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诸葛青云 Zhuge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9年1996年)
五霸七雄
  作者:諸葛青雲
  江湖有五霸,武林出七雄。衹是七雄已定,五霸未出,好事之徒,心有不甘!於是在女金剛蕭剋英發起之下,訂在“霸天大會”中,或全武林一樁美名傳。孰料……
  風雲突變,肘生腋下。江湖新近崛起的“尊天會”
  羅緻一幹兇徒,竟欲爭霸武林,號令天下,一統八荒。
  而其少會主司馬玉人則是玉樹臨風,武功高絶之輩,令年輕正直的“幹幹聖手,四海遊竜”柳延昭在除魔衛道時頗感頭痛。思忖如何對敵之間,柳氏又不禁身中巨毒,卻有一位神秘“玉姑娘”留書示警,又由另一位豐神如玉的“玉姑娘”贈藥。事有湊巧,最終解毒,去蒙第三塊美“玉”。於是乎,這一柳三玉之間的關係似乎越發微妙……
  而靜極必動,江湖必有波瀾,在姦惡宵小輩出的年代,柳延昭最終攜二位義弟與三位美“玉”共禦大敵,成就正道!
  第一章 八方風雨會 爭逐五霸天
  第二章 金剛混元氣 氣震斃一煞
  第三章 相見似相識 不知是玉人
  第四章 承受大恩惠 靈藥贈良朋
  第五章 玲瓏俏嬌娃 原是天魔女
  第六章 驀見女金剛 自願作冰人
  第七章 人急驚豔色 俠女遭暗算
  第八章 嶗山求神醫 藥到即毒除
  第九章 醉鄉賦比翼 榆關覓連理
  第十章 真情顫義父私自己嫁人
  第十一章 衆邪商防務 俠女等情郎
  第十二章 三個玉屏風 兩個在一起
  第十三章 真假錢太真 寶庫露原形
  第十四章 還我真面目 疑是姊姊花
  第十五章 一泓寒潭水 淹沒女須眉
  第十六章 玉嬌遭暗算 挾持回總壇
  第十七章 芙蓉初出水 兇星又到來
  第十八章 三幅玉屏風 圍着一條竜
  第十九章 巨人拼巨人 矮子鬥矮子
  第二十章 群兇已盡殲 雙珠還合浦
第一章 八方風雨會 爭逐五霸天
  五霸,七雄。
  這是春秋人物,和戰國國號?
  不是,這是一些威震江湖,響當當的武林人物,但其中有相當的巧合。
  所謂巧合,就是“七雄”——這是七位各有專長技藝的武林豪傑——的姓氏,恰好與歷史上的“戰國七雄”完全符合,也是齊、楚、燕、韓、趙、魏、秦。“五霸”呢?難道也叫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和楚莊王麽?不是的,因為“五霸”是什麽人?以及他們將建立什麽霸號,如今尚不知道。江湖人多半好事,認為既有“七雄”威震天下,為何不再造成“五霸”,名滿江湖?於是,由中州著名女傑“妙奼金剛”蕭剋英發起,在伏牛山紫雲峰的“百丈坪”上,召開一次“霸天大會”。
  會期定於四月初一,凡是精於技藝的人,均可參與。
  會中自宜所擬“霸天”名號,有人不服,互相較技,若能連敗十人,或技壓群豪,便公認此一稱謂。
  “霸天”以春秋之數為限,倘若全部超過五人,又須較量藝業,由弱者讓賢。
  蕭剋英本人,並已定出極為響亮的“妙奼霸天”尊號,歡迎八荒四海的妙奼英雄們,翩然光降或各盡所能,務使爭獲這項榮譽之人,不是徒具虛名,擁有實際光彩。
  伏牛山,地屬河南。河南,地屬中州,如今要“八方風雨會中州”了。
  三月半纔過,期望一舉成名的英雄豪傑,便均挾技群來,從南北東西的不同道路,嚮伏牛山紫雲峰的“百丈坪”
  上集結,其中,當然更有不少的妙奼英雄,紅妝高手。
  XXX“斷魂坡”!
  由伏牛山的北面來,要上“紫雲峰百丈坪”,必須先登“排雲壁”,其中最難走的一段,便是“斷魂坡”!
  “排雲壁”高有八九十丈,幾乎完全壁立,毫無樵獵小徑,或滕蔓草樹,以供攀援,尤其近壁頂的十三四丈,更是一削如砥,被命名為“斷魂坡”,、除大量身負絶頂輕功之人,或許還可勉強縱躍登上,功力稍差一點,衹有望坡興嘆,黯然斷魂而已!
  “斷魂坡”下,有方圓丈許的一片傾斜略緩之處,行人至此,因已攀縱七八十丈,精力甚疲,便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也非在此靜坐調息,俟疲勞除祛以後,方能繼續登高。
  當然,要去“百丈坪”,並不一定非翻越這一“排雲壁”
  不可,也有別的路兒,但別的路兒,卻需繞過不少峰崖洞壑,要遠上四五十裏,何況照樣登高竄矮,不太好走。
  三月底的黃昏。
  “排雲壁”上,突聞人語……
  “大小子,我快爬不動了!”
  “小小子,你怎這樣沒用,連段山壁都爬不動,還去爭什麽‘霸天’了?”“不是我沒用,是整整一天沒吃飯了,我不像你有酒就行,我從小就不能夠挨餓!”“加點勁,咬住牙,我還不是一天一夜,沒有喝酒?到了‘百丈坪’,便有得吃喝, ‘妙奼金剛’簫剋英這次大請客,對所有赴會群豪,都一律管醉管飽!”
  “哼,大小子,我也不想爭取什麽‘霸天’稱號,衹想能捉住那偷我們銀子的賊,惡狠狠的揍他一個半死!”
  “那可不成,沒有你這小小子的配合,我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等兩招絶學,如何施展?怎能奪得威震江湖的‘金剛霸天’……”話音頓處,一陣牛吼般的喘息,從“斷魂坡”前那片稍為平緩之處以下,慢慢爬上兩人。
  這兩人相映成趣,一個高約七尺四五,傻大黑粗,頭如麥鬥,眼似銅鈴,但由於滿面天真的神色,年齡似不甚大。
  另一個則身高不及五尺,骨瘦如柴,看去十分文弱。
  大漢纔上平坡,便用鼻連嗅,怪叫一聲,說道:“大小子,我怎麽聞到了燒雞香味?”
  身高不及五尺之人也道:“小小子,我也聞得酒香!”
  這時,那大小子,和小小子的四道目光,集於一點。
  “斷魂坡”下的削壁之前,盤膝坐着一個黃衣老婦,老婦身旁,有根鳳頭鐵杖,一隻酒袋,和吃剩下的半衹燒雞。
  老婦滿臉皺紋,看去總有六七十歲,當然不具什麽誘人容光,鳳頭鐵杖,也係女人兵刃,不會引起男子興趣,衹是
  那一袋美酒,半衹燒雞,引得七尺巨漢和五尺侏儒,有點饞涎欲滴!
  魁偉大漢見黃衣老婦正在垂瞼調氣,便嚮那五尺侏儒說道:“大小子,看來這位老婆婆已吃飽喝足,正在調息凝神,準備登坡,我們可不可以嚮她……”
  話方至此,一聲冷笑,黃衣老婦突然睜開雙目。
  笑聲已冷,目光更冷,但最最冷酷的,還是她的動作。
  首先,她打開酒袋,把袋中尚存大半的奇香美酒,完全淋灑在地。
  酒香飄來,被稱為“大小子”的五尺侏儒,喉結連動,“咕咕咕”地,咽下了幾口饞涎!手又再揚,燒雞又飛!
  身高足有七尺四五的“小小子”幾乎把兩衹銅鈴巨眼,瞪出眶來,但也毫無辦法,衹有眼睜睜地,看着那半衹燒雞,飛墜排雲壁下!
  看着這兩個小子的饞相,黃衣老婦又笑了,笑聲森冷中,又加上幾分哂薄得意意味!
  然後,黃衣飄處,鐵杖丁丁,施展出極驚人的輕功方法,直上“斷魂坡”頂!
  大小子和小小子,對雞、對酒饞不饞?對人,恨不恨?
  當然饞,當然恨,他們在這“斷魂坡”下,真是饞得斷魂,恨得斷魂!但再饞,再恨,卻說不出半句來!
  因為,他們是正人俠士,不是不認理的江湖歹徒,假如不顧禮義,他們在盤纏被妙手神偷,偷得精光之後,何至於挨餓;可以再去轉偷別人,白吃白喝,甚至於倚仗一身絶藝,來個動手硬搶!
  如今,黃衣老婦的動作,雖然冷酷刻薄,但人傢是倒自己的酒,丟自己的雞,有何不對之處。
  故而,他們的恨“人”,不是恨黃衣老婦,衹恨在途中把他們偷得精光的一位妙手神偷,不然憑他們孟贊、焦良二人,怎會餓得頭昏眼花地,在“斷魂坡”下,慘遭如此折辱。
  大小子孟贊,比較深沉,鋼牙一咬,使眼淚往腹中流了下去……
  小小子焦良,卻生性天真豪邁,忍受不了這等屈辱,在黃衣老婦身形上了“斷魂坡”後,便大嘴一咧,哭了起來。
  但纔哭半聲,便滿面通紅地,伸手捂住嘴兒,別過頭去。
  因為,“排雲壁”下,又有人來。
  白影如雲,飄然而上,這來人太漂亮了!’這是一位長眉人云,目若朗星,鼻如懸膽,英俊得不能再英俊的白衣少年,二十二三歲的年紀作書生打扮,右手提着一隻包裹,左手則拿着適纔黃衣老婦所拋的半支燒雞。
  白衣書生目光一掃孟贊、焦良二人,含笑問道:“兩位為何拋去燒雞?這件垂空飛落的別緻暗器,幾乎把小弟打得翻下‘排雲壁’去了!”
  這時,焦良已悄悄擦去眼淚,回過臉來,噘着一張大嘴說道: “我們已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餓得頭昏眼花,誰還捨得丟甚燒雞……”’孟贊喝道:“小小子……”
  焦良道:“大小子,你別瞪眼,說說大實話,卻有何妨?
  我們盤纏被小賊偷光,卻不肯白吃白喝,豪奪強搶,纔餓了一天一夜,並不是作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欺心暗室之事?
  ……”
  白衣書生見了二人模樣;又聽了他們所作稱呼,不禁有點忍俊不禁,勉強綳着臉兒,抱拳笑問道:“兩位仁兄的上姓高名,怎樣稱謂?”焦良道:“他叫我小小子,其實我叫焦良;我叫他大小子,其實他叫孟贊。”
  白衣書生笑道:“原來是焦孟二位,小弟柳延昭……”
  話方至此,手中燒雞又飛,但這是自那人包裹裏,邊自含笑說道:“二位既已枵腹一日一夜之久,便先讓柳延昭來做個小東……”
  焦良先是瞪了眼,後是直了眼!
  瞪眼之故,是那半衹饞煞人的燒雞,第二次又飛往“排雲壁”下,直眼之故,是柳延照的包裹之中,現出了更好吃的薫鴨、醬肘、鹵肉!
  孟贊的喉中,也是在“咕咕”作響!
  因為柳延昭的包裹中,除了這些好菜之外,還有一大瓶酒。
  直等柳延昭說出了“做個小東”四字,焦良方帶着滿臉希冀,而又有點不敢相信的神情,囁嚅問道: “柳……柳朋友,你……你要請客?”
  柳延昭把那些原是粗菜的,但此時此地,卻無異珍餚的酒肉等,堆在石上,嚮焦良孟贊伸手笑道:“不成敬意!”
  焦良瞪着一雙牛眼,對孟贊問道: “大小子,常言道:‘無功不受祿’,咱們對柳朋友的東西,能不能吃?”
  孟贊生平嗜酒如命,在一天一夜,未能解饞之下,而對那衹酒瓶,委實無法忍耐得住,遂一面抓起瓶兒,就口猛飲,一面狂笑答道:“小小子拚命吃吧,我們衹要記得柳朋友的這一飯之恩,將來把他當作‘漂母’,效法歷史上的‘三齊王’韓信,以千金為報就是!”
  焦良一陣狼吞虎咽,已先把那整衹醬肘,吃下肚去,突似觸動靈機,嚮孟贊挑眉知道:“好,在小子,你提起了歷史,倒使我想出了一樁主意……”
  語音頓處,轉面嚮柳延昭問道:“柳朋友,大名是延昭二字?”
  柳延昭點頭笑道:“對,延年益壽的‘延’,昭昭天日的‘昭’……”
  焦良又伸手抓了一條鴨腿,連啃兩口,軒眉笑道:“大小子,平時你有學問,今天恐不及我,像柳朋友這等人物,他會希罕你的千金為報麽?”
  孟贊已喝一半瓶酒兒,撕了一塊油雞在手,愕然問道:“小小子,難道你還有更好的報答辦法嗎?……”
  焦良狂笑道:“恩師教我們單日習文,雙日習武時,不是常說要‘以史為鑒’麽?我如今便想出一個遵從歷史的傳統方法!”
  這回,不單使孟贊覺得詫異,連柳延照也嚮這位外表憨厚,其實卻隱藏着絶頂聰明的高大猛漢含笑註目。
  焦良嚼完那條鴨腿,摸摸肚皮,含笑說道:“我記得我們的爹娘,因飲佩宋代三關猛將孟良焦贊,纔在生下你我之後,便以這‘良’‘贊’二字為名……”
  孟贊點點頭:“正是如此……”
  焦良又接着說道:“孟良焦贊,是三關元帥楊延昭帳下大將,而柳朋友卻叫柳延昭, ‘延昭’兩個了,分毫不差,‘楊’與‘柳’,也無太大差別,具有相當關係……”
  孟贊恍然道:“小小子,你是打算和我作柳朋友手下的焦孟二將?”
  焦良笑道:“正是如此,但不知柳朋……柳相公肯否收留?”
  柳延昭劍眉挑處,居然毫不推辭地點一點頭,笑道:“好!好!既承錯愛,我們兄弟三人,便對天一拜……”
  焦良慌忙搖手叫道:“柳……柳相公,你……你弄錯了……” 柳延昭笑道:“沒有錯,兩位讀稗官野史,便該知道孟良焦贊雖在楊延昭帳下為將,其實卻義結金蘭,尤其我們江湖人物,衹要肝膽相照,論甚尊卑地位?來來來,柳延昭素來敬愛孟兄焦兄這等血性漢子,我們且敘敘年庚……”
  焦良叫道:“我看我們不必敘甚年庚,大小子本比我大,你是柳老大,他是孟老二我就作個焦小三吧!”
  柳延照那裏肯依,但一敘年庚,卻仍然是他大了半歲,遂含笑說道:“二弟,三弟,我們便指美酒為憑,油雞為證,在這‘斷魂坡’下,來個生面別開的金蘭結義!”
  三人一同拜倒,拜畢起身,孟贊嚮柳延照問道: “大哥不會無故攀登這片‘排雲壁’,莫非也是打算前往‘百丈坪’,參與‘妙奼金剛’蕭剋英所召開的‘霸天大會’?”
  柳延昭笑道: “我雖是前去‘百丈坪’,參與‘妙奼金剛’所召開的大會,卻不想爭什麽‘霸天’榮譽,衹想多結識幾位有肝膽,有血性,有抱負的英雄漢子,作位‘少史公’……”
  焦良嚮孟贊瞪眼道: “大小子,什麽叫‘少史公’?
  ……”
  柳延昭接口笑道:“這也是焦三弟適纔的歷史方法,使我觸動靈機, ‘太史公’司馬遷的一册史記,流譽千秋,我若我搜獲一些珍貴資料,我們豈不是也可以來個東施效顰,寫上一部‘現代遊俠列傳’?”
  焦良笑道: “大哥的這種想法有趣,我們若能列入你的‘遊俠傳’中,豈不也是朱傢,郭解一流人物?”
  孟贊對他瞪眼叫道:“小子,別再偷賴,該爬這‘斷坡坡’了。”
  柳眼昭道: “二弟不談,以三弟這巨靈神般的身材,能練出絶佳輕功,上得‘排雲壁’,委實不是易事……”
  孟贊笑了笑道:“我們在輕功方面,衹是可以說還過得去,但一身‘童子硬功’,卻敢與天下英雄,互相比較!故而連爬坡登壁,都是用最原始最笨拙的硬爬方式,卻也頗具實效,衹要吃得飽喝得足,力氣夠用,連百丈削峰,也可以視為平地!”
  柳延昭目註焦良笑道: “焦三弟太以魁梧,剛纔那些油雞醬肘,恐怕還不夠吃個半飽?”
  焦良摸摸肚皮,抹了抹嘴,怪笑說道: “馬馬虎虎,大哥,我和大小子先替你開路登坡,等到了‘妙奼金剛’蕭剋英的大寨之中,然後再吃飽喝足,好好找補找補!”
  語音落垂,一大一小兩條人影,一躍便是四丈有餘地,直年嚮“斷魂坡”削壁去。
  等到去勢一虛,孟贊焦良的四手齊伸,十指半隱石內!
  輕輕往下一拉,藉力穿身,騰空如箭,一上又是丈許。
  不消多久,兩人便已爬上了“斷魂坡”頂。柳延昭看得好不歡喜,暗嘆這兩位盟弟,真是習武良材,以焦良那等巨靈,能練出這好輕功,以孟贊如此侏儒,能練出這強指力,委實是令人難信之事……
  自己身為大哥的,不能僅仗一飯之恩,倚靠一瓶美酒,幾樣鹵菜,令人低頭,總得拿出點真纔實學,讓這兩位盟弟看一看。
  興念動起,一式“潛竜升天”,身形筆直如箭,穿空七丈!
  就這一手,已令“斷魂坡”頂的孟贊焦良,看得相互動容!
  柳延昭蓄意賣弄,施展既稱“梯雲縱”,又叫“海鶴鑽雲”的內傢絶頂輕功,右腳左膝,左腳右膝,接連幾踹,直如平步天梯般,躡空廿丈有餘!
  如今,他已在“斷魂坡”上的七丈高空,掉頭一撲,雙手平分,像支蒼鷹攫兔般,垂空疾降!
  眼看已到孟贊、焦良臨頭,方把雙臂一抖,收煞住疾撲之勢,點塵不驚,飄然落地。
  焦良一伸舌頭,憨笑道:“我的哥,你是神仙?……”
  柳延昭搖頭笑道:“凡胎肉體,怎說神仙?我不過在輕功暨劍術兩樣之上,稍有成就而已。”
  焦良瞪着兩衹大眼,對柳延昭上下打量有頃,惑然問道:“大哥,你既精劍術,你的劍呢?”
  柳延昭笑道:“劍在心中,無須隨身佩帶……”
  焦良方一惑然撓頭,孟贊已嚮他大駡道: “小小子,你怎麽這樣愚蠢?大哥適纔既能以梯雲巧縱,允氣遊空,則內力玄功方面定已達摘花飛葉,均可傷人境界,根本不必在身邊佩劍,衹消一枝柔柳,甚至於三尺鮫綃,都可化為洞金穿石的前古神物!”’柳延照目註孟贊笑道:“孟二弟,你與三弟練的都全身刀槍不入的‘混元金剛氣’這也都是上乘神功?”
  孟選笑道:“大哥法眼無差!”
  柳延昭道: “有‘混元金剛氣’護身,自然再妙不過,但……但不知你們有無兄弟,是否均是獨子?”
  孟贊懂得柳延昭問話之意,含笑答道:“我有兩個哥哥,小小子卻是獨子,但傳我們武功的恩師對我們自幼便服以聖藥,曾說過他年縱娶老婆,破了童身,---也無大礙,衹約莫會減去一二成功力而已!”
  柳延昭“哦’’了一聲,目光微掃孟焦二人道:…‘你們以‘混元金剛氣’防身,但攻敵方面呢?用的是什麽兵刃?”
  焦良笑道:“恩師要我們專精一技,切莫博學分神,故而進攻方面,也與‘混元金剛氣’有關的,我是大小子的兵刃,大小子也就是我的兵刃!”
  末後兩句,把柳延昭聽得一怔,劍眉微軒,詫然問道:“兩位賢弟竟是互相以對方的身體,作為兵刃?”
  孟贊苦笑道:“正是如此,不過他抓起我來,比較容易,我舉起他來,比較費事,我遂吃了暗虧,被當作兵刃,和人硬幹的機會,多了不少!”
  柳延昭頓覺新奇地,含笑說道:“這倒聞所未聞,頗有趣味,在‘霸天大會’上,若有機緣,我頗想看看你們的新鮮花樣!”
  孟贊笑道: “趣味雖有,花樣不多,因為我已說過,恩師授技之道,貴在精而不在博,我們兩人加在一起,一共衹有四招!”
  柳延照越聽越覺得有趣的,目註孟贊焦良,急急問道:“來,來,來,二弟,三弟請快點說來聽聽,使我一開耳界?
  你們既衹練四招,則必然威力無倫,是極為神妙的罕世招術!”
  孟贊一推焦良,笑道:“小小子,大哥要聽我們的招術名稱,你唱歌吧。”
  焦良果然一咧大嘴,滿面天真憨厚笑容地,朗聲唱道:“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焦若離孟,魂魄皆消,孟若離焦,性命難逃……”
  柳延昭是絶頂聰明人物,聽完焦良所作歌詞,略一尋思,含笑問道:“孟二弟,你所會的是一招‘孟不離焦’和一招‘性命難逃’?”
  孟贊點點頭道:“大哥說得對,小小子的兩招則是‘焦不離孟’,和‘魂魄皆消’!”
  柳處昭皺眉道:“招式名稱,極有趣味,衹可惜……似乎有些語病?譬如‘孟若離焦,性命難逃’等語,基是連接着看來……”
  孟贊聽出柳延昭所謂“語病”之意,接口笑道:“這不是‘語病’,這是恩師故意如此編造,旨在使我們弟兄情厚,莫起勃豁,縱在平時,也須互相親愛地,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柳延昭肅然起敬地,挑左手拇指,點頭贊道:“高!真高!我未想到這幾句話兒,看似含有語病,其中反寓有玄機禪理,令師是那位高人?”
  孟贊與焦良,聽柳延昭提到師傅,一齊神情恭敬地,肅 立抱拳,由孟選答道: “大哥的‘禪機’二字,又猜對了,我們的師傅是位愛喝烈酒,愛吃狗肉的出傢人,連法號也從未示人,他老人傢衹自稱‘邋遢和尚’——”柳延昭笑道:“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坐,名號起貪嗔,要它作什麽……”孟良怪叫一聲道:“咦!大哥,你你怎麽知道我師傅口中常念的這幾句話兒?……”柳延昭笑道:“我並不知道‘邋遢大師’經常以此作偈,衹是揣測這位有道高僧,愛吃狗肉,愛喝烈酒,以及不用法號與措,是藴藏了什麽禪機而已。”
  焦良滿面佩服神色,望着柳延昭,雙挑拇指贊道:“大哥你真個是高明,連半個字兒,都未猜錯!”
  語音微頓,又偏着他那麥鬥似的大頭,嚮孟贊叫道:“大小子,我們能跟着這樣一位大哥,作他手下的焦孟二將,也算是頗有福氣!”柳延站在這片“排雲壁”頂,一看天光,遂含笑說道:“我們還要趕到‘紫雲山百丈坪’呢,快點走吧,不要誤了晚飯。”
  焦良一聽“晚飯”二字,腹中登時又是一陣“咕嚕嚕”
  的雷鳴,二話不說,拔腿便跑!
  孟贊小眼一瞪,剛想譏笑焦良太以猴急,柳延昭已自笑道:“二弟莫駡三弟嘴饞,須知‘妙奼金剛’蕭剋英‘金剛大寨’中的獨有美酒‘金剛倒’,幾乎比蕭剋英手中一柄‘追魂扇’,和一支‘獨腳銅劍’,還要來得名震中州!”
  咕!咕!
  常言道:“不見所欲,其心不亂”,孟贊如今衹聞得“金剛倒”的酒名,便又咽下兩口饞涎,腳下自然加快!XXX“妙奼金剛”蕭剋英是位緑林俠盜,年纔雙十,便威鎮中原,在“伏牛山”上,建立了一座相當氣派的“金剛大寨”。她這外號,毫無誇張,可以說是名副其實……
  “妙奼”二字,是指她長得美,“金剛”二宇,是指她長得高!近六尺的身材,雖然尚不能與“小小子”焦良的七尺四五相比,但是她已足夠稱為女人中的“金剛”!而她右手所用的“檀香追魂扇”,也頗為“妙奼”,左手所用的“獨腳銅劍”,更相當於“金剛”!能同時施展這一重一輕,一長一短的兩般絶不相配的兵刃,足見蕭剋英身懷絶藝,內外兼修,以年輕女娃,成為中原緑林道的一隻鼎,並沒有絲毫僥幸!“金剛大寨”占地不小,撥出了演武場邊的幾十間平房,充作臨時的“賓館”,這個倒也足夠使用。對所有來賓,一視同仁,並沒有劃分什麽“天”號“地”號,但用來待客的酒兒,卻並非柳延昭所說,名氣大得無比的“金剛倒”!由於“排雲壁”到“百丈坪”尚有一段距離,柳延昭等走得雖快,但卻也誤了群雄共飲的晚宴時刻。‘賓館原本兩人一間,但明日便是大會,衹有一夜光陰,又為了兄弟親近,便索性三人同住,擠上一宿。緑林人物,天性豪爽,何況如此盛會,來的全屬八方英俊,自然是以流水席招待,廚房幾乎是通宵達旦,永不休息,柳延昭才略為盥洗,房中酒菜已備,四盤八碗,相當豐盛。
  孟贊酷嗜盞中之物,纔一上桌便先端起酒兒,一傾而盡。
  用不着他發語,柳延昭一望孟贊雙眉微皺的臉上神色,便側顧一名侍應小童,含笑問道:“蕭大寨主什麽時候竟學得小氣起來,捨不得用‘金剛倒’待客?”.侍應小童恭身答道:“一來‘金剛倒’存量有限,無法匆促趕釀,對衆多貴賓,遂難普遍的供應,二來酒力太強,一醉三日,深恐賓客貪杯過量,會誤了明日大會盛舉,故而我傢寨主有令,衹以一般佳釀侍客,倘若有人指名索飲‘金剛倒’,則需寨主親自批準!”
  柳延昭聞言,目註孟贊,嚮他含笑問道:“二弟,‘金剛倒’的酒性,確實強烈,後勁更足,你大概能.喝多少?”
  孟選毫不考慮地,挂着嘴角饞涎,應聲答道:“十斤!”
  這“十斤”二字,着實把侍應小童,聽得大吃一驚。
  柳延昭嚮小童笑道:“好,煩你為我們嚮你傢寨主,請賜十斤‘金剛倒’美酒,並加上一支燒豬。”
  侍應小童又說道:“貴客可否賜份名貼?……”.柳延昭目光一掃,見室中設有書桌,並有文房四寶,遂取張紙兒,盡了筆墨十分簡單,但是氣韻極為生動的一枝垂柳,遞交侍應,並笑道:“我從來不備名貼,你把這張畫兒,交給簫寨主,或許她便會知曉我是何等人物。”
  侍應小童見過不少三山五嶽人物,知道柳延昭此一做法,必有絶大來頭,甚或還與寨主有深厚的交情,遂喏喏連聲,接過書兒踅去。
  還未多久,有個豪爽剛亮的女兒語音,在門外響起,邊行邊說道:“這是那位江湖友好,在開玩笑?‘金剛倒’半斤之數,已足一醉如泥,他們共衹三人,卻要喝‘十斤’之多?……”
  說至此處,人已進門,頓使柳延昭猛贊焦良三人,同覺眼前一亮!
  六尺高的“女金剛”,居然高而不粗,豪中帶秀,圓姿替月,玉靨如花,難怪江湖人物在“金剛”之上,又送了她“妙奼”二字……
  柳延昭看着蕭剋英在笑……
  蕭剋英卻看着柳延昭在怔……
  她怔了好大一會兒,方似從震驚意外中,回醒過來,“呀”了一聲說道:“我的天,柳爺,那支垂柳,原來是你?
  你這條神通廣大的‘四海遊竜’怎肯紆尊降貴,參與這江湖俗物之會?好,有你一來,什麽‘五霸七雄’,大概統統完蛋……”
  柳延昭不等她往下再說,便自截斷蕭剋英的話頭笑道:“蕭大妹不要把我捧得高上雲端踹下泥沼,我來‘百丈坪’,志在觀光,不在爭雄,最低限度總不會爭奪你的‘妙奼霸天’……”
  蕭剋英嫣然一笑,這時目光纔轉嚮孟贊焦良二人身上望去,不禁又為焦良比她高大得多的金剛雄軀一震!
  柳延昭乘機為焦孟二人引見,劍眉微軒,含笑說道:“二弟、三弟,見個禮兒,這位就是當代武林的女中豪傑,‘妙奼金剛’蕭大寨主……”
  又嚮蕭剋英笑道:“蕭大妹,這是我金蘭結義的二弟孟贊,三弟焦良……”蕭剋英一面與孟贊焦良互相見禮,一面嚮侍應小童說道:“快去關照廚下,撤換最上等的菜餚並準備十斤‘金剛倒’,柳爺是蓋代英雄,自有罕世酒量,這位焦三爺,又具如此雄軀,十斤之數還不知道夠不夠他們喝呢?……”侍應小童纔一轉身,蕭剋英又想起一事,含笑叫道:“你們粗手粗腳,衹能侍應一般客人,趕快叫我身邊的小英小玉,侍候貴客……”杉蜒昭笑道:“蕭大妹,你不要把這樣把我待若上賓好麽?倘若過份客氣,那我便……”蕭剋英搖頭微笑,一面肅客就坐,一面接口說道:“柳爺,我不是對你特別客氣,而是藏有私心……”柳延昭聽了這“藏有私心”四字,方覺氣怔,蕭剋英又復笑道: “我叫小英小玉來此侍候柳爺那是她們天大造化,衹要柳爺高興,隨意傳授上個一招半式,她們便畢生受用不盡……”柳延昭失笑道: “我說蕭大妹怎麽今天對我特別客氣,原來是想為你那兩名愛婢,敲我一點竹杠!”蕭剋英嫣然道: “柳爺,少時你菜可多吃,酒卻少飲,那‘金剛倒’的後勁之強,委實……”柳延昭目光微註孟選,劍眉雙軒,接口笑道:“蕭大妹放心,我和焦三弟,衹是領略風味,淺嘗便止,孟二弟纔是豪量的杜康知音,那十斤‘金剛倒’,是他一人要的!”蕭剋英多半都是面對柳延照發話,偶然幾次眼角流波,都是飄往那位比她還要高出一頭,坐在椅上便如半截黑塔的小小子焦良,如今聽了柳爺延昭所說十斤“金剛倒”全是孟贊一人想喝之語,纔把頭一低,以詫然目光盯在大小子孟贊臉上,正色說道:“孟爺,不是我捨不得酒,而是‘金剛倒’的勁頭太兇……”
  孟贊笑道:“蕭寨主放心,我懂得適可而止,不會喝得爛醉!”
  蕭剋英道:“平常時日,孟爺便在我寨中醉臥三日,又有何妨?但明日要與天下群豪,逞雄爭霸,喝多了酒,縱令不醉,對功力也有影響,尤其那‘金剛倒’香味太醇,好酒之人,入口每難自製,孟贊千萬記住,若是你一人獨飲,有三斤酒兒,應已足夠,蕭剋英直到今日,還沒有見過兩斤不倒的鐵金剛呢!”
  孟贊自恃酒量,口中雖是唯唯稱是,心中卻頗為不服,决定少時定把十斤酒兒,一齊喝光,讓這位“妙奼金剛”,見識見識!
  少時,首先換上了極名貴的精緻酒菜,跟着香風閃處,兩名十六、七歲,一着紅衣,一着白衣的絶美少女,搶步走進賓館,紅衣少女手中還提了一隻形式古雅的陶質酒壇。
  蕭剋英伸手指着柳延昭,嚮那兩名少女,含笑地叫道:“小英,小玉,先見過柳爺,柳爺就是上次在‘芒涼山’中,赤手空拳,獨斬八寇四大兇,幫過我大忙,也等於是救過我性命的‘乾坤聖手四海遊竜’!”
  兩名少女,面露欽佩之色,一齊襝裧拜倒!
  蕭剋英又指着孟選焦良笑道: “這是柳爺的金蘭義弟,小個子的是孟二爺,大個子的是焦三爺……”
  小英小玉行禮參見之際,四道聰明伶俐的目光,少不得又在小小子焦良的雄健虎軀以上,多盯幾眼!
  蕭剋英等她們行完了禮,方對柳延昭等,含笑說道:“這兩個丫頭,倒還聰明,穿紅的叫小英,而穿白叫小玉,衹可惜未遇名傢指點,衹是隨我學了一些笨拙把式……”
  語音頓處,偏過頭兒,嚮那紅放少女小英,笑聲說道:“小英,開壇獻客,孟二爺是海量,替他換衹大一點的杯兒。”
  小英似乎極少遇見喝“金剛倒”要用大杯之人,聞言神情略怔,但仍恭身遵命,在袍櫃中,尋了衹中號酒杯,嚮孟贊雙手奉上。
  小玉則動手打開了壇口泥封,立有一股極為濃冽誘人的奇異酒香,彌漫在這間並不太大的賓館之內。
  孟贊“呀”了一聲,目閃神光,嚮蕭剋英含笑說道:“蕭寨主……”
  三字纔出,便被蕭剋英伸手攔住搖頭笑道:“孟爺,別叫我蕭寨主,應該跟着柳爺,叫我蕭大妹,我以後也沾點光兒,對你們三位,改稱柳大哥、孟二哥,和焦三哥了!”
  孟贊目光微側,見柳延照含笑點頭,遂立即改口笑道:“蕭大妹釀得好酒,我喝過三十年的窖藏‘茅臺’,香味還沒有這‘金剛倒’來得濃冽!”
  蕭剋英道:“酒不是我自己釀的,我寨中有位釀酒師傅,據他自詡,是此道之中的當世第一高手……”
  柳延昭道:“這位釀酒名師是誰?此道最難得的,便是經驗火候,以及取材酌量的恰到好處,故而他既有此造詣,年齡方面便决不在小。”
  蕭剋英頷首道:“柳大哥猜得對了,這位釀酒師傅,是個白發道人,從來不告人名姓,並因長年均在醉鄉,遂自號‘酡醉道士’。”
  柳延昭目註孟贊、焦良,揚眉笑道:“二弟,三弟,世上的巧事真多,既有從不示人法號的‘邋遢和尚’,又有從不告人姓名的‘酡醉道士’……”
  蕭剋英立即便問道:“誰是‘邋遢和尚’?”
  柳延昭笑道:“是位世外高人,也是我孟二弟焦三弟的授業恩師,故而那位擅於釀酒的‘酡醉道士’,可能也是位假藉杜康,高蹈自隱的異人奇客,大妹千萬不可對他怠慢纔是!”
  蕭剋英連連點頭,嫣然笑道:“有此可能,因為這‘酡醉道士’,時常會在醉言醉語中,微露玄機,十分奧妙,好在我對她頗為尊敬,一嚮稱為‘師傅’……”
  柳延昭接口道:“蕭大妹有此名師,酒量方面,定也驚人的了!”
  蕭剋英搖頭笑道:“我愛喝幾杯,量地不宏,對這‘金剛倒’,最多能喝一斤,超過則不勝酒力!”
  說至此處,一雙嫵媚大眼之中,已閃射出驚異的神色!
  原來就在她與柳延昭說話之間,孟贊已接連飲幹了四杯酒兒。
  雖然,小英顧慮酒性太烈,未用巨觥,衹替孟贊造了支中號杯兒,但杯中若是斟滿,也足容六兩美酒。
  換句話說,就這數語光陰,孟贊已把蕭剋英難禁一斤酒力的“金剛倒”,喝了斤半人腹。
  柳延昭見那酒兒,斟在杯中,業已高出杯口分許,猶未外溢,遂舉起酒杯來,嘗了一口,笑笑道:“不單酒好,連水質也好……”
  蕭剋英笑道:“柳大哥真是行傢,‘酡醉師傅’便為了愛這‘紫雲峰’的泉水,適於釀酒,纔不忍離去,否則,憑前兩任寨主,和我的一些薄面,那裏留得住這等方外奇客?
  ……”
  蕭剋英說話至此,孟贊又是口到酒幹的三杯下肚。
  連站在桌邊,替他斟酒的俏婢小英,都有點看得傻了。
  柳延昭劍眉微蹙,目光凝註孟贊,含笑叫道: “二弟,你是不是一路饞過頭了?如此烈酒,怎麽這樣喝法?”
  孟贊又是一杯傾盡,軒眉笑道:“好酒,好酒,人世間最最可貴之事,便一是知音難得,二是好酒難逢,大哥請容我幹上十杯,過過酒癮,然後再陪你和蕭大妹淺斟低酌如何?”
  語音纔落,第九杯“金剛倒”,又已見了底兒!
  柳延昭軒眉笑道:“好,小英,再替孟二爺斟上第十杯……”
  孟贊飲完這杯,起身嚮蕭剋英一抱以拳,怪笑說道:“蕭大妹,多謝,多謝,我孟贊自出娘胎以來,第一次喝得如此痛快,這份恩情,太以令人感激,今後,蕭大妹任何差遣,湯火不辭,甚至於連你的終身大事,都包在我的身上!”
  說到末後兩語,目光掃及恰好坐在蕭剋英身邊的小小子焦良身上,引得小英小玉二婢,掩唇嬌笑,連那位一嚮灑脫的“妙奼金剛”蕭大寨主,也有兩片紅霞,飛上玉頰!
  柳延昭亦發出會心微笑,衹有渾金璞玉般的小小子焦良,尚茫無所覺,衹顧大嚼羅列滿席的精美菜餚。
  柳延昭生恐羞了蕭剋英,遂岔開話頭嚮她笑道:“蕭大妹,孟二弟的十杯已足,我們暫時按下酒兒,應該談談人了。”
  蕭剋英臉上又是烘的一熱,紅霞益添,囁嚅問道:“談……談什麽人?……”
  柳延照知她會錯了意,微微一笑,揚眉說道:“當然是問問蕭大妹,這次參與大會,爭奪‘五大霸天’榮號的,有些什麽人物?”
  蕭剋英聽柳延昭問起此事,立即秀眉微蹙,正色答道:“這次來的意外人物多呢,又均異常紮手,若不是有柳大哥趕來為我壯膽把場,小妹說不定會弄得丟人現眼!”
  柳延昭詫道:“蕭大妹何出此言?”
  蕭剋英道: “這次大會的起因,便是有二三好事友人,認為當世武林中,既有‘七雄’,應該再添‘五霸’,想為我爭取一個江湖公認的‘妙奼霸天’……”
  延昭笑道:“其實這項榮號,無須爭奪,蕭大妹應該是實至名歸……”
  蕭剋英飲了一口酒兒,放下酒,杯,截斷柳延昭的話頭說道:“柳大哥,這回你料錯了,至少已有三位武林英雄,想爭奪這‘妙奼霸天’四字!”
  柳延昭“哦”了一聲,又舉杯微啜了一口“金剛倒”,目註蕭剋英道: “蕭大妹說來聽聽,誰是你的爭奪‘霸天’的對手?”
  蕭剋英道: “柳大哥知不知道在湖南湖北一帶,有個‘雲夢世傢’?”柳延昭點頭道: “這個我知道, ‘雲夢世傢’的掌門傢主,便是‘七雄’中的‘銀槍之雄’楚仲胥嘛。”
  蕭剋英點頭道:“對,楚仲胥的妹子楚仲琳,人稱‘女溫候’,善使兩柄短短銀戟,她便對‘妙奼霸天’榮號,頗有興趣,已然到了‘百丈坪’,住入賓館。”柳延照笑了一笑道:“蕭大妹的一身功力,較之‘銀槍之雄’楚仲胥,也不會多讓,何況他妹子‘女溫侯,楚仲琳呢,第二位對手是誰?”蕭剋英道:“桐柏山飛鷹堡的堡主,‘黃衣羅剎’羅豔秋……”
  柳延昭微覺動容道: “這到是名勁敵,但‘黃衣羅剎’羅豔秋早年心狠手辣,兇名久滿江湖,但如今已是花甲許人,難道竟仍有爭名之欲?”一聲“黃衣羅剎”,和一句“花甲許人”,使孟贊、焦良二人,想起了“斷魂坡”前,所受的“潑酒飛雞”之辱!小小子焦良雖然食量過人,但這一陣埋頭大嚼之後,也已過足饞癮,聞言以下,擡起頭來,從如鈴大眼內,射出了炯炯神光,嚮蕭剋英問道:“蕭大姊,你所說的‘黃衣羅剎’羅豔秋,是不是用一根看去當沉重的鳳頭鐵拐,作為兵刃?”說也奇怪,蕭剋英是女中豪傑,對任何人都倜儻蕭灑,侃侃陳言,但對於焦良,卻未語臉先紅地,略一扭怩,方始答道:“羅豔秋年輕時用‘仙人杖’,年老後方籌了一根九九八十一斤的精鋼風頭鐵拐,也改稱羅三娘,焦三哥會過她麽?”焦良嚮柳延昭道:“大哥,你還記不記得幾乎把你打下‘排雲壁’去的半衹燒雞?”柳延昭已聽孟贊、焦良說過此事,遂“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她,想不到羅豔秋業已改稱黑三娘,上了年紀之後,仍這般刻薄冷酷……”
  蕭剋英問起情由,柳延昭說明經過,孟贊並在一旁笑道:“這位‘黃衣羅剎’,不單潑去餘酒丟掉燒雞,臉上神情,與目內寒光,更是冷酷刻薄已極,小小子被她氣得立即落淚,誓稱必雪此辱,如今既知她來歷身份,應該有機會了……”
  他一面說話,一面卻悄悄在桌下踢了焦良一腳!
  焦良有時聰明絶頂,有時卻如璞玉渾金,傻得可愛,他雖不明孟贊為何暗暗踢了自己一腳,卻自動自地,嚮柳延昭說道:“大哥,我有辦法讓那‘黃衣羅剎’羅三娘,不嚮蕭大妹爭奪‘妙奼金剛’榮號!”
  柳延昭笑道:“三弟有何妙計?”
  焦良不答柳延昭所問,卻嚮蕭剋英抱拳笑道:“蕭大妹,在我尚未說出辦法之前,必須先嚮你告藉一件寶貴東西!”蕭剋英道:“是什麽寶貴東西?衹要我寨中現有,焦三哥可以隨意取用。”焦良笑道: “是兩個字,就是蕭大妹美號‘妙奼金剛’中的‘金剛’兩字。”柳延照觸動靈機,“咦”了一聲,接口含笑說道:“三弟何必再求?蕭大妹適纔不已允許,衹要是她所有,你可以隨意取用麽?何況衹是兩個字兒,許字,許字,一定許字!”這“許字”二字,語涉雙關,聽得蕭剋英玉額益酡,孟贊與小英、小玉均面帶會心微笑。衹有從來不會涉及情場的小小子焦良,仍獨無所覺,神采飛揚地,軒眉笑道:“明日我和在小子先行出陣,聲明要奪‘金剛霸天’,並指名邀約八九十斤鳳頭鐵拐作為兵刃的‘黃衣羅剎’羅三娘,作為第一陣的爭奪對手!”蕭剋英此間聞言一驚,頗為關切地,目註焦良,正色說道:“焦三哥,那‘黃衣羅剎’,名非幸緻,藝業極高,尤其那根重達八十一斤的風頭鋼拐,力能開山劈石,變化甚多,焦三哥似乎空身前來,未帶慣用兵刃,倘若臨時取我寨中所備的鞭槊錘棍,或獨腳銅劍等物,能趁手麽?”女也因焦良身高邊邊有七尺四五,宛如巨靈,遂以為他平常所用的定是鞭槊錘棍,或獨腳銅劍等重型兵刃。焦良笑道:“蕭大妹不必替我擔心,我已帶來一件最奇妙的兵刃!”
  蕭剋英認定焦良决不會用甚軟劍、軟鞭、連環索、點穴鐝等小巧兵刃,故而目光不看焦良身上而在屋中四下掃視。柳延昭笑道:“蕭大妹不用找了,我焦三弟的得意兵刃,就坐在你的對面,他已連幹了十大杯‘金剛倒’,還假裝還不大過癮呢?……”這樣一說,蕭剋英自然目註孟贊,一雙大眼中,流露出驚疑意;孟贊衹顧笑嘻嘻地,品嚐美酒佳餚,根本不加理會。
  柳延昭含笑道:“蕭大妹,我孟二弟與焦三弟所煉功力,自成一傢,別具威力,他們是互以對方身軀,作為兵刃,招式更十分有趣,叫做‘焦不離孟’,和‘孟不離焦’!”蕭剋英嫣然一笑道: “互以對方身軀,作為兵刃之舉,真是聞所未聞的江湖奇事……”話方至此,雙眉忽蹙,嚮正在不停舉杯的孟贊問道:“孟二哥,羅三娘的‘鳳頭鐵拐’,是百煉精銅所練,你卻是血肉之軀……”柳延昭笑道:“蕭大妹,我二弟三弟均有極上乘的‘混元金剛氣’護身,讓他們打個頭陣也好, ‘黃衣羅剎’羅三娘若敗在那招奇絶妙絶的‘焦不離孟’之下,必然貽笑當場,那裏還有臉面,再和你爭奪‘妙奼霸天’,你便少了一名勁敵!”蕭剋英苦笑道: “那‘女溫侯’楚仲琳,我自己可以應付,‘黃衣羅剎’羅三娘又有孟二哥焦三哥的美意豪情,代為打發,但不有第三位對手,也是最厲害的一位對手,她若明日趕到,衹怕‘妙奼霸天’,非她莫屬!”柳延昭知曉蕭剋英心高氣傲,素來不大服人,如今聽她把這第三位對手,形容得那等厲害,不禁急急問道:“這位對手是誰?”蕭剋英笑道:“秦文玉!”
  雖然衹有區區“秦文玉”三字,着實把柳延昭聽得一驚,他目中電閃神光,雙眉微蹙問道:“‘秦文玉’?是不是那個被江湖人物形容她功參造化,胸羅萬萬,業已名列‘七雄’的‘巾幗之雄’?”蕭剋英點頭道:“正是她,我雖未會過秦文玉,但從所闖江湖中的種種傳說,加以推斷,已知必非其敵!”柳延昭道:“秦文玉既屬高人,不應貪得無厭,她已名列‘七雄’,何必還要來爭奪‘五霸’之位作甚?”蕭剋英道:“我起初也有柳大哥這種想法,但一轉念間,又覺得可能秦文玉認為‘妙奼霸天’名號,與她‘巾幗之雄’有了衝突,遂傳出她要來與會之語。”柳延昭端起懷兒,飲了一口“金剛倒”,突然說道:“我對秦文玉聞名已久,惜無較量機會,她若不來,我不出手,她若真要想‘雄’、 ‘霸’兼得,我便有明日會上,鬥一鬥她!”
  蕭剋英深知柳延昭一身絶學,冠冕當今,聞言方自一喜,孟贊卻以微有兩三分酒意的.目光,看着柳延昭道:“大哥,你怎樣鬥秦文玉呢?是爭她的‘巾幗之雄’?還是奪她的‘妙奼霸天’?”
  一句話兒,把柳延昭與蕭剋英二人,雙雙問住!
  因為不論是“由幗之雄”或是“妙奼霸天”,參與爭奪之人,均應為紅粉英豪,不能是須眉男子漢的。
  就在柳延昭被問得發怔之際,焦良怪笑說道: “大哥,大小子既然這樣說法,他必是想出什麽鬼點子了!”
  柳延昭聞得焦良之言,目註孟贊,含笑問道: “二弟,江湖傳言, ‘巾幗之雄’秦文玉,目空一切,心雄萬丈,一身功夫,也委實罕絶無儔,你是否有甚讓她自願和我相鬥的錦囊妙計?”孟贊的酒量確實驚人,一仰脖子,又是半大杯“金剛倒”下喉,雙眉微揚,笑聲說道:“大哥如今秦文玉衹是據聞要來,人並未到,明日她若不來,自然萬事皆休,倘她果然與會,並欲與蕭大妹互爭妙奼魁首,則我和三弟衹消擁護大哥,充任‘文武霸天’,則這四字尊號,既極響亮,又不限男女,必將轉移秦文玉的註意力,會主動要和你一分上下的!”蕭剋英撫掌贊道:“好這‘文武霸天’四字,委實既極響亮,又極嫵媚,當代武林中,除了柳大哥’這等允文允武的大俠士、大英雄,有誰當得?依我之見,不論秦文玉來或不來?都應該在明日大會之上,為柳大哥爭取這樁榮號。”
  柳延昭笑道: “蕭大妹,你千萬不要胡闹,我這次衹湊熱鬧,全無名心……”
  話方至此,突有一名壯漢,搶步人室,嚮蕭剋英恭身稟道:“啓稟寨主,北六省緑林道總瓢把子‘九爪鷹王’戚九淵,前來與會,並因寨主未曾相迎,已有不悅神色……”
  蕭剋英皺眉道:“‘百丈坪’雖稱山寨,其實從未作過緑林勾當,根本與黑道群豪,不相隸屬的, ‘九爪鷹王’戚九淵,卻擺他總瓢把子的什麽譜兒?……”
  柳延昭聽她說至此處,微微一笑,搖頭說道:“蕭大妹,不管怎樣,做主人的,總不宜待客傲慢,你且去迎接戚九淵一下,我們淺斟低酌,等你回來,再彼此細密計議!”
  蕭剋英知道柳延昭不會對自己虛偽客氣,說的全是肺腑之言,遂點頭笑道:“好,我就接他一下,並看看與戚九淵同來的,還有些什麽樣的兇神惡煞?”
  蕭剋英出室後,柳延昭嚮孟選看了一眼,含笑道: “二弟,這‘金剛倒’後勁驚人,你最……最好留點量兒,不要過份勉強!”
  孟贊一仰脖兒,喝幹盞內餘酒,揚眉笑道: “大哥,即便你不說,我也會見好就收,就此打住……”
  孟贊雖嗜酒如命,卻能說話算話,在幹了這半大杯“金剛倒”後,便未再舉盞,點滴不飲。
  即此一舉,便可看出孟贊十分深沉冷靜,具有高度智慧,可以控製自己,不是魯莽衝動一時的人物。
  又過立刻,蕭剋英回到賓館,柳延昭纔嚮她看了一眼,便頗為吃驚地,“咦”了一聲問道:“蕭大妹,你……你是為了何事,心中竟滿藴忿怒?”
  蕭剋英雙頰之上,起了一陣緋紅,赧然笑道:“我真是個草包,心中藏不得半點事兒?……”
  柳延昭指着孟選、焦良,嚮蕭剋英含笑說道:“孟二弟、和焦三弟,已與我義結金蘭,蕭大妹無須顧忌,有甚事兒,儘管說出,大小子也可替你命個主意!”
  蕭剋英似乎餘怒未息,先端起自己盞兒,把餘酒一傾而盡,方雙挑秀眉,神色忿然說道:“戚九淵率衆前來,除了參與大會之外,另有兩件事兒,第一件便是為他獨子戚如山,嚮我求婚……”
  柳延昭想不到有此一着,“呀”了一聲,搖頭笑道:“這件事可得由蕭大妹自己衡量,我們無法替你作主!那……那戚如山人品如何,蕭大妹可見過麽?”
  孟贊突然插口道:“戚如山身材高大麽?他比我們這位小小子焦老三如何?”
  蕭剋英趁機嚮焦良大大方方地,看了兩眼,搖頭答道:“戚如山不過比我略高,但卻恐怕比焦三哥要矮了半個頭兒……”
  孟贊“拍”的一巴掌,拍在焦良腰背之間,怪笑說道:“小小子記住,在明日爭奪‘金剛霸天’的對手中,要加上戚如山一個,你並必非使他們敗不可……”
  柳延照生恐孟贊說話露骨,羞了正在氣惱中的蕭剋英,遂一面嚮蕭剋英斟酒,一面含笑問道:“適纔蕭大妹的話尾有個‘但……’字,顯然意有未盡。”
  蕭剋英道:“我是說戚如山雖然頗有英武之名,但人品卻不端,殘狠暴燥,並好色如命,有‘花花太歲’外號!”
  柳延昭失笑道:“就衝這四個字兒,便知不單其人可鄙,其行更必可誅,癩蛤蟆還想吃得天到鵝肉麽?……”
  語音略頓,目註蕭剋英又道: “蕭大妹說戚九淵此來,除了赴會,另有兩件事兒……”
  蕭剋英不等柳延昭再往下問,便眉騰怒氣,接口說道:“另一件事便是戚九淵要我把‘百丈坪金剛寨’,歸人北六省緑林道內,換句話說,也就是要我臣服,聽他管轄節制!”
  柳延昭本在淺啜,聽完話後,卻停盞不飲,望空出神!
  簫剋英:“柳大哥,你在想些什麽呀?”
  柳延昭俊目之中,微閃精芒,嚮簫剋英正色問道: “蕭大妹,我沒會過‘九爪鷹王’戚九淵,你可知道此人究竟有多藝業?”
  簫剋英道:“我也不在大深悉此人,但照常情推斷,北六省緑林道的總瓢把子,衹是黑道之尊,手底下當然頗過得去,但也不至於強到什麽驚世駭俗地步?”
  柳延昭頷首道:“我的推斷,與蕭大妹相同,故而奇怪這‘九爪鷹王’戚九淵,是憑藉北六省的緑林總魁頭銜?敢於上門欺人,對蕭大妹面提威脅也就等於要奪取‘金剛寨’,這片基業?”
  簫剋英“哦”了一聲道:“原來柳大哥是為此思索,但你全猜錯了,戚九淵一非憑藉藝業,二非憑藉銜頭,他是憑藉他的身後靠山!”
  柳延昭頗感意外道: “他本人已是北六省的緑林盜魁,身後竟還有靠山麽?”
  簫剋英冷笑道:“戚九淵不是不知道我簫剋英天生傲骨,是絶不肯低頭忍氣之人,他若是另無靠山,又怎敢如此狂妄跋扈?”
  焦良旁問道:“蕭大妹知不知道那戚九淵的身後靠山是誰?”
  簫剋英道: “戚九淵雖未明言,衹是業已猜得出來,多半是‘尊天會’……”柳延昭一怔,問道: “這是個什麽組織?我怎麽從沒聽 說過‘尊天會’是由何人……”他的話猶未了,簫剋英便接口笑道:“柳大哥的俠蹤多在江南一帶,以致未聞得新近北地之事。”柳延昭道:“蕭大妹這樣說法,莫非所謂‘尊天會’是新近崛起?”
  簫剋英道:“這神秘組織,尚未到對外公開,衹知是位武功高絶之人,欲為舉世黑白兩道的總盟主,遂自號‘黑白天尊’,秘密組織‘尊天會’,着實業已嘯聚了不少奇才異能之士,實力強於當世武林的任何門派!……”孟贊聽至此處,詫然問道:“‘尊天會’既有如此實力,何不明目張膽的開宗立派?”簫剋英道:“據說那位‘黑白天尊’顧忌四位久已不見俠蹤的武林奇士,要等確實訪查這四位奇士,是隱?是仙?並蓄夠應付實力,纔萬無一失地開宗稱霸!”
  焦良聽得頗覺有趣,含笑問道:“蕭大妹,你知不知道被‘黑白天尊’視為大忌的四位奇士是誰?”簫剋英搖頭道:“我是聽我一位加入‘尊天會’的要好朋友所說,但他卻不知道那四位奇人姓名,衹知是三男一女,被‘黑白天尊’稱為‘一仙三絶’!”孟贊嚮柳延昭笑道:“大哥學究天人,可知所謂‘一仙三絶’究竟是誰麽?”柳延昭笑道:“這與學識無關,若論起江湖耳目的靈通方面,我因喜愛黃山匡廬,天台雁蕩之勝,遊蹤多在江南,真衹謂所聞者少,那裏會知道‘一仙三絶’是何許人物?……”
  說至此處,目註簫剋英,劍眉一軒,含笑問道: “蕭大妹,據你所謂,那‘黑白天尊’即創立‘尊天會’,欲為當世武林的黑白兩道總盟主,則他對於這次群雄共爭的‘五大尊天’榮銜,必不肯輕輕放過!”簫剋英嬌笑道:“大哥完全猜對,‘黑白天尊’已派他心愛弟子帶領三名好手,與‘九爪鷹王’戚九淵回來,似乎想將‘五大霸天’一起收為他們‘尊天會’的光耀門面之物。”柳延昭“哦”了一聲,從嘴角間浮起一絲哂笑道: “這‘黑白天尊’的雄心着實不小,他那心愛的弟子是個怎樣的山粗海怪腳色?”簫剋英笑道:“柳大哥這次完全猜錯,‘黑白天尊’的心愛弟子,不是什麽山精海怪模樣,而是一位風神絶世的年少白衣書生。”柳延昭道: “他率來三名高手中,有什麽樣的紅妝俊傑?”
  簫剋英搖頭道: “沒有,所來五人,全是男的,沒有一名婦女。”
  柳延昭飲了一小口酒兒,看着簫剋英,含笑說道:“如此說來,‘尊天會’對蕭大妹青眼獨垂居然不想爭奪你的‘妙奼霸天’。”
第二章 金剛混元氣 氣震斃一煞
  簫剋英也被柳延昭提醒,覺得有點奇怪,方自眉尖雙蹙,欲得尋思。
  柳延昭又目交神光笑道:“我明白了‘尊天會’可能以為蕭大妹會答應‘九爪鷹王’戚九淵,為他獨子戚如山求婚之事,而把你當作自己人了!
  ”簫剋英臉一紅,怒聲道:“狂妄之輩,太以可惡,我拚着與北六省整個緑林道結怨,甚至使‘金剛寨’瓦解冰消,明日也要在大會之上,當着舉世群豪,把他們教訓一頓!”
  柳延昭平素十分謙遜安和,如今可能是有了幾分酒意,竟豪情勃發地,狂笑說道:“想令‘金剛寨’瓦解冰消,談何容易?不是柳延昭誇句大話,蕭大妹的秘釀美酒,雖名‘金剛倒’,我卻能力掃群邪,保你‘金剛不倒’!”
  話方至此!臉色忽變!柳延昭變色之故,是瞥見從窗間飛進的一片白光!這片白光,毫無破空聲息,又僅寸許來寬,兩三寸長的小小一片,卻仍未能逃過柳延昭的覺察能力。他正舉箸想挾一片豪油鮑脯,如今便手兒微擡,把飛來白光,用牙箸挾住。
  簫剋英見狀,大吃一驚!因為這間賓館,是在一排房屋盡頭,窗外空地,毫無人影,雖有幾竿翠竹,傍崖搖曳,卻遠在六丈外。
  柳延昭用牙箸挾住之物,軟搭搭,輕飄飄地,分明是方綢布,發出人若藏在竹內崖上,怎能發出這遠?功力豈不到了驚世駭俗地步?
  她站起身形,正待出室察看,柳延昭已含笑叫道: “蕭大妹少追了,來人若肯和我們見面,又何必飛書?”
  簫剋英驚道: “飛書?這方白綾,似是臨進所撕衣襟,上面還有字麽?”
  柳延昭笑道:“飛書之人,定然又是巾幗英雄,因為她用的是措眉黛筆!”說話中,展開白綾,果是臨時所撕衣角,上面寫着:“久聞風采,本擬於明日會中,一親文武,奈忽有急事,緻稽此緣,鷹王陰損,玉人技高,鐵杵藏兇.蜂尾劇毒,盼君慎之,秦文玉。”
  柳延昭看完上所書的字跡,雙眉一軒,含笑說道:“原來是她,難怪她竟有如此高明的內傢功力了!”
  簫剋英道:“柳大哥,是誰?”,柳延昭遞過手中那角白綾衣襟,面含微笑答道: “秦文玉,就是可能來與蕭大妹互爭‘妙奼霸天’的‘巾幗之雄’!”
  簫剋英接過白綾,把綾上的字跡,仔細看完,嬌笑說道:“柳大哥,秦文玉對你蠻不錯呢,又是‘久慕風采’,又是‘盼君慎之’,看來這位‘巾幗之雄’,業已起了‘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之意……”
  柳延昭笑道: “蕭大妹不要拿我開胃、我要嚮你請教綾上所書的‘鷹王’二字,自然是指‘九爪鷹王’戚九淵,但‘玉人’卻是誰呢?”
  簫剋英眉頭微蹙地,略一思索,苦笑搖頭說道: “這‘玉人’二字極為陌生,不知是名?是號?似乎從未聽得江湖人物談過,但‘巾幗之雄’秦文玉,偏又指出‘玉人技高’……”
  柳延昭道: “蕭大妹既然不知,便無須若想,你對於‘鐵杵藏兇,蜂尾劇毒’二語,可有什麽意見?”
  簫剋英應聲說道:“蜂尾之來意不明,但那個‘花花太歲’戚如山的慣用兵刃,卻是一枝降魔鐵杵。”
  這時,孟贊焦良二人,均已看過那角白綾。焦良突嚮簫剋英問道:“蕭大妹,你方和是不是說那‘黑白天尊’的心愛弟子,是位風神絶世的年少産生麽?”簫剋英點頭道:“正是,焦三哥突然問此則甚?”焦良笑道:“我認為‘鷹王’ ‘鐵杵’,既反映戚九淵戚如山父子,則‘玉人’‘蜂尾’,可能也是他同來人物,那年少白衣書生,既然風神絶世,豈不可稱‘玉人’?“
  簫剋英聽至此處,“呀”了一聲,嚮焦良投送過相當嫵媚的贊許眼神,點頭接口說道: “對,焦三哥,你說得對……”
  柳延昭也自主道: “三弟渾金玉璞玉,內藴絶頂聰明,大概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黑白天尊’既派他心愛弟子,主持爭奪‘五大霸天’之事,當然其技極高,看來秦文玉飛書之言,乃是實情善意,那麽我們在明日大會之上,不單對那白衣書生,不許輕敵,也要切記‘鐵杵藏兇,蜂尾劇毒’二語。”
  語至此處,側顧簫剋英笑道: “蕭大妹,夜色已深,你是明日大會主人,定極辛勞,早點去歇息吧,一切事兒,均等明日臨場,方易定奪,好在我和孟二弟、焦三弟,定盡全力幫你,不讓那‘妙奼霸天’四字落到別人身上!”
  簫剋英站起身形,嫣然笑道:“由於這次大會,得見久違渴念的柳大哥,又結識了孟二哥,焦三哥,委實心願已足,對於‘妙奼霸天’得失,小姐示倒毫不縈懷,無須着力爭奪……”語香微頓,目光一掃,又道:“這賓館是臨地改建,難免簡陋,不宜款待佳客,柳大哥等請隨我來,去換個寬敞雅緻地方……”
  柳延昭連搖雙手笑道: “不必,不必,一宿之間,何須過份講究,蕭大妹請歇息吧,莫要再勞神了……,”簫剋英也知對於這等江湖奇俠,無須太過客氣,遂嬌笑說道:“既然如此,三位大哥晚安,小妹暫且告別,那‘金剛倒’的後勁極強,我命廚下作一鍋頗具靈效的上等醒酒湯來!”
  話完,帶着小英、小玉二女,便嚮柳延昭等告別。不久過後,廚下果然送了一鍋醒酒湯來,柳延昭親手盛了一碗,遞嚮孟贊,含笑說道:“二弟你酒量雖豪,但在自己人面前,不必逞強,這醒酒湯,清香撲鼻,想必風味絶佳,喝一碗吧!”孟贊不便違拗,接過碗來,剛剛喝了一口,便失驚贊道:“蕭大妹真會享福,不單有釀酒名師,廚下更有易牙高手,這醒酒湯,作得比任何蛇湯、魚湯,都要鮮美,是我從未吃過的無上極品呀!”話完,湯盡,又自行添了一碗。焦良被孟贊說得饞涎大動,急忙也自取杓盛湯,但賓館門外,突又起了‘剝奪’之聲。
  柳延昭註目門外,問道:“那位?請進。”房門“呀”然推進,走進了一位身裁矮胖臃腫,毫不起眼,四十來歲的短衣漢子,但兩道目光卻神氣十足地,盯在柳延昭身上,抱拳陪笑問道:“這位相公可是被江南武林人物,尊為‘乾坤聖手四海遊竜’的柳大俠麽?”
  柳延昭素性謙和,絶不因神貌狼狽,輕視對方,站起身形來,抱拳還禮地,點頭答道:“在下正是柳延昭,江湖微名,不敢當尊駕如此盛贊,但柳延昭眼拙,似覺與尊駕素昧生平,不知……”那短衣漢子接口笑道:“在下尉遲巧,確實尚無緣結識柳大俠,但傢兄尉遲叔寶,昔日在窮途潦倒,傷病交集之際,曾受柳大俠活命深恩……”柳延昭聽至此處,“哦”了一聲,恍然說道:“原來閣下尉兄就是名震大漢南北的‘妙手’……”
  柳延昭似乎有疑難,倏然截口——但尉遲巧卻毫不在意地,點頭笑道:“柳大俠說得對,我是極不成材的雞嗚狗盜之徒,江湖中被我偷過之人,不計其數,遂送了‘妙手空空’四字!”孟贊一聽面前來的,竟是當代江湖中第一神偷,遂急忙一抱拳,含笑叫道:“尉遲兄,你是當世中第一神偷,小弟孟贊想拜托一事……”他話猶未了,尉遲巧便白麵含微笑地,接口問道:“孟二俠是否想查你與焦三俠,在途中失竊之事?”
  孟贊怪笑一聲,詫然說道:“尉遲兄怎知此事?莫非你們……你們這一行中,組織嚴密……”
  尉遲巧不等孟贊再往下問,便即接口笑道:“不是我們這一行中,有甚嚴密組織,而是這樁荒唐事兒,就是我尉遲巧親手所為……”
  焦良“哇”的一聲怪叫,剛瞪起兩支大眼,尉遲巧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雙手捧上,笑嘻嘻的說道:“焦三俠不必動怒,你與孟二俠所失金珠,全數在此,分文未少,尉遲巧完璧歸趙!”
  柳延昭笑道:“尉遲兄為何既施肢篋之技於前,又自動送還於後………”
  尉遲巧赧然道:“見財手癢,是穿窬肢篋之徒通病,但在下既知孟焦二位,是柳大俠柳恩公的金蘭至好,又怎敢不惶悚已極地,立即歸還原物呢?”孟贊奇道:“尉遲兄,你是怎樣知道我們與柳大哥的關係?”
  尉遲巧正待答話,柳延照已微微一笑,接口說道: “孟二弟有所不知,尉遲兄挾一身妙技,大概是想在赴會群雄間,大大作票生意,他在蕭大妹未到之前,便已隱身屋上,潛伏了不少工夫的了!”尉遲巧聽得滿面佩服神色,目註柳延昭含笑問道:“柳大俠原來早知人在屋頂,但你怎的未曾出手,對我這等客氣?”
  柳延昭笑道:“來意不明,怎可操切,何況尉遲兄於聽得簫剋英大妹嚮她愛婢小英小玉,說出我的名號時,曾不自覺的,身形一震,這動作代表了非友即仇,與我必有深厚關係,猝然出手,傷了仇人,還有可說,萬一誤傷了好朋友,後悔便來不及了!”
  尉遲巧見自己在屋頂上一點極些微的不自覺動作,都逃不過柳延昭的極聰耳力,明確判斷,不由對這位“乾坤聖手四海遊竜”,越發佩服得五體投地!孟贊笑道:“尉遲兄雖未逃過我柳大哥的明察,卻使我孟贊、焦良以及大會主人‘妙奼金剛’蕭大妹等,一齊毫無所覺,可見得輕功極俊”
  尉遲巧苦笑道:“幹這偷兒一行,非在小巧之技上,下些苦功不可,尉巧平素對輕身功力,頗有自信,今夜方知仍極淺薄,不然,也不會纔到屋上,便被柳大俠有所發覺……”
  話方至此,孟贊突然把面色一沉,嚮尉遲巧板着臉兒說道:“尉遲兄,你雖看在柳大哥對你兄長有恩份上,把所失金珠,還了我們,但卻害得我和小小子焦良,唯中無酒,腹內無食,餓得頭昏眼花,幾乎四肢無力,爬不上懸崖,死在‘排雲壁’下!”尉遲巧想不到在自己主動送還金珠,雙方已把話叫開之下,孟贊仍會舊事重提,加以責詢,不由為之呆住?
  柳延昭本想為之緩和,但轉念一想,自己這兩位盟弟,均是大智若拙,聰明絶頂之人,孟贊可能是有甚別的打算,纔故意對尉遲巧發話責詢。有了這種想法,柳延昭遂不加干涉,衹是含笑旁觀。
  孟贊見了尉遲巧的滿面慚窘神色,方換了笑容說道:“尉遲兄你把我大小子孟贊和小小子焦良害得如此凄慘,究竟認打?還是認罰?”尉遲巧見孟贊收起鐵板面孔,現出笑容,心中方自略寬,一抱雙拳,苦笑說道:“認罪,認罰在下衹會一些小巧之技,雞肋委實難當尊拳,認不起打!”孟贊笑道:“認罰好辦,罰則共有兩樣,第一樣便是罰尉遲兄幹上一杯‘金剛倒’!”說完,便用自己面前那衹中號酒杯,替尉遲巧斟上滿滿一杯“金剛倒”美酒。
  尉遲巧大笑道: “我對這‘金剛倒’美酒,垂涎已久,衹可惜‘妙奼金剛’蕭大寨主,不捨得用以款待一般賓客,孟二俠竟以此作罰,尉遲巧真是恨不得你罰我三杯纔好!”
  語音了處,舉起杯兒,一傾而尺,但卻被“金剛倒”的香烈酒勁,嗆得咳嗽一聲。孟贊笑道:“尉遲兄不必嘴饞,衹要你認完第二點罰則,我負責嚮‘妙奼金剛’蕭大妹,再討十斤‘金剛倒’來,與你放懷一醉!”
  尉遲巧大喜道: “孟二俠快說,第二點你是打算怎樣罰我?”孟贊伸手嚮房上一指,含笑說道:“我要請尉遲兄再上房梁,重為馮婦……”尉遲巧耳根一熱,目註孟贊問道:“孟二俠的目的是誰?你要我為你去偷什麽東西?”
  孟贊尚未答言,焦良已在一旁怪笑說道: “尉遲兄,大小子不是要你去偷東西,大概是要你去探聽一些消息?
  尉遲巧目註孟贊問道: “孟二俠有什麽需知機密,要我為你探聽?”
  孟贊側顧焦良道:“小小子,你既賣弄聰明,猜我心思,便由你說,但倘若說得不對,我便請尉遲兄再把你錢包偷走,餓你幾日。”
  焦良笑吟吟地說道:“鷹王、玉人、鐵杵、蜂尾……”這八個字兒,自得驪珠,猜對了盂贊心思,但卻使尉遲巧莫名其妙,如墜雲山霧沼!
  柳延昭笑道:“尉遲兄,事情是這樣的……”當下遂把“九爪鷹王”戚九淵為子求婚,並與“尊天會”勾結,偕“黑白天尊”的愛徒與會,企圖囊括“五大霸天”榮號,進而統一黑白兩道,稱尊武林,以及“巾幗之雄”秦文玉飛襟傳書,衣襟上寫有“……鷹王陰損,玉人技高,鐵杵藏兇,蜂尾劇毒……”等語之事,嚮尉遲巧重複的說了一遍。
  孟贊靜等柳延昭說完,又嚮尉遲巧笑道:“常言道:‘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柳大哥功參造化,學究天人,對什麽‘玉人技高’,毫不足畏,但鷹王如何損陰?鐵杵怎樣藏兇?以及那劇毒蜂尾,究竟是什麽東西?若能早知身妙,洞悉敵情,定有不少好處!”
  尉遲巧恍然笑道:“孟二俠是要我到‘九爪鷹王’戚九淵等所居的賓館房上,去作竊聽工作?”
  孟贊點頭笑道:“尉遲兄小巧之技,蓋世無儔,這樁工作,自然非你不能胜任!假如尉遲兄惠然肯任,則剛纔那杯‘金剛倒’,便並非罰酒,而是孟贊虔意相敬的了”尉遲巧雙眉一軒,“哈哈”笑道:“孟二俠何必繞了這個圈子說話,柳大俠既對傢兄有天高地厚之恩,又是尉遲巧素所欽佩大爺,渴欲一親俠義的領袖,衹要有他一句話,尉遲巧赴湯蹈火既萬死不辭,三位且低斟淺酌,請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語音纔落,身形已騰,恍疑一縷輕煙,飛出賓館,動作果靈妙已極!孟贊道:“大哥,你認為‘妙手空空’尉遲巧,此去有收穫麽?”說完,未聞柳延昭答話,偏頭看去,不覺一驚!因為柳延昭劍眉深鎖,滿面都是憂慮神色!孟贊驚道:“大哥怎的面帶憂容?莫非你認為尉遲巧此去有險?”
  柳延昭“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皺眉說道:“有險無險,尚自難論,但我總覺得二弟作錯了一件事兒!”孟贊惑然道:“我作錯了什麽事兒?大哥請儘管指點……”柳延昭嘆道:“世上事往往‘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二弟儘管尚懵然無知,焦三弟大概已心頭雪亮的了……”
  孟贊聞言大惑不悅,心中有點不信地,側顧焦良,發問道:“小小子,我有什麽事兒,作得不對?……”
  焦良咧開大嘴,嚮柳延昭笑了一笑,緩緩答道:“大哥,你是不是認為大小子不該讓‘妙手空空’尉遲巧兄,幹了那杯‘金剛倒’酒兒?”柳延昭對於焦良,確極喜愛,聞言連連點頭,含笑說道:“三弟猜得一點不錯,果然是渾金璞玉,絶頂聰明!”
  孟贊聞言之下,苦笑說道:“我真是當局者迷,弄不懂敬他一杯酒兒,算是什麽錯誤?”
  焦良笑嘻嘻地說道: “武功之道,若遇低於自己之人,稍有疏慮,或可彌補,若遇強於自己,尤其是絶世高手一流,委實出不得半點差錯.巾幗之雄’秦文既特意飛襟示警,說明‘玉人技高’,則那‘黑白天尊’的心愛徒兒白衣書生的一身功力,縱或是比不上柳大哥,但也不致相距過遠!……”
  孟贊笑道: “小小子居然還會推理,我承認你說得不錯!”焦良又道:“適纔,尉遲巧兄人在屋上,衹為聽到柳大哥之名,心中略與驚喜,遂被柳大哥有所覺,此去‘九爪鷹王’戚如淵等所在賓館,不露痕跡便罷,萬一功虧一簣,事敗垂成,定是那杯‘金剛倒’之罪……”孟贊搖頭道:“這倒不見得吧,區區一杯酒兒,何至於……”
  柳延昭一旁笑道:“二弟別忘了,剛纔尉遲巧兄被你逼得幹了那杯‘金剛倒’時,可曾嗆得咳嗽麽?……”焦良道:“由此可見,尉遲巧兄的酒量不豪,而‘金剛倒’卻性又過烈,在你說來,或許獨飲十斤,尚不過癮,但在他說來,卻衹消略有酒意,足下稍重,便可能糊裏糊塗,敗露行跡,甚至於遭人毒手進入枉死城內!”
  孟贊聽得一頭冷汗地,“哎呀”一聲,惶然說道:“真這道理,千萬不要由我這無心之舉,害了尉遲兄,我去為他打個接應!”他剛剛神色惶急地,站起身形,柳延昭便搖手笑道:“二弟不要過份着急,我所作推斷,雖有可能,並非絶對,好在尉遲兄有個‘神偷’身份,足資掩護,不至於暴露真正目的,故而由他單獨暗探;最多有險無兇,弄得灰頭土臉而已,你若一加接應,反而會弄巧成拙,把事兒越鬧越大!”
  孟贊雙眉愁皺;嘆了一口氣兒,苦笑說道:“如今我後悔不該出這主意,萬一遲兄,有甚重大差錯,豈不叫我無法悔恨,終生難安!”柳延昭伸過手兒,一面替孟贊斟酒,一面含笑慰道:“二弟寬心,剛纔我曾特別註意尉遲兄的氣色,發現他晦紋不顯,印堂不暗,日內並無甚巨災大禍,否則,我也便早加阻攔,不會讓他去了!……”
  話雖如此,但孟贊終不放心,那等愛酒如命之人,拿着一杯“金剛倒”,竟自喝不下去!
  一更…….二更……三更……夜已三更,未見尉遲巧轉回報訊,但寂寞賓館中,也未聞得有什麽事變喧嘩!柳延昭雖說曾註意尉遲巧面無晦色,仍不免有點為他擔心,但又無法探聽,衹好嚮孟贊,焦良笑道:“二弟,三弟、不必焦急,我們且靜坐調息,好在天光亮後,五霸爭雄大會,便將開始,那時尉遲巧兄的吉兇禍福,也就知曉的了!
  孟贊道:“倘若尉巧兄有任何不測,小弟誓盡全力,必報此仇,否則,他被我隨口一語,斷送性命,便令孟贊終身難安……”焦良笑道:“大小子,你要盡說喪氣話兒,尉遲兄與對方並無前仇,蹤跡縱被發現,最多受些調侃奚落,那有傷他性命之理?何況‘黑白天尊’志在創設‘尊天會’,稱霸武林,正須招兵買馬,用人其段,或許會看上妙手神偷的肢篋絶技,給尉遲兄弄個‘空空堂主’名位,過過隱呢!”柳延昭“咦”了一聲,目註焦良,點頭說道:“三弟樸實寡言,但每一發話,都還頗合妙理,二弟適纔把‘金剛倒’烈酒,着實飲了不少!且運氣調功,周行百穴,把酒意驅散驅散!因為今日大會之上,你與三弟的一身‘金剛混元神功’,和‘孟不離焦’奇招,必將大放異采,名震天下,也應該略作準備充本固元纔好!”
  孟贊,焦良也知明日會上群豪畢集,好戲連場,遂不敢再為尉遲巧之事憂心,雙雙盤膝靜坐,一心嚮上,一意朝元,暫時把那位“妙手空空”置諸度外。柳延昭本人也毫不大意地,神與天會,用起內傢妙訣!
  XXX
  天色纔明,一聲聲的悠揚鐘韻,驚醒了夢中群雄。享用過“妙奼金剛”簫剋英準備待客的豐富早點之後,大會便告開始。‘會場,是設在廣大而平坦的演武場中,上百座位的兩旁,擺設了兵器架,十八般軟硬兵器,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的外門兵刃,幾乎應有盡有,供群豪隨興取用。柳延昭等三人的座位,經過安排,是在主座左邊,以便簫剋英遇上傷腦筋的場面之際,好與她這位敬若神明的柳大哥,有所討教,互定大計。
  除了這特殊安排外,其餘群雄,都是先到先坐。
  柳延昭目光如電,不住註視群雄,並嚮肩右的“妙奼金剛”簫剋英,悄然問道: “蕭大妹,誰是‘黑白天尊’的心愛弟子?我怎樣未發現群雄中,有什麽特殊紮眼人物?……”簫剋英道:“他們一行共有五人,此刻尚未進場……”話方至此,目光一亮道: “他們來了,怎麽突然又多了一個?”這時,又有六人從賓館方面,走進演武場,是一個鷹鼻虎目的雄健老者,一個白衣如雲的瀟灑秀美書生,一個身高將近七尺的魁梧壯漢,和兩個面貌酷似的黑衣老叟,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黃衣中年漢!由於“九爪鷹王”戚九淵,是北六省緑林道的總瓢把子,故而,他一現身,便有不少緑林人物在座位上起身抱拳,顯得極具聲勢!那鷹鼻虎目老者,便是戚九淵,他嚮對他施禮的緑林群豪,略一含笑揮手,便隨意在空位之上落座。但落座時,他卻謙恭有禮的,含笑伸手,先讓白衣書生。白衣書生搖了搖頭,戚九淵纔微帶惶恐神色首先坐了下去。由這點動作看來,他們表面上雖由戚九淵為首,實際上大概是由那白衣書生,指揮全局。
  這六人現身以後,柳延昭與孟選焦良,不禁發怔。因為他們一聽簫剋英說對方多出一人時,均認定是“妙手空空尉遲巧”與戚九淵等,套上關係,參與了對方陣營,以刺探更多機密!柳延昭心中正在暗駡這老偷兒為何不設法送個信兒,致使自己弟兄,為他耽了半夜心事……但等六人出現後,帑見其中並無慰遲巧大內,柳延昭不禁驚詫欲絶,弄不懂尉遲巧為何突然失蹤?究竟有何吉兇禍福?
  孟贊已沉不住氣地,低低嚮柳延昭叫了一聲:“大哥”!
  柳延昭搖了搖頭,神色凝重地,悄悄發話說道:“事情確實有點怪異,但二弟暫勿衝動,亂了大局,一切都等我設法弄清尉遲兄的吉兇下落再說。”孟贊目閃神光,正待再言,卻因簫剋英已在主位起立,嚮群豪交待大會主人的場面話,遂不便擾亂地,又復踅了回去。簫剋英所說,無非是些招待不周的客氣話,並請群雄盡施展絶學,爭奪“五大霸天”榮號,以期“五霸七雄”,光耀江湖,為當代武林,添點光彩!她話完之後,纔一坐落,便有一條雄赳赳的漢子,閃身而出,到了演武場中。他雙拳一抱,當胸環揖,報了姓名,是河北滄州通天堡的堡主“金沙手”韓豐,想與赴會群豪中,精一掌力之人,共同爭奪“鐵掌霸天”榮號。這位“金沙手”韓豐,在掌力上的修為,果甚深厚,經他這一挑戰,已先後有三名武林豪傑下場,兩較掌力,一較掌法,均敗在韓豐的“金沙手”,和“羅公八一式”的威猛掌招之下。
  孟贊登時雙眉微皺,嚮柳延昭耳邊,低聲發話問道:“大哥,這‘金沙手’韓豐,不過是個中上級的貨色,若由他得了‘鐵掌霸天’之名,當代武林中,未免也太……”
  柳延昭以一聲低笑,截斷了孟贊話頭,揚眉說道:“二弟忘了蕭大妹所說, ‘尊天會’想囊括‘五大霸天’榮號的雄心大志麽?戚九淵等,尚未出手,好戲在後面呢……”話方至此,
  “金沙手”韓豐因連勝三陣,未免有點趾高氣揚,加上久未見人下場,遂軒眉狂笑道:“怎的沒有別位武林同道賜教?難道這‘鐵掌霸天’榮號,便由我韓豐……”一聲森厲冷笑,截斷了“金沙手”韓豐的洋洋自得之詞。
  焦良笑道:“大哥說得不錯,‘尊天會’的朋友,沉不住氣,要出手了……”果然,白衣書生微一頷首示意之下,兩名黑衣老叟之一,此間卻從座中站起身形,緩步走到場中,嚮“金沙手”韓豐異常輕衊地,看了一眼,冷然問道: “韓朋友想當威震江湖的‘五大霸天’之一?……”韓豐因覺來人氣勢懾人,出語冷峭,不禁皺眉道: “韓某以武會友,切磋掌上所學,萬一承江湖朋友相讓,能獲一份榮銜,也是相當高興之事!”黑衣老叟冷冷一笑,嚮孫豐竪起了右手食指。
  韓豐不解其意,以一種莫名其妙的神情,詫聲問道:“朋友這竪起一指之意,是……”黑衣老叟道:“這是代表一掌,或是一招,你若能接得住我一掌,或是躲得過我一招,多半便可稱心如願,獲得‘鐵掌霸天’榮號!”話兒並十分難聽,但骨子裏的含意,卻太驕太傲!韓豐心中有氣,目閃神光,嚮黑衣老叟問道: “朋友怎樣稱謂?”
  黑衣老叟道: “冷公武,早年曾闖蕩關東,中原的武林人物,可能對我不大熟悉?”韓豐心內一驚,暗吸了一口冷氣,目註對方問道: “冷朋友是‘長白雙煞’之一?”冷公武點頭道: “韓朋友居然對關東人物,並不陌生,我哥哥冷公文是‘長白劍煞’,我是‘長白掌煞’!”韓豐知道“長白雙煞”是關東緑林道的出類拔萃兇人,不禁有點心中忐忑,頭皮發炸……但當着群雄之面,那有耀武揚威半天,被人傢一報字號便號嚇了回去之理,衹得硬着頭皮,抱拳笑道:“冷朋友是對掌法掌力,均極有造詣的先進人物,肯加指點,韓豐十分榮幸!”冷公武道:“韓朋友是想接我一掌,或是一招……”他一再賣狂,未免也激起韓豐的心頭傲火,雙眉一挑,朗聲答道:“韓某浸淫‘金沙手’,暨‘羅公八一式’三十餘年,縱再駑鈍,也未必一掌便敗,我先接冷朋友十掌,然後再奉陪百合!”
  冷公武冷冷道:“你提足內勁,接我一式‘玄陰掌’,衹要能馬步不退,身形不晃,冷某立回遼東長白,再練絶藝!”這話兒委實狂得惱人,韓豐怒在心頭,卻一語不發地,靜氣凝神,抱元守一。
  冷公武並不急迫,靜等韓豐站穩架式後,方一掌當胸,緩緩推出!孟贊眼力極強,在冷公武舉地,發現他掌心部位,暨十指指尖,都微呈黑色,遂“咦”了一聲道:“這不是‘玄陰掌’,韓豐恐怕要糟……”話猶未了,韓豐右掌揮處,已以苦練三十年的“金沙掌”力和冷公武硬接一記!“蓬”的一聲,並不十分清脆,但韓豐卻全身一震,“騰騰騰”地,連退三步,然後便半語不發地,倒了下去!冷人武哂然一笑,目光電捂全場,大邁邁地說道:“韓朋友的五行功力實在太差,遇上強過他的人,一掌便將髒腑震碎,身遭慘死,還有那位具有真纔實學的掌法名傢,不吝賜教?”
  孟贊在座中,嚮柳延昭略一抱拳,低聲說道:“柳大哥,這‘長白掌煞’冷公武,太以陰險狠毒,手下太黑,必然一身血腥,小弟請命一戰,誅除此賊!”
  柳延昭尚未答言,大會主人“妙奼金剛”簫剋英,已聽見孟贊之語,立對柳延昭笑道: “冷公武這廝,目無餘子,竟不點到為止,隨意殺人,柳大哥且讓孟二哥一展絶學,挫挫‘九爪鷹王’戚九淵同來諸人的銳氣也好!”
  柳延昭點了點頭,目註孟贊,悄加囑咐說道:“二弟已看出對方掌力來歷,下場無妨,但出手輕重之間,不妨稍作斟酌,且看冷公武是否兇心不泯,自召禍福便了!”這時,冷公武因“金沙手”韓豐一掌畢命之事,業已鎮住群雄,久久無人應聲,遂更志得意滿場,狂笑說道:“倘若無人願下場賜教,則冷公武便將忝顔自居‘五大霸天’之一的‘鐵掌霸天’了……”一語方畢,霹靂當空,有人宛若春雷震耳地,良聲喝道:“冷公武休狂,有人會你!”發話的,是小小子焦良,站起身形,步入場中的,卻是大小子孟贊!冷公武從話聲中,覺出對方真氣太足,有點皺眉,但目光註處,就不禁面帶苦笑!因為他看見一步一步慢慢走嚮自己的,竟是個身高不滿五尺的形若侏儒之人!孟贊到了場中,兩道目光,森如冷電地,盯在冷公武臉上問道: “冷朋友,你剛纔將‘金沙手’韓豐,一掌擊斃,委實太以驚人,那是什麽樣的武林絶學?”
  冷公武道:“長白山’冰天雪地,終年白頭,老夫占據地利,利用天時,煉的是能凍人骨髓的‘玄陰掌’力!”
  孟贊冷笑道:“玄陰掌’衹是掌心微青,但是尊駕為何掌心部位暨十指指尖,均一齊發黑何解?……”冷公武心中暗驚對方眼力銳利,但面上卻若無其事,略為打量孟贊兩眼,淡淡一笑問道:“尊駕竟看得這樣清楚麽?你認為這是什麽掌力?”孟贊道:“掌心暨五指指尖一齊略略發黑,是武林中曾懸為禁例,不許妄煉過份陰險狠辣的‘五毒手’!”“五毒手”三字一出,全場武林豪雄,均驚得一片肅靜。那“黑白天尊”的愛徒白衣書生,嚮身旁的“九爪鷹王”戚九淵,壓低語聲,悄然發話問道:“戚總堂主,這形若侏儒之人,是何來歷,怎會有這高見識,把冷二堂主的秘煉奇功,能夠一口叫破?”戚九淵搖搖頭,說道:“四少會主,屬下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這高見識,把冷二堂主的秘煉奇功,一口叫破?”這位北六省的緑林魁首,不單對白衣書生,尊稱“少會主”,自居屬下,連神情語氣,也均十分恭謹。這時,演武場發出一陣聲發裂石的震天狂笑!狂笑是“長白掌煞”冷公武在聽完孟贊話後,仰天所發!孟贊不悅道:“你笑些什麽?我難道判斷錯誤,說得不對?”
  冷公武狂笑一收,傲氣十足地,軒眉朗聲說道:“老夫是笑天下雖然有人認得出失傳已久的‘五毒手’,卻恐怕沒有人能禁得住我這掌力一擊?”孟贊道:“冷朋友知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冷公武接口道: “老夫不單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也知道人上有人,但山雖然易見,天外已極難睹,至於人上人則更是……”孟贊道:“不難,不難,常言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冷公武又是一陣狂笑,斜睨了孟贊一眼,白臉上流露輕衊神色,嘴解微披說道:“尊駕自以為就是能禁得起老夫‘五毒手’掌力的‘人上人’麽?我看尊駕身高不滿五尺,猥猥瑣瑣,宛若侏儒的,就是個‘人上人’,到還名副其實……”
  柳延昭在座上聽得喟然一嘆,側顧簫剋英道:“蕭大妹,常言道:‘人之將死,必先狂悖’,又道是‘善惡有報,劫數難逃’,孟二弟縱對冷公武下甚絶情辣手,也是對方自取奇禍了!”簫剋英雙眉微蹙,面帶憂容,目註場中,低聲說道:“‘五毒手’除了掌力戚厲之外,還有劇毒陰風,透入髒腑,孟二哥……”焦良一旁笑道: “蕭大妹不必擔心,大小子人矮功高,他的‘金剛混元氣’,煉得比我還要強上半籌……”
  焦良話方至此,孟贊已說出了震驚全場之語!
  他雖聽得冷公武狂傲之言,卻毫不動怒,衹是淡淡笑道:“冷朋友說得對,孟贊身高不足五尺,是個‘人下之人’但‘人下人’對付起‘奴下奴’來,卻容易得很,大概今回也是用不了第二掌!”冷公武怒吼道:“侏儒匹夫,你說什麽?”孟贊笑道:“我說你空白煉了江湖中懸為禁學的‘五毒手’,卻禁不起我一掌,孟贊也學你剛纔一樣,發句狂言,你若逃得出我一掌之下,孟贊便在舉世英豪面前,掌震天靈,當場自絶!”這幾句話兒,說得着實驚人!冷公武想不到這看來毫不起眼,不單有極高明的眼力見識,竟還說出如此比自己更狂更傲之說話來。那地位高出“九爪鷹王”戚九淵之上的白衣書生,突在座上發話說道:“冷二堂主,本會威名為重,對敵之前,不許躁急大意!”冷公武原本雙眉已挑,兩眼已瞪,聞言之下,竟立將激動心氣,壓製平息下來,對孟贊細看幾眼,緩緩說道: “孟朋友,請準備,冷公武若敗在你一掌之下,我也當場自絶!”四座群雄見到他們雙方都叫上了勁,知道這一掌鬥,必然石破天驚,精彩無比!
  孟贊存心氣激這兇狠狂傲的“長白掌煞”,哂然笑道:“冷朋友請隨時施展你那自以為了不起的‘五毒手’吧,對付你這等第三流的人物,和不人流的功夫,我用不着作甚準備!”冷公武剛剛壓製下去的胸頭惡氣,又被孟贊激怒得狂升而起……但他久經大敵,又經白衣書生提醒,知曉對方既出狂語,定有實學!故而,他雖然激怒,卻並不莽撞,要把滿腔怒氣,發揮在功力之上!冷公武緩緩舉起右掌……先是掌心微黑,後是指尖發烏,最後連雙手掌,都皮肉突然下陷,幹硬得成了一支烏爪模樣!簫剋英看得一驚,面帶憂容地,嚮柳延昭悄然道:“柳大哥,這‘長白掌煞’的‘五毒手’功力,已練到十一成左右火候,孟二哥要一掌挫敵,辦得到麽?”柳延昭深恐泄漏機密,索性嘴皮微動,用第三人無法與聞的“蟻語傳聲”功力,嚮簫剋英耳邊說道:“若是孟二弟先行攻擊,一掌之限,决難挫敵,但冷公武想不到對方所練,竟是絶傳罕見,最具護身作用,暨回元反震的佛門神功‘金剛混元氣’,打得越重,反應越巨,等到上了大當,等到‘五毒手’勁力反震,毒氣攻心之下,想逃出孟二弟的一掌回擊,自然是難上難了!”
  密語之間, “長白掌煞”冷公武的“五毒手”的勁力已發!他見自己業已擺出一副懾人架式,提足功力,孟贊卻仍毫不在意,衹是笑嘻嘻地,昂頭天外,不禁氣往上撞,厲嘯一聲,五指如鈎,當胸拍去。
  孟贊仍佯如未見,不閃不架,把他那矮矮身軀,卓立得穩如山嶽!白衣書生看得“咦”了一聲,口中喃喃自語說道: “對方怎的如此沉穩,這等嬌敵,對冷二堂主的‘五毒手’,毫無所懼?難道……”自浯至此,“蓬”的一聲,孟贊胸前竟實胚胚地,挨了一記“五毒重手”!適纔身軀雄偉,精於掌力的“金沙手”韓豐,在“五毒手”下,一掌硬接,尚且連退三步,倒地斃命,如今孟贊身若休儒,又是胸前受掌,豈不連人都震得要凌空飛了出去。理雖如此,事卻不然,“五毒手”如中敗革,雖發“蓬”然巨響,孟贊卻連不丁不八的足下馬步,都未晃上一下!有晃動的,那是發掌打人的“長白掌煞”冷公武。冷公武一掌擊中敵人,自己反而全身一震,足下連晃,臉上也出現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神色!’孟贊右掌拂處,一招纔發,冷公武已如斷綫風箏,狂飛而出。一條人影,橫空飄至。
  常言道: “上陣親兄弟,打處父子兵”,來人自然是對“長白掌煞”冷公武最關心的“長白劍煞”冷公文。他在半空中接住冷公武的被震飛身軀,但人手便知兄弟已飛魂絶命,無法輓救了。冷公文雙目之中,仇火頓噴,抱着冷公武的屍身,剛待撲嚮孟贊,那白衣書生突然叫道: “冷大堂主不要衝動,先回本座,讓我看看冷二堂主還有救沒有?”冷公文不敢反抗,一面轉身走回,一面悲聲答道:“啓稟少會土,我兄弟髒腑已碎,大概是返魂無術的!”
  就在此時,孟贊突然朗聲發話道:“有人要奪‘金剛霸天’榮號,彼此一鬥內力,指定‘黃衣羅剎’羅三娘,與‘花花太歲’戚如山作為對手,先請羅三娘下場賜教!”
  “黃衣羅剎”羅三娘此時已認出這掌一震“長白掌煞”,威鎮群雄的形若侏儒之人,正是自己在“好漢坡”前,飛雞灑酒的侮辱對象,遂手持她那根九九八十一斤的鈍鋼鳳頭鋼拐,走到場中,冷然說道: “孟朋友雖然掌力可謂驚人,但老身已上了年紀,嚮來對敵,衹用兵刃,懶得磨拳擦掌……”孟贊笑道:“‘金剛霸天’雖然重在鬥力,但技巧表現,也有莫大關係,孟贊正想會會羅三娘威震‘桐柏山’的九九八十一斤純鋼鳳拐!”
  羅三娘目光閃動,嚮孟贊全身上下略一打量道: “孟朋友用的是什麽兵刃?”孟贊道:“我自己就是兵刃!”這句話兒,把“黃衣羅剎”羅三娘聽得一怔,詫聲問道:“‘金剛霸天’既重鬥技鬥力,禪朋友卻嚮我打的什麽機?”孟贊臉兒一轉,嚮柳延昭身邊的焦良高聲大叫道: “小小子,你在‘好漢坡’前,曾被這羅三娘用半支燒雞,一些殘酒,氣得哭了起來,如今該你下場,漏漏臉了!”焦良雖渾厚憨直,但對柳延昭倒發自內心的十分尊敬,聞得孟贊這樣一叫,不敢擅自出場,先嚮柳延昭笑道: “大哥,我……”柳延昭笑道:“三弟去吧,用用你那招‘焦不離孟’,替蕭大妹先退一名勁敵,出出‘好漢坡’前的那口惡氣,也讓我開開眼界!”
  有了柳延昭這幾句吩咐,焦良纔對簫剋英笑了一笑,起身下場。他一站起身形,七尺來高的軀幹,真恍疑半截鐵塔!
  “黃衣羅剎”羅三娘自恃掌中重達八十一斤的鳳頭鋼拐,威力驚人,仍未把焦良放在心上,冷瞥灑然說道: “在‘好漢坡’前,我以為你們衹是餓得發昏,饞得發慌的乞食之流,誰知你們居然還是來爭‘霸天’身份的武林人物?……”焦良雖內藴絶頂聰明,但人極憨厚,不慣用甚刻薄言詞,笑嘻嘻地,對羅三娘把手一拱,笑說道:“老婆婆,爭霸天是要比力氣,鬥功夫,不是耍嘴皮子,我們動傢夥吧!”“黃衣羅剎”羅三娘右手鋼拐微頓,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冷然說道:“我的傢夥在此,你的傢夥呢?你是用獨腳銅劉?還是降魔巨杵?”不單羅三娘如此問,除了柳延昭、簫剋英以外的滿座群雄,也如此想,認為像焦良這等威猛巨人,用的必是重型兵刃!焦良嘻嘻笑道:“老婆婆,你錯猜了一點點,我的兵刃,不是‘降魔巨杵’,而是‘降魔童子’,也就是鐵‘降魔二哥’!”“降魔童子”已屬罕聞,又稱“降魔二哥”,更令舉座皆怔!
  焦良目註孟贊,憨然笑道:“大小子,你掌震‘長白掌煞’業已十分風光,人前漏臉,如今該略為委屈,受受罪了,請由‘大小子’變成我的‘降魔二哥’!”孟贊聞言,便一伸雙手,在頭上合十,然後真氣微提,雙腿合併的,身形凌空飛起!焦良一伸他宛如芭蕉扇般的巨靈之掌,抓住孟贊的一支足踝,像朝天一炷香似地,把孟贊舉在手內。孟贊雙手在頭頂上合十,雙足緊硬,全身堅硬,論形象,絶似一具門兵刃“獨腳銅劉”,但卻衹是血肉之軀不是銅澆鐵籌!焦良目註“黃衣羅剎”羅三娘,笑嘻嘻的說道: “老婆婆,請用你的鳳頭鋼拐,會會我的‘降魔二哥’,大小子生得矮,骨頭又輕,衹有八十斤不到,但他如今身上帶了一些銀子,大概便和你八十一斤的鐵拐重量,差不多了!”孟贊銜前所說,“我就是兵刃”之語,被羅三娘視為禪機。如今目睹之下,纔知並大量空幻禪機,而是一點不錯的,眼前真實之事!包括柳延昭在內,誰也沒有見過這等奇人奇事,故而整個演武場,立告鴉雀無聲,一齊靜看這場罕見武林韻事!羅三娘心中雖覺驚奇,但暗忖自己的精鋼鳳拐,威力足能劈石開山,何況拐中還藏有劇烈毒汁還可以從鳳嘴之中,隨時噴出傷敵,倒看對方血肉之軀,是如何抵擋?故看焦良這等模樣之人,分明是像一力降十會,且先叫他嘗嘗自己的千鈞力,把他手中的所謂“降魔二哥”砸個骨斷筋折也好!
  心念動處,冷然叫道: “傻小子,你站好了,我也不用我威震江湖的‘鳳落歧山’拐法,衹給你一記俗而又俗的‘五丁開山’,大概便足夠打發!”
  語音纔了,真力業已凝足,掄圓了鳳頭鋼拐,帶着呼然動響,便嚮焦良當頭猛砸而下!羅三娘在當世武林中,成名已久, “黃衣羅剎”四字,列為一流高手,照說對付焦良這等年輕後輩,不應先行出手。但羅三娘經驗老到,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何況對方以人體作為兵刃,事情太怪,自己不必過矜身份,且先搶占先機,掂掂對方究竟有多大份量再說。故而,她不單搶先出手,並毫不輕敵地,在這招“五丁開山”之上,凝足了十一成左右真力。焦良呵呵一笑,把舉作“朝天一炷香”姿態的孟贊自軀橫轉,一式“架海金梁”,飛迎而上!在場群雄,半數以上均驚得“啊”了一聲,認為孟贊在九九八十一斤的鳳頭剛拐,攔腰猛砸之下,絶對難以禁受,定將身遭慘死!連簫剋英都看得大吃一驚,秀眉緊蹙地,失聲說道:“哎呀,焦三哥怎麽硬幹,孟二哥,吃得消麽?”
  柳延昭目中微閃智慧光芒,點了點頭;揚眉笑道: “我懂得他們這種奇招的妙處何在了?‘黃衣羅剎’羅三娘難免要大上惡當,吃定苦頭!”
  這時,羅三娘見焦良居然敢以血肉之軀,對付純鋼鳳拐,來個硬接硬打,遂雙眉挑處,盡發保留餘勁,使鳳頭鋼拐落勢更速的,全力擊下!孟贊本是雙手在頂合十,被焦良舉以橫迎,但在鳳頭鋼拐即將及身的剎那之間,卻腰肢一彎,身形折轉!不單身形折轉,雙手也突然一分,把當頭疾落的鳳頭鋼拐,緊緊接住!就這一接,已使全力下擊的“黃衣羅剎”羅三娘,右手虎口,硬被震裂,而告涔涔出血!孟贊接住對方的“純鋼鳳拐”後,以左手攢住拐頭,右掌猛舉,電疾般落嚮鋼拐中腰……
  “當啷”一聲,脆響起處,那根粗逾鴨卵,重達九九八十一斤的純鋼鳳頭拐,竟被孟贊生生擊得斷成兩段。前半截拐頭,是在孟贊手中,後半截拐尾則在原主人“黃衣羅剎”羅三娘的手內!但羅三娘的左手虎口,因早被震裂,如今再受震擊,疼得把手連甩,連那後半截拐尾,也把持不住,任它跌落在地。鋼拐一斷,孟贊方發現其中還藏有毒汁!他遂灑去毒汁,嚮“黃衣羅剎”羅三娘,揚眉叫道:“羅三娘,這是不是有點像你在‘好漢坡’前灑酒?……”然後又擲去手中斷拐,冷然笑道:“這也有點像是‘排雲壁’上的半支飛擲燒雞……”羅三娘把張老臉,脹得血紅,目註孟贊,焦良二人,流露出驚震,憤怒交進的恨毒神色!雙方勝負既分,焦良把手一鬆,孟贊身形落地,繼續冷笑道:“羅三娘,你請回吧,我知道少時你就要與我‘妙奼金剛’簫剋英大妹,爭奪‘妙奼’榮銜,趕快敷敷,歇息歇息。”
  這位“黃衣羅剎”,當着天下群豪,一招受挫,縱然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繼續留在此處,遂哼了一聲,恨恨說道:“孟贊,焦良聽着,衹要我羅豔秋屍不化水,骨不成恢,便誓報今日被你們當衆戲弄之辱。”話完,連嚮大會主人簫剋英也不再招呼,便頓足飄身而去。簫剋英嚮柳延昭低聲說道:“柳大哥,孟二哥在掌力上的造詣,委實太以驚人,竟能把那粗那重的純鋼鳳拐,震得斷成兩截。”
  柳延昭笑道: “孟二弟與焦三弟資質極好,本身修為,已頗深厚,這一聯手,自更驚人,但孟二弟若被人在平地,單獨施展,卻未必震得斷那粗鋼拐?”
  簫剋英聽出柳延昭話外有話,細一體味,恍然說道:“我明白了,焦三哥表面雖抓起孟二哥,當作兵刃,其實卻隔體傳功,把他所煉的‘金剛混元氣’,與孟二哥合而為一,便宜運用。”
  柳延昭點頭道:“這是極聰明的辦法,也是最唬人的絶招,真虧他們的師傅,想得出來,由此可見,那位邋遢禪師,必有莫大來歷!”他話方至此,孟贊又目光遙註“九爪鷹主”戚九淵等所坐之處,朗聲說道:“‘黃衣羅剎’羅三娘一招斷拐,已告敗陣,如今請北六省緑林總魁戚寨主的令公子‘花花太歲’戚如山,準備下場一會。”孟選心思既快,口舌又刁,他認為“黃衣羅剎”羅三娘敗得太快太慘,可能使“花花太歲”戚如山,驚心怵膽,悸於出陣,遂先叫他父親戚九淵的北六省緑林總魁招牌,令戚如山無法推托!果然,他語音纔落,戚如山虎吼一聲,便欲撲出。但“九爪鷹王”戚九淵着實老辣,一伸手拉住愛子,嚮那白衣書生正色說道:“少會主,冷二堂主一招殞身,本會銳氣已挫,根據對方的神奇表現,戚如山出而應敵,必然又是自取其辱……”
  白衣書生聞言,目光爛如冷電地,嚮戚九淵看了一眼,揚眉問道:“戚總堂主,你認為戚堂主不是這孟贊焦良兩個怪人之敵,莫非你想親自出手,為本會爭取榮譽?”
  戚九淵目光厲芒一閃,從嘴角浮起陰森森的獰笑說道:“少會主認為屬下新近煉成的‘墨點散花蜂’,能不能給這兩個怪人一點苦頭吃吃!”白衣書生似被這位“九抓鷹王”,一言提醒,點頭說道:“對,用戚總堂主的‘墨點散花蜂’這或可為冷二堂主報仇雪恨……”他的話猶未了,“長白劍煞”冷公文突在一旁說道:“戚總堂主出手,自無不勝之理,但那名叫孟贊的侏儒怪人,若是死在你‘墨點散花蜂’下,卻將令冷公文,愧對捨弟的了!”戚九淵目註這滿眼仇火,須發欲張的“長白劍煞”,“哦”了一聲問道:“冷大堂主莫非要我先讓你一陣?”冷公文一抱雙拳道:“冷公文不敢爭功,但願有機會能一盡手足之情,使捨弟九泉無憾,含笑瞑目……”這題目是“為弟報仇”,相當冠冕堂皇,弄得那位身為北六省緑林總魁的“九爪鷹王”戚九淵不敢擅專,嚮白衣書生遞過一瞥詢問眼色。
  白衣書生秀眉雙蹙,方自尋思,冷公文又復抱雙拳恭身道:“啓稟少會主,屬下認為那名叫孟贊的侏儒矮人,雖然不畏‘五毒手’,但再厲害的護身神功,也擋不住屬下的‘青芒長劍’和犀角短匕!”
  白衣書生沉聲道:“冷大堂主話雖不錯……”冷公文挑眉道:“少會主放心,屬下有必勝之念,也抱必死之心,我若不能搏殺對方,為捨弟報仇,並輓回本會榮譽,便自刎場中,不再回座!”他已這樣血淋淋地,作了表示,白衣書生也衹好點頭,冷公文遂帶着滿面煞氣,起身下場。白衣書生目註戚九淵,突以“蟻語傳聲”功力問道:“戚總堂主,我們的殺手鐧,準備功夫情況如何?……”
  戚九淵道: “少會主放心,屬下為此,早作安排,已有十成十的把握。”白衣書生聽了這樣答覆,臉上流露出一片陰森的笑意!這時,簫剋英見下場之人,不是“花花太歲”戚如山, 而是“長白劍煞”冷公文,不禁嚮柳延昭皺眉說道:“柳大哥,根據武林傳聞,這冷公文是關外數一數二好手,藝業高出乃弟頗多,身邊有長短二劍,長劍絶毒,短劍絶利,孟二哥和焦三哥的護身神功,恐怕……”柳延昭雙眉微挑,“哦”了一聲,目光盯在舉步走嚮場中的冷公文,點了點頭說道:“這冷公文定必痛於殺弟之仇,宋找孟二弟的晦氣!”
  簫剋英不單關心孟贊,更關心焦良,雙眉緊緊說道:“此人長劍見血封唯,短劍洞金截鐵,加上更精於‘天殺十三招’的凌厲劍法,纔有‘長白劍煞’之稱,孟二哥及焦三哥的護身神功,可受重擊,難抗實刃,衹要稍不小心,便難免埋恨當場的了!”柳延昭低低“哼”了一聲,簫剋英又嚮她嬌笑說道:“大哥的劍之精,超絶塵宇,如今又遇上以劍稱豪的‘長白劍煞’冷公文,你是否親自下場,讓小妹等開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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