作勢,張着大口,露出兩排銳利的虎牙,雙睛宛如兩道電炬,灼灼地瞪着他,狀極猛惡地做着撲嚮他的樣子。
  兩個多月的時間,他走過好幾座深山大澤,雖也曾遇到過不少的毒蛇惡獸,但像這種白額吊睛、龐大的巨虎還是第一次碰上。
  他心中不禁駭然大驚,暗道:“完了!前有巨虎,後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深壑,今夜縱不命喪虎吻,亦必跌落懸崖,粉身碎骨……”
  死,他倒並不怕,衹是在身世未弄清楚,心願未了之前,就這樣地死去,實在心中不甘,死不瞑目。
  就在他心中驚駭暗想之際,那巨虎忽又一聲猛吼,龐大的虎軀已經縱起,捲起一陣疾風直嚮他撲了過來。
  “呵!”他明知道自己站立的地方是懸崖的邊沿,衹要往後退一步,就得掉下懸崖,落個粉身碎骨,葬身壑底。
  但人在悼慌急亂之中,往往會手足無措.忘記一切的。
  是以,他見巨虎陡然撲來,心中一駭一慌,便即身不由己地倒退了兩步。
  待至一足踏空,警覺之際,為時已遲,口中發出一聲驚叫,一個身子便直嚮百丈深壑底跌落了下去。
  身子直如殞星下墜,耳畔衹聽得風聲呼呼!他心中甚是明白,這一摔下去,必無僥幸之理。除非有不可思議的奇跡出現。
  但這世界上真有奇跡嗎?能有怎樣不可思議的,令他不死的奇跡嗎?這是多麽不可能的事呵。
  於是,他衹好閉起眼睛,聽天由命,不!應該說是等待死亡的降臨。
  然而,他不閉起眼睛,聽天由命行嗎?別說他不會武功,縱是一個身懷罕世武學功力的絶世高手,在這種情形下,也還不是一樣地毫無一點辦法,得閉起眼睛,聽天由命。
  雖然他從未想到過死亡的可怕,但,這時,由於他有許多的心願未了,不禁感覺到可怖起來,心底在呼喊着:“不行!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呵……”
  驀然,轟地一聲大震,他眼前一陣發黑,立即失去了知覺,直挺挺地躺在壑底,死了。
  真的他就這樣地死了嗎?
  不,不!他怎麽能夠就這樣無聲無患地死去呢?
  不能,他當然不能死,否則……
  天下的事,往往就是那麽的使人無法臆測,令人不敢相信,不可思議的奇跡終於發生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他悠悠地醒過來了,緩緩地睜開眼睛,但四周是一片漆黑,任什麽也看不見。
  他心裏在暗想:我沒有跌死嗎?我還活着嗎?從那麽高的崖頂上跌下來,這怎麽可能呢?難道我現在覺着我還活着的,並不是我的生命,衹是我脫離了軀體的靈魂嗎?
  他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立時忍不住又發出了呵的一聲叫喊,敢情他渾身骨節,竟是像折散了一般,那麽疼痛難當。
  由於軀體的知道疼痛,證明了他活着的並不是他所認為的靈魂,而實實在在的他確是沒有死去。
  “我真的沒有死嗎?”他在反問着自己。
  陡然,他的手摸觸到一片濕濡濡的毛茸茸的物體.而他的身子倒有大半躺在這毛茸茸的物體上。
  他想轉動一下身子,看看自己身子底下毛茸茸的物體是什麽東西?可是他實在無力動彈!衹要他動一下,渾身四肢便疼不可當!
  原來,當他一腳踏空,往崖下跌落的同時,那衹身體龐大的巨虎,竟也朝百丈深壑底跌落下來。
  虎軀龐大,比他的身子重着幾乎有兩倍還多,是以下落之勢較他快速,先一步跌落壑底!
  從峭壁懸崖頂上跌下,他自忖必定粉身碎骨無疑,但世間就偏有那麽湊巧得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他的身子竟然不偏不斜地跌落在巨虎那龐大的屍身上,因此,他乃纔得僥幸不死!
  這真是俗語所謂的無巧不成書了。不過,如果他就這樣葬身壑底,不但是天道太也不公,而本書的這段武林故事,也就無從寫起了。
  這時,他神智已經完全清醒,確知他自己實在未死,雖然目前他渾身還酸疼無力,但他知道這是因為驚駭過度,跌得太重後的必然現象,衹要好好地養息幾個時辰,就會慢慢地恢復的。
  於是,他不禁興奮若狂地大聲呼喊:“呵!我真的沒有死,我真的沒有死呵。”
  他正在大聲呼喊之際,忽聽得左邊不遠的地方,響起一陣陰森怪笑,一個冰冷得令人渾身悚慄的聲音說道:“小娃兒!你先別高興,你從崖頂上跌下來沒有跌死,雖然算得命大,但你仍舊活不成,非死不可!”
  阿祿聞言,心中陡然一懍,不禁脫口問道:“為什麽?”
  衹聽得那冷冰冰的聲音嘿嘿一笑道:“這是老夫弟兄立下的規矩。”
  “什麽規矩?”
  “老夫弟兄初入此𠔌之時,就曾立下過誓言,凡是進入本𠔌之人,除了第一人可以獲得活命外,自第二人開始,都必須死亡!”
  “為什麽入𠔌的第一人便可以獲得活命呢?”
  “因為入𠔌的第一人便是老夫弟兄的弟子。”
  “如果這人不願意呢?”
  “老夫就將他囚禁終身,永遠不準他離開此𠔌一步。”
  “這入𠔌的第一人是誰呢?”
  “宋士竜。”
  “他是你的徒弟?”
  “嗯!……”那冷冰冰的聲音忽然一變,厲聲喝問道:“你認識他?”
  “不認識。”阿祿搖搖頭道,“他人呢?”
  “走了。”冷冰冰的聲音恢復了正常。
  阿祿想了想問道:“從他以後,還有人來過這𠔌中嗎?”
  “有。”
  “他們都死在這𠔌中了嗎?”
  “沒有一人能逃得活命!”
  “有多少人?”
  “三十年來,進入此𠔌的人雖然不算太多,可也不在少數,確數老夫已經記不清了,你衹要數數地上的人頭骨,就可以知道了。”
  “這地方這麽黑暗,我什麽也看不到,如何能數?”
  “那麽等到天亮,你再數吧。”
  阿祿緩緩地閉起了眼睛,心中暗暗地想道:說話的這人是誰呢?聲音怎地這樣陰森冰冷呢?為什麽要立下這種奇怪的規矩呢?
  阿祿正在暗暗思忖之際,忽聽那冰冷的聲音又在說道:“小娃兒!你在想什麽?”
  “沒有。”
  “為什麽不說話了?”
  “無話可說。”
  “隨便談談不好嗎?”
  阿祿此際的,心情壞到了透頂,他實在不想說話,心中衹有一個目的,那便是等到天亮,看看這個說話聲音陰森森冰冷之人,究竟是個何許樣的人後,再作打算。是以,他便沒有出聲,回答什麽。
  過了一陣子,那陰森冰冷的聲音,似乎忍不住沉默,又說道:“小娃兒!你覺得害怕嗎?”
  阿祿眼皮動也沒有動一下,依舊閉着眼睛,緩緩地說道:“害怕什麽?”
  那冷冰冰的聲音,陰森森地道:“天亮後,你數過地上的人頭骨,便須死了,你不害怕嗎?”
  “你以為我害怕嗎?”
  “我想大概是吧。”
  阿祿忽然睜開眼睛,哈哈一聲大笑道:“人生百年,衹不過是彈指光陰,總是要死的,何必要害怕呢。”
  “你真的不怕死嗎?”
  “怕死就能不死嗎?”
  “你何不求求老夫呢?”
  “你要我嚮你求饒乞憐?”
  “或者老夫會同情你,格外破例,放你一條生路也說不定呢。”
  “哼!”
  “你哼什麽?”
  “男子漢大丈夫,生有何歡?死有何懼?何必為了死,求人同情乞憐,況且我還未必一定就死呢。”
  那冷冰冰的聲音,陰森地嘿嘿一笑道:“聽你的口氣,倒是蠻有骨氣嘛。”
  阿祿劍眉廣軒,冷冷地說道:“沒有骨氣也能算是人嗎?”
  “對,沒有骨氣就不能算人,你這小娃兒,衹有十多歲的年紀,就能有這種骨氣膽識,倒頗難得。”
  那冷冰冰的聲音似在贊許地說着,但說到這裏聲調忽地一變,顯得溫和了許多,問道:“小娃兒,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是何人門下?”
  這壑底𠔌中,黑暗得伸手不辨五指,他什麽也看不見,聽這說話之人的口氣,對他似乎看得極是清楚,他心中不禁感到驚異,問道:“你看得見我?”
  “嗯。”
  “你是誰?”
  “小娃兒,別問我是誰,先回答老夫的問話。”
  阿祿稟性聰明,他雖還不知道這人是誰,但從這人說話冰冷陰森的聲音,以及所立的這種奇怪的規矩上聽來,分明是個本領極大,性情兇殘的怪人!因此,他心中在考慮沉吟着,是不是應該將他的實在情形,照實告訴這人。
  這怪人一身武學奇高,內傢功力已臻絶頂化境,這壑底雖然黑暗得伸手不辨五指,但他卻能辨微見物,周圍十幾二十丈內的事物,均看得極是清楚。
  他見阿祿沉吟不語,似已明白阿祿的心意,便即陰森森地一聲冷笑,沉聲說道:“小娃兒,在老夫面前你休想搗鬼說謊,最好實話實說。”
  阿祿心中不禁一震,知道自己的心意已被對方看穿,忽然,一個念頭自腦中電光火石般一閃而過,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何必要說謊呢。心念一動,便即朗聲說道:“我名字叫做阿祿,哪裏人,我自己也不知道,至於是何人門下,那更談不上,因為我不會一點武功,也沒有師父。”
  “你這話是真的?”
  “你以為我在說謊?”
  “我想可能。”
  阿祿忽地哈哈一聲大笑道:“我連死都不怕,何必要說謊。”
  “你姓什麽?”
  “姓什麽,等我查出了再告訴你吧。”
  “你不知道你姓什麽?”
  “要是知道,早就告訴你了。”
  “你沒有父母?”
  “有!但是不知道是誰?”唉……阿祿說着忽地悲傷地嘆了口氣,接着又道:“就連我這阿祿的名字,也是別人替我起的。”
  “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世嗎?”
  “有。”
  “你怎不問他們呢?”
  “不能問。”
  “為什麽?”
  “這裏面關係着一件武林隱秘,衹要我一問,我便會被殺死的。”
  “你不是不怕死嗎?”
  “但是那樣糊裏糊塗地死了,心中實在不甘。”
  “所以,你就跑到深山裏躲避來了?”
  “不是躲避。”
  “哦!”怪人心中不禁一動,沉吟有頃,問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你知道?”
  “老夫已經三十年未出此𠔌一步,武林中的事,已經毫無所知,怎麽會知道你的身世,不過……”說着略頓,又道:“知道你身世的人,是不是都是武功很高的武林中人?”
  “不錯。”
  “所以老夫要……”
  怪人說到這裏倏地頓口不語,他在躊躇、猶豫……擔心這個名叫阿祿的孩子,將來會和宋士竜一樣……
  對於宋士竜——那個進入此𠔌的第一人,他們唯一的徒弟,傷透了他們的心,憤恨到了極頂,恨不能生啖其肉。
  可是他們心中雖然這樣恨他,但卻無可奈何他,因為他們已中了他的陰謀詭計,被他鎖禁着,他們有一身當今武林無人堪敵的武學功力,卻無法掙脫穿透他們琵琶骨的鐵練!
  阿祿聽怪人忽地頓口不語,不禁感覺奇怪地問道:“要怎樣?怎地不說了?”
  怪人朝坐在身旁始終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的老二老三倆人望了一眼,老二老三朝他點了點頭,於是他立即說道:“老夫要成全你,傳授你的武功!”
  “你是可憐我?”
  “嗯。”
  阿祿忽地大聲說道:“我不要。”
  阿祿這一句“我不要”,頗出怪人的意外,他不禁微微一愕,但旋即明白阿祿的心意,縱聲一陣大笑道:“好!小娃兒,你真有志氣!”
  怪人說着略頓了頓,又道:“如果老夫不是出於可憐呢?”
  阿祿想了想道:“不是出於可憐,我阿祿當然求之不得,不過,我還得要看看你的武功本領,比不比天心莊主卓玉堃大。”
  怪人聞聽,心中微微一驚,問道:“卓玉堃知道你的身世?”
  “我想他可能是知道最清楚的一個。”
  “如果老夫的武功本領與卓玉堃差不多呢?”
  阿祿略一沉吟道:“那麽你的好意,我衹好謝謝了。”
  怪人忽地又是縱聲一陣大笑道:“小娃兒,你放心吧!老夫要在三天之內,使你成為一個天下無敵的高手。”
  “連卓玉堃在內?”
  “否則怎能算是天下無敵!”
  阿祿懷疑不信地問道:“三天的時間可能嗎?”
  “老夫年已將近百歲,豈會妄言騙你這個十幾歲的小娃兒。”
  阿祿動了動身子,覺得渾身已不似先前那般疼痛難禁,好得多了,於是他掙紮着坐起來。
  他剛坐起來,便聽得那怪人溫和着聲音笑道:“小娃兒!你現在身上不感覺疼痛了嗎?”
  “好多了。”
  “小娃兒,你相信老夫的話嗎?”
  阿祿略微遲疑了一下,說道:“你既然這樣說,我怎能不相信呢。”
  “你願意成為一個天下無敵的人嗎?”
  “衹要你不是出於可憐我,我便拜你為師。”
  阿祿說着,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你有什麽條件嗎?”
  怪人忽地大聲笑道:“你這小鬼的確聰明,老夫傳你武功,當然有條件,在你獲傳老夫武功之後,便得要替老夫去做一件事。”
  “什麽事?”
  “去殺掉宋士竜。”
  阿祿不禁一愕,問道:“為什麽?他不是你的徒弟嗎?”
  “現在不要問,衹問你能不能做到?”
  “衹要他有該殺之罪,我定能做到。”
  “好,就這樣說,天不久就要亮了,你先靜靜地坐在那裏養養神,等到天亮後我們再說吧。”
  阿祿點點頭,沒有說話,依言閉起了眼睛靜靜地養神、休息。
  這時,他真能靜靜地坐着養神嗎?不能。他興奮,他狂喜,想想從崖頂跌落下墜的剎那,已自料必然葬身壑底定死無疑,想不到不但竟是死裏逃生,反而因禍得福,這真是奇跡。
  他想到三天以後,他便將成為天下無敵的武林高手時,他心底有難以言喻的驚與喜。
  他想着,想着……天漸漸地亮了。
  漆黑的天幕被拉開了,東方現出了一片魚肚白色,這黑暗得伸手不辨五指的壑底,透進了一些天光。
  阿祿慢慢睜開眼睛,他看清楚了自己坐着的毛茸茸的物體,原來是在崖頂上撲嚮他的那頭吊睛白額巨虎,現在早已經死了。
  他是個聰明人,一見這種情形,當然明白他是因為跌在虎身上,纔沒有被跌死,真想不到,卻是這頭要想以他為食的猛虎救了他的性命。
  接着,他看清了周圍地上的事物,目光所及,心中不禁駭然大驚,驚駭得幾乎失聲發出驚叫。
  原來,這壑底遍地盡是一堆一堆,不可勝數的死人骨頭,慘不忍睹。
  正值阿祿心裏感覺驚駭悚慄之際,忽聽那冷冰冰、陰森森的聲音,發出一陣嘿嘿笑聲說道:“小娃兒!看到這多死人白骨,你覺着害怕了是不?”
  阿祿聞聲擡頭,註目朝話聲發處望去。
  “呵!”阿祿竟是情不由己地脫口發出了一聲恐怖的驚叫。
  原來阿祿所看到的,是三個形狀極其可怖,比地上那些死人白骨,還要使他感覺恐怖,毛發悚然的怪人。
  衹是這三個人,都衹有一隻眼睛,滿臉疤痕纍纍,簡直找不出一塊原來的皮肉,本來是灰白色的頭髮,因為沾滿着泥灰,竟成了灰黑色,長長地披散在背後,足有六七尺長,拖在地上的尖端,已在逐漸地枯萎。
  三人並肩坐在一座岩洞口,一條半寸粗細的鐵練,穿透着三人的琵琶骨,鐵練兩端拴鎖在兩邊的石壁上,六衹腳均被齊踝斷去,雙手指甲麯捲着,看那樣子,如果伸直怕不有一尺多長。
  身上的衣服,禁不住日月的侵蝕,均已碎爛,渾身瘦得衹剩下一層皮,包着骨頭,但,一隻獨眼開闔之間,卻是寒光灼灼射人,令人膽寒。
  阿祿被這三個怪人可怖的形狀,驚駭得呆住了,瞪着一雙眼眼,駭異地望着三人衹是發愣!
  忽見最左邊的那個怪人睜着一隻寒光灼灼逼人的獨眼,望着阿祿一笑道:“小娃兒,你看見老夫弟兄的這種樣子,心裏害怕嗎?”
  阿祿搖搖頭道:“不,我覺得你們很可憐。”
  “可憐!”怪人忽地縱聲嘿嘿一陣大笑道:“小娃兒,老夫弟兄雖然落得這樣慘,可也不願被人可憐呢!”
  阿祿點點頭道:“對,做人確實不應該被人可憐纔有意味,老人傢,你們怎會落得這樣的呢?”
  怪人臉上的疤痕一陣顫動,無限悲憤地嘆了口氣,沉痛地說道:“這就是老夫要你獲傳武功之後,去殺宋士竜的原因了。”
  “什麽!”阿祿猛地跳起來,驚異地望着怪人問道:“你們是被你們徒弟害的?”
  “你不相信嗎?”
  “天下哪有這樣狼心狗肺的人。”阿祿搖搖頭不相信地說。
  “小娃兒,你可知道,當一個人的欲求不能獲得滿足時,便會不顧一切後果,做出令人無法相信的事情來。”
  阿祿恍然若有所悟地,望着怪人說道:“這樣說來,必是他嚮你們要求什麽,而你們不肯答應,所以他便下了這樣的狠心毒手。是嗎?”
  “你猜得很對。”怪人點點頭笑着說。
  怪人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形狀也更令人感覺恐怖。
  阿祿仍覺得懷疑,問道:“他是你們的徒弟,難道他的武功比你們還高嗎?”
  怪人點點頭說道:“小娃兒,你這話問得很有道理,這畜牲陰險惡毒至極,他在酒裏下了迷藥,老夫弟兄一時不察,中了他的詭計,纔被他所乘。”
  “哦!”
  那怪人忽地獨眼猛張,寒光暴射地逼視阿祿問道:“小娃兒,你願不願替老夫去殺宋士竜?”
  阿祿滿臉義憤於色,毫不猶豫地堅毅地說道:“老人傢放心,別說你還要傳授我武功,就是不傳授我武功,像這種大逆不道萬惡之人,被我阿祿遇上,也必殺他為武林除害。”
  “好,小娃兒,有你這句話,老夫弟兄已經心滿意足了。”
  說罷,忽地縱聲大笑起來,旁邊那兩個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的怪人,也跟着一齊縱聲大笑了。
  笑聲落後,那怪人忽地望着阿祿說道:“小娃兒!你把那衹死虎拖過來,老夫弟兄要好好地大嚼一頓之後,傳你武功,使你在三天之內,成為天下無敵的第一人。”
  阿祿望了望地上的那頭虎屍,費盡了全力,纔把虎屍拖到三個怪人面前,三個怪人立即六手齊伸,頃刻間便剝去了虎皮,一個扭斷一條虎腿,血淋淋地送到嘴邊津津有味地大嚼起來。
  一剎之間,衹見三個怪人嘴上手上,鮮血淋漓,那形狀更使人恐怖可怕。阿祿在旁邊不禁看得呆住了!
  那個說要傳他武功的怪人,忽地扭斷餘下的一條虎腿遞給他笑說道:“小娃兒!你肚子餓了吧,也吃一點吧!”
  阿祿從來沒有生吃過野獸肉,他本想說“不要”,但肚子裏覺得確實餓得很難受,於是他便接過這衹虎腿,送到嘴邊咬了一口。雖然覺得腥臭刺鼻,惡心欲嘔,但他還是強忍着吃了下去。
  “很好吃吧!”那怪人望着他笑着說。
  阿祿沒有回答他,又咬了一口虎腿肉在嘴裏咀嚼着。
  那怪人一邊吃虎腿肉,一邊望着另兩個怪人笑說道:“想不到我弟兄三個在臨死之前,還能享受到這麽一頓佳餚美味,也真算得上是口福非淺了。”
  另兩個怪人聞言,點了點頭,忽地獨眼暴張,寒光電射地望了阿祿一眼,面容沉凝地說道:“但願這小娃兒不負大哥所望就好了!”
  阿祿聞聽,心中不禁驀然一驚!愕然地望着三人道:“怎麽?三位老人傢都要……”
  那個被稱做大哥的怪人點點頭道:“我們把武功傳授你之後,便就都要死了!”
  “呵!”阿祿很感詫異地望着三人問道:“那是為什麽呢?”
  “我們要把本身的真元,苦修數十年的內功都傳輸入你的體內,那時,你便成為一個天下無敵的武林第一人。”
  阿祿接口道:“而你們三位老人傢,也就精枯力竭死去。”
  怪人點點頭道:“不錯。”
  阿祿聞聽後呆了呆,忽地搖搖頭,堅毅地說道:“我不要。”
  這種事情,在別人來說,應該是求之不得的,而阿祿竟說不要,三個怪人聞言,均不禁為之一愕!但也旋即明白了阿祿的意思!
  那為首的怪人忽地大笑道:“孩子,你心地不壞,老夫弟兄天幸得遇上你,想來你定不負老夫弟兄的期望了。”
  阿祿正容說道:“老人傢請放心,我阿祿說過的話,决不食言,他日我定必手刃宋士竜那惡徒。但是,三位老人傢這種傳授武功的辦法,我不贊成。”
  怪人的獨眼裏閃灼着一片慈愛的光芒,說道:“孩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但非此你不僅不能在三天之內速成,成為武林第一高手,而且難以勝得宋土竜,即連卓玉堃,你恐怕也不易勝得了呢。”
  “捨此而外,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那就必須苦練十年。”
  阿祿堅决地說道:“我情願苦練十年。”
  “十年的時間很長呢。”
  “長有什麽關係,古語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那怪人與另兩個怪人交互的望了一眼,點點頭,然後又望着阿祿點頭說道:“好吧,孩子,我依你,你跪下拜師吧!”
  阿祿聞言,連忙端端正正地跪下說道:“恩師在上,弟子無名叩頭。”
  說着,恭恭敬敬地叩了八頭響頭,叩罷頭後,便站起身來,垂手侍立在一邊。
  那為首的怪人詫異地望着阿祿問道:“你不是名叫阿祿嗎?怎麽又說叫作吳明了呢?”
  阿祿恭敬地答道:“弟子以為阿祿既不是弟子的真正姓名,不如幹脆不用,改叫無名的好,如果恩師認為不當,就請恩賜名字好了。”
  怪人聞言,這纔明白他口中所說的乃是“無名”,並不是“吳明”,音同字不同,心中不禁暗贊阿祿的聰明,於是便點頭說道:“好,好,無名本無名,這名字改得頗妙,將來出道江湖時,不妨就以無名諧音吳明名之,待弄清楚身世之後,再恢復本姓好了。”
  “弟子遵命。”
  怪人忽地用手指了指身後右邊的洞壁,說道:“那洞壁上有個活門,你去把那活門打開,裏面有一個長方型的小鐵匣子,把它拿來。”
  無名遵命去打開洞壁上的活門,取出那衹長方型的小鐵匣,雙手捧着放到怪人面前。
  怪人說道:“把匣蓋打開來。”
  無名打開匣蓋,衹見裏面盛放着的是一根長約八寸的碧緑玉笛,一枝長約尺許金光奪目的三角旗子,和二本小册子,一個鐵牌,另外還有一隻小玉瓶,裏面有三顆赤紅如火的丹丸。
  那怪人望着無名問道:“徒兒,你知道這些是什麽東西嗎?”
  無名搖搖頭道:“弟子愚昧,乞恩師告示。”
  怪人嘆了口氣道:“就為了這幾樣東西,為師等纔落得這樣地步。”
  無名不禁一驚,問道:“難道宋師兄就是要的這幾樣東西嗎?”
  怪人忽地厲聲喝道:“以後不準叫那畜牲做師兄,知道嗎?”
  無名,心中一駭,連忙恭敬地答道:“弟子遵諭。”
  怪人復又嘆了口氣,肅容緩緩地說道:“徒兒,你別小看了這幾樣東西,它們無一不是武林至寶,這二本小册子,乃武林罕世奇書《驕陽真經》,小玉瓶中的三粒火紅藥丸,名為驕陽丹,鐵牌乃為師和你二師叔三師叔當年在江湖上的信物,旗名闢毒追魂旗,是你二師叔威震武林的兵刃,碧玉笛是你三師叔心愛之物,不但可作兵刃拒敵,吹奏一麯,笛韻可退千軍萬馬,現在這些東西都屬於你的了。”
  “呵!”無名聽得心中驚異不止!他肅容說道:“承恩師垂愛,徒兒感德終身,不過這多至寶,徒兒恐無德消受,衹求恩師隨便賜給一樣,於願已足,何敢奢求。”
  怪人聞言,衷心贊佩地點頭笑道:“你能如此不妄貪奢求,實在難得,不過,為師之意已决,你也不必多說,現在由你二師叔開始傳你旗招,然後再請你三師叔授你笛招,及吹奏笛韻。”
  無名知道多說無益,於是便也就不再說什麽,走到中間的那個怪人面前,跪請傳授。
  第一天,他學會了旗招。
  第二天,他學會了笛招,也記熟了笛韻麯譜。
  第三天,他師父——那個為首的怪人,在石洞中命他在對面相隔兩尺遠的地上盤膝坐下,開始傳授他運氣行功吐納口訣,然後拿起鐵匣裏的那衹小玉瓶,倒出裏面赤紅如火的三粒驕陽丹,遞給他說道:“服下這三粒驕陽丹,立即遵照為師所授的運氣行功口訣,屏除雜念,凝神靜息,運氣行功,接引藥力與你體內真氣匯合,為師的當助你一臂之力。”
  無名依言,服下驕陽丹後,便即閉目垂簾,凝神靜息,運氣行功接引藥力。
  他剛行功不久,頓覺着有一隻手掌輕按在他頭頂百會穴上,同時耳邊響起師父的聲音,低喝道:“註意,不可鬆懈分神。”
  喝聲入耳,便有一股強大的熱流,自百會穴緩緩地輸入體內,直達丹田,復由丹田入關元,經氣海、陰交,緩緩上升,走百穴,通行全身四肢百骸,周而復始,不休不止,源源不絶。
  漸漸,他便進入了神與天會、物我俱忘、渾然無覺、無知的境界。
  原來此際,三個怪人均已掌心互抵,各自潛運一生苦修真元,經由為首的那個怪人按在無名頭頂百會上的那衹手掌掌心,緩緩不停地傳入無名的體內,立意要在短時間內將無名造成一個天下無敵的武林高手。
  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長久的時間,他醒過來了,從那渾然無覺、無知的境界裏醒了過來。
  他醒來後的第一個感覺,衹覺得神智清朗,體力充沛無比。
  “呵!”睜開眼睛,他發出了一聲悲叫,僕伏在他師父的身上哀慟至極地放聲大哭了。
  “師父,師父!你……老人傢這是……何苦呢?”
  他大聲哭喊着,是那麽沉痛、悲哀!在這荒山深壑之底,遍地磷磷白骨、陰森森的環境裏,這哭聲顯得格外的凄慘。
  忽然,他師父緩緩地睜開了那衹神光完全散失的獨眼,望着他喘息着,無力地,聲音顫抖地說道:“孩子,別……哭了。”
  無名連忙停止哭聲,衹聽怪人繼續說道:“現在你已是武林第一,天下無敵了,希望你不負為師與你兩位師叔成全你,對你的期望……”
  無名靜靜地聆聽着,怪人喘息了一下又道:“對面七八丈高處的崖壁間,有一個可容一人出入的石洞,那是此𠔌唯一的——條通路,你……走吧。”
  無名含淚說道:“恩師請放心吧,弟子决不會有負你老人傢和兩位師叔的期望的。”
  這個把一切都交給了他的怪人一他的師父,點了點頭,閉上獨眼,咽下了最後的一口氣,醜臉上挂着一絲絲滿足的笑意,安祥地結束了他的一生。
  另兩個怪人——無名的師叔,早在一個時辰之前,就已精枯力竭死了。
  “師父,師父……”無名又放聲悲痛地哭了。
  哭了一陣,聲音都嘶啞了,他這纔慢慢地止住悲哭,抹去臉上的淚漬,將鐵匣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揣進懷內,貼身放好,然後去搬了些石塊來堆砌着,將洞口封閉起來。
  他肅立在封閉了的的石洞前面,對着新堆砌的石壁,低垂着頭,默默地禱告着:“恩師,二位師叔,弟子就要走了,你們三位老人傢放心地安息吧!他日弟子定將宋士竜生擒來𠔌中,將這惡徒手刃在三位老人傢的靈前。”
  他默禱完畢,便即轉頭走到對面的崖壁下,仰頭望了望七八丈高處的崖洞,猛吸一口真氣,雙足一蹬地面,身形便已平地拔起,毫不費力地躍立在石洞口。
  他不禁興奮忘形地揮舞着雙手,脫口大聲狂喊着:“呵,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呵!”
  他轉過身形,直往石洞中狂奔……
  從此,江湖殺劫開始了,紅粉情海掀起了一片波瀾,多少少女為情飲恨終生,多少少女為情……
  武林中被鬧得天翻地覆,正邪兩道都走上了厄運!
  在賀蘭山中,他沿着山道一路大步飛奔,此際,他一身匯集了三個當代絶世高手苦修數十年的內傢功力真元,功力身手之高,已臻達罕世無匹的超凡絶境。
  月正中天,他一路大步飛奔,衹見他身形恍如奔馬,在月影下,快得成了一條黑綫。
  他奔馳得興起,忽然身形略停,仰天發出一聲清嘯。
  聲如竜吟鳳鳴,響徹雲霄,震蕩長空,山𠔌回音繞耳,歷久方絶。
  嘯聲中,他猛提一口丹田真氣,雙足用力一點地面,嚮前躍去,身形直如脫弦箭矢,耳畔風響呼呼,恍似馭風飛行,朝前飛馳,直飛出十七八丈遠去,身形方始力盡落地。
  身形甫落,足尖略一點地,便又二次騰身嚮前躍去,竟又是十七八丈遠近。
  他突然獲得如是絶頂的功力身手,心中興奮如狂,更極感有趣好玩,便不住地騰身縱躍。
  他這樣不住地騰身縱躍,何消多時,便已出了賀蘭山口,出了賀蘭山口,他這纔停住身形,不再縱躍。
  時值四更左右,月影偏西之際,他停身站立在賀蘭山的出口地方,心中在作着何去何從的思忖:我現在應該先去哪裏呢?找宋士竜?這惡徒在哪裏,怎麽找他呢?而且我又不曾見過他,就是面對面碰上了,也不認識呵。
  那麽還是先去天心莊。找卓莊主問問他我的身世吧。
  他躊躇,猶豫了一會,自語道:“對!先回天心莊,看卓君傑他們還能再欺侮我嗎!衹要他們敢駡我一句,我便給他們顔色看……還有小燕,呵,小燕她知道我已經學成了一身驚人的武功,她一定會很高興,非常歡喜的。”
  於是,他就這樣開始嚮他從小生長大的地方——河南魯山縣西南,名震江湖的天心莊進發了。
  江湖、武林,都在暗中開始搖撼了,暴風雨般殺劫的序幕,慢慢地將要展開了。
  無名,這個身世似謎,隱藏着無限殺機,身懷武林至寶的孩子,他的腳步一步一步地嚮前走着,已經跨出了寧夏,踏進了陝西省內,不久穿越過陝西進入河南省境。
  說真的,他此去天心莊,以他血液中潛伏着的堅毅強傲的性格,追風劍客卓玉塑一個應付不好,天心莊便得慘遭血劫。
  這天夜晚,他走在陝西黃陵附近,時正二更剛過,他正行之間,忽聞寒風中隱隱傳來一個女人的嬌叱聲與男人的朗喝聲。
  他內功已臻上乘化境,耳目之靈聰無人能及,稍一凝神諦聽,便即知道這喝叱的聲音遠在南方十裏左右。
  他一時不禁好奇心起,暗道:“這是什麽人在這深夜中動手打鬥?我何不去看看呢。”
  心念一動,立即躍起身形,直朝南方撲去。
  十裏左右的路程,在他的腳下,還不是轉瞬間即可到達,那消半盞茶的時辰,便已抵達現場。
  他目光一掃鬥場,原來是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在和一個年約四十多歲,體高精壯的中年大漢動手激鬥。
  那女孩子年約十四五歲,腦後垂着兩條尺許多長的發辮,手中使的是一柄一尺四五寸長,寒光奪目的短劍,嬌小的身軀,縱躍騰挪,避招還攻,身法頗為伶俐活潑,敏捷不凡。
  腦後的兩條發辮,隨着她的身形縱躍騰挪,不住地晃動,有時在她突然騰躍的剎那,便蕩起老高,煞是好看。
  那男孩子的年歲與自己相仿佛,手中使的是一柄三尺青鋼劍,看他身法劍招,似曾得過高明指點,變化頗為巧妙,惜因火候欠差,沉穩不夠。
  至於那中年精壯大漢,他手中使的是一對怪形兵刃,無名不認識它叫什麽名字,不過,他卻看得出那漢子的功力不弱,兵刃招式不但很是奇詭,而且勢沉力猛,非常狠毒,每招每式均指嚮男女兩小孩的身上要害。
  無名毫無江湖經驗閱歷,他也不知道掩蔽身形,一抵達當場,便兩手叉在腰間,往旁邊一站,坐山觀虎鬥。
  衹聽那小女孩一邊動手,口中一邊嬌聲駡道:“你這惡賊真不要臉,竟想以大欺小,欺負我和哥哥,今夜我要不叫你跪下磕頭求饒,也就……”
  女小孩的駡聲未完,中年大漢猛地一聲怒喝道:“住口,鬼丫頭,你那老鬼父親,五年前打了大爺一掌,今夜要在你們這兩個小畜牲身上討還一點利息,然後再去找你們那老鬼父親算賬,討還本錢。”
  無名一聽,心中不禁覺得甚是有趣,暗自好笑道:這算是什麽話,五年前挨了人傢一掌,五年後就找人傢兒女的晦氣,算是利息,這是什麽賬?
  無名心中暗笑了一會,忽然朝動手的三人喊道:“喂!你們暫且停停手,我有話說!”
  動手的三人聞喊,心中不由齊都一驚,連忙各自收招停手,躍身後退,六道眼神均皆驚異非常地投視在無名的身上。
  他們除了驚異外,更覺得奇怪,因為他們都不知道這個衣服襤褸、骯髒不堪的小要飯,是什麽時候來的。
  中年大漢忽地雙睛遽瞪,精光灼灼地望着無名喝問道:“小化子,你是幹什麽的?有什麽話要說?”
  無名一見中年大漢氣勢洶洶,惡狠狠的樣子,心中便不禁很是不悅,感覺得這中年漢子有點討厭。
  人對人之喜惡,本生於一念之間。無名這個絶世高手,他在江湖上,也就由於他心底的喜與惡這一念之間,不知道造下了多少殺孽!多少江湖高手,在他看得不順眼的厭惡下,斷送了性命!
  這大概是天意如此吧,纔會造成他這麽一個江湖殺星。
  他望了那中年大漢一眼,緩步朝前走了兩步,冷冷地問道:“你說誰是小化子?”
  那中年大漢忽地哈哈一聲大笑道:“不是你還是你大爺不成。”
  “我?”無名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問。
  中年大漢點點頭道:“當然是你。”
  忽然旁邊響起一聲輕笑,無名聽覺何等靈敏,已知道是那小女孩在笑他,他斜睨那小女孩一眼,便望着中年漢子冷冷地說道:“好吧,你說我是小化子,我就是小化子吧。”
  中年漢子一聲冷笑,喝道:“小化子,大爺可不耐和你廢話,你是幹什麽的?有什麽話快說吧。”
  無名依舊冷冷地說道:“我是走路的,正從這裏走過,聽你剛纔說的幾句話,感覺得甚是好笑,想問問你,所以纔喊你們暫時停手。”
  中年漢子不禁一怔,問道:“什麽話?”
  無名笑說道:“你剛纔說五年前挨了他們父親的一掌,五年後的今夜,你要先嚮他們討點利息,然後再去找他們的父親算賬,要還本錢。我有點弄不清楚,不懂你這筆賬的利息是怎麽個算法的!你告訴我好嗎?”
  中年漢子一聽,臉色不禁勃然一變,旋即哈哈一聲大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好吧,小化子,你先站在一邊等着,待大爺嚮這兩個小鬼討過利息後,再告訴你是怎麽算法的!”
  無名望了那站在丈外的兩上男女小孩一眼,點點頭說道:“好吧,我等着你。”
  那男孩望了無名一眼,說道:“小兄弟,你別站在這裏等他了,你走你的路吧。”
  無名沒有說話,衹朝他搖搖頭,微微一笑。
  那女小孩見狀,忽地噘了噘小嘴,望了無名一眼,完全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嬌聲低駡道:“不識好歹的東西。”駡着,便即轉嚮那男小孩道:“哥呵,你管他呢。”
  中年大漢嘿嘿一聲冷笑,自語地說道:“泥菩薩過河,自身尚且難保,還要管別人……”
  中年大漢自語着,忽地朝無名獰笑了笑,便即轉嚮男女兩小孩,一擺手中兵刃喝道:“兩個小鬼動手納命吧。”
  中年壯漢的喝聲甫落,朗喝嬌叱之聲也就立即齊起;男小孩震腕抖劍,劍走竜蛇,欺身進招,寒光一閃,直挑壯漢肩井穴。
  男小孩劍勢纔發,女小孩手中短劍也已劃起一道弧形寒光,嬌軀一晃,疾似流星般紮嚮壯漢腰肋。
  壯漢嘿嘿一聲冷笑,腳下倒踩子午,偏肩井,避腰肋,雙手怪兵刃招演野馬分鬃,分攻男女兩小孩身上要害。
  他身材高大精壯,出招快捷詭異,對付兩個小孩自有他的優勢。這招野馬分鬃狠毒異常,眼看將要得手,但見眼前一花,那男孩的三尺青鋼劍封擋住自身重穴要害,女孩卻跳躍輕挪,靈巧地轉到了他的身後,短劍直取期門穴。
  中年漢子大驚,當下一聲怪叫,縱起丈餘,在空中避過這背後一擊。他雙腿倒踢女孩的頭頂百會,兩手連發怪招,兵刃直取小男孩的門面。這一連串的動作俱在瞬間完成,足見他的武學功底深厚無比。
  說來也怪,兩個孩子似乎早料到那漢子的這一手,當時身子微斜,閃避進招,兩劍隨着漢子下落的身子,前後夾擊而至。
  那漢子鬥得一時性起,陡將真力提至九成,展開師門絶學,雙手齊發,將那對怪兵刃舞得如風火輪一般。他閃過身後小女孩的劍刺,側身直撲男孩而去,兩手兵刃一左一右,當頭直劈而下。
  這是極其狠辣的絶學,那精壯漢子平時鬥敵嚮不多用,今日與兩個小兒對陣,數十招未見勝敗,他因恨而發,帶着兇猛的外傢內力,霸道非常。但見空中銀光閃閃,幻影連現,似有七八件兵刃劈嚮那男孩,一時間分不清哪件是真,哪件為幻,情況緊急非常。
  無名在旁觀陣了許久,覺着這兩個小孩勇敢可愛,他們配合默契,劍法招式如出一傢,身法步式亦輕捷詭異。衹是靈巧有餘,沉穩不足,與那漢子鬥上數十合,真力自然不濟,因此漸露敗象,守多攻少。先前他們一攻一守,或前或後,靠着詭異的身法,頗能分散那中年漢子的註意力。但時間一久,那漢子漸瞧出小孩的破綻,集中一面,打開缺口。眼前這形勢便是男孩閃避不及,欲左不能,欲右也難,衹有用劍硬接漢子的一對怪兵刃。
  大凡練武之人都知道,兵刃厚重不同,力道就大不相等,對敵進招最講究揚長避短。長劍屬於輕兵器,功在靈巧劈刺,而持外門兵器者,多橫練有一身硬功,硬接硬打,靠得是武學功力,小男孩顯然因一時忙亂而犯了武學大忌。
  說時遲,那時快,衹聽哨的一聲,無名看時,小男孩的長劍已然飛嚮半空,男孩暴退六尺,跌坐當地。這一切均發生在瞬間,那女孩欲上前救援,已是不及,眼見精壯漢子的左手兵刃已劈嚮男孩的腦門。驀地,猛聽一聲怒吼:“住手!”
  就見兩團黑影分左右,直奔漢子的肩井、關元穴。那漢子一驚,急忙撤招封擋。但聽嘩的一聲,兩團泥土應聲四散。那漢子正要破口大駡,衹見眼前人影一晃,金光四起,一條漂亮的弧綫自他眼前劃過。他呼然倒地,黑暗隨即降臨到他的頭上。
  原來這無名觀陣多時,早替兩個孩子捏了一把汗。他暗中抓了兩把黃土,揉捏成團,以備不測。無名先前就對那精壯漢子的狂傲無理、以大欺小表示不滿,這時見漢子突施殺手,情急之下,兩團黃土迅即出手。隨後無名縱身掠起,在空中取出師門的闢毒追魂寶旗,一招春風化雨,加之他缺少臨敵經驗,一上來便使上十成功力,那漢子豈是對手?倒地之前,漢子看到了一弧漂亮的金光,他做夢也想不到猜不透,這就是緻他死命的一擊。
  且不說漢子如何,這時那小女孩已在驚呼之下,奔到男孩身旁,一手扶起男孩:“哥哥,你沒事吧?”滿臉俱是關切之情。
  “沒事。”男孩長身而立。
  兄妹倆這纔看清眼前的這個小叫化原來是個身負絶學的武林中人,他們朝無名拱手一抱拳:“小兄弟,多謝搭救!我們兄妹沒齒不忘。”
  無名正為自己的武功感到驚異,想不到自己離開天心莊兩個月後,竟然學成了這手神奇武功。他見人傢嚮他稱謝,忙學天心莊上江湖人士的模樣,拱手抱拳道:“些些小事,兩位不必客氣。”
  他一身又臭又髒,這副江湖豪舉,頓時引得那小女孩一陣格格嬌笑。她朝無名輕施一禮,道:“喂,小哥哥,剛纔小妹言語衝撞,你不要見笑呀。”說時,又是嫣然一笑。
  無名先時觀戰,看那女孩生動活潑的身影,對她印象頗佳。至於言語衝撞,他亦渾不在意。此時他聽女孩這番賠罪,心中早已釋然。
  三個少年草草掩埋了那漢子的屍首,一路說笑同行。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看看前途兩條岔道,那男孩朝無名一拱手道:“我與妹妹要回山西傢中,吳兄此去河南,可走右邊這條道。青山常在,緑水長流,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前途珍重!”
第二章 身手小試
  告別了那對兄妹,無名一人獨自踽踽前行,往河南進發。
  又走了一個時辰,他因一路奔馳,微感疲乏,想找一處住房略事休息。這時他見前方三十丈外有一座破敗山神廟,便奔那廟而去。看看將近那山神廟,忽聞唏聿聿一聲馬嘶,從左近傳來。在這靜寂的夜中,這馬叫顯得格外清晰。
  無名轉頭一望,見廟旁一株大鬆下,拴着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在月色下顯得異常神駿,正警惕地望着無名。它前蹄不時踏地,得得聲響,傳揚數十丈外。
  無名正感到驚奇,忽然聽到一陣低微的喘息聲。他此時身具當世三大絶頂高手的真力,聽風辨色,具有超絶的能力。
  無名倏地轉身,就見一丈開外的月色下,站着一位身着對襟紅衫,青色羅裙的絶色少女。
  她長發披肩,年約十七八歲。
  “喂,朋友,瞧姑娘的馬作甚?”少女問。
  無名因見這少女長得頗為不俗,頓時心生好感,他微一抱拳,道:“我叫無名,要往天心莊,路過此地,打擾姑娘,請勿介意。”
  “咦。你也去天心莊?喂,吳明,你去天心莊做啥?”她錯把“無名”聽作“吳明”,見這化子裝束的少年,要趕往天心莊打擂,心中甚感奇怪。
  “找一個人。”
  “誰?”
  “卓玉堃。”
  “你們認識?”
  “認識。”
  “唔。吳明,姑娘正欲往天心莊看個熱鬧,我們可巧同行。”
  無名從談話中知道,這少女叫吳娟娟,乃雪山神尼的高足,此次奉師命下山歷練,第一站便奔赴天下聞名的天心莊。
  “姑娘好一匹神駿的馬。”無名贊道。
  吳娟娟見無名贊她馬好,心中快樂。她陡地自背上抽出一把寶劍,神光湛湛,奪人眼目。
  “這是傢師的雷音神劍。吳明,你看這劍比那神駒又如何呢?”吳娟娟問。
  “端的一把好劍。”無名點頭稱贊。
  吳娟娟收起雷音神劍,俏臉含笑,問無名:“你找卓大俠何事?”
  “查問一件公案。”說到此處,無名驀地停口。他自懷中取出那面闢毒追魂寶旗,順風展開,霎時金光燦爛,光芒四射。
  正在此時,就聽廟後一陣陰森怪笑,笑聲甫落,轉出一位玄衣老者。衹見他背插雙劍,雙目精光灼灼,盯視着無名手中的寶旗。
  “什麽人?”無名喝問。
  “小娃兒,可曾聽過陰陽雙劍覃子超的大名?”玄衣老者貪婪地望着無名手中的闢毒追魂寶旗。
  無名藝成出山,他江湖經驗全無,不知成名二十餘年的陰陽雙劍為何人。他有點茫然地望着覃子超。
  覃子超見無名不語,以為這小叫化為自己的威名所震懾,乃沉聲喝道:“小娃兒,把你手中的寶旗給老夫留下。”
  “為什麽?”
  “小娃兒,老夫且問你,你這寶旗何來?”
  “偷來的。”無名隨口回答,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覃子超又道:“你既是偷來的非分之物,老夫當然也可以自你手中將它留下,何況老夫此舉對你還有益無害。”
  “有什麽益處?”
  覃子超煞有介事肅容正色說道:“小娃兒,寶旗有闢百毒之功,乃武林人人欲得之物,你帶在身邊,武林黑白兩道人物,必然聞風而至,群起出手搶奪,那時,你不但保不住寶旗,連性命亦必難保,是以老夫要你留下寶旗,實在是一番好意。”
  “哦!”無名看樣子意似稍動,在沉吟考慮。
  其實,這怎麽可能呢?別說寶旗乃武林至寶,就是不是,他焉能將師叔當年威震武林的兵刃交給別人呢?
  當然,他是故意做柞,故意在吊覃子超的胃口。
  覃子超怎會知道他的心意呢,見狀便即接着說道:“衹要你把寶旗留給老夫,在你去鬥天心莊主卓大俠時,老夫必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哦!”無名心中在暗地駡道:“不要臉的老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他心裏在暗笑,臉上依舊神色絲毫不露,裝着懷疑地望着覃子超問道:“我把寶旗留給你,就沒有人敢搶奪了嗎?”
  覃子超道:“還是有人要搶奪的。”
  無名道:“那你還不是一樣的保不住它嗎?”
  覃子超略一沉吟道:“老夫另有妙策,足可保全它不被他人奪去。”
  “是什麽妙策?”
  覃子超微微一笑道:“俗語雲:天機不可泄漏,衹要你把寶旗留給老夫,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也別問了。”
  無名忽地搖搖頭道:“不行,我不能留給你。”
  “為什麽?”
  “那會害了你的。”
  覃子超哈哈一笑道:“小娃兒,你心地不壞,不過,你放心好了,决害不了老夫的,你要是把它留給老夫,老夫並且還有好處給你。”
  這陰陽雙劍覃子超,真是個老姦巨滑的老狐狸,他竟然施展了威脅利誘的手段,夢想使無名將闢毒追魂旗交給他。
  無名雖是初出江湖,對江湖上的狡滑險詐,尚還一竅不通,但他生性聰明過人,怎會受覃子超威脅利誘,就範上當!
  “什麽好處?”無名問。
  覃子超笑道:“老夫可以傳你幾手絶學劍招掌法。”
  站在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吳娟娟,此際忽然插嘴說道:“喂,吳明,這老頭兒他想騙你寶旗,看來决不是個什麽好東西,千萬不要上他的當,別答應他。”
  陰陽雙劍覃子超聞言喝道:“丫頭何人?也敢出言無狀。”
  吳娟娟秀目一瞪,嬌喝道:“姑娘名叫吳娟娟,怎樣?”
  覃子超望了姑娘一眼,忽地哈哈一聲大笑道:“丫頭,念你年輕無知,老夫也不與你一般見識!”
  說着,便即望着無名說道:“小娃兒,你以為老夫的意思怎樣?”
  無名搖搖頭道:“辦不到。”
  覃子超喝道:“你真的不肯。”
  無名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肯。”
  覃子超寒着面孔,沉聲說道:“小娃兒!老夫完全是一番好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無名口中一聲冷哼,冷冷地說道:“你配嗎?”
  覃子超見威脅利誘,均皆無效,心中不禁大怒,喝道:“小鬼,你有多大火候功力,敢說老夫不配。”
  無名劍眉雙挑,一聲冷笑,喝道:“老鬼,你知道寶旗來歷,見過寶旗的招式沒有?”
  覃子超心中不由一愕,望着無名問道:“你會旗招?”
  無名冷冷地點着頭,說道:“知道幾招。”
  說着,忽地臉色一沉,朗聲喝道:“老鬼,衹要你能勝得我手中的旗招,我便把寶旗交給你。”
  無名這種口氣,實在有點太狂了。吳娟娟在旁聞聽,芳心不由有點發急,意欲阻止,連忙嬌喊道:“喂……”
  吳娟娟附喂了一聲,無名便已經明白她心意,嚮她微微一笑道:“你別擔心,他還不至於勝得我手中這枝寶旗的招式。”
  他話聲甫落,便聽得覃子超喝道:“小子,話出如風,可不準反悔。”
  無名一聲冷哼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您儘管發招動手吧。”說罷,神定氣閑,嶽峙淵淳般卓立。
  覃子超哈哈一聲大笑道:“好,一言為定。小鬼,你就接招吧。”
  聲未落,一青一白,陰陽雙劍一揮,身隨劍走,踏洪門,走中宮,欺身上步,寒光耀眼,左劍疾點無名顎下喉結穴,右劍削腕,紮腰肋。
  踏洪門,走中宮,乃是輕視欺人的招式,這陰陽雙劍覃子超也實在狂妄,顯然,他是沒有把無名放在眼下。
  無名劍眉陡地雙剔,口中一聲冷喝道:“老鬼,大膽!”
  他身形不移不晃,左手食中二指一鬆旗尖,右手震旗桿,三角小旗揮處,一招白雲出岫,霍地金光暴閃,旗身帶起一片呼呼勁風,封雙劍,三角旗尖猛然斜點陰陽雙劍覃子超期門穴。
  覃子超心頭猛地一震,閃身避期門,挫腕撤雙劍,變招再攻。
  書中交待,旗招名為旋風八式,雖然總共衹有八招,但卻是妙絶天下武林的奇學,不但威力無儔,而且每一招式間,均皆暗藴着無窮盡的變化,莫測高深的玄奧,招招相連,式式不斷,真有神鬼難測之機。
  當年武林三絶中的第二絶裘天慶,憑着這套旋風八式旗招,縱橫天下武林,名滿江湖,不僅未曾碰到一個敵手,就連能夠接得下他這套旗招五招的人,也未遇上一個,因此,乃贏得旗絶的美號。
  陰陽雙劍覃子超,雖是成名江湖二十多年,功力深湛的當代高手,劍術造詣頗高,但怎是博大精深、奧妙絶倫的旋風八式旗招之敵。
  剛走了三招,陡聞哨的一聲暴響,寒光一閃,覃子超的右手劍已在無名的一招春風化雨下震脫出手,直飛半天。
  劍被震脫出手,右臂酸麻,虎口劇疼,鮮血涔涔,虎口已被震裂。
  覃子超心中不禁駭然大驚,急忙飄身暴退,鐵青着臉色,楞然望着無名發愕,心中暗道:“怪不得這小鬼口氣恁狂,旗招果然得有真傳,而且內力雄渾深厚無比……”
  無名一招得勝,便即豪情萬丈一聲哈哈大笑道:“我還以為尊駕有多大的功力,口氣那麽狂傲,夜郎自大,原來竟是連旋風八式三招都接不住的貨色,也敢妄生貪念,想奪我手中寶旗……”
  說罷,又是一聲哈哈大笑,笑聲響徹雲霄,震人耳鼓嗡嗡。
  陰陽雙劍覃子超在無名手下,衹走了三招,右手劍即被震脫出手,落敗當場,不但臉色鐵青,心中也已難過到了極點。
  可是無名口中的旋風八式四字,卻使他入耳心驚,懍駭至極!猛地目註着無名問道:“你使的旗招是旋風八式?”
  無名冷傲地點點頭道:“怎樣?”
  “那麽,你是……”是什麽?覃子超雖然沒有問出來,但無名已知道他要問的是什麽,朗然一笑,冷冷地說道:“寶旗乃我二師叔之物,旗招係我二師叔親授。”
  “呵!”覃子超滿臉驚愕之色地說道:“這樣說來,你是三絶中第一絶劍絶的傳人了。”
  “嗯!”
  “他三位還活在人世?”
  無名點點頭,忽又搖搖頭,嘆了口氣,神情黯然地說道:
  “三位老人傢在將一身功力武學傳授我後,便即仙逝了。”
  “哦!”
  陰陽雙劍覃子超口中輕“哦”了一聲,忽地望着無名問道:“你與天心莊主卓大俠有仇?”
  無名略一沉吟道:“也許沒有。”
  “那你為何要鬥他?”
  “當然有道理。”
  “什麽道理?”
  無名望了他一眼,忽然反問道:“你為何要問得那麽清楚?
  你與卓玉堃是朋友?”
  陰陽雙劍覃子超陡地哈哈一聲大笑道:“天心莊主一身武學淵深精湛,高深莫測,乃武林當代大俠,交遊極廣,友好遍江湖,豈止我覃子超與卓大俠是朋友,當今武林九大門派中人,江湖高手,多半與卓大俠有所交往!”
  無名哂然一笑,冷冷地道:“聽尊駕這口氣,對卓玉堃好像極為欽佩敬仰嘛。”
  陰陽雙劍覃子超微微一笑道:“江湖武林,黑白兩道,提起追風劍客卓大俠的名號,誰不欽佩十分,何獨我覃子超一人對他欽佩。”
  無名冷哼了一聲道:“尊駕以為卓玉堃真是個值得如此敬佩的大俠嗎?”
  陰陽雙劍覃子超不由微微一怔,說道:“怎麽不是,卓大俠一生行俠仗義,救睏扶危,俠骨仁心,待人誠厚,正直不阿,俠名馳揚……”
  “夠了,夠了。”無名不待覃子超說完,便攔斷他的話說道:“卓玉堃是當代大俠,尊駕與他是朋友,想必也是一位大俠了。”
  陰陽雙劍覃子超聞言,忽然敞聲大笑道:“陰陽雙劍覃子超雖也薄有微名,躋身俠義道之列,怎能與卓大俠媲美,相提並論。”
  無名微微一笑道:“尊駕倒是很誠實,蠻謙虛的嘛。”
  覃子超道:“豈敢,豈敢。”
  無名忽地臉色一沉,冷冷地說道:“關於卓玉堃的為人,究竟如何!在事實真相未揭穿之前,在下不願妄言是非,但在下相信,不久的未來,天下武林當可明白他的真正為人。”
  說到這裏,略微一頓,朝覃子超沉聲喝道:“尊駕既與他是朋友,就請尊駕替在下帶個口信給他,就說在下第十天的夜晚二更,必定前往,找他查問一件公案。”
  覃子超道:“查問什麽公案?覃某能夠預聞嗎?”
  無名微微一笑道:“他日尊駕自會知道,現在何必多問。”
  無名說着,捲起闢毒追魂旗,掖入懷中放好,朝覃子超一揮手道:“尊駕請吧。”
  陰陽雙劍覃子超知道對方既然不肯說,多問也是自討無趣,於是便朝無名拱拱手,說道:“好,我們天心莊見!”
  說罷,轉身走去撿起地上的陽劍,插入背後鞘內,一縱身形,一縷輕煙般疾馳而去。
  接連幾個起落,已出去數十丈以外,轉眼間,便已隱沒在暗夜之中。
  陰陽雙劍覃子超走後,無名望了吳娟娟一眼,緩緩地說道:“吳姑娘,你也走吧。”
  吳娟娟不禁微微一怔,詫異地望着無名問道:“咦!你不和我一起去天心莊嗎?”
  無名搖搖頭道:“你一個人先去吧。”
  吳娟娟道:“為什麽呢?兩個人一起走,一路上可以談談說說,還可以解除很多寂寞,不好嗎?”
  無名道:“好是好,不過,我們兩人去天心莊的目的各有不同,你是為着看熱鬧去的,而我卻是為了找卓玉望查問一件重要的事情去的……”說到這裏忽然頓口,沉吟地望着吳娟娟問道:“天心莊究竟有什麽熱鬧好看?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打擂。”
  “打什麽擂?”
  吳娟娟忽地朝他神秘地一笑道:“這件事情是你們男人的特權,告訴你,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也許吳娟娟感覺到自己的話有點兒不妥當,男人的特權這種話,不是她一個女孩子傢隨便說的吧,話未說完,粉臉上已經飛起了兩片紅暈,一張清麗美秀的嬌靨,頓時顯得嬌豔欲滴。一副羞人答答的樣子,慢慢地低垂下螓首。
  無名並沒有註意到他嬌羞的神情,聞言立即接着問道:“什麽男人的特權,我又怎麽會很高興呢?”
  吳娟娟螓首微擡,含着無限羞態地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你這人怎麽這樣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去了不就知道了。”
  說罷,又低垂下了螓首。
  無名心念陡然一動,望着吳娟娟說道:“好吧!我們就一起走吧。”
  吳娟娟猛地擡起螓首,高興地望着無名說道:“那麽我們就走吧。”
  說罷,嚮無名天真地一笑,便即蓮步珊珊朝她那匹白馬走去。
  無名一眼瞥見她那匹白馬,忽地眉頭一皺,說道:“吳姑娘,還是你自己一個人單獨去吧。”
  吳娟娟聞言,不由停步望着他嬌嗔道:“為什麽?你這人怎地這樣三心二意。”
  無名道:“不是我三心二意,你騎着馬,我走路,這怎麽行。”
  吳娟娟一聽,明眸轉了轉,說道:“這樣好不好!前面不遠就是一個縣城,我們現在緊趕一程,大概天亮的時候便可以趕到,趕到那裏再買一匹馬,不就解决了嗎!”
  無名搖搖頭道:“還是不行!”
  吳娟娟睜大着一雙秀目,望着他奇怪地問道:“又為什麽不行?”
  無名苦笑了笑道:“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哪來錢去買馬?”
  吳娟娟一聽,這纔明白他說不行的原因,不禁卟哧一笑道:“你這人也真傻得可以,你沒有錢,難道我也和你一樣沒有錢嗎,你放心吧,不要說買一匹馬,就是買十匹馬的錢我也有着呢!”
  無名仍舊搖搖頭道:“可是,你有錢是你的呵!我怎麽可以用呢。”
  吳娟娟嬌嗔道:“什麽你的我的,虧你還是武林中人呢,武林道中哪有把錢財分得那麽清楚的,你這人究竟是怎麽搞的,我真不懂!”
  無名望着她天真清秀的嬌靨問道:“武林中人,對於錢財就應該不分彼此嗎?”
  吳娟娟笑着點點頭道:“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分得那麽清楚何用!”
  “哦!”無名想了想道:“好吧!我便依你就是!”
  吳娟娟天真地笑了。
  吳娟娟嬌軀輕縱,飄身上了馬背,左手一抖繮轡,蓮足一磕馬腹,右手一揚馬鞭,響起一陣劃空急哨,啪的一聲落在馬股上,白馬口中發出一聲唏聿聿長嘶,前蹄陡揚,後蹄猛挫,往前猛地一竄,竄出兩丈開外,落地急又躍起,蕩開四蹄,快似脫弦箭矢,嚮前馳去。
  無名一見,立即微一提氣,一躍數丈,趕上白馬,展開身形,恍如行雲流水,不疾不徐,竟與白馬走了個並肩!
  吳娟娟見狀,不禁由衷地贊佩道:“喂!你的身法真快呀!”
  無名聞聽,不由豪性飛揚地答道:“我這還沒有展開全力呢,展開全力還要快呢,你要看看嗎!”
  說着,也不待吳娟娟答話,暗中猛提一口丹田真氣,身形一晃,立即快似一縷輕煙般地嚮前馳去。
  吳娟娟見他身形陡然加快,疾逾電閃般朝前馳去,口中發出一串銀鈴劃空般的格格嬌笑,玉手連揮,馬鞭兒疾揚,馬股上響起一陣劈啪之聲,白馬頓時四蹄如飛,快得首尾成了一條直綫嚮前趕去。
  白馬雖是千中選一的良駒,腳程超異常馬,但在無名猛提丹田真氣,一股勁飛馳前奔之下,竟然略見遜色,落後了十數丈遠。
  一口氣疾奔了一二十裏,白馬出盡了全力,雖然再未落後,但仍未能追上無名,依舊保持着十數丈的距離。
  無名的這種輕功身法實在太駭人了,武林中常有以疾逾奔馬,來形容人的身法的快捷,但那也衹不過是形容而已,豈真有比奔馬還快捷的,縱有,亦衹能在短距離間比馬的腳程略快,時間一長,必然因體內真力不接,不如馬能持久,漸次緩慢,終而落後無疑。
  可是無名,他竟然能奔馳一二十裏後,仍保持着白馬落後十多丈的距離,由此可見他此際內力之雄渾深厚,實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了。
  少女吳娟娟乃一位隱跡空門聖尼的愛徒,一身武學已盡得聖尼真傳,其功力之高,雖較無名差遜,但已是江湖一流高手。
  至於那位隱跡空門的聖尼,一身武學功力雖然已臻達上乘化境,但因為她從未涉足江湖,在江湖上不但籍籍無名,連知道她的人一個都沒有。
  無名這種罕世的快捷身法,吳娟娟芳心裏又是驚駭,又是高興!
  她芳心在暗想:恩師訓諭果然不假,武學一道,真是博大淵深,無盡無止,武林中更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確實不可恃技驕狂呢……
  白馬一口氣疾奔二三十裏,口中已開始噴吐白氣,馬身已微見汗濕,於是她便即望着前面無名的背影大聲嬌喊道:“喂!吳明,你等一等好嗎,馬兒已經不行了呢!”
  無名聞聲停步,回過身子,站在路中央等着她。
  她輕輕一收馬繮,讓白馬奔勢稍稍減慢,走近無名立處,勒馬停步,明眸水汪汪地望着無名倩笑,嬌聲贊佩道:“吳明,你的輕功腳程真好,真快!”
  無名望着她那絶美而又天真稚氣的嬌靨微微一笑,朝白馬略望了一眼,又望着她問道:“你說馬兒怎麽不行了?”
  吳娟娟嬌聲說道:“不是不行,這一陣子急奔,它已經出盡全力,纍極啦!再要這樣子急奔下去,它一定得纍壞啦!你不看它已經在口噴白氣,渾身都出了汗了嗎?”
  說着,她愛惜地伸玉手輕輕地拍了拍馬頭。
  無名又望了白馬一眼,說道:“那麽我們就慢慢走吧!”
  吳娟娟點點頭道:“好!我也下馬步行好了。”說着,嬌軀微扭,飄身下了馬背,嚮無名嬌柔地一笑道:“我們慢慢走吧!”
  無名問道:“你不要馬了嗎?”
  吳娟娟笑道:“不要緊!它會跟着我們後面走的。”
  於是,二人便並着肩,腳下不疾不徐地嚮前行走。白馬四蹄起落,得得的蹄聲,敲破了深夜的寂籟,在後面跟着。
  此際,無名身上那股骯髒的氣味,她已漸漸地習慣,不覺着太難聞,使她惡心了,而無名對她的態度,也再不似先前那般冷冰冰的了。
  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說笑着。
  東方透露出了魚肚白色,天,漸漸地亮了。
  前面的一座縣城,已經遙遙在望,不足十裏的路程了。
  太陽剛從海底升起,露出它的嬌靨的時候,二人已經踏入了這座城市——黃陵縣。
  街道上冷清清的,尤其是在這嚴鼕臘月的季節,比平常的季節更顯得分外的冷清,整條街道上,除了一兩傢做早市的小食店,和幾間客店已經開了門外,其他什麽店鋪的門,也都還關得緊緊的。
  街道上已漸漸地有了行人車馬,當然,這些行人車馬,不是趕路的,便是一些做小生意趕早市的。
  兩個衣着、人品,均有着天壤之別的少年男女,女的衣着一種極其高貴的質料,人又生得秀麗絶俗,嬌美如花,明豔照人,真似九天仙女降凡,令人註目豔羨!男的穿着布衣布褲,骯髒襤褸不堪,非但已經沒法看得出他這身衣褲布料原來的顔色,並且令人掩鼻!在街道上並肩而行,尤其是在這天剛亮不久的一清早上,當然免不了要引起很多路人的側目註視,心中感覺得很是奇怪詫異,不知道這兩個極不配稱的少年男女,是何路道?幹什麽的?
  走在一傢兼營早市生意的客店門口,吳娟娟停住腳步,嚮無名說道:“我們就在這裏吃點東西,休息休息,買了馬再走好嗎?”
  說時秀目凝註着無名,語音嬌柔。
  無名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衹微點了點頭。
  吳娟娟嚮他一笑,便朝店內喊道:“喂!店傢!”
  一個店夥計應聲走出店來,彎着腰嚮吳娟娟阿諛笑着說道:“姑娘要住店?”
  “嗯。”吳娟娟點點頭道:“給我們一間清淨上房。”
  “好!”店夥計應着,目光瞥了姑娘身旁的無名一眼道:“姑娘和他一起?”
  “嗯。”
  店夥計微微一皺眉,掩着鼻子道:“他這樣……”
  吳娟娟是何等聰明的姑娘,一見店夥計皺眉掩鼻的樣子,芳心立即明白店夥計狗眼看人低的心意,她風目陡地一瞪,嬌喝道:“他這樣怎樣?不可以住店嗎?還是怕不給你錢!”
  姑娘鳳目一瞪,兩衹水汪汪的明眸裏,頓時有如冷電激射,光芒灼灼,店夥計心中不禁一駭,暗道:“這小妞兒的目光好怕人,好兇!”
  那年頭兒裏,化子住店投宿,本來不鮮,不過卻沒有無名這樣襤樓骯髒的!
  店夥計心中雖然很不願接待這樣骯髒襤褸的化子客人,但被吳娟娟這樣威儀懾人地一嬌喝,他可無話可說,不願意也不行,衹得連忙陪笑應道:“是,是!姑娘請別生氣,小的這就在前帶路!”
  吳娟娟又喝道:“還有我的馬,你得替我好好地上料!回頭走的時候,我一定重重賞你!”
  店夥計聞聽,便又忙不迭地應“是”。
  二人走進上房,無名忽然感觸萬端地嘆了口氣,道:“我已經有一兩個月,沒有投過宿,住過店,好好地吃過一餐飯了。”
  吳娟娟望着他嬌笑地問道:“那麽這一兩個月你是怎樣過的呢?”
  無名道:“有時除了碰着有人傢的地方,討一點飯食充饑之外,山中的野果,便是我唯一的美味食糧。”
  “睡呢?”
  “破廟、岩洞,皆是我休息的處所。”
  “哦!”吳娟娟無限同情地說道:“你真可憐。”
  “可憐?誰說我可憐的?”
  無名陡地跳起來,大聲說:“我無名乃頂天立地奇男子,豈能要人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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