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zhū qīng yún Zhuge Qingyun   zhōng guó China   xiàn dài zhōng guó   (1929nián1996nián)
血腥苏城
  作者:诸葛青云
  苏州城美人更美。红男绿女中,婀娜多姿、俏若天仙的陈红萼疯疯颠颠地在大街上逢人便杀。她是被幽冥教残害气至神精。幽冥教残害武林四大世家手段残忍,血流成河。栽赃陷害“三剑客”蒙受奇冤而不能以真面目行走江湖。“三剑客”老大“四海游龙”杨天佑忍辱时负重,遍访天下名医为初恋情人陈红萼医病,而所请名医均被在半道上神秘截杀。几经风雨周折,请得“地狱”神医张劲秋,医好红萼,洗清千古奇冤。红萼受高人真传,武艺精进,联手“三剑客”和正派群侠,血洗苏州城内幽冥教总坛,报仇雪恨。
  第一章 血腥污阊门 风雨罩苏城
  第二章 骷髅竖当道 阎王拦马前
  第三章 十招生死搏 一度鸿门宴
  第四章 剑辣人更刁 山险手尤狠
  第五章 一招回环剑 两颗血淋头
  第六章 万山万重险 一步一惊魂
  第七章 虎虎掌风啸 朵朵剑花闪
  第八章 互炫真功力 各逞巧心思
  第九章 神医遭杀害,三剑会苏城
  第十章 技穷狐尾现 智胜雪沉冤
  第十一章 孤身犯虎穴 独臂挽狂澜
  第十二章 地窟救巾帼 密室困枭雄
  第十三章 剑峰争生死 掌劲止干戈
  第十四章 道消偃旗鼓 魔掌舞爪牙
  第十五章 拚将热血洒 勇抗倾巢敌
  第十六章 大侠丧志殁 枭雄抱恨生
  第十七章 狠心种恶因 伤愈收恶果
  第十八章 长街流侠血 绝地遇高人
  第十九章 几番生死间 一段美满缘
  第二十章 俊侠双美拥 艳妇绝艺成
  第二十一章 边疆侠名著 中土血腥闻
  第二十二章 妖妇诡谲变 掌门怒膺填
  第二十三章 魔窟阋墙斗 妖女生死难
  第二十四章 闯龙潭虎穴 冲剑雨刀林
  第二十五章 剑气冲天啸 掌风匝地寒
  第二十六章 剑芒冲宵汉 血流匝地红
第一章 血腥污阊门 风雨罩苏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也许是山川灵气所钟,苏杭二州,由来即多美女。
  由于这故事是发生在苏州,所以这儿暂时撇开杭州姑娘不谈,而只谈苏州美女。
  凡是去过苏州的人都知道,苏州姑娘肤色之美,远非其他地区的女人所能及的!
  白嫩的肤色,加上清秀娟美的面貌,和婀娜多姿的身材,已经够令人悠然神往的了。但这些都不谈,只要听听那一口既嗲又甜的阿侬软语,就有若醍醐灌顶,足够你全身都轻飘飘地,舒服个老半天的。
  这是三月下旬的午后,也正是文人笔下“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暮春时节。
  苏州阊门外,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摩肩接踵地,有如过江之卿。
  这批红男绿女中,出城的是往郊外踏青,入城的则大都是业已尽兴而倦游归来之士。
  当然,也有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浮滑少年,并非是为了踏青,而只是借机会对踏青的姑娘们评头论足,或伺机放以轻薄的。
  就在入城的行列中,有一位身着青色衫裙的青年美妇,特别引人注目。
  此人外表看来,约莫三十出头年纪,瓜子脸,画眉眼,鼻如悬胆,唇若新菱,那面部轮廓,与身材之美,以及那走路时,摇曳生姿的动人丰韵,即使是对审美特别苛刻的人,也不容易挑出一点毛病来。
  这里所谓不容易挑出一点毛病来中的“不容易”三字,自然是意味着,这青衣妇人之美,并非是十全的。
  如果你不被她的美艳所慑,而能略加注视,就能发现她的肤色,似乎白得过份了一点,而且,她那肤色之白,并非是像一般“苏州”妇女那种得天独厚的白,而是似乎缺少血色的白,也就是一般的所谓苍白。
  同时,她那一双黑白分明,应该是对男人们具有勾魂摄魄的魅力的美目,也似乎有点儿呆滞,还有,她的左鼻旁,有一粒比绿豆略小的朱砂痣,但这不能算缺点,反而更增其妩媚。
  谁都能想得到,像这样的一位女人,在这种场合中,是必然吸引太多的注意的,尤其是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浮滑少年,更是不会放弃这饱餐秀色的机会。
  当她袅袅婷婷地经过阊门,走进大街时,两位年约弱冠,却是油头粉面的浮滑少年,立即互相投过一个暖昧的眼色,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左边一个咽下一口口水道:“光看看这走路的姿态,我就全身都酥麻了哩!”
  右边一个笑道:“我也是……”
  左边一个不胜惋惜地接道:“可惜方才我们只注意那红衣女郎,而没有看到这位大嫂的面孔。”
  右边一个邪笑道:“不用看,我保证错不了。”
  左边一个道:“是的,我也这么想,有着如此美好身材,和醉人风度的女人,她的面孔,是不会不美的。”
  右边一个笑道:“我们绕到前面去瞧瞧,可好?”
  左边一个有点为难地接口道: “好是好,而且,我也很想绕到前面去瞧瞧,只是……”
  “只是”怎样呢?他可没有接下去。
  右边一个讶异问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左边一个苦笑道:“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好厉害。”
  右边一个笑道:“你是有点害怕?”
  左边一个嗫嚅地答道:“好……好像是的。”
  右边一个呵呵大笑,说道:“你呀!平常见了漂亮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今天却特别反常,见了漂亮女人害怕起来,莫非是在哪个妞儿的裤裆中栽过筋斗不成?”
  “笑话!”左边的一个抬手一拍自己的胸脯,哼了一声道:“凭我这条汉子,会在女人裤裆中栽筋斗!”
  右边一个笑道:“既然不曾在女人的裤裆中栽过筋斗,那又有什么胆怯的?”
  左边一个轩眉接道:“谁胆怯了!”
  “那么。”右边的一个含笑接道:“我们绕道到前面去瞧瞧。”
  左边一个挺了挺胸脯,说道:“行!走!”
  “走!”
  “走”字声中,两人同时快步绕到那青衣妇人前头,再回过身来,由左边一个邪笑着说道:“大嫂好美啊……”
  他的话是脱口而出,但话没说完,却是如遇鬼魅似地,刹那之间,一张俊脸,变成一片死灰,身躯悚悚发抖。看情形,他似乎想转身拔足离去,但他的双腿,却是不听指挥,几乎要当场软瘫下来。
  至于右边的那一位,情形也差不多,于脱口惊呼了一声“我的妈呀”之后,就全身筛糠,牙床捉对儿厮打起来。
  这可真令人费解,这位青衣妇人,除了美得出奇之外,一点也没甚可怕之处,但这两个浮滑少年,于一见庐山真面目之下,怕成这个样子,莫非是中了邪不成?
  更奇怪的是,当这一场令人费解的怪事发生的同时,前前后后的行人,以及街道两旁的闲人,也一齐脸色大变地,立即避开去。
  就当那两个浮滑少年被吓得脸如死灰,双腿发软,恨不得地下能裂开一条缝,能够躲下去的刹那之间,那青衣妇人却向着他们二人茫然地问道:“我的心碎了……我的心在流血……你们两个,看到了没有?”
  两个浮滑少年瞠目结舌,只有全身发抖的份儿。
  青衣妇人逼近一步,尖声问道:“你们能不能补好我的心呢?”
  两个浮滑少年不由自主地,同时向后面退了一大步。
  那青衣妇人忽然尖声叫道:“我要看看你们的心,是否也是破碎的……”
  青衣妇人的动作真是快得出奇。话声未落,惨号随之传出,她的双手中已分别握着两颗血淋淋的心,而两个浮滑少年的尸体也徐徐倒了下去。
  青衣美妇那本来是微显呆滞的美目中,忽然异彩连闪,在双手中两颗血淋淋的人心上,来回扫视着,并尖声叫道:“这就是我的心,哈哈……你们看到了没有,我的心在流血呀!哈哈……”
  她,虽然是在笑,但那笑声,却比鬼哭还要难听。
  目前这情景,已经是够令人怵目惊心的了,再加上这一串比鬼哭还要难听的笑声,却更令人全身都引起鸡皮疙瘩来。
  本来,附近的闲人早就避开了的,自这惨剧发生之后,连两旁的店铺也纷纷关门打烊了,因而偌大一条大街,除了两具死状奇怪的尸体之外,就只剩下青衣妇人这一个活人了。
  就当此时,一道人影,由阊门外箭疾地射落在青衣妇人身前,发出一串急促的惊叫道:“娘啊!您又惹祸了……”
  “没有啊!”青衣妇人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人心丢掉,并在衣襟上擦拭去手中的血渍,淡笑着接道:“我只是看看人家的心,是否也是破碎的。”
  这位叫青衣妇人为娘的人,是一位年约弱冠的俊美少年,长得面如冠玉,猿臂蜂腰,配上那条长的身裁,和那一袭白色长衫,显得英姿爽飒,有若临风玉树。
  但此刻,他那张本来就是白里透红的俊脸,却是涨得通红,顿足长叹道:“娘!我在路上碰到一个熟人,才谈不到三几句话,你就杀了人了!”
  青衣妇人的双目中,又呈现一片呆滞,茫然地接道:“杀了人?谁杀了人呀!”
  白衫少年又是顿足叹道:“娘,我们赶快回去吧!还得马上派人来这儿办理善后……”
  XXX
  半个时辰之后,那两个浮滑少年的尸体被抬走了,现场也冲洗干净,已经打烊的店铺,又重新开门营业起来。
  就在方才发生惨变的街道的右边,是一座茶馆,茶馆中虽临时打烊而关了半个多时辰的门,但里面的茶客,却并没有离去。
  当茶馆重新开门时,又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十多位茶客,其中一老一少两位,似乎还是由外地来卖唱的。
  老的是一位年约半百的斑发老者,手中提着一把胡琴。
  少的则是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梳着两条长辫,穿上一身翠绿衫裙,面目姣好,皮肤黝黑,貌仅中姿,但一双大而明亮的美目,却是特别动人。
  这二位,选了一个较为静僻的座位,各自要了一杯清茶,和一份甜点之后,那绿衣少女却娇声说道:“爹!方才那情形,有多可怕。”
  那斑发老者茫然地漫应道:“这世间可怕的事情太多啦!”
  绿衣少女接道:“爹!为什么我们所遇上的人,都不肯说明那是什么人呢?”
  斑发老者反问道:“你说的,是方才那杀人的疯妇?”
  绿衣少女点首接道:“是啊!”
  斑发老者轻轻一叹道:“这叫作明哲保身呀!”接着,又正容说道:“丫头,我不知告诫过你多少次了,现在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许再去打听人家的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旁边传来一个破锣似的语声道:“二位说的是方才那一场活挖人心的惨剧吗?”
  问话的是一位本地口音的青衫文士,外表看来,倒也有几分书卷气息,与他同座的还有一位白衫文士。
  斑发老者连忙接道:“这位相公请莫见笑,老朽这个丫头,自幼丧母,缺少家教,平常总是不肯听话,见了什么奇异的事,都爱打听一下。”
  青衫文士笑道:“年轻人差不多都有这个通病,其实,像方才那惨剧,也没什么惹祸上身的危险,只是一般人都不愿提起而已。”
  目光向绿衣少女一扫,含笑接道:“这位姑娘如果想知道方才那青衫衣妇人的身份,我倒是可以说给你听听。”
  绿衣少女似乎是大喜过望地笑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青衫文士含笑接道:“但我有条件。”
  绿衣少女微微一怔,说道:“什么条件啊?”
  青衫文士笑问道:“二位是外地来卖唱的?”
  绿衣少女讪然一笑道:“是的。”
  “来这儿多久了?”
  “今天才到贵地。”
  青衫文士笑道:“那真好极了,请听好,我的条件是:拣你最拿手的曲子,先唱给我听,不但说故事给你听,曲资也特别加倍赏赐。”
  绿衣少女娇笑道:“那小女子先谢啦!”
  青衫文士含笑接道:“不用谢,只要在唱功上多卖点力就行了。”
  绿衣少女含笑点首,却向乃父白了一眼,娇嗔地说道:“爹!您是怎么啦?”
  原来斑发老者是一副茫然神色,好像是在想什么心事似地。
  一直等他的爱女向他大发娇嗔了,才向着青衫文士歉然一笑道:“很抱歉!小老儿正在想一个很辣手的问题,以致怠慢了相公。”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不要紧,我不会介意的。”
  绿衣少女却向他笑问道:“相公想听点什么呢?”
  青衫文士想了想,才含笑说道:“我想听一段‘西厢’。”
  绿衣少女娇笑道:“那好极了,元曲可正是我最拿手的。
  但不知相公要听那一段?”
  青衫文士沉思着接口说道:“就唱‘惊艳’一章中的‘元和令’,和以下的两节吧!”
  “好的。”绿衣少女娇声应中,斑发老者手中的胡琴已拉起过门,紧接着,一串清脆而又娇甜的歌声,由绿衣少女口中唱了出来:
  “颠不刺的见了万千,这般可喜娘,罕曾见。
  我眼花撩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去半天,尽人调戏,
  弹着香肩,只将花笑拈。是兜率宫?
  是离恨天?我谁想这里过神仙!宜嗔宜喜春风面。”
  一曲既终,茶馆中所有茶客,都报以热烈掌声,青衫文士并摇头晃脑地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接着,扭头向一旁的白衫文士笑道:“王兄,此刻我也好像是张君瑞佛殿惊艳,几疑此身已上了兜率宫啦!”
  白衫文士却向绿衣少女笑道:“姑娘,这位林相公,平时风流自赏,最是多情,你最好是再来一段‘酬简’……”
  青衫文士连忙阻止道:“不行!这种人间绝唱,听多了,会折寿的,还是到此为止吧!”
  绿衣少女娇笑道:“那么,相公该说故事啦!”
  “是的,”青衫文士含笑接道:“但我应该先给曲资才对。”
  说着,探怀取出一块约莫三两多的碎银,递与斑发老者道:“今天,我身上没带整锭银子,请莫嫌弃。”
  他说得很客气,但那年头,在这种场合中,一出手就是三两多银子的赏赐,已经很是阔绰的了。
  因此,斑发老者接过银子之后,连忙与绿衣少女同声道谢道:“多谢相公!多谢相公!”
  青衫文士大笑道:“不用谢,不用谢,现在,我要开始说故事啦!”
  绿衣少女娇笑道:“小女子正恭聆着哩!”
  青衫文士“哦”了一声道:“对了,在说到故事之前,我该先问你几句话,姑娘仙乡何处?”
  绿衣少女娇声脆答道:“小地方‘金陵’。”
  “那不是小地方,该算是大地方,也是好地方。”青衫文士含笑接问道:“‘金陵’离这儿不算太远,二位又是跑码头卖艺的人,那么,对于苏州地区的一些有名人物,当不致太陌生吧?”
  绿衣少女苦笑着摇摇头,却向乃父投过一个求援的目光。
  斑发老者含笑接道:“小丫头年纪轻,平常不关心这些,相公请说说看,也许老朽会知道一点。”
  青衫文士神色一整道:“本地有一个在武林中极有声望的人家,也是江南地区数一数二的首富,老丈可听说过吗?”
  斑发老者含笑反问道:“相公所指,莫非就是武林四大家中的陈家?”
  “是的。”青衫文士点首接道:“如今的四大家,已等于是名实俱亡了。”
  斑发老者脸色微变,嘴唇翕张着,却是欲言又止。
  青衫文士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对方的尴尬表情,自顾地接了下去:“方才,那位发疯的青衣妇人,就是武林四大家中目前仅剩的一个活人,也就是陈家的主人陈红萼。”
  说到这里,青衫文士忽然“咦”了一声道:“老丈,你是怎么啦!”
  原来这时的斑发老者,满脸都是恐怖神色,显得不安已极。
  他闻言之后,才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没什么,不过,相公这故事,还是不谈也罢。”
  青衫文士却含笑接道:“老丈不用担心,我们谈的不过是陈家活着主人,对本地人来说,这位疯妇,是耳熟能详的人物,经常有人谈她,也不曾发生过什么祸事,何况,在下所要说的,又只是现成事实和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而已。”
  绿衣少女毕竟年纪轻,只知道好奇,而不会想到其他的事,竟然自作主张地接口道:“那么,相公就请说下去吧!”
  斑发老者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腔。
  青衫文士长叹一声道:“说来,这位陈姑娘,也是怪可怜的。”
  绿衣少女讶问道:“怎么?方才那位青衣美妇还是一位姑娘?”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正是。”
  绿衣少女接问道:“方才,明明有人叫她娘,儿子都这么大了,怎会还是一位姑娘呢?”
  青衫文士苦笑道:“姑娘说得有理,但事实上,陈红萼的确还是一位姑娘。”
  “那么。”绿衣少女接问道:“她那个儿子,又如何解释呢?”
  一旁的白衫文士插口笑道:“姑娘,未出嫁的姑娘,也不是绝对不能生孩子的啊!”
  绿衣少女禁不住俏脸上飞上一片红云,青衫文士却瞪了他的同伴一眼道:“别打岔嘛!”
  白衫文士笑道:“好!我不再打岔就是。”
  青衫文士重行拾起原先的话题道:“陈姑娘的儿子名陈继志,不是陈姑娘所生,却没人知道她这个儿子的来历。”
  绿衣少女“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一顿话锋,又美目深注地接问道:“方才相公说这位陈姑娘很可怜,指的是哪一方面呢?”
  青衫文士轻叹一声道:“每一方面都可怜,姑娘试想:一个人拥有富甲江南的财富和傲视江湖的武功,却是疯疯癫癫的,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这样的人,还不够可怜吗!”
  绿衣少女“唔”了一声道:“这倒是实在的。”
  紧接着,却又注目问道:“相公,这位陈姑娘,究竟有过些什么伤心往事,使得她发了疯之后,还在到处向人诉说她的心在流血呢?”
  青衫文士苦笑道:“姑娘,这问题,不但我没法解答,即使你跑遍整个苏州城,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的。”
  绿衣少女接问道:“是不知道,还是不便说,或不敢说?”
  青衫文士答得非常爽快,道:“是不知道。”
  “我想。”绿衣少女蹙眉接道:“其中也一定有人是不便说,或不敢说的?”
  青衫文士不自然地一笑,道:“这个……也许有此可能。”
  绿衣少女接问道:“相公,看方才那两个被杀死的浮滑少年,那种恐怖的表情,这位陈姑娘,一定是在疯狂状态中,杀过不少的人了吧?”
  “是的。”青衫文士接口道:“凡是被她碰上,而问出‘你看到我的心在血流……’的话的人,其结果都是被活挖人心而死的,除非是她的儿子在旁边,才能幸免。”
  绿衣少女注目问道:“她的儿子能阻止她杀人?”
  青衫文士点首接道:“不错,除了陈继志之外,这世间,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够阻止她杀人的了。”
  这时,那一直静听着的斑发老者,似乎已将恐怖心理压了下去,而插口接道:“这位陈少侠,一定已尽获乃母的武功真传了吧?”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人家也都是这么说,不过,据一般人所看到的情形,陈公子阻止乃母杀人,可并不是凭武功。”
  绿衣少女妖笑道:“不凭武功去阻止,那么,那陈公子凭的是什么呢?”
  青衫文士正容接道:“凭的是一句充满感情的称呼,当陈姑娘准备杀人时,只要陈公子轻轻叫一声娘,她就会停止的,所以,这些年来,不论陈姑娘走到哪儿,陈公子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绿衣少女笑问道:“像这么一个疯子,为何不干脆将她关在家中?”
  青衫文士道:“据说,是因她武功太高,不容易关得住她,同时也是不忍心关她。”
  绿衣少女又问道:“那她杀了人怎么办?”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俗语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陈家多的是金银珠宝,出了人命,多多花点银子,也就太平无事了啦!”
  那斑发老者蹙眉接道:“像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家,为什么不遍请天下名医,将她的疾病治好呢?”
  青衫文士忽然脸色一变道:“这问题,我就不敢说了。”
  绿衣少女讶然插口问道:“为什么不敢说?”
  青衫文士机警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才将语声特别压低地接道:“以往,曾经请过很多名医,但那些应邀前来的名医,都在来此间途中,神秘地死亡,无一例外……”
  绿衣少女禁不住截口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青衫文士低声接道:“以后,就再也没人胆敢应邀前来替陈姑娘治病了。”
  绿衣少女注目问道:“难道说,是有人不愿意陈姑娘康复,才故意在半途上杀死那些应邀前来治病的名医?”
  青衫文士苦笑道:“这个……我可没法回答。”
  绿衣少女秀眉一蹙道:“这故事,听了个不上不下的,可真是闷煞人。”
  青衫文士神色一整道:“姑娘,我所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不知道的,你再问也是徒然。现在,我有几句算得上是交谈直评的话,希望姑娘,莫当作马耳东风。”
  绿衣少女正容接道:“相公言重了,有甚教益,请尽管直言。”
  青衫文士正容如故地接口说道:“姑娘年纪太轻,又是外地人,对于方才所说的故事,希望到此为止,莫再向别人去打听。”
  斑发老者抢先说道:“相公金玉良言,老朽谨致最真诚的谢意。”
  青衫文士已偕同伴站了起来道:“不用客气——老弟,咱们走吧!”
  后面这句话,当然是向那位白衫文士说的。
  目送两位文士的背影消失于大门外之后,斑发老者才向绿衣少女笑了笑道:“丫头,我们也走吧!”
  这二位还没站起来,旁边却传来一个破锣似的语声道:“慢着!”
  那是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算得上是满身流氓气息的短装汉子,随着话声,他一脚踏着座位旁的一张空椅子上,目注绿衣少女,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邪笑。
  斑发老者父女俩,微微一怔之间,那短装汉子又似笑非笑地接道:“这小妞儿,可真不赖。”
  旁边,一个麻脸汉子接道:“只是年纪太轻,个儿也太小了一点,恐怕还不解风情。”
  短装汉子邪笑道:“这真是外行话,咱们公子说得好,穿鞋子是越大越舒服,玩女人么,却是越小才越……嘻嘻……你老弟懂了吗?”
  “我懂,我懂,”麻脸汉子连连点头,并接问道:“王兄准备将这小妞儿献给咱们公子爷?”
  短装汉子笑道:“是呀!这小妞儿除了皮肤黑一点之外,各方面都算是美人胚子,将她献给咱们公子爷,那将是一件奇功。”
  麻脸汉子又是连连点首道:“对!对!皮肤黑一点也不要紧,那叫作黑里俏呀……哈哈哈……”
  斑发老者和绿衣少女,气得脸色铁青,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但那二位仁兄说的,可实在不像话,因此,斑发老者强装笑容,向那短装汉子说道:“这位大爷,如果没甚吩咐的,敬请借光一下。”
  “借光?”短装汉子故意讶问道:“借什么光啊?”
  斑发老者接道:“因为大爷您,挡住了小老儿的去路。”
  麻脸汉子接口笑道:“怎么?这就要走了?”
  斑发老者苦笑道:“这儿已没有我们的生意,小老儿当然要走啦!”
  麻脸汉子邪笑道:“大生意上门了,你不接受?”
  斑发老者仍然是陪着笑:“大爷别开玩笑了。”
  短装汉子脸色一沉道:“谁有工夫同你开玩笑!”
  微顿话锋,又目光深注地接道:“老儿,方才我们说的话,你没听懂?”
  斑发老者神色一整道:“听懂了。”
  短装汉子接道:“听懂了还要走,是不是不愿意?”
  斑发老者强抑心头怒火,并陪上一脸苦笑道:“大爷!小老儿父女,不过是一个卖唱的。”
  短装汉子脸色一沉道:“这是说,你的女儿卖口不卖身?”
  “是,是,”斑发老者脸充满着歉笑道:“请大爷多多包涵。”
  短装汉子冷笑道:“真是黄熟梅子卖青,我问你,卖唱的与卖身的,有多大分别……”
  这一句粗俗而又下流的话,使得斑发老者与绿衣少女那本已不好看的脸色,突然为之大变。
  但那短装汉子的话声才落,大厅内忽然传出一声冷笑道:“下流东西!”
  紧跟着,短装汉子“哎哟”一声,以手掌捂住嘴唇,指缝间并立即沁出殷红的鲜血。
  一旁的麻脸汉子脸色大变,大声喝道:“什么人?敢施暗算!”
  大厅内又传出一声冷笑道:“真是有眼无珠的狗杂种!”
  方才,事出意外,没人注意那奇异的话声,这回可听清楚了。那是一个颇为清朗的语声,显然那说话的人,年纪很轻。
  但令人诧讶的是,那语声好像是就在你耳边发出,也好像是由整个大厅中发出,令人莫知其所自来。
  目前,这茶馆的大厅中,正是生意鼎盛之际,大厅中的茶客,少说点也有四五十人。
  由于斑发老者父女这边的闹剧,吸引着全部茶客的注意力,因而谁也不曾开过口。更妙的是,短装汉子与麻脸汉子二人,本来就是面对着全体茶客的,自从短装汉子挨了一记“闷棍”之后,两人四目,一同在人群中不停搜视着可疑人物。
  可是,就当他们全神搜索之间,两人又挨了骂,而且骂得非常难听。
  麻脸汉子显然是老羞成怒了。只见他三角眼一瞪,厉声叱道:“鼠辈……”
  “鼠辈”二字之后,接着的也是一声“哎哟”。也一如那短装汉子一样,以手掌捂住嘴唇。
  这时,短装汉子捂住嘴唇的手掌移开了,掌心中,赫然是两颗断牙和一粒瓜子。
  一粒瓜子能有偌大威力,这情形,不但使那短装汉子的脸色又是一变,连一旁的绿衣少女父女俩,也为之直皱眉头。
  麻脸汉子的手掌也摊开了,也是两颗断牙和一粒瓜子。
  片刻之前,这两位还是神气活现地不可一世,此刻,却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只有互望着发出无言的苦笑。
  那奇异语声接道:“两个狗杂种,为何不说话了?”
  那短装汉子色厉内荏地冷笑一声道:“我承认,我们弟兄斗不过你,但我们上头,自有人能接待,你如果也算一号人物,就该报出万儿来。”
  那奇异语声哼了一声道:“凭你们两个也配……”
  接着,又沉声说道:“那位老丈请听好:目前的苏州,已成了龙蛇杂处的是非之地,实非卖艺的好处所,请接受我的忠告,立即带着令媛,离开这儿吧!”
  斑发老者正容说道:“多谢大侠义伸援手,小老儿父女就此告辞。”
  说完,向厅中抱拳一拱,携着绿衣少女的手,转身匆匆离去。
  后面传来那奇异的语声道:“谁敢再欺负这一对卖艺的父女,我不但会打断他的狗腿,也会活剥他的狗皮……”
  绿衣少女扭头向乃父伸了一伸舌头,扮了一个顽皮的鬼脸,悄声说道:“好厉害啊!”
  斑发老者正容说道:“别玩皮了,快回客栈中去。”
  绿衣少女笑问道:“爹!我们真的马上要离开这儿?”
  斑发老者苦笑道:“不马上离开这儿,难道你真要等人家来将你献给那个什么公子爷吗!”
  绿衣少女娇嗔地接道:“爹,我不来啦!”
  斑发老者拈须微笑道:“丫头,别撒娇了,如果再惹来什么厉害的人物,那位大侠又不能及时赶来帮忙,到时,看你怎么办?”
  父女俩边走边谈地,进入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中。
  XXX
  约莫是半个时辰之后,斑发老者这一对父女,却以另一副姿态,到达一家名为“回春堂”的药铺前。
  这回春堂药铺,是苏州城中有名的百年老店,规模相当大,门面是两开间,纵深则为三进。
  目前的斑发老者,已改装成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家人,绿衣少女则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衫书生。
  这二位进入回春堂药铺之后,由那老家人向柜台上问道:“请问先生,这儿有没有老山人参?”
  那掌柜的含笑点首道:“有,有,不知老人家须要怎样的货色?”
  老家人接道:“须要半斤重一枝的,而且要四枝。”
  掌柜的微微一怔,整理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点点头道:“半斤重一枝的也有,不过,那价钱可贵得很。”
  老家人笑了笑道:“价钱贵不要紧,只要货色好就行。”
  掌柜的笑道:“咱们这儿是百年老店,保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接着,又注目问道:“老人家,几时要?”
  老家人接道:“最好是今夜二更之前,送到敝东家的府上去。”
  掌柜的接口问道:“老人家要不要先看货色?”
  老家人点点头道:“当然要看。”
  “好,请随老朽来。”掌柜的一面当先带路,一面歉笑道:“老人家所要的货色,太名贵了,敝店不敢摆在店铺中,只好劳驾二位,前往仓库中去看了。”
  老家人含笑接道:“不要紧,这道理老朽懂得,因为以往寒舍也是干这一行的。”
  “那么。”掌柜的笑问道:“现在怎么不干了呢?”
  老家人微微一笑道:“一场失火,烧光啦?”
  这时,他们已走到第三进的天井前。掌柜的忽然回身注目,问道:“请教老兄是——”
  白衫书生忽然抢先发出一声娇笑道:“李伯伯,那是我爹呀!”
  掌柜的苦笑道:“你爹?那么,你又是谁呢?”
  白衫书生又是一声笑道:“我是家凤啊!”
  掌柜的“哦”了一声,苦笑道:“原来是你这鬼精灵。”
  接着,却一把握住老家人的健腕,用力摇撼着笑道:“朱老弟,你这易容术,可是越来越高明呀!”
  “老家人”哎哟一声道:“李兄,小弟这鸡肋,难当虎腕,你是不是手下留点情啊!”
  掌柜的呵呵笑道:“凭你这句话,就该罚你三大斗陈年花雕才对。”
  “老家人”笑道:“三大斗不过瘾,最好是三大坛才好……”
  朱家凤(白衫书生)顿足娇嗔地道:“爹!才进门,就想喝酒了。”
  掌柜的又是一阵呵呵大笑,道:“凤丫头,你现在是公子爷的身份,可不能撒娇啊!”
  “老家人”也笑道:“丫头,爹已三天滴酒未尝了,肚子里的酒虫,老早就在造反了哩!”
  掌柜的拉着“老家人”的手,往里面走去,一面笑道:“好,今宵咱们不醉不休。”
  朱家凤蹙眉说道:“李伯伯!爹!喝酒是可以,可不能喝醉。”
  “老家人”笑道:“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爹是酒喝得越多,功力也越高的,怎么又限制爹喝酒来了。”
  “是啊!”掌柜的含笑接道:“‘迷糊酒侠’朱伯伦,如果会醉了,那才是天大笑话哩!”
  谈笑间,已进入第三进二楼上的一个花厅中。
  掌柜的吩咐仆人准备晚餐之后,似乎忽有所忆地问道:“对了,你们怎会忽然跑到这儿来的?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朱伯伦(即那老家人)苦笑道:“是的,虽然没有出事,却受了一场惊,如非有高人暗中解围,乱子可就闹大了。”
  掌柜的脸色一变道:“会有这事?”
  朱伯伦接道:“方才,我们所住的悦来客栈,已有人监视,我怕凤丫头会惹事,只好到这儿来避难了,因为目前我们还不便公开活动。”
  掌柜的蹙眉苦笑道:“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朱伯伦接道:“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接着将他们父女俩方才所经历的一切,详细地说了一遍之后,才接问道:“李兄想得出那暗中帮助我们的人,是什么来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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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骷髅竖当道 阎王拦马前
  掌柜的苦笑道:“仅仅听到人家的声音,和看到露上那么一手,怎么能想出来是谁哩!”
  朱伯伦接道:“可是,当代武林中,内家真力能够达到‘六合传声’的标准的人,可并不多啊!”
  掌柜的点点头道:“是的,以前,只有武林四大世家中少数首脑人物,才有这种功力,如今,四大世家都已烟消云散,可就更加没法去猜测啦!”
  朱伯伦苦笑道:“李兄,你这块‘通天秀士’的招牌,我看也该摘下来啦!”
  掌柜的笑道:“‘通天秀士’也是凡人,可不是神仙呀!”
  朱伯伦道:“但以往,一般人都说你‘通天秀士’李致中是无所不通的。”
  朱家凤一挑“剑”眉道:“不管怎样,这一次非教他们尝尝我朱家凤的厉害不可!”
  朱伯伦拈须微笑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好!这回就全看你的表演啦!”
  李致中向朱家父女投过困惑的一瞥,口中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却禁不住地在暗忖着:“你‘迷糊酒侠’的身手,不见得比我高明到哪里去,至于这丫头,我更是看着你长大的,算得上是胎毛未脱,乳臭未干,这回,叫你们去帮帮忙,是可以派上用场,如果说凭你这黄毛丫头,能创造出什么奇迹来,我真有点不相信……”
  他这里心念电转间,朱家凤却好像已看透他的心思似地,娇笑道:“李伯伯,您好像不相信?”
  李致中笑了笑,没接腔。
  朱家凤却又一挑“剑”眉,说道:“李伯伯,咱们赌点东道如何?”
  朱伯伦却含笑叱道:“丫头不得无礼!”
  接着,他却很自然地岔开话题,向李致中注目问道:“李兄,最近这两三年来,难道你就一点消息都不曾获得?”
  李致中苦笑道:“事实上确是如此。”
  朱家凤娇笑道:“李伯伯,看来您这块‘通天秀士’的招牌,真该接下来了。”
  李致中笑道:“丫头,别在我老人家面前玩什么花枪,纵然我有什么消息,也激不出来的。”
  朱伯伦嘴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李致中神色一整道:“老弟,咱们大哥的意思,你是明白的,他是集中全力在医治陈姑娘的疯病,所以,他一再地交代我,莫求有功,但求无过,最近这两三年来,我虽然是一无所获的,但有一点,是可以告慰于大哥和老弟的。”
  朱伯伦笑问道:“是哪一点呢?”
  李致中含笑接道:“那就是我的身份,还没被他们识破。”
  “不错。”朱伯伦接口说道:“李兄在这儿,等于是插在他们心房附近的一把匕首,多年来,能够不被他们发现,可的确不容易。”
  朱家凤含笑接道:“李伯伯已经知道魔巢的所在了?”
  李致中道:“我只知道他们的巢穴是在苏州地区,却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一个角落。”
  朱家凤微感失望地道:“李伯伯是怕我生事,才不愿意告诉我?”
  李致中神秘地一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门外有人恭禀道:“李爷!晚餐准备好了。”
  李致中扬声答道:“好!我就来。”接着,却向朱伯伦父女笑道:“老弟,贤侄女,这虽然是一顿便餐,却是接风宴,也算是饯别宴。”
  一顿话锋,又含笑起立道:“咱们走吧!”
  朱伯伦也含笑而起道:“不管什么宴都行,能够杀杀酒虫,总是好的……”
  XXX
  “丰都”,传说中是一个鬼域,为十殿阎王的治事之处,相传从前使用银元,铜币,和制钱时,该地的商店,都在门前置一木盆,内贮清水,凡顾客购物的钱币,都投入水盆中,钱币下沉,是自然现象,如果浮在水面,那么这位顾客,就是鬼魂所幻化……当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其实,丰都城是一个道地的人间城市,它,位于四川东南角,是滨临长江左岸的一个山城。
  当然,既然是一个山城,市面上不会怎么繁华,但由于是一个水陆码头,自然也不致于怎么萧条。
  这是一个初夏的夜晚,时间约莫是初更过后。
  丰都城西郊,那荒坟累累的万姓公墓旁的官道上,不知是谁恶作剧,竟然竖立着一具与真人高矮相近似的骷髅。
  这一具骷髅,虽然是以石膏仿造的膺品,用木桩支持着,竖立在官道当中,但却仿造得非常逼真,显然是出自名家的手笔。
  试想,时当黑夜,在累累荒坟之务,竖立着这一具骷髅,是多么恐怖,胆小的人见了,不被嘘破其胆才怪哩!
  远处,有“得得”蹄声传来,静夜中听得格外清楚,那是由丰都城方向来的。
  少顷,沉沉夜色中,出现两团黑影,徐徐地向万姓公墓移近。
  渐渐地能够看清楚了,那是骑着小毛驴,一老一少两位商贾打扮的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约二十上下,皮肤黝黑的青衣少年。后面却是一位有着花白长髯的灰衣老者。
  当这一老一少,快要走近那具骷髅时,那青衣少年连忙勒住座下的小毛驴,并发出一声凛骇已极的尖锐惊呼。
  后面的灰衣老者似乎也吃了一惊,但他毕竟是年纪一大把了,在年青人的面前,不能不装出不怕鬼的样子来。
  他向那骷髅端详了一阵之后,才苦笑了一下道:“孩子,不用怕,这是哪位恶作剧的朋友,故意弄来吓唬行人的。”
  青衣少年强定心神,又向那具骷髅端详了一下之后,才蹙眉问道:“爹,听说有些剪径的强盗,也是故意弄些鬼怪来吓唬行旅,然后乘机下手的?”
  灰衣老者点点头道:“江湖上是有这种事,不过,这丰都城附近,一向都是很平安,还不曾听说有过什么剪径的小毛贼出现过……”
  他的话没说完,那万姓公墓中,忽然传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
  也许是那鬼哭声太恐怖了,使那两只小毛驴惊悸得发出一串长嘶,人立而起,登时将这老少两人掀了下来,拨开四蹄,朝回程的路上疾奔而去。
  就这当儿,那鬼哭声此起彼落,衬托在那累累荒坟之间,飘忽不定的鬼火,与官道上那一具令人望而生悸的骷髅,那情景,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这一老一少,显然是被眼前的情景吓破了苦胆,连惊呼声也发不出来,只是脸色如土地,呆立当场,全身抖索着。
  两道幽灵似的人影,像一缕轻烟似地,飘落当场。
  青衣少年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呼,冲向灰衣老者身前,一把将灰衣老者搂住,颤声说道: “爹……您……您说没有鬼的,现在……不是……不是……不是活见鬼了吗……”
  灰衣老者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孩子,是……是两位大爷,你不要怕……”
  灰衣老者虽然在叫他的儿子不用怕,但他的语声中,却包涵有太多的恐惧。
  不错,那两个幽灵似的人影,不是鬼,是人,是两个全身黑色劲装,手持长剑的彪形大汉。
  两人都是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灰衣老者的话声一落,对方两人中,较胖的一个随即哼了一声道:“活见你的大头鬼!”
  较瘦的一个也冷笑一声道:“胆小如鼠,居然还要走夜路!”
  在确定对方是人之后,这老少两人的神色才平静下来。
  灰衣老者轻轻将怀中的青衣少年推开,向着对方两人抱拳长揖道:“二位大爷,小老儿父子是小本经营的生意人,身边银子不多,务请二位大爷……”
  较瘦的一个不耐烦地,截口沉叱道:“住口!”
  灰衣老者连忙恭喏一声,说道:“是,是……”
  青衣少年一经冷静下来,却又忽有所忆似地,发出一声惊呼,叫道:“爹!糟啦!”
  灰衣老者讶问道:“什么事啊?”
  青衣少年哭丧着脸道:“小毛驴跑了,咱们的银子也给那两头畜牲带走啦!”
  灰衣老者苦笑一声,道:“那有什么办法哩!”
  那较胖的劲装汉子插口问道:“你们的银子,真给那小毛驴带走了?”
  灰衣老者苦笑着,双手一摊道:“大爷不信,请尽管搜,如果大爷在小老儿父子身上,能搜出一两以上的银子来,大爷尽管剥下小老儿父子的皮。”
  较胖的汉子冷哼一声:“谁有工夫剥你们的狗皮。”
  较瘦的汉子注目问道:“银子给小毛驴带走了,方才你们为何没有叫唤?”
  灰衣老者苦笑道:“大爷,方才,小老儿父子魂都给吓跑了,哪还记得顾到银子。”
  较胖的一个,精目深注着,沉声问道:“你们是作什么生意的?”
  灰衣老者恭应道:“小老儿作的是药材生意。”
  较胖的一个接口问道:“你们由哪儿来?”
  “由宜昌来。”
  “到哪儿去?”
  “到万县去。”
  “为何要走夜路?”
  灰衣老者含笑答道:“因为夜晚赶路较为凉快,同时小老儿行程紧急,不得不昼夜兼程急赶。”
  一阵急促的蹄声,由涪陵方面的官道上传来。
  两个劲装汉子闻声脸色一变之间,忽然,一个苍劲话声,划空传来道:“少噜嗦!赶快叫他们滚!”
  “是!”那较胖的汉子恭应着,向灰衣老者挥手喝道:“要命就赶快走!”
  灰衣老者连忙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地,连声地道谢说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说着,拉起青衣少年的手,踉跄地向来路上飞奔,一面说道:“孩子,脚上加点劲,我们必须赶紧找着那两头小毛驴才行……”
  这父子俩的背影,才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那由涪陵方向赶来的急促蹄声,也刚好到达那具骷髅之前而停了下来。
  那是一行三骑人马,前面是一位五短身材,长着一张紫膛脸的黄衫人,后面则是一位身材魁伟的白衫人,当中是一位有着一绺须,面相清癯的青衫人。
  三个人都是四旬上下年纪,都是一身文士打扮,也都是腰悬长剑。
  前后两位文士的衣衫上,都溅满了斑斑血渍,而且,其中部份血渍尚未干透,很显然是刚溅上去不久。
  三人都是风尘满面,坐骑的全身,更是汗水淋漓。
  这情形不难相见,他们是经过长途跋涉,也是经过连番冲杀而来。
  但有一点却令人费解,因为前后两位文士的长衫上,虽然溅满了斑斑血渍,但当中那位青衫文士的长衫上,却连一丝血渍也没有。
  当那灰衣老者父子二人离去的同时,那两个劲装汉子也飞快地隐入那累累荒坟之中。
  因此,目前的官道上,除了那当路而立的骷髅外,就只有这三位中年文士了。
  前面的黄衫文士,向那骨骷髅瞄了一眼,哼了一声之后,才扭头问道:“焦兄,认识这玩意儿吗?”
  最后的白衫文士含笑反问道:“孟老弟,你这是考验我的见识?”
  “岂敢。”黄衫文士知道:“姑且算是请教吧!”
  白衫文士“唔”了一声道:“这才差不多。”
  黄衫文士接道:“焦兄,小弟正恭聆着哩!”
  白衫文士淡然一笑道:“武林中,所谓四家,三堡,两宫,一教的十大组织中,不是就有一个以骷髅作为标志嘛!”
  黄衫文士“哦”了一声道:“焦兄说是幽冥教?”
  “是啊!”白衫文士笑道:“这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独特招牌,也没人胆敢冒充的。”
  黄衫文士点了点头,说道:“对了,听说这个幽冥教的总坛,就设在这丰都城中?”
  白衫文士接道:“像这种见不得人的组织,也只有设在这个鬼都,才适合他们的身份。”
  黄衫文士笑了笑道:“自从四大世家,莫名其妙地冰消瓦解之后,听说就是这个幽冥教的实力最大了!”
  白衫文士披唇一哂道:“这叫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呀!”
  “嗨!”黄衫文士接问道:“焦兄,你说,目前这鬼玩意儿,是否是冲着咱们兄弟而来?”
  白衫文士漫应道:“大概差不多。”
  黄衫文士蹙眉接道:“奇怪,咱们在这儿停留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怎么还没一点儿动静哩?”
  白衫文士笑道:“可能是因为咱们兄弟一路上过关斩将,吓破了他们的狗胆,也可能是他们认为实力不够,向阎罗王借救兵去啦!”
  “那么。”黄衫文士接问道:“我们是否该等下去?”
  白衫文士斩钉截铁地道:“不等!”
  黄衫文士抬手一指面前的那具骷髅,扭头笑问道:“这个,如何处置?”
  白衫文士沉声喝道:“挑掉它!”
  “好的!”黄衫文士的动作快得出奇。那“好的”二字的尾音不落,但见青虹一闪,“克察”一声,那具当道而立的骷髅,已被斩成两截,“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几乎也就是当那具骷髅被黄衫文士挑掉的同时,一阵“嗖嗖”连响,黄衫文士面前,已出现四位上装束怪异的人来。
  不!以他们四人装束来说,可不能算是人。
  因为,这四个怪物中,一个是阎王的模样,一个是手持生死簿的判官,另两个却是黑白无常。
  黄衫文士目光一扫之下,“呸”了一声,道:“真是活见他妈的大头鬼!”
  白衫文士却披唇一哂道:“你们几个,可真沉得住气啊!”
  那四个怪物,对两位文士的话,似乎听若未闻。
  首先由那阎王装束的人,向他面前的判官,沉声问道:“眼前这三个,是什么人?”
  那判官装束的人,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手中的生死簿,才躬身说道:“禀殿下,这三个人,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那阎王装束的人“唔”了一声道:“一一报来。”
  “遵旨。”那判官躬身禀报道:“启禀殿下,三人当中的青衫人是在西南一带,极负盛名的神医,姓张,名劲秋,是汉代儒医张忠邈的第十八代嫡孙。”
  那阎王装束的人沉思着接口道:“张劲秋,就是那有‘地狱神医’之称的那一位?”
  那判官谄笑道:“殿下的记忆力可真好,事实是这样的,因为这位张劲秋,家学渊源,并能发扬光大,即使是已经到了阎王殿上的人,他也能抢救回去,所以,一般人才尊他为‘地狱神医’……”
  那阎王装束的人截口接道:“这个我知道,不过,据说这个张劲秋早已死去怎么又还魂了呢?”
  “启禀殿下。”那判官恭声禀道:“事实上,张劲秋并没死去,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故意发出死讯,以便高韬远隐而已。”
  那阎王装束的人接道:“就是为了怕被请去给陈红萼治病,才故意装死?”
  那判官连连点首道:“正是……”
  那阎王装束的人接道:“这回,张劲秋怎么又重行出山了呢?”
  那判官答道:“那是杨家将后裔的神通广大,才把他重行请出江湖的。”
  那阎王装束的人接道:“谁是杨家的后裔?”
  那判官道:“就是那曾经一度名震江湖,声誉就在武林四大世家之上,但却有如昙花一现,旋即销声匿迹,迄今下落不明的‘四海游龙’杨天佑。”
  “啊!”那阎王装束的人接道:“杨天佑会是杨家将的后裔?”
  那判官笑道:“一点都不错,杨家将中的六郎杨延昭,身边有两员猛将,名焦赞孟良,如今的杨天佑身边,却有一对护驾双将,名为焦逸,孟铭,也是焦赞,孟良的嫡系后裔,说来,他们这三家,还真是有缘份哩!”
  那阎王装束的人点点头道:“不错,可的确是有缘份。”
  那判官含笑接道:“启禀殿下,目前这位黄衫人和白衫人,就是‘西海游龙’杨天佑的护驾双将,焦逸,孟铭。”
  那阎王装束的人“啊”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这三个的来头,可委实是不算小。”
  那判官谄笑道:“属下可从来不敢在殿下面前有过不实之言。”
  那阎王装束的人,哼了一声道:“你再查查,这三个还有多少阳寿?”
  那判官含笑接道:“启禀殿下,属下早已查明,这三个的阳寿,都是到今宵为止,不过……”
  那阎王装束的人接问道:“不过怎么样?”
  那判官谄笑道:“殿下掌管人间生死,只要殿下能法外施仁,当然也可以让他们多活几天。”
  那阎王装束的人轻轻一叹道:“看他们这满身血腥气息,纵然孤家有意成全,恐怕帝君面前也通不过。”
  接着,又笑了笑道:“你问问他们看,愿不愿意悬崖勒马,及早回头?”
  那判官恭应一声,才目光凝注孟铭的脸上,含笑问道:“孟大侠,方才咱们阎君所说的话,想必诸位都已经听到了?”
  孟铭似笑非笑地接道:“不但已经听到,也都看到啦!”
  那判官笑问道:“那么,诸位是否能迷途知返,及早回头呢?”
  “可以。”孟铭不加思索地接道:“只要你们那个什么幽冥帝君亲自前来,向咱孟大爷磕三个响头,叫一声‘孟爷爷’,就行了。”
  对方那四人,齐都脸色一变之间,那位一直端坐马上,冷眼旁观,有若局外人似地,不曾开过口的“地狱神医”张劲秋,忽然一蹙眉峰,向孟铭苦笑道:“阁下的耐性,可真令人佩服。”
  孟铭含笑说道:“张先生,一般人想看耍狗熊,还得花银子才行,今宵,咱们不花一个子儿,人家自动耍狗熊给我们瞧,又何乐而不为,多多欣赏一下哩!”
  张劲秋笑道:“很抱歉!看人家要狗熊,我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最后面的焦逸含笑接问道:“那么,张先生对那一方面才有兴趣呢?”
  张劲秋笑了笑道:“我情愿看你们二位杀狗熊。”
  “行。”孟铭抢先接道:“只是,这几头狗熊,比较凶,可能得多费一点儿手脚。”
  张劲秋笑道:“孟大侠别客气了,谁不知道‘四海游龙’杨大侠身边的焦,孟二将,神勇盖世,所向披靡,对付这几头狗熊……”
  那阎王装束的人,忽然截口厉叱道:“黑白无常鬼听令!”
  那两个无常鬼装束的人,一齐恭喏道:“属下在。”
  那阎王装束的人沉声喝道:“拿下这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遵旨。”
  那黑白无常恭应着,分别扑向焦,孟二人的马前,由黑无常一挥手中的哭丧棒,尖声大笑道:“黑,白无常,对焦,孟二将,这一战,该算是近年来江湖的一件大事了。”
  孟铭依然端坐马上,却是冷笑一应道:“别臭美了!还不递过抓子来!”
  黑白元常一怔道:“你不下马?”
  孟铭呵呵一笑道:“毕竟是地狱中的无名小卒,显得这么孤陋寡闻……”
  那阎王装束的人截口笑道:“黑白无常,今宵你们怎会这么糊涂的?”
  黑白无常同声讶然问道:“此话怎么讲?”
  那阎王装束的人笑道:“杨天佑身边的焦孟二将,马上马下都有几下子,你又何必一定要人家下马之后,才动手进招哩!”
  白无常“哦”地一声道:“这倒是的确是我们的不是。”
  孟铭冷冷一笑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个事实,由川西到这儿,一路上拦截我们的各路高手,少说也在五十人以上,但到目前为止,我孟某人还只下过一次马。”
  那判官装束的人接问道:“这是说,那五十多位各路高手,都被你们焦孟二将给料理了?”
  焦逸在旁插口笑道:“你自己是掌管人间生死的判官,对那些人的生死,早就应该……”
  那判官装束的人截口冷笑道:“是的,我不必查生死簿,只要看看你们这满身的血渍,就知道那些人的下场了。”
  黑无常插口冷笑道:“血债血还,现在是该你们偿还血债的时候了……”
  那阎王装束的人,忽然又沉声接道:“慢着!”
  “是!”黑无常口中恭应着,心中却在暗地嘀咕着:“方才,是你下令,要我拿下他们,现在,我正要动手拿人时,你却又出花样了……”
  那阎王装束的人,精目向焦孟二将一扫,正容说道:“焦孟二将,希望你们莫再激怒我,咱们心平气和地谈几句话。”
  孟铭哼了一声,说道:“没有这个必要吧!”
  焦逸却冷笑道:“莫激怒你,你真会抬高自己的身价,哼!咱们兄弟不但要激怒你,还正准备宰了你哩。”
  那阎王装束的人苦笑道:“在话没说明之前,我暂时不跟你计较。”
  焦逸笑道:“看情形,你好像真还有什么正经话要说似的?”
  “不错。”那阎王装束的人抬手向那方才被孟铭一剑挑掉的骷髅一指,说道:“本教的这个表记,二位想必都已经看清楚了?”
  孟焦二将同时一哼道:“废话!”
  “这不是废话,而是最正经的话。”那阎王装束的人注目接问道:“二位当也知道,本教的骷髅表记,一共有两种,不带血的,表示并无敌意,带血的,才是死冤家。”
  孟铭抢先接口说道:“这情形,我知道。”
  那阎王装束的人注目问道:“那么,刚才阁下所挑的那具骷髅是怎样的呢?”
  孟铭笑了笑道:“好像是没带血。”
  那阎王装束的人,沉声接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知本教没有敌意,而偏要……”
  孟铭截口笑道:“没有恶意,难道你们那个幽冥帝君,还想招咱们焦孟二将作驸马不成!”
  那阎王装束的人脸色一沉道:“孟铭,我不能不提醒你,说话要有点分寸,你要是惹恼了咱们的公主,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孟铭冷笑一声道:“咱孟某人的名字,是你所能够叫的……”
  那阎王装束的人截口笑道:“孟铭,请恕我夸句海口,纵然是杨天佑在这儿,我也照样的呼名道姓,何况你们两个不过是杨天佑身边的一个随从而已。”
  焦逸抢先一哼道:“口气倒是够大的,先报个万儿来?”
  那阎王装束的人漫应道:“老夫‘冷面修罗’潘子丹。”
  焦逸目光深注地接道:“潘子丹?你就是在北六省中,颇负盛名的潘子丹?”
  潘子丹微笑道:“老夫在北六省中,岂仅是颇负盛名而已!如果说是在北六省中,首屈一指,你老弟该不致反对吧?”
  焦逸冷冷地一笑道:“不错,自从‘洛阳’白家烟消云散之后,你潘子丹委实该算是目前北六省的第一号人物了。”
  孟铭却哼了一声道:“你这位北六省中的风云人物,如今怎会又成了幽冥帝君手下的狗腿子了呢?”
  潘子丹脸色一沉道:“孟铭,我这个狗腿子,身为帝君座前的右丞相兼摄五殿阎王之首的一殿阎王,算得上是本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孟铭截口笑道:“是啊!这是你那多少代以前的老祖宗潘仁美积德太多,才出了你这么一位飞黄腾达的灰孙子。”
  潘子丹阴阴地一笑道:“孟铭,提起我的老祖宗来,对你们主人杨家的面子上,可就不太好看啦!”
  焦逸抢先笑道:“咱们东家的杨家将,一门忠烈,千古同钦,只有你的那位老祖宗潘仁美,欺君罔上,残害忠良……”
  潘子丹似乎不愿对方再说下去,连忙截口接道:“可是,你别忘了,咱潘家,可永远是杨家将的克星。”
  孟铭冷笑道:“别作梦了,现在,时代不同啦!”
  潘子丹笑了笑道:“这个,以后自有事实证明,目前,我们还是谈正经的。”
  话锋略为一顿,才沉声接道:“二位请听好:咱们神君之意,不论杨天佑过去作过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狗皮倒灶的事,只要他亲自向咱们神君说明经过,纵然是天大的事,咱们神君也可一力承担,代为化解,不必再这么笑骂由人,躲躲藏藏地,不敢见人了。”
  孟铭冷冷地一笑道:“想不到,你们那位神君还真是好人哩!”
  潘子丹笑了笑道:“现在知道,还不算迟。”
  焦逸笑问道:“阁下,你们神君,凭什么身份,替敝上化解过去的悬案呢?”
  潘子丹一挑浓眉道:“自然是凭武林盟主的身份。”
  孟铭冷笑道:“武林盟主,也是可以随便僭称的!”
  潘子丹笑道:“武林中讲究的是实力,谁的实力大,谁就是老大,你们焦孟二将要是不服气,就不妨将杨天佑请来,咱们比划比划看!”
  焦逸忽然“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孟铭笑问道:“老焦,你明白了一些什么呀?”
  焦逸轻轻一叹道:“以往,四大世家烟消云散的无头公案,现在才算是有头眉目啦!”
  孟铭一怔,道:“老焦,你的意思是说,四大世家的先后遭劫,是与幽冥教有关?”
  “是啊!”焦逸含笑接道:“要不然,四大世家瓦解之后,才几何时,幽冥教就以武林盟主姿态……”
  潘子丹截口怒叱道:“住口!”
  焦逸笑问道:“我是哪一点错了?”
  潘子丹沉声接道:“岂能仅凭臆测,而信口开河,含血喷人!”
  焦逸注目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解释呢?”
  潘子丹冷然接道:“江湖上有一个传说,你们自己该心中有数才对。”
  焦逸哼了一声,说道:“江湖上的传说太多了,你且说说看,是哪一方面的传说?”
  潘子丹道:“就是那四大世家与你们主人‘三剑客’之间,以及杨天佑与陈红萼之间的传说,难道你们没听说过?”
  焦逸笑了笑,说道:“当然听说过,但对那些无稽之谈,我只不过是付之一笑而已。”
  “不错。”潘子丹接道:“我也不相信那些没有证据的捕风捉影之言,不过,‘三剑客’方面,一直避不见面,也实在不是办法。”
  焦孟二将同时一哼之间,潘子丹又含笑接道:“如今,你们二人,虽然已算是代表杨天佑正式出面了,但‘三剑客’中另两位大驾,却始终是讯息杳然……”
  孟铭冷冷地一笑道:“你说的是‘通天秀士’李二侠,及‘迷糊酒侠’朱三侠他们二位?”
  潘子丹笑道:“是啊!”
  焦逸哼了一声道:“没见到他们二位,那是你的幸运,你听懂了吗?”
  潘子丹阴阴地一笑道:“听是听懂了,但我不能不提醒你,幽冥教可不是四大世家。”
  一直在旁静听着的张劲秋,忽然插口一哼,说道:“你们的胡扯,有没有个完的?”
  焦逸苦笑道:“是的,我们是该继续赶路了。”
  潘子丹脸色一沉道:“你们既然不听我的劝告,这儿可由不得你们作主……”
  孟铭截口冷笑一声,道:“我就是不信邪!”
  话落招随,寒芒一闪,迳行斩向拦在马前的黑无常,同时,焦逸也和白无常交上了手。
  原来焦孟二人的青钢长剑,是特别定制的。本来一般的长剑,都在三尺五六左右,但焦孟二将的长剑,却长达五尺以上,因而在马上使将起来,兼具长枪的作用,而能一样使的得心应手。
  在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传出了孟铭的惊“咦”道:“好小子,想不到还真有两下子。”
  潘子丹冷笑道:“‘冷面修罗’的手下,岂是易与之辈。”
  焦逸沉声喝道:“小子报上名来!”
  黑白无常却是挥舞着哭丧棒,闷声不响地展开一串以快制快的抢攻。
  倒是潘子丹冷笑着接口说道: “说你们孤陋寡闻,还不服气,咱们这些阎王,判官,与无常鬼,都是真实人物,你懂了吗?”
  那判官装束的人笑道:“殿下,这也难怪,他们随着杨天佑,龟缩了这么久,对江湖上的一切,都已陌生了呀!”
  孟铭“哦”了一声道:“对了,你们这‘黑白无常’,也就是横行关中一带的莫氏兄弟?”
  那判官装束的人点首笑道:“对了,你们的反应还不错呀!”
  焦逸接问道:“如此说来,你也就是北六省的凶人,‘追魂神判’崔元了?”
  那判官装束的人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孟铭扬声大笑道:“老焦,凭目前这四个,倒可以让咱们兄弟,活动一下筋骨啦!”
  崔元呵呵大笑道:“不瞒二位说,像咱们这样的人物,本教之中,可真是车载斗量哩!”
  他们之间,口中没闭,招式上更是一招紧似一招地,愈来愈为激烈。
  片刻之间,双方已交手二十招以上,却是未分出胜负来。
  焦逸朗声笑道:“老孟,也必须有这样的对手,才够意思,要是在三招两式就宰掉了,那才是令人泄气哩!”
  孟铭笑道:“老焦,看样子,我们该下马才行了。”
  焦逸沉声接道:“对!我赞成……”
  话声,两人已飞身下马,展开了更为激烈的恶斗。
  白无常“咻咻”怪笑道:“焦孟二将被逼下马来了,老黑,咱们再加点劲,送他们回姥姥家去。”
  孟铭哼了一声道:“作梦!”
  焦逸却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哑巴哩!原来也会说话的……”
  孟铭却扬声大笑道:“崔判,在生死簿上记下一笔,从现在起,‘黑白无常’由人间除名。”
  这时,冷面修罗潘子丹精目一阵转动,向崔元低声说道:“崔老弟,将张劲秋抓过来。”
  “是!”
  崔元恭应一声,飞身而起,扬掌向安详地端坐马上的张劲秋兜胸抓下。
  张劲秋沉稳有如泰山似地,依然端坐马上,一直等崔元的右掌即将抓住他的前胸时,才见他右手一晃而回,并发出一声冷笑道:“躺下!”
  这位“追魂神判”,崔元可真是听话得很。
  张劲秋的话声未落,他已倒射而回,“砰”然掉落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而张劲秋,却像是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似地,依然是那么安详的端坐马上,注视着焦孟二将的战况。
  潘子丹入目之下,不由脸色大变地,注目问道:“原来你这个‘地狱神医’是假的?”
  张劲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潘子丹已飘落崔元的身边,俯身察看着。
  这位“追魂神判”崔元,已经向阎罗殿上报到去了。但他死得很安详,就好像是睡觉了似的。
  而且,凭潘子丹的身份和阅历,竟然找不到崔元的致命伤在哪儿。
  就当潘子丹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打鼓之间,张劲秋却沉声喝道:“二位,狗熊已经耍够,筋骨也活动得差不多了,应该适可而止了吧!”
  只听孟铭扬声大笑,说道:“老焦,咱们神医等得不耐烦了,早点收拾这两个吧!”
  焦逸沉声接口道:“好的——鼠辈躺下!”
  “卡察”一声,白无常已被他一剑劈成两半,并冷笑说道:“便宜你没受到活罪!”
  张劲秋笑道:“这种便宜,可没人会领情……”
  这同时,潘子丹已促声大喝:“黑无常快退!”
  话声中,他自己也飞身抢救。
  潘子丹的动作不能算不快速,但在目前这场合中,却依然略为嫌迟。
  当他射落孟铭身边时,黑无常的人头已经落地,而孟铭更是捉狭之至地,一脚将黑无常的无头尸体踢起,使其迫向潘子丹,并朗声大笑,说道:“二位好好亲近一番……”
  尽管潘子丹身手奇高,反应也够快,而及时避开了黑无常的无头尸体,但却被溅得一身的鲜血,而使他一时之间,作声不得。
  张劲秋却慢条斯理地说道:“殿下,判官,小鬼,都已进了地狱,你这位阎王爷,也该起驾升座才对了吧?”
  潘子丹一挫钢牙道:“老夫过于托大,低估了你们,才有目前的损失……”
  张劲秋笑道:“现在发觉,还不算太迟呀……”
  孟铭含笑接道:“你不是掌管人间生死的阎王吗,何不叫他们还过魂来,咱们再重行比划。”
  潘子丹气得全身发抖,胡子都翘了起来,却没接腔。
  张劲秋冷笑一声道:“潘子丹,咱们不为已甚,放你一马,烦请寄语你们那个见不得人的头儿,别尽派些不成气候的替死鬼前来送死。”
  焦逸接着笑道:“是啊!最好叫你们头儿自己前来,咱们好好较量一下……”
  潘子丹怒叫一声道:“凭你也配!”
  潘子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经过片刻的激动之后,立即冷静下来。
  他,不等焦逸接腔,立即目注张劲秋,冷然问道:“你是谁?”
  张劲秋淡然笑道:“我就是我,这还用问吗?”
  孟铭却冷笑一声道:“殿下,你还是识相一点,早点走吧!如果我们改变了主意,你会后悔不及的。”
  潘子丹忽然一挫钢牙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变的!”
  话落身飘,双掌齐扬向端坐马上的张劲秋扑来。
  张劲秋已由马背上飞身返击,两人在身形凌空的状态之下,飞快地交换了三招,才落到地面。
  只见两道人影,一分即合,又展开一场龙腾虎跃的恶斗。
  人影翻飞,劲风激荡中,传出张劲秋的朗笑道:“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冷面修罗’比起方才那个‘追魂神判’来,可的确是高明得多了……”
  潘子丹冷笑道:“你就是杨天佑的化身?”
  张劲秋呵呵大笑道:“潘子丹,你过于抬举你自己啦!不是我小觑了你,像你这种材料,在‘三剑客’任何一位的手中,你都接不下三招,至于杨大侠,你更是一招也接不下哩!”
  不论张劲秋的话,是实情,还是故意夸大其辞,听在潘子丹的耳中,可委实是够他为之气结的。
  但潘子丹毕竟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了,尽管对方的话,足以令他气炸肚皮,但他却深知此刻可生不得气。
  目前,尽管张劲秋气势慑人,但他还能维持平手,如果一生气,情况可能立刻会改观了。
  因此,对于张劲秋所说的话,他仅仅报以一声冷哼。
  五十招一过,双方的招式,更为奇幻,也更为凌厉了。
  但却仍然是互相有攻有守地,难分轩轾。
  只听张劲秋呵呵一笑道:“焦孟二将,已经有点意思啦!”
  焦逸抢先一怔道:“什么意思啊?”
  张劲秋接道:“咱们千里迢迢,过关斩将,所为何来?”
  孟铭插口接道:“神医是说,这厮已露出底了来了?”
  “是啊!”张劲秋朗声笑道:“这厮的招式中,夹杂有‘苏州’陈家,和‘洛阳’白家的招式在内,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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