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英 Dongfang Y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19年)
霸海心香
  作者:东方英
  第一章 炫财张铁网 露功慑群豪
  第二章 日探天香院 夜闯威公府
  第三章 醉乡乾坤大 江湖风浪急
  第四章 强撩心头火 暗施反间谋
  第五章 坦将隐秘吐 暗藏诡诈心
  第六章 力肩救世责 辜负温柔乡
  第七章 智救威公府 功慑冷魂宫
  第八章 闭关参绝学 誓死报师仇
  第九章 香风薰粉蝶 八招过三关
  第十章 龙潭蒙宠幸 虎穴被挟持
  第十一章 易容探秘密 装俏得地图
  第十二章 嫁祸收渔利 揭秘暗担愁
  第十三章 笑靥制豪侠 峻语迫娥眉
  第十四章 圣血染圣地 凶手逞凶行
  第十五章 檄令平魔窟 虎贲作先锋
  第十六章 掌劈少林僧 指戳武当道
  第十七章 偷袭兵行险 为义舍小我
  第十八章 夫人施暗算 少侠陷牢笼
  第十九章 忍订城下盟 计唆两虎斗
  第二十章 杖落肩骨碎 虹闪掌臂断
  第二十一章 一场生死拼 两军主师伤
  第二十二章 身中无形毒 心怀愧悔情
  第二十三章 洗刷弑师冤 惊染瞌睡病
  第二十四章 艺高周身胆 功玄满座惊
  第二十五章 追踪窥隐秘 设计夺灵丹
  第二十六章 误中枭雄骗 失陷狼人谷
  第二十七章 追剿血手教 大闹狼人谷
  第二十八章 巧得天狼丹 远征天毒谷
  第二十九章 暗施疯狼素 毒害冷魂宫
  第三十章 智辱金蜈令 勇闯伏牛庄
  第三十一章 威慑八雄庄 巧施接木计
  第三十二章 夫人成血肉 娇娃作阶囚
  第三十三章 强抑心头恨 勉作腼颜奴
  第三十四章 龙潭拯玉风 虎口执奇珍
  第三十五章 巧计斗奸计 三星遇克星
  第三十六章 诡计脱龙潭 粗心落虎口
  第三十七章 阴谋成画饼 火拼两俱伤
  第三十八章 毒酒天毒谷 侠行扬侠名
第一章 炫财张铁网 露功慑群豪
  失足千古恨!
  回首百年身!
  他,年纪不大,二十几岁但深沉得像是一位百岁老僧。
  他,没有潘安子都之貌,但山岳般的五官上,凝结着钢铁般的坚毅,太阳般的热烈,春风般的和熙,严冬般的冷峭,天使般的仁慈,鳄鱼般的残酷。
  那是一张高高悬挂在夏夜空中的脸谱,四周虽然照耀着成千成万,精芒四射的明星,叫人看去,总觉得他是那样的深邃,迷离,飘忽和不可捉摸。
  说来,他就是一个谜,永远猜不透的谜。
  现在,他颓唐懒散地把自己失落在金粉销魂的长安城内。
  时间已过晌午,茶楼酒馆开始热闹了,他无精打采地踏上了天香楼的楼梯。
  长安天香楼,不但是长安第一楼,而且也是天下第一楼。
  因为,它不但楼盖得最高最大,华丽绝伦,而且,天下美味,南北一统,应有尽有,只要你叫得出名字,天香楼就没有做不出的菜。可是,这里的东西更是贵得吓死人。
  不过,东西虽然贵得吓死人,甚至也常常真有人吓死在楼上,但是,花得起银子的人,有的是,所以天香楼的生意,照样“客满”。
  门前穿着高雅,举止有礼的迎宾执事,向他打拱啥腰地行礼如仪,道了一声“大爷,你早!”
  声音是那样的平板,既不热烈,也没有感情。更没有诚意。由此可见,他在他们眼中的身份,虽不致被归人被吓死之类的顾客,也不过是普普通通之中的普普通通而已。
  他对这种冷漠的欢迎,一点也不在意,只知足地慢吞吞的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这时楼上已经有六成座,靠窗子附近的座头都已被人占先了,他只有在一个角落里,找了一张桌子。
  他屁股还没落座,一副笑脸。一份莱单,已出现在他面前,道:“大爷,想吃点什么?”
  他不加考虑地道:“大卤面!”
  “大卤面……”
  他冷然加强语气道:“大卤面。”接着马上从怀中抓出一把银票,总有六七十张。
  堂馆看了那把银票,先自倒抽了一口冷气,暗自忖道:‘乖乖!都是十万两五万两的……。”
  他一张一张翻下去,摆身价似的让那堂倌看了个目瞪口呆,然后,从底下抽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向桌上一放道:“你们的大卤面是一两银子一份,小费加一,共一两一钱银子,请你找回八两九钱银子。”
  那堂倌早被他那一大把银票照得不分东西南北、虽说能上天香楼来吃东西的人,个个身上都有两文,但一掏出来就是上百万两银票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堂倌咽了一口口水,哈着腰道:“大爷,你光收着银票吧,小的就去替你把大卤面送来。”
  那人道:“先付后吃,是我自己的规矩,把银票拿去。”
  天香楼可没有先付后吃的规矩,可是那客人身上银票太多了。堂馆不敢多说半句话,连声应着:“是!是!是!”
  大卤面来得又快又好,而且另外多了一壶香气四溢的铁观音。
  那堂倌堆着笑睑道;“你大爷用过大卤面,再尝一尝小号特制的铁观音,你大爷就会发现其中别有风味。”
  那人道:“这铁观音多少钱一壶?”
  那堂倌哈腰道:“这是小的孝敬你大爷的,不收费。”
  那人点头道:“谢了!”
  那堂倌望了手中找回来的八两九钱碎银子一眼,缓缓送给那人道;“大爷,这是找您的银子。”
  那人接过银子,向怀中一收,便埋头自顾自吃他的大卤面,再不理会那堂馆。
  那堂馆等了一下,看来是毫无希望了,暗暗“呸!”了一声。走了开去。想不到这位身怀巨款的大爷,原来是这样一个吝啬鬼,偷鸡不着,失把米,例白送了他一壶铁观音了。
  那堂馆看着一肚子气,正难受的时候,背后一只手伸来搭在他肩头上道:“她给了你多少外赏?”
  那堂馆回头一看,是同事小汪,苦笑了一声,道:“屁!”
  小江噗哧一笑道:“这是第三次了,昨天是小陈。前天是小朱,这人倒有意思得很。”
  那堂馆怒气一冲道:“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一声。”
  小汪笑道:“要早告诉了你,他不就喝不到你的铁观音了么?”
  身形一转,接着眼睛一亮,又道:“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来了。”说着,抢步向楼梯口刚现身的三位客人迎去。
  这三位客人,两老一少,老的年纪已在五十以上,少的只有二十来岁,都是一身光鲜打扮,高视阔步,睑上放射着傲人的富贵味儿。迎上去的,也不止小汪一人,原先看似已经有了户头的座位,也空出来了。
  一阵小小的骚动之后,又渐渐恢复了正常。
  这时,那吃大卤面的客人,已经吃完了大卤面,更品评着那堂倌免费送的铁观音。
  天香楼的东西虽然贵得吓死人,但是有一个人所难及的规矩,那就是客人落座之后,吃得再少,也绝不请你让座,只要你高兴、你可以坐到打烊为止。
  当然,这种客人很少,不过,也不是没有,像那位吃大卤面的朋友,就是不到打烊不走的客人。
  他昨天如此,前天如此,不知他今天是否还是如此?
  他这一两一钱银利可花得一点不冤,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可说值回座位钱了。正当他一面品茗,一面欣赏众生像之际,忽然桌前来了一位瘦小老人,悄悄道:“朋友,公共场所,财不露自,你要小心了。”
  那人一抬眼,那瘦小老人藉势坐了下来,接着又道:“小老儿常昆,请教尊姓大名?”
  那人徽微一皱眉头,爱理不理地道:“李中元。”
  常昆一笑道:“原来是李爷,久仰,久仰。”
  随后李中元没有答他的话,目光一转,看到别的地方去了,显明的表示了“不欢迎”的意思。
  常昆司空见惯的笑了一笑,道:“李爷,你是初来小地方长安吧?”
  李中元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暗骂道:“你这类臭虫,找到你李爷身上,算是瞎了眼了。”
  常昆在这种情形之下,要换了任何一个人,定必自己识趣,打退堂鼓了,可是这位常昆生来皮厚,又道:“长安这地方五花八门,奇天下之奇,绝天下之绝,李爷如果有意寻胜探秘,在下愿效微劳,为李爷向导。”
  李中元缓缓收回目光,盯在常昆睑上道:“你什么事都办得到?”
  常昆道:“除了天上的月亮,凡是长安城中所有的人事物,在下敢在你李爷面前夸一句海口,只要你李爷舍得花钱。在下就能叫你李爷心满意足。”
  李中元一拍腰际道:“五百万两,够了不?”早年的银子值钱,五百万两银子,可是一个叫人听了魂都要吓掉的数字。常昆可不就被吓得张大着叹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李中元笑了一笑道:“如果五百万两不够,过几天我可以再凑五百万两。”
  常昆心跳如雷,吃吃地道:“够了,够了,就有五百万两也足够了!”
  李中元忽然话声一凛道:“不过,我花银子,可要花在刀口上,一分银子,就要一分货……像这里的人卤面要了我一两一钱银子。如果不再送一壶铁观音。那就太不公道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大得全校可闻,全楼也确然为之一怔。所合的眼光都一齐向他们桌上射来。
  那掌柜的,更是忽地一站而起。不知是李中元腰缠巨款的气势吓住了他,还是那常昆的背影令他讨厌。迅快地一皱眉头,又充耳不闻地缓缓自己坐回去了。
  常昆这肘的态度变得更是恭顺有礼:“是!是!是!你说的是,小同有此感,所以小的每次来,也只叫大卤面,外带铁观音一壶。”
  李中元一面点头,一面从怀中又取出那一大把银票翻动着。常昆眼快心快一五一十替他合计着,计算下来,足有五百零三万两之多。
  这时,全楼都鸦雀无声瞪眼看着他数银票。
  李中元款来翻去从银票中选出两张十万两的,向桌上一放道:“常昆,先给你二十万两带在身上替我开支。”
  常昆小心翼翼地收妥银票。欠身道:“大爷……”
  李中元挥手道:“以后称我公子。”
  常昆应声道:“是!公子,你有什么吩咐?”
  李中元道:“马上去替我准备一座宅第,两个保镖,前来回话。”
  常昆怔了一怔,道:“公子,你……”他真不敢相信,李中元竟糊涂得一见面就交给二十万两银子,而且,放心地叫他独自一人去替他办事。
  李中元目光一凝道:“你办不了?”
  常昆一凛道:“当然办得了。”
  李中元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去!”
  常昆欣然色喜,欠身道:“是!”飞也似的,转身下接而去。二十万两银子,似乎就这样被常昆轻轻易易骗去了,一时,议论纷纷,整个大楼顿时陷于迷惑惋惜与诧异之中。
  说他豪迈大方吗?他却精打细算,只吃一两一钱银子的大卤面,同时还打尽主意,算计人家一壶铁观音。
  说他视钱如命吗?他却毫无心机,出手就是二十万,甚至连常昆是什么人?住在那里都不知道,糊涂透顶,除了他老兄,普天之下,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位了。
  不管别人是用什么眼光看他,他却怡然自得地东看看,西看看,对那二十万两银子,毫不担心。
  不远处,那位年轻公子,忽然带着二位老人,向他桌前走来,双拳一抱道:“长安有幸,蒙李公子驾临观光,不知可容小弟自我介绍,一尽地主之谊。”
  话声一落,不等李中元开口,接着便自报姓名:“小弟李恺,与公子五百年前,原是一家,今日有幸识荆。幸甚!幸甚!”
  李中元见李恺一片热诚,情不可却地勉强抱拳还礼,道:“失敬!失敬!”
  李恺道:“公子单人独坐,何不移驾一谈,兄弟也好稍尽地主之谊。”
  李中元笑道:“这个……”
  李消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小弟与公子本是同宗,公子万望常脸。”
  他口中说着。两位老者已是一齐动手,把他左右一挟,暗中用力,脸上笑呵呵地道:
  “公子,请啊!请啊!”
  李中元被推推拉拉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这时,那边掌柜的已不等吩咐。便亲自指挥着四五个堂倌重新替李恺摆了一桌酒席。桌上摆了成套的纯银餐具,闪闪地发着诱人的光芒。
  最初,李中元显得又惊惶又忸怩,三杯老洒下肚之后,也就有说有笑了。
  一阵天南地北交谈之后,李恺笑着问道:“中元兄,你身上带着这样成百万的银票,自己也不担心么?”
  李中元一怔道:”担什么心,这长安城大地方,可是有王法的地方啊。”
  李恺微微一笑道:“兄台说得不错,这里是有王法的地方,可是,财动人心,明的没有人敢向你动手,暗地里可就很难说了。”
  李中元被说得面现不安之色,道:“兄弟倒没想到这一点。”
  李恺道:“小弟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为吾兄分忧。”
  李中元道:“什么法子?”
  李恺道:“存到钱庄里去,由钱庄替你看管这些银票,你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李中元点了一点头道:“这办法倒不错,既可拿利息,又不怕人打主意……这里的钱庄殷实可靠么?”
  李恺哈哈一笑道:“中元兄,不是小弟说,这长安地方的钱庄如果不可靠,那就普天之下,再没有可靠的钱庄了。中元兄,你如果信得过小弟,小弟倒可替吾充略尽绵力。”
  李中元道:“恺兄,你家可是开钱庄的么?”
  李恺道:“不是,但小弟与本城各大字号常有来往,对于钱庄底蕴,非常清楚。你的银票存进去,包你稳如泰山。”
  李中元一笑道:“好极了,那就有劳恺兄管兄弟我五家殷实钱庄吧。”
  李恺微微一怔道:“要五家。”
  李中元说道:“存放一家,小弟实在不放心。如果分存在五家,那就更是安全了。”
  李恺放声大笑道:“中元兄所见甚是、高明,高明……但中元兄刚才为什么那样粗心大意,随随便便就交给那常昆二十万两银票?”
  李中元含笑道:“我想他不会就此满足区区二十万两银子。”
  李恺猛然一震。举目重新打量了李中元一阵,笑得非常苦涩地道:“中元兄,真是真人不露像,大智若愚。小弟失敬了。”他是真的重新估计这位眼前人物了。
  李中元一转头,笑道:“恺兄,你看,常昆不是回来了么?”
  常昆不但回来了。而且身后还跟着两个铁塔般的彪形大汉。走在楼板上,只压得楼板吱吱作响。
  常昆见李中元与李恺同座共席,微微一愕之下,抢步走到席前,先向李中元欠身一礼,然后向李恺一抱拳道:“小的见过公子。”
  李中元笑道:“两位认识。”
  李伦点头道:"大家都是‘天香楼’的常客。”
  李中元一打量那二个彪形大汉道:“事情都办好了。”
  常昆欠身道:“幸不辱命……这位是王强,那位是李霸。”
  李中元一点头,二人跨步向前,抱拳唱了一声“诺!”道:“参见公子。”
  李中元挥手喝退了王强李霸,缓缓起座,向李恺一抱拳,说道:“有谢盛情款待,小弟就此告退,适才所言事,有候回音。”
  李恺拱手相送道:“李兄好走,明日此时,小弟当为兄在此设宴接见五大殷实钱庄东主,届时请赐驾光临。”
  李中元点头道:“好,就此一言为定。”当先带着常昆等三个下接而去。
  李恺眼前早已失去了李中元人影,但他的目光,却还是一直盯在吞没李中元的楼梯门口,呆呆地失了神。
  “公子!”一位老者皱着眉头,轻轻呼唤着他。
  李恺神思一敛道:“我们回去。”
  另一位老者一怔道:“公子,你今天不是还约了倩姑娘么?”
  李恺微一犹豫道:“成老。那你就对倩姑娘说,半个月后,我再约她吧。”
  那被称为成老的老者欲言又止,点头道:“是。”
  李恺一挥手,带着另一位老者在全楼迷惑的目光注视下,出了天香楼。
  李恺带着老者出得天香楼,走到不为人注意的大街上,李恺脚一慢,微微一侧身子,那位老者察情如意跨上一步,悄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李恺目光流转之下。口动头不回地道:“去盯着那老小子,别让他不知天高地厚。打草惊蛇。”
  那老者回转身形,便独自去了。
  李恺转过一条宽敞的巷道,进了一座气派非凡的大宅第。
  李恺穿堂而过,直向后花园奔去。最后停在一座竹楼之前,伸手叩动着外墙月门的门环。门环在宁静的空中发着清脆碰响之声,门内很快的就有人问声道:“谁?”
  “铁姆,是我。”
  月门一闪而开,现出了一个鸡皮白发的老太婆,瞅着一双老花眼,面带讶然之色道:
  “公子,有什么事,叫你这样急急忙忙了’
  李恺没答她的话,却问道:“大姐呢!功课完了没有?”
  “什么事?自己进来吧!”竹楼之中已飘出一股柔而有劲的话声,那正是他大姐的声音。
  李恺神色一肃,应了一声:“是!”跨步越过一小片草地,上了竹楼。
  竹楼上陈设简单,所有家具也都是竹制,八张竹椅子上,已经坐了四个人。一个长发披肩的秀美女子居中而坐。另外三个都是鸡皮白发的老太婆。
  那秀美女子见了李恺,只微微一挥手道:“三弟,你先坐下。”但那三个老太婆,却都站起了身子相见。
  李恺先回了三位老太婆的礼,语气温和地道:“三位姥姥请坐。”竟然非常客气,没有了在外面时那股凌人之气。
  各自坐定之后,李恺顺着那女子的目光道:“大姐。今天天香接来了一个人,行径非常奇特,特来报与大姐知道。”
  一个老太婆忽然笑口接道:“三公子。你摸清楚了那人底细没有?”
  李恺道:“没有……。”
  一语未了,那老太婆又是一笑道:“我说三公子呀?你是……”
  那女子微微一颦秀眉,挥手道:“铜姥,老三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他必有所见,别打岔吧。”
  李恺受了那女子当面赞许,颇为得意的笑了一笑,于是,把“天香楼”遇见李中元的事,详详细细说了出来,最后,作结道:“小弟因见那李中元装得不老不嫩,破绽百出。倒令人莫测高深,不敢轻易出手摸他的底了。”
  那女子微微顿首,道:“小心的是……你看,他如果有意要再装得像一点,你能不能装出来?”
  李消沉吟了一下道:“小弟认为他不难装得更像一个土财主。”
  那女子道:“那他为什么装得这样四不像呢?”
  李恺道:“依小弟的看法,他可能有二种用心。一种是真的想骗过某些人,另一种则是诚心向某些人挑战。”
  那女子点点头道;“你这看法,很有见地,咱们要小心着他。”
  李恺道:“所以小弟不敢擅自作主,有候大姐吩咐。”
  这时,忽然另一位老太婆插嘴问迫:“他的武功底子如何?”
  李恺道:“双城二老试过他一下,他的反应是丝毫不懂武功,但我不是这样想。”
  那老大婆一笑,说道:“老婆子愿聆高论。”
  李恺道:“常言过‘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他身上带着五百多万两银票,要没有相当的身手,也只怕没有机会活着来到长安。”
  另一个老太婆一皱眉道:“你看他那些银票会不会是假的?”
  李恺道:“这就很难说了。”
  那女子挥了择手,要他们停止讨论,心中已有成竹地道:“现在胡猜乱想,徒乱人意,老三,你先准备一下,第一,把明天的约会时间地点,改动一下,改到我们自己这里比较好,第二,去告诉你二姐、明天赶回长安来。”
  李恺领命,告辞出了竹楼,自去安排不提。
  却说,李中元随着常昆出了天香楼,常昆引他进一座古庙似的大宅第之内,这时,更还有着不少工人,在清洗打扫。
  常昆请他先进入一座别院之内,这座别院虽是临时整理出来的,但陈设得还不错,显得常昆很会办事。
  常昆请李中元在别院书房之内坐定后,一欠身道:“公子,你暂请休息片刻。小的稍后再来请公子察着全宅。”说着,便要转身退出书房。
  李中元一挥手道:“且慢,我还有话要问你。”
  常昆欠腰道:“是,请公子吩咐。”
  李中元睑上堆起一层笑容道:“常昆,你们计划好了没有?”
  没头没脑,问得常昆一怔道:“公子,你说什么?”
  李中元一笑,说道:“计划什么,你自己知道……哼!你去把王强李霸叫进来。”
  常昆把王强和李霸叫到李中元面前,只见李中元书桌上放好四块拳头大的鹅卵石,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带进来的。
  李中元伸手一指桌上鹅卵石道:“王强,你试劈一块鹅卵石我看看。”
  王强与常昆彼此之间,在外面已经有过商量,这时便不废话,伸手取了一块鹅卵石放在地上,一掌劈了下去,那块鹅卵石竟被他一拳之力分了八块,散在一地,这份掌力,确有相当火候。
  李中元却不加批评,微微一笑道:“李霸,看看你的。”
  李霸如法施为,下掌下去,把鹅卵石劈成了十四块,看来比王强更是厉害。
  李中元的脸色不变,还是那样谈谈地笑着。
  常昆的脸色却开始在变了,正当他信心动摇的时候、李中元又指着一块鹅卵石道:“常昆,现在看看你的。”
  常昆心中一凛,欠身道:“公子,小的不会武功。”
  李中元含笑道:“不可能不会武功吧,我看你两手瘦不露筋,指节形如驼峰,一身鹰爪功力分明已经有八成以上火候……哈哈!哈哈!你常大侠是深藏不露,我只有抛砖引玉了。”
  李中元不但说的是行话,而且一语中的,只听得常昆全身只打冷战。不要动手,凭他这份眼力,常昆已是差得太多了。
  李中元话声一落,右手一伸一缩,轻轻地在一块鹅卵石上抚了一下,看来那她卵石分毫无损,但当李中元向那鹅卵石吹出一口气之后。常昆与王强李霸三个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傻了。
  这是什么神功?
  鹅卵石碎如细粉不说,那张油光水滑的漆桌面,竟然也还是油光水滑,丝毫无损,这就叫常昆、王强、李霸他们不敢想象了,因此,双腿也在打着抖了。
  李中元忽然面色一凛道:“三位放明白一点,三位如想在本公子身上动什么坏脑筋,你们自己该知道是什么样结果。”
  王强、李霸两人是瞪着眼,张着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怎样开口说话了。
  常昆到底比他们强得多,渐渐从惊惶之中控制住了自己,欠身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公子之处,尚望公子高抬贵手,放过这遭,小的愿意认罪。”
  李中元脸色一缓,道:“你愿认什么罚?”
  常昆道:‘小的愿负责公子这座宅第的一切租金陈设费用。”
  李中无脸上又有了笑容道:“这也要不少钱呀,你出得起么?”
  常昆道:“不瞒公子说,小的个人皆是负担不起,但小的还有不少朋友,可以大家分摊。”
  话声一顿之后,接着马上就从身上取出李中元给他收的银票,双手送给李中元道:“公子,你老的银票,小的丝毫未动,就请公子收回。”
  李中元一挥手道:“银票你收着,本公子还有话说。
  常昆手中握着银票,送又送不出去,收又不敢收回,愣着道:“公子,你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
  李中元道:“本分子听说长安地方,卧虎藏龙,高人奇士,不知其数,单只地面上混混的就有‘大风’、‘竹林’、‘七虎’三帮之多,你在那一帮,请你亮亮字号。”
  常昆自忖逃过了今天一关,以后可还在长安地面上混,今天不说,还有明天。想瞒也瞒不下去,当下,一硬头皮,光棍地说道:“小的身在‘大风’,列位第五。”
  李中元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管事五爷。失敬了。”
  常昆连连躬身道:“见笑。见笑。”
  李中元笑容忽然一收道:“你们大风帮的大爷可是虎头铁拐翁超。”
  常昆讶然道:“公子都知道!”
  李中元一挥手道:“去告诉你们大爷,这二十万两银子,算是本公子赏给你们‘大风’……。”
  一语未了。外面人影一闪,跨步走进一个清洁夫,截口道:“大风帮不受无功之禄,公子盛情敝帮心领。”听他的语气,就知他是“大风”帮大爷虎头铁拐翁超本人。
  李中元站起来抱拳一笑道:“来人敢情是翁大爷。”
  虎头铁拐早就隐身暗中,对刚才李中元显露的那身功力同样看得心惊胆战,知道这次可自己找上麻烦了。
  李中元再这样一送,就是二十万两银子,翁超更是全身直冒冷汗。
  这种狠脚色的钱,他“大风”帮可受不下,谁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大风帮第一次瞎了服,第二次可不能自掘坟墓。
  翁超不能让常昆把银票带回去,一错再错。所以只有挺身而出。
  他双拳一抱道:“不敢,在下虎头铁拐翁超,前来拜候李公子。”
  李中元伸手让客道:“请坐!”说着,自己同时坐回自己椅子上。
  虎头铁拐却没有坐下去,再次一抱拳道:“敝帮老五,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李公子,翁超……”
  李中元放声大笑着截口道:“翁大爷,你这说到哪里去了,你们常五爷替本人准备了这样一座大宅第,好迎好待,这算是冒犯么?……哈!哈!哈哈!请坐!请坐!”
  翁超有口难言,心中对这位李中元更是提心吊胆,眉头暗皱,强打哈哈。一笑谢了坐。
  李中元这时也不再打哑谜了,简明道:“翁大爷,我想和你提一位朋友,不知你认不认识。”
  翁超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道:“在下釜底游鱼,不敢语海,如有欠问之处,请公子海涵。”
  车中元微微一笑道:“这位朋友提起过你翁大爷,你翁大爷不会不认识。”
  翁超泛着疑讶的目光,道:“在下洗耳恭听。”
  李中元逆:“高冲……”
  翁超猛然双目一睁,跳了起来道:“公子,你说的可是山东高冲?”
  李中元点了一点头,翁超接着又道:“他正是在下师兄,公子在哪里见到他的?”
  李中元道:“过二天,他也就要到长安来了。”
  话声微微一顿。绝了常昆一眼,接着又值:“想不到误打误撞,我们倒先见面了。”
  翁超一听李中元是他师兄的朋友,顾虑尽去,心情一松,显出他英雄本色,放声大笑道:“公子,在下说句老实话,现在我才真的放心了。”
  李中元也笑道:“那你也可收下那二十万两银子了。”
  翁超一愣道:“公子你为什么一定要送我们二十万两银子,大风帮颇有自知之明,实在受不起这份重礼,公子有什么事,但请吩咐就是,大风帮为分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计。”
  李中元道:“事情当然有麻烦贵帮的地方,但贵帮总不能饿着肚子替我办事吧,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收下吧!”
  翁超想了一想,既然有师兄的面子,这二十万两银子,就是烧红了的银汁,吞下去纵然肠破肚裂,也就只有肠破肚裂了。当下硬着头皮,一抱拳道:“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公子了。”接着一挥手。命常昆收好银票。
  李中元微微一笑,道:“翁大爷是条汉子……”
  眉头微微一皱,轻轻道:“暗中有人探查来了,我们有话以后再淡。”
  话声一落,接着面色一肃,转向常昆道:“常昆,话就这样说定了,整个的园子,我要完全种上梅花,总共是三百株,每株五钱银子,三五一百五十两银子,种好之后,我要亲自数数,少一株我要扣一两银子……”
  这时,翁超已在李中元暗示之下,站在常昆身后,算是常昆带来的园丁,他也很会做作,忽然打断李中元的话,反问道:“公子五钱银子一株梅花的价钱,小的不与你争论,可是少种一株,公子就要扣一两银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李中元板着面孔道:“你要怕本公子扣你一两银子一株,你不要少种不就行了么。”
  翁超过:“小的明白公子的意思,可是小的也绝不愿偷工减数少栽梅花,可是公子一口气要三百株,这数字。小的怕一时找不全、所以……。”
  李中元摇摇头道:“不行,少一株,我就要扣一两银子,你认为吃亏了……”
  随转向常昆道:“他不包,你去再找一个人来。”
  翁超咬牙顿脚道:“好,公子就照你说的办,小的包了。”
  李中元一笑道:“我想这笔生意,你最少也要赚我一百两银子,你要不包才怪哩!”
  翁超啼笑皆非的抱拳道:“公子真行,小的佩服了。”说着转身出了书房。
  李中元又在后面大声嘱咐道:“记着,每株梅花的树龄都不得在五年以下。”
  翁超这时人已走出书房,没有再答理李中元,却悼悼的在一棵四季红上“呸!”的吐了一口浓痰,同时口中发着冷笑,咒骂道:“好小子,你现在神气,到了晚上,老子要叫你哭都哭不出来……”
  话声未了,蓦地有人在他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翁超猛然一回头,身后可不正站着李恺随身二老之一的成奇。
  这时,翁超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惊讶的不是成奇的来到,而是不明白李中元怎样知道来的不是他“大风”帮的手下而是外人。
  李中元真神!
  成奇望着失神发楞的翁超,微微一笑道:“翁大爷,想必你也知道老夫是什么人,我们借一步说话如何?”转身向一丛花树之后走了过去。
  翁超随身跟到花树之后,双幸一抱道:“成爷有何见教。”
  光棍眼里不央砂子,成奇一口道破了他的身份,他就应有一帮大爷的气概。
  成奇道:“咱们都是长安地面上的人,老夫想打开天窗说亮话,请问你翁大爷一句话,尚望你翁大爷能赏睑见教。”
  翁超一笑道:“成爷好说,请!”
  成奇道:“翁大爷,你是不是准备今晚就向那只肥羊动手?”
  翁超微露不悦之色道:“在下懂得规矩,不劳你成爷关照”
  成奇哑然笑道:“翁大爷,你虽然懂得规矩,但却看错了人哩!请问你,你们三大帮,平时也做了不少生意,老夫可曾说过半句话,插过半只脚?”
  翁超过:“平常的小油小水,你成爷自不放在眼里。”
  成奇道:“区区五百万两银子,同样还不能叫老夫自贬身价。”
  翁超疑惑地望着成奇,道:“那你成爷的意思是”
  成专面色一整道:“老夫没有什么意思,但我们公子有几句话,要老夫转致你翁大爷。”
  翁超笑了一笑道:“贵公子有什么话。”
  成奇道:“敝公子希望你翁大爷能沉住气,三思而行,不要给你自已惹来杀身之祸,‘大风’帮灭帮之危。”
  翁超脸色微微一变道:“贵公子……”
  翁超真想问个明白,可是成奇却身形一转,丢下一句话道:“这是敞公子的一片好心。
  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敝公子无意挡你翁大爷的财路,你自己估量着吧……”
  话声未了,身形已起,越墙而去。
  翁超转身回到李中元书房,朗笑一声道:“公子,高!你真高。外面可不真来了人。”
  李中元含笑道:“什么人?”
  翁超道:“本城李公子随身之一的成奇。”
  李中元微微一皱眉道:“这李公子是什么来头?”
  翁超道:“说起这位李公子,倒是令人莫测高深,他三年前,才举家迁来长安定居,那时,我们三帮都动过他的脑筋。结果都落了个灰头灰脑,尚幸地不为已甚,大家也相安无事了。”
  李中元道:“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翁超道:“三年前他们初来长安时,老员外老夫人都还健在,现在就只剩下一位寡妇座在家中了。”
  李中元逆:“那李公于,平时为人如何?”
  翁超道:“疏财仗义。上至官府衙门,下至三教九流人缘都不错。”
  李中元道:“他家治何生理,还是完全靠祖宗余萌过日子?”
  翁超道:“他生意上有很好的收益。”
  “做什么生意?”
  翁超道:“他没有自己的独资生意。但长安几家大宗生意,都有他的股份。”
  李中无一笑道:“他不是保的暗镖,出的干股吧?”
  翁超道:“这个我们也查过,他倒是出的真本钱,做的道道地地的生意。”
  李中元忽然话锋一转道:“你们三大帮相处得如何?”
  翁越老实地说:“平时小小的不愉快,当然难免。好在各有各的地盘,又立下了一个互惠的规矩。还能相安无事。”
  李中元微笑道:“什么互惠规矩?”
  前超道:“平时收入不算,凡是外来横财,只要超过五万两银子,就得提出四成分分。”
  李中元哈哈一笑道:“看来他们现在是眼巴巴的等着你进银子去了。”
  翁超汕汕地笑道:“这次只有叫他们空等了。”
  李中元忽然道:“我想会会他们二帮的大爷,你便不便于安排?”
  翁超因不能动李中元的手,正苦于无法向“竹林”、“七虎”二帮交待,闻言之下,欣然道:“这太好了。”
  李中元站起来,送走了翁超,此后,他安份守己的再没有出什么花样,直到第二天李恺来拜访他。
  李恺是二件事并在一起办,一件是礼貌上的拜访,第二件便是说明改变宴会地点的理由,并且亲来迎接李中元。
  李府宴会设在第三进花厅之内,五家钱庄来了十个人。分成两桌。
  ---------
第二章 日探天香院 夜闯威公府
  五个真正的大财东与李恺、李中元自然坐在一桌。另外五位负实际责任的驻在掌柜,由双城二老成奇、郭伟陪坐在第二席。
  身怀五百万两银子的主儿,在这五位财东眼里,也有着非常的身价,大家对他都恭而敬之,谄而媚之。
  李恺不是傻子,李中元也就不再装作。在席上就掏出银票,三一三十一,每家钱庄存了九十万两银票。
  酒过三巡,外面忽然传话进来,“莺莺姑娘到!”
  首先反应最强烈的,便是五大钱庄的东主,脸上现着惊佩之色一齐投目望着李恺。
  好像这位莺莺姑娘的来到,便给他们带来了光荣似的。
  李中元迎着环佩悦耳之声望去,只觉眼前一花,几乎一口气给憋住了。
  一位说多美就有多美的俏佳人,轻云似的飘进了花厅。
  大家脸上都堆满了笑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李恺笑着迎上去,从侍女手中接过那位莺莺姑娘,道:“莺莺姑娘这般赏脸,小生荣幸之下,更是感激不尽。”
  莺莺姑组微露贝齿,轻轻一笑,道:“公子有命,贱妾敢不前来伺候。”
  李中元似乎被莺莺姑娘把魂魄都勾去了,莺莺姑娘人已到了席前他还兀目无觉。
  李恺哈哈一笑,把李中元惊醒过来,道:“中元兄,莺莺姑娘有礼啦!”
  李中元:“啊!啊!”失措之下,莺莺姑娘已是万福为礼,发着银铃般的话声,道:
  “公子万安,贱妾有礼。”
  李中元连连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
  李恺朗朗一笑道:“莺莺姑娘名满长安。平日王公大人都轻易不得一见,今日居然芳驾亲临,都是你中元兄的面子啊!”
  李中元这时已窘得手足无措,又是一阵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他似乎除了“不敢当”三字之外,别的话都不会说了。
  李恺笑着请莺莺姑娘与李中元坐了个肩并肩。
  李中元对身边人望也不敢再望一眼。其实这次他倒不是故意装呆扮傻,因为他实在缺乏这种场合的经验,以致不知如何是好。
  再加人类本能的激动,他这时心胸之中,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使他不得不暗中吸了一口气。做起内静功夫来。
  莺莺姑娘表现得不但文静大方,而且更有着她那行业中少有的高贵气质,脸上挂着适度的微笑,吐谈之间,令人但觉其亲切近人,而无轻佻之感。
  李中元过去从来没有机会访问花街柳巷,但这位花中魁首,却让他观念为之一新,慢慢的平静了心潮。
  酒宴没有更进一步的高潮,始终保持着一种高雅的气氛,显见李恺不是穷凶极恶,张开了血盆大口,就想吞人的人
  席终人散之际,莺莺姑娘礼貌的万福道:“贱妾落籍东大街,如蒙垂顾,不胜欢迎之至。”
  李中元脑中留着莺莺姑娘这句话,回到自己的府第,心中便再也宁静不下来。
  第二天,李中元保持着相当的身份,没有前来,他一个人无聊,却忍不住想去看一看莺莺姑娘了。
  他入境随俗,换了一身光鲜的穿装,看起来虽说不上风度翩翩,却有着一种迥然不同流俗的气质。
  他没有要常昆相陪,独自一人找到了东大街一座气势不凡的巨宅之前。
  李中元最初心中还有点不敢相信,这里会是莺莺姑娘所住的地方。
  巨宅之前,大门开敞着,从门外望去,只见门内迎面是一片花海,花海深处,散落地隐现着一些楼台亭阁。
  但偶一抬头,心中那点疑念,才完全消失了。
  迎面门楣上,系着一块不甚大,但金碧辉煌的门牌,上面简单地写着三个字:“天香院”。
  李中元心中暗想:长安天香楼是天下第一吃人的楼,这天香院当亦不例外了。
  李中元鼓舞着自己,举步跨门而入。
  他一跨入大门,立有一名长衫汉子迎着一礼问道:“请问公子要上哪一院,小的好替公子领路。”
  李中元怔道:“你们院里还有院。”
  那汉子道:“本院内外分三宫六院,各有不同的身……”下面一个“份”字留在口中转了一转,没有说出来。
  李中元窘窒了一下,道:“本公子不知什么院,你带我去见莺莺姑娘就是。”
  那汉子微微一犹疑,再次打量李中元一眼,勉强的点头道:“莺莺姑娘住在‘蟾桂宫’,小的为公子领路。”
  李中元随在那汉子身后,一路经过了不少楼台亭阁,最后到了一座银白色的精舍之前,停在月门之外。
  这时,那汉子高扬着嗓子大叫一声,道:“莺莺姑娘有客。”
  月门开来,现出二位素衣少婢,躬身肃客道:“公子请!”
  二婢迎着李中元进入一座收拾得非常雅致的厅堂之内。
  这时,那厅堂之内,已有三个人先他而到,每人身旁还有一位清丽的姑娘,陪着他们闲谈。
  二婢请李中元就坐之后,马上有小丫头捧上香茗美点,同时也出现了一位清秀可人的姑娘,向他万福为礼道:“莺莺姐姐,昨晚偶感不适,起身稍迟,正在梳洗,请公子稍坐。”
  说着。便陪侍在李中元身旁。
  李中元本来以为一来就可以见到莺莺姑娘,想不到还有比他先来的,都没有见到莺莺姑娘.人家能有相当风度,他也只有微微一笑,道:“姑娘请坐。”
  “谢坐!”那姑娘在李中元下首就座之后,欠了欠身,道:“贱妾秋月,有请公子见示尊号。”
  李中元道了自己姓名,也不见那秋月有何异样感受,秋月有一句设一句找着话和他说,陪地消磨时间。
  李中无一面与秋月姑娘闲谈,一面转动目光,打量着另外那三个人。
  那三个人,有二个都已年在五十左右,与那相陪的姑娘谈得口角生风,忘其所然,另外一位,年纪只在二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极为英俊,脸面腼腆,显得心神不宁的样子。
  这位大约和他差不多?也是初来风月场中见识的雏儿,厚不起睑来。
  李中元窘迫之状,自己不觉得,但在那少年眼中,却颇有同样受罪之感。
  李中元打量那少年时,那少年恰巧也心神不同地四向张望,二人四目正好连在一条线上,彼此均是微微一怔神。
  那少年不好意思的脸色微微一红,李中无对女孩子经验不足,但与人交接,却有他的一套,当下一笑,道:“这位莺莺姑娘,可算不好见。”
  那少年心里可不正是有着这种想法,李中元一句冲破了识与不识之间的间隙,那少年双颊微红的点了一点头。
  李中元接着便遥遥一拱手道:“小弟李中元,请问兄台上姓高名?”
  那少年公子道:“小弟简又青。”
  李中元一笑道:“我想见台与小弟一样,定是平生第一次。”
  简又青嫣然一笑道:“可不是。”
  李中元因他那一笑,心中猛然一动,暗忖道:“他笑得好妩媚,莫非是女的……”此念一生,不由暗暗向他颈上一看,可不是,喉结骨隐而不现,分明是个女孩儿家,双眉一皱,接着另一个念头又兴起在脑中,忖道:“她一女孩儿家,来这里做什么?”
  他本来想过去与简又青结交,此一发现之下,不免下阵踌躇,举足不前。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喝声道:“莺莺姑娘客到!”
  李中元转目向厅门入口处望去,只见龙行虎步般走进来一个虬须大汉,他身形伟岸,长像威武,一跨入厅堂之中,便声如洪钟般问道:“那一位是莺莺姑娘?”
  二位接待女子,畏缩地迎向他,颤声道““大爷请坐,莺莺姐姐昨晚偶感不适,起身稍迟,正在梳洗,请大爷稍坐片刻,暂由贱妾侍候大爷可好。”
  那猛汉双口一鼓道:“你是什么人?”那女子打一个哆嗦低声下气地道:“贱妾春花……”
  那猛汉大吼一声道:“老子要的是莺莺,你不是莺莺,谁要你侍候,快去把莺莺给老子叫出来。”
  春花犹待婉言应付,那猛汉见她一张口,便喝止道:“废话少说,快去给老子把莺莺叫出来,哼!什么正在梳洗,你们这些花样,少在老子面前现眼,老子嫖南嫖北,就没见过你们这些臭架子,要金子老子有的是!”
  “是”字出口,伸手怀中,掏出一锭五十三两重的金元宝,重重地向桌上一拍,只听“彭!”的一声,那只金元宝陷入桌面上寸多深。
  春花不敢多说,扭头跑进去了。
  那猛汉虎的一声.坐在太师椅上,左右顾盼,威风凛凛。
  他这一来,整个厅堂之内的气氛顿时一变,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家都禁口不敢谈笑了。
  片刻之后,厅堂内外,隐隐笼罩着一股杀气。
  珠帘一掀,莺莺姑娘柔若无骨地倚在两名素女小婢肩头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下。
  只听那猛汉大叫一声,说道:“真要得!”
  莺莺姑娘在厅前微一驻足,向全厅之人星眸一注,盈盈一福,便移步向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客人之前走去。
  那猛汉见了,心中怒气一冲,大喝一声道:“瞎了眼的东西,你难道没有看到老子么。”
  这时,那春花的胆子突然壮了起来,跑到那猛汉前面,轻言道:“你大爷请息怒、那位老爷先来,已等了很久了……”
  一个人既然分身乏术,自然只有以先来后到为序,这是最合理不过的安排。
  谁料,那猛汉可不理这一套,春花一言未了,他已是虎目一翻怒吼一声,道:“去把莺莺叫过来,今天老子包了,哪位不愿意,站起来说话”’客人还没有人答话之前,只见厅外人影一闪,先后走进来两个汉子,直趁那猛汉之前,冲着那猛汉冷笑一声,道“朋友,长安城可不是耍拳头的地方……”
  他刚说到拳头两个字,那猛汉已是双拳齐出,闪电般打在那两人肩头上。
  那两人没料到这猛汉性烈如火,拳头一晃就到了身前,闪身欲让,让过了前胸,却没让过肩头。
  只听“轰!”的一声,那两条汉子便被打得成了断线的风筝,飞滚出去两三丈外。
  厅内外睹状不禁齐声尖叫_
  尤其那莺莺姑娘更是被吓得花容惨淡,不知如何是好。
  “好大胆的狂徒,撒野撤到‘天香院’来,那你是瞎了眼了。”
  四个汉子,四根木棍,一拥而入,雨点般,向那猛汉身上落下。
  那猛汉哈哈一笑道:“你们这些打手,在老子面前,还差得很啦!”
  飞舞着双臂,只见那些木棍碰上他的双臂,无不从中而折,而那些被他捞中的汉子,便像稻草人一样,一抡一个,都被他抡出大厅之外。
  那猛汉抡完那四个大汉,目光一转,身形平飞而起,一声大喝:“莺莺姑娘,哪里走!”出手一把抓住了莺莺姑娘。
  敢情,莺莺姑娘一看情势不对,想趁他不留神之际逃出大厅去,没想到那猛汉早就防着她有此一着,一个猛虎扑羊,把她抓个正着。
  莺莺姑娘惊叫一声,竟被吓得昏死过去。
  那猛仅可毫不知道“怜香惜玉”,抓着莺莺姑娘向椅子上一按,顺手提起一壶茶,便向莺莺头上没头投脑地倒了一头。
  李中元陡然面罩寒霜,就要出手救美之际。不料那位简又青已是一声娇叱道:“恶贼,你还不与姑娘……。”他口不择言,道出姑娘二字,已知失口,话声一敛,哑然扑向那猛汉。
  那猛汉哈哈一笑道:“娃娃,你也想在地上打个滚是不是……”
  话声未了,脸上惊容立现,接着是身形连退,被简又青出手之下,逼得还不上手。
  别看那猛汉力猛势沉,抖足威风,但在简又青闪电般的快速手法之下,完全用不上力,“啪!”的一声,脸上先换了一记耳光,接着,便“轰”然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
  简又青厉叱了一声:“滚!”
  那猛汉那敢再发横,爬起来,连那金元宝也不敢要了,逃之夭夭。
  简又青因为自己失口道出姑娘身份,也是不好意思停留,飞也似的跑了。
  蟾桂宫经此一闹,莺莺姑娘被使女们送回内室,李中元只看了她一眼,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落了个乘兴而往败兴而回。
  回到自己住所,在门口正遇见李恺被常昆送了出来。
  李恺笑道:“哪里去了,小弟受托来请你哩!”
  李中元一怔道:“有谁请小弟”
  车恺一笑道:“你猜猜?”
  李中元道:“那儿位钱庄东主。”
  车恺道;“他们当然要请你,但这一次却不是他们。”
  李中元摇摇头道:“小弟这就猜不着了。”
  李恺笑道:“量你猜不着,不但你猜不着,就小弟也做梦都没想到,她会破天荒的请起客来。”
  李中元道:“宗兄,你就别拐弯抹角了吧。”
  李恺道:“莺莺姑娘。”
  李中元一怔道:“是她!”
  李恺道:“按照风月场中规矩说,一位红得发紫的红姑娘,是从来不主动请初见面的客人的,不过对宗兄你说,那就不足为奇了。”
  李中元道:“此话怎讲?”
  李恺道:“小弟说出来。你宗兄可不要生气。”
  李中元道:“怎敢,请说。”
  李恺道:“小弟说的是老实话,她可能看中你五百万银子的身价了。”
  李中元讪讪一笑,没有答腔,心里是多少有点不舒服,因为她看中的是他的钱,而不是他的人,这正是一个有钱人最不愿听的话。
  李恺诚挚地又道:“宗兄,风月场中打滚的人,要不是为了几个钱,她凭什么这样奉承你。我们也不过是花钱买笑,图一个高兴而已,谁要以为风月场中女子真会对自己有情,那就是所谓的瘟生了。”
  李中元双眉微微一皱道:“瘟生,什么叫瘟生?”
  李恺笑了笑道:“这个很难解释,将来时日一久,你就知道了。”
  李中元沉思了一下,不再继续追问下去,眨了一眨眼睛,反问李恺道:“宗兄,你猜猜小弟刚才又是到哪里去了?”
  李恺摇头笑道:“我们认识了才两天哩,我又能知道你多少,你叫我从哪里猜起。”
  李中元笑道:“去看莺莺姑娘去了。”
  李恺愕然道:“宗兄,你做的比小弟想的更快。”
  李中元苦笑一声,道:“可是我们没有谈上一句话。”
  李恺迷惑地道:“她不是假作态,没让见到她。”
  李中元道:“这倒不是,小弟在那里等了她很久,好容易等到她出来,却被一位莽汉闹散了。”
  接着,便把当时的经过情形,—一告诉了李恺,当他说到那猛仅是被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打跑的时候。李恺的脸色忽然有着某种显著的变化。紧接着问道:“那女子叫什么来着?”
  李中元道:“好像叫简什么青似的,……当时小弟没有听得太清楚……”
  李恺难以镇定地“啊!”了一声,道:“难道会是她?”
  李中元笑了笑,道:“恺兄可是认识她?”
  李恺答非所问,匆匆地道:“宗兄,莺莺姑娘今天既然出了事,晚上的约宴恐怕要改期了,小弟这就去看着她,请宗兄静候回音。”匆匆忙忙告别而去。
  李中元望着李恺隐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回到屋内,叫住常昆问道:“你知不知道李公子有位朋友,叫什么青姑娘的?”
  常昆道:“小的只知道李公子有位朋友叫倩姑娘,却没听说什么青姑娘。”
  李中元一笑道:“那你就说说倩姑娘吧。”
  常昆道:“那位倩姑娘在长安城中,也是大大的有名,乃祖乃父都是当朝元老虎将,自老将军去世之后,现在将军府就只有老夫人、倩姑娘和幼弟松龄公子了。”
  李中元笑道:“你说了半天,她到底姓什么?”
  常昆也是一笑道:“长安城鼎鼎有名的‘郭威公’就是这位倩姑娘的亲祖父,公子该知道郭威公吧。”
  李中元点头道:“郭威公,我当然知道……。”
  话声一顿,忽然问道:“威公府你熟不熟?”
  常昆道:“小的认识他们府中的二位分部管事,也曾去过两次。”
  李中元道:“那很好,今天晚上我们到威公府去走走。”
  常昆猛然一震道:“公子,您要夜深威公府!”
  李中元双目神光一凝,注视着常昆道:“你怕事?”
  常昆打着哆嗦,吞吞吐吐地道:“小的不是怕事……但有两件事情,请公子三思而行。”
  李中元淡淡一笑,说道:“你说说着。”
  常昆道:“第一,威公府位在竹林帮势力范围之内……”
  李中元截口,说道:“竹林帮值得顾虑吗?”
  常昆道:“莺莺姑娘不是要请公子吃饭么?”
  李中元道:“她不会请了。”
  常昆愣了一下,他对这位李公子真有着莫测高深之感,不知他到底要掀起什么风浪?深心之中止不住战栗起来。
  李中元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更不愿意出事,你下去好好调息养神吧!”
  常昆不敢再说什么,怀着满腔心事,退了出去。
  果然,李恺派人来说,莺莺姑娘的宴会改期了。
  初更不到,正是长安城中灯火烛天的时候,李中元与常昆穿好夜行衣,便奔向了威公府。
  威公府显宦世家,目前虽然松龄公子年纪尚小,青黄不接,但是府中还是气派森严,非同等闲。
  两人来到暗处后墙之下,常昆望着高达四五丈的高墙,苦着眉头悄声道:“公子,小的今天只怕翻不过这墙高墙。”实在的,他现在便双腿发软了。
  李中元微微一笑,伸手拉起带昆,双足微点,人已上了高墙,身形一伏,便隐身于一树丛之后。
  常昆惊讶赞叹之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带着李中元把威公府的形势勘查了一番,李中元叫他藏在暗处,自己却身形一闪,奔向了深院内宅。
  这时也不过初更刚过去不久,内宅花厅之内正灯火辉煌,有人在轻声谈论。
  李中元隐身望去,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贵妇人身旁,坐着两位年轻小姐,李中元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位便是恢复了女装的简又青。
  这时,简又青叫了一声:“姑姑,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老人家休息吧!”
  不错,另外那位正是郭倩霞姑娘,敢情这位简姑娘是她的表姐妹。
  老夫人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好,我去睡了,你们也不要谈得太晚了,早点睡吧!”
  郭倩霞笑道:“妈,你就少操一点心吧,表姐和女儿都已经不是小孩啦。”
  老夫人摇着头笑道:“我看你们两人在一起呀,就是放心不下……”话是这样说着,但她却笑着出了花厅。
  老太人一走,郭清霞紧接着问道:“刚才的话你还没说完,后来呢?”
  简又青道:“没有什么后来了,我打跑那猛汉之后,不便逗留下上,就这样回来了。”
  郭倩霞道:“你为什么不跟下去查查那猛汉的来龙去脉?”
  简又青道:“那有什么可查的,这种事在风月场中还不常有发生。”
  郭倩霞摇了摇头道:“发生在长安‘天香院’就不寻常了。”
  简又宵翻着星眸,凝视了郭俏霞片刻,道:“你不是神经过敏吧。”
  郭倩霞笑道:“表姐,说起长安来,我可要比你知道得多啊!”
  接着笑声一敛,又道:“你道‘天香院’的后台老板是什么人?”
  简又青双眉一扬道:“总不成……”话声刚吐,忽然从半空之中飘下一声轻响,简又青话锋一敛,举目向窗外望去。
  郭倩霞接口道:“是那李恺来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简又青微笑道:“方便么?”
  郭倩霞阵了一口道:“表姐.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话声未了,人已快若轻云,从窗口飞掠而去。
  李恺还是白天那副打扮,态度安详,迎着郭倩霞飞来身形,含笑招呼道:“倩妹,伯母安寝了么?”
  郭倩霞冷笑一声道:“废话,你这样晚跑来有什么事,直接了当地说了罢。”
  李恺毫不因郭倩露的态度不佳而有所气沮,脸上笑得更浓道:“倩妹,小兄是为昨天失约之事,待来道歉,并请倩妹给我一个表白的机会。”
  郭倩霞冷然道:“不必了,你去找你的天下第一美人莺莺姐去吧!”说着,回转身形,便要离去。
  李恺急得大叫一声道:“倩妹,你听我说……”晃身挡住了郭倩霞去路。
  郭倩霞冷眼瞧着他,轻轻地“哼!”了一声,道:“你能说昨天晚上你没为你莺莺姐姐在你府上大张筵席。”
  李恺道:“小兄不否认……”
  一语未了,郭倩霞莲足一跺道:“那还有什么说的……”
  李恺截口道:“不过事实上略有出入,莺莺算不得客人……”
  郭倩霞尖声道:“好呀!她不是客人,那该是主人了。”
  李恺苦笑道:“她更算不上主人,不过是小兄请去侍候佳宾的一枝花罢了。”
  郭倩霞的小姐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换上一副惊讶的神色道:“是什么佳宾,令得你如此看重她。”
  李恺道:“事情是这样的……”伸手牵着郭倩霞的手儿,边走边谈,走向后花园去了。
  李中元正等暗中跟去窃听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喝道:“李中元……”
  李中元猛然一回头,只见简又青已现身在他身后不远之处,但简又青见到他面容之后,话声倏然而止,敢情李中元已经另外戴了一副人皮面具,她是叫错人了。
  李中元就在她微微一愣之下,把握机会,咧嘴干笑一声,身形电飘而起,闪得一闪,顿失所在。
  简又青见那人身法实是太快,叫声都来不及出口,那人已杳如黄鹤,除了惊愣之外,便不敢惊动大家徒增纷扰了。
  她这时脸上神色数变,最后恢复了淡淡的微笑,迎着一阵碎步声望去,只见郭倩霞与李恺从另一边花树之后绕了回来。
  这时,郭倩霞已是怒气全消,与李恺谈得甚是高兴。
  郭倩霞一抬头见到了简又青,笑呼一声道:“表姐,我们正要去找你呢!”两个脚下加快,晃身到简又青身前。
  简又青不等郭倩霞介绍,先向李恺微一点头道:“尊驾就是长安城中的李公子吧!久仰!久仰!”
  李恺抱拳道:“不敢,不敢,久闻芳名今日得识芝颜,幸甚!幸甚!”
  郭倩霞在一旁笑道:“别酸了吧,大家回到屋内去慢慢谈吧。”
  三人转到另一座离老夫人卧室稍远的花厅,分别坐下!侍女奉上香茗细点,郭倩霞望着简又青一笑道:“表姐,恭喜你了!”
  简又青一怔道:“我有什么可喜?”
  李恺笑道:“简姑娘你现在已是名满长安的护花使者了。”
  简又青忸怩的一笑道:“快不要说了,那真叫人不好意思。”
  郭倩霞笑道:“说说有什么要紧,还有人要请你哩!”
  李恺接着一抱拳,说道:“在下身受莺莺姑娘之托,特来先容,明日一早,莺莺姑娘还要前来亲致谢忱,并请姑娘赏光夜宴。”
  简又青忽然指着李恺,笑向郭倩霞说道:“表妹,现在看来,是越来越加明显了”
  一语未了,郭倩霞已是截口叫道:“表姐,你这抱打不平打得离了谱啦!”
  简又青又笑向李恺道:“李公子,我真佩服你的甜言蜜语。就说得我这位表妹不但回心转意,同时还对我这一片好心的表姐,有了怪责之意。”
  郭倩霞急口道:“木来是我们错怪了人家嘛…”
  简又青一怔道:“我们错怪了他?”
  李恺笑着说道:“其中实在是很容易使人发生误会,姑娘请听在下一言分说如何?”
  简又青似美非笑地说道:“我能不听么!”
  李恺在简又青冷嘲热讽之下,耐着性子道:“不瞒你简姑娘说,在下与莺莺姑娘实在有着不可否认的接近,但令表妹知道,在下与她的接近,完全是想请她在社会调查方面帮我的忙,简姑娘,您该知退,江湖难混,长安这藏龙卧虎的地方更是难混,在下要不能消息灵通,长安这地方那有在下说话的份量。”
  简又青默默听着,偶然也点一点头,表示她很能了解长安的情势。
  李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就这一次的事情来说,要不是莺莺姑娘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在下也就不会注意那李中元了。”
  话声一敛,留着令人寻味的余音,但看简又青的反应。
  简又青淡淡的一笑,道:“我在‘天香楼’见过那人。不但普通得很,而且一身土气,他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李恺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道:“这……这……。”
  郭倩霞凤目一凛,嗔责道:“表姐又不是外人,你还能瞒着她么?”
  李恺一点头,说道:“是,我这就实话实说了,到时候还请简姑娘,大力一助哩……”
  郭倩霞笑道:“这个你放心,我表姐为人最是爽快不过,你这个帮手是找对了人。”
  简又青笑着道:“那也不一定,那得看什么事说话。”
  郭俏霞“唤哟!”一声,道:“我给你面子,可是谁又给我面子呀!这种敬而远之的滋味,你来受爱看。”
  敢情,她在什么地方挑眼了。
  李恺一楞之下,恍然顿悟,笑道:“小弟知罪,小弟知罪,小弟是不好意思改口,所以不敢唐突青姐。”
  简又青“噗哧!”一笑道:“这才像是自己人了。”
  李恺做了一下揩冷汗的姿态,笑道:“做人真难,尤其在你们小姐面前更难,处处叫人提心吊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风云变色。”
  郭倩霞接口道:“贫嘴!”
  李恺适可而止地干咳了两声,话锋一转道:“据说江湖上最近接二连三的一连出现了好几件过去仅闻其名的宝物,譬如:‘血龙环’,‘天一胆’,‘氤氲子’,‘孙天甲’等……。”
  郭倩霞心急口快地道:“你这什么天南地北,又说到宝物上去了。”
  简又青道:“表妹,别打岔,听他说这几件宝物好像是传言中的‘翠谷’藏宝,难道已经有人打开了‘翠谷’之秘?”
  李恺一拍大腿道:“青姐说得不错,翠谷之秘已经被人打开了。”
  郭倩霞迷惘地道:“身么叫‘翠谷’之秘?翠谷之秘与李中元有什么关系?”
  李恺叫了一声道:“我的小姐,你听完了再问吧。”
  郭倩霞一生气,闷声不响了。
  李恺歉疚的向郭倩霞一笑,接着道:“有人怀疑李中元就是那个获‘翠谷’之秘的人。”
  简又青道:“不可能吧,我看他只像个土财主。”
  李恺笑道:“青姐,我敢打赌,不管他今天身上有多少钱,过去他一定是个穷小子,他身上根本就没有土财主气味。”
  简又青一笑道:“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你的眼睛比我利,鼻子比我尖,我不和你争,不过,我觉得不能因他发了横财,就怀疑他得了‘翠谷’之秘,天下发横财的人多的是……”
  李恺道:“青姐说得是。所以我们并不认定他就是‘翠谷’之秘的得主,只是对他怀疑而已。”
  简又青笑了一笑道:“话又说回来,就算那李中元是‘翠谷’之秘的得主,那也是他个人的福缘,我们也不应该存那非份之想。”
  李恺一笑道:“谁对他存了非份之念头!”
  简又青一怔道:“那你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恺道:“小弟个人,对他绝无非份之想,但小弟却想说服他慷慨解囊,为这次黄河水灾赈灾立一善功。”
  简又青欣然道:“对,你这种做法,我完全赞成,这样说来,我也希望他就是‘翠谷’之秘的得主了。”
  李恺道:“凡是一件事情,有正面也就有反面,说不定就有很多人真想分他一杯羹,因此也难免被他误会我们的用心。所以我们在必要的时候,还得用点手腕,关于这一点,尚请青姐有此了解,不要发生误会。”
  简又青点头笑道:“这个我懂得,只要目的纯正,用点手腕,我并不反对。”
  李恺赞叹一声道:“青姐,小弟常听倩妹说,你之为人如何如何朗爽开通,今日一见,倩妹果然说得不错,小弟敬佩之至。”
  简又青笑说:“我也听倩妹常常说到你,说你有着过人之能。”
  李恺客气地道:“那里,那里,时日一久,你青姐就会看出小弟完全是一个草包。”
  简又青“噗哧!”一声,娇笑道:“有一点,我现在已经看出来了。你说话很甜……”
  李恺“啊!”的一声,哈哈大笑道:“小弟甘拜下风,告辞了。”身形一长,越窗而去。
  李恺去后,郭倩霞忽然问道:“青姐,你看李恺这个人到底如何?”
  简又青柳眉微微一凝道:“现在言之,未免过早……”
  话锋忽然一转,道:“我看松龄请的那个西席先生……”
  一语未了,忽然娇叱一声:“什么人?”
  声出人起,人已穿窗而出,好快的身法。
  可是她快人家比她更快,她追出屋外之后,什么人也没有见到。
  郭倩霞比她慢得一步,她所见到的,就更只有简又青紧锁的一双黛眉了。
  郭倩霞悄悄地道:“表姐,你没有听错吧?”
  简又青苦笑一声,道:“听错!你看这是什么!”
  说话之际,伏腰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段枯枝,那枯枝断痕犹新,而附近却无干枯的树木,由此可见,那枯技分明是被人从远处打来的。
  郭倩霞再仔细一想,不由脱口叫道:“表姐,咱们可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快回屋去。”
  简又青摇首笑道:“倩妹别紧张,咱们没有叫人使用调虎高山之计的理由,我看是今晚你们府上来的不速之客倒不少,人家不露面,咱们不用理他们了,回去睡觉吧。”
  简又青带着郭倩霞转身进入屋内之后,就在她刚才立身不远之处的一丛花树之后,灵猫似的射起一条人影出了威公府。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中元。
  李中元可不是被简又青一吓就能吓跑的人,只不过是暂避其锋而且,其实他是去而复回,又隐在暗中了。
  但现在他却带着满怀心事真的走了。
  简又青不简单,郭倩霞与李恺的交往看似正常,实则有很多令人迷惑的地方。
  还有,那打他一枯枝的又是谁呢?”如果他是李恺,为什么惊动二女之后,又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他敢自己和自已打赌,他所藏身的地方,绝没逃开那暗中打他一枯枝之人的耳目。
  大家似乎都有着一份耐心和期待?所以暗中虽然彼涛汹涌,表面上却仍是静如止水。
  李中元想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得很迟,用过中饭,他便照料着整理自己的宅第,藉以打发时光。
  约在申时左右,李恺爽朗的笑声便在庭院之中响了起来,叫道:“宗兄,小弟催驾来哩!”
  李中无带着满身泥土,迎住李恺笑道:“不是晚宴么?这时就去,未免太早了一点吧。”
  李恺道:“不早不早,你还得有点时间打扮打扮哩!”
  李中元讪讪一笑,道:“我太土气了。”
  李恺道:“宗兄,你为人并不土,但常言道:‘入境随俗’,你要在长安立业落户,就不能不随长安之俗,何况,今天请你的是莺莺姑娘,自然得修饰修饰。”
  李中元苦着眉头道:“可是,小弟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
  一言未了,李恺接口笑道:“这个宗兄请放心,小弟都替你准备好了。”
  说着,转头一声呼喝道:“叫他们进来吧!”
  一路传话出去,接着只见过来十几个男男女女,捧的捧,抬的抬,送来一大批日用衣物。
  李中元感动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
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英 Dongfang Y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