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诸葛青云 Zhuge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9年1996年)
梅花血
  作者:诸葛青云
  “寒枝病叶,惊定痴魂结,小管吹香愁叠叠,写遍残山胜水,都是春风杜鹃血!自离别,清游更消歇,忍重唱旧明月,怕伤心,又惹啼莺说,十里平山,梦中曾去,惟有桃花似雪!”
  第一章 雪岭惊魂
  第二章 无垢玉女
  第三章 酒肆风云
  第四章 飞来艳福
  第五章 墨龙斗双凶
  第六章 勾心斗角
  第七章 胜地烽烟
  第八章 最佳线索
  第九章 共商大计
  第十章 另得隐秘
  第十一章 冤家路狭
  第十二章 机锋难点不悟人
  第十三章 深山秘谷
  第十四章 脂粉情魔
  第十五章 细究根由
  第十六章 霸王留客
  第十七章 庐山面目
  第十八章 奇峰突起
  第十九章 横生阻难
  第二十章 醉客又现
  第二十一章 一片诚心
  第二十二章 香饵金钩
  第二十三章 吞钩蹈网
  第二十四章 话中套话
  第二十五章 故弄玄虚
  第二十六章 鬼见愁
  第二十七章 螳螂捕蝉
  第二十八章 面对大敌
  第二十九章 毒计惊人
  第三十章 巧遇神偷
  第三十一章 冤家对面
  第三十二章 失之交臂
  第三十三章 欲将巧技乞神偷
  第三十四章 万魔之魔
  第三十五章 投鼠忌器
  第三十六章 秣陵龙现
  第三十七章 罗刹鬼妪
  第三十八章 玄天石府
  第三十九章 夺魄之宫
  第四十章 阎王令
  第四十一章 魑魅搏人
  第四十二章 各个击破
  第四十三章 密室救美
  第四十四章 尔虞我诈
  第四十五章 图穷匕见
  第四十六章 石臼湖边
  第四十七章 驱虎拒狼
  第四十八章 请君入瓮
  第四十九章 又是一鼎
  第五十章 求借居停
  第五十一章 宝讯纷传
  第五十二章 群雄锻羽
第一章 雪岭惊魂
  “寒枝病叶,惊定痴魂结,小管吹香愁叠叠,写遍残山胜水,都是春风杜鹃血!自离别,清游更消歇,忍重唱旧明月,怕伤心,又惹啼莺说,十里平山,梦中曾去,惟有桃花似雪!”
  这阕词儿,曾写在拙著《一剑光寒十四州》的开端,由于末句“桃花似雪”四字,引出五十万言侠艳离奇的可歌可泣故事!
  如今,又把这阕词写出,是为了本篇的篇名叫做《梅花血》!
  “桃花”既然能够似“雪”,“梅花”又为何不能似“血”?
  何况,一个个的英雄儿女,一场场的剑影刀光是由“梅花”与“雪”而起。
  腊尽春回,正是挟带寒意的春风,吹绽了无数梅蕊的当儿!
  但“梅花岭”前的一片旷野,却仍笼罩于银白色的积雪之下……
  雪原甚广,一望无垠,极目处的一丝黑线,是这片雪原与天边彤云的相接所在。
  蓦然,在这雪云相接的遥远之处,出现了一个蠕蠕移动的小小黑点。
  渐渐地,近了!那是一人一骑,在迷蒙中向着梅花岭缓缓行进。
  马,是匹罕见龙种,通体漆黑发亮,不带一根杂毛,昂首竖耳,铁蹄起落,鼻孔里,不住喷冒着白气,显得神骏异常!
  马上的人儿,也是一身俱黑,魁伟的身躯,紧裹在一袭漆黑的狐裘里;一顶宽沿风帽,压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但并未遮住那颔下微髭虬髯。
  马如神龙,人儿自然也不差,虽然看不见他的貌,但由他那胯下坐骑,魁伟身材,一身俱墨的高贵装束和鞍边长剑,已可知此人必然不凡,更何况由那袭狐裘之内,还隐隐透着逼人英气!
  黑白相映成趣,而且分外刺眼,在这积雪笼罩,一望无垠的旷野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人一骑,看上去,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四只漆黑的铁蹄,踏着厚厚的白雪,缓缓向梅花岭脚下走去!
  由那云雪相接处至此,雪地上,留下了一行宛然蹄痕……
  转过一处山坳里,黑衣骑士不由控缰,帽沿隐隐遮住的暗影里,突然射出两道比电还亮的冷芒,直逼前途!
  山坳里稀疏的几株吐蕊寒梅。在那几株稀疏的吐蕊寒梅之后,紧靠山脚,却有着一座竹篱围绕的几间茅屋,两扇柴扉紧紧地关闭着。
  由黑衣骑士立身处望去,仅见那一道竹篱之后,围绕着几间积着雪的屋顶,别的再也看不到什么。
  雪压寒梅已属美极,竹篱茅屋倍添幽雅,更何况那几株吐蕊寒梅之前,尚有一湾横跨积雪朱桥,方自解冻的溪水。
  梅须让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红梅寒艳,粉玉白雪,料峭春寒里,暗香浮动,竹篱茅屋中,幽雅宜人,加上朱桥积雪,溪水流冰,这情景,称得上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一片宁静,不带半点尘世烟火味!
  怎能怪黑衣骑士控缰停马,目射奇光?
  看来他是个风雅之士。
  不,他正触景生情,回忆着一连串的往事;那该是每年一次,是此地,但非此刻,比此刻还早几日的往事。
  “哈!记得上次我来时,小琪儿不过十岁,但他人小鬼大,由篱笆缝里给我这做叔叔的送个见面礼,一团雪球,这小顽皮,可爱极了,五年没来,小琪儿该十五岁了……”
  “往常,每年都来此过年,大嫂那一手好手艺,……唉!想想就令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每年除夕,拜兄这一家三口非等着我到来,绝不举箸。唉!让他们空等五个年头,若非自己满身江湖琐事,谁不想回到这么一个家,享尽人间温暖,洗却一身风尘……”
  “拜兄真是好福气,封刀退隐,永脱江湖,远离恩怨,筑庐于这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伉俪情深,老而弥坚,小琪儿承欢膝下,又是那么可爱,世间至乐,莫过此,还有什么好求的?”
  “自己孑然一身,孤剑单骑,萍飘江湖,常年不离恩怨厮杀,有时想想所为何来?人生百年,一刹那间……所幸还有这一个等于自己的家,可以歇歇脚……”
  “哈!我今儿个是怎么了?豪气岂可低落,壮志岂可消沉!走,五个年头后的今天又错过了除夕,他们恐怕再也想不到我还会来,让他们惊喜去,哈。”
  又是一声轻笑,抖缰催马,坐骑轻翻四蹄,又自踏雪行进。
  黑衣骑士神情无限欢愉,鞍上低声吟哦;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
  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
  片片鳞甲飞,顷刻遍宇宙。
  骑驴……
  吟声至此,骏马恰好驰上积雪朱桥,他却轻笑一声,倏然改口:“‘独叹梅花瘦’倒是应景儿,只是这‘骑驴过小桥’如今却显不适,我这小龙儿是马非驴,若之奈何?”
  一阵冷香随着料峭春风吹送过来,他仰起头来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已极地低低叹道:“冰肌玉骨,寒艳如仙,让雪三分白,赢雪一段香,委实丝毫不差!”
  语声甫落,转注那十丈外茅屋竹篱及紧闭的两扇柴扉,突然纵声大笑,笑声激扬,枝头积雪为之扑簌飞堕!
  “花落家童未扫,马嘶山客犹眠。日上三竿,贵宾莅降,你等还不扫径开门揖客么?”
  在他意料中,主人夫妇必定齐声欢笑,虽然未必亲迎,但那小琪儿必然是满面惊喜,等不及开门,便即翻篱飞扑马前。
  那知大谬不然,不但未如意料,话声落后半响,茅屋内仍然一片寂静,半点动静也没有。
  黑衣骑士微微一愕,随即纵声大笑:“小琪儿,莫非你暗中捣鬼,又要来什么见面礼么?免了吧,你燕叔叔消受不起!”
  按说,这回总该有个动静,却不料话声落后,仍是一片寂然,只有那屋头和枝头的积雪,偶而在寒风中飘落几片。
  他禁不住又是一愕,心想:莫非我拜兄已自举家他迁,抑或是踏雪香海,青梅煮酒,尚未归来……哦……
  继而一想,又觉不对,这人间仙境,举世难寻,正是这对神仙眷属多年希求之处,拜兄绝不会轻易他迁。
  若说老少三口踏雪香海,青梅煮酒,尚未归来,这对伉俪本个中雅人,但香海近在岭侧,这一家三口早该为自己适才所发两次大笑引来,怎的如今不见踪影?
  正自猜疑不定,百思莫解,沉吟中,突然瞥见一只雪狐窜篱而出,无限惊恐地飞遁而去,长嚎中犹紧衔一宗腊黄物体不放。
  黑衣骑士目力如电,就在这一瞥之中,他已将那宗腊黄物体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残断儿臂!
  黑衣人心神大震,魁伟身躯突然离鞍腾起,疾如一道黑光,直射篱内。身未落地,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已自呈现目前,只看得他脑中轰然一声,顿时呆住,险些昏厥雪地中。
  茅屋,两扇门儿敞开,门内厅堂中仍是充满了除夕气氛,但地上却倒卧着两男一女,二老一少,三具尸体:
  一位须发已霜的灰袍老者!
  一位衣衫朴素的老妇人!
  一个身着锦服的俊美幼童!
  可不正是他那拜兄伉俪及唯一爱子“小琪儿”?
  灰袍老者眼珠已自不见,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四肢齐肘、齐膝,俱已断去,但那双手臂与小腿却不见踪影!
  老妇人虽然四肢、五官完整,但胸前却呈现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
  唯有着锦服幼童尸身完整,但也被适才雪狐衔去一臂!
  死状奇惨,血流遍地,但都已凝固,且色呈紫色,分明遇害已非一日。
  一刹那间,这堪称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的雪里朱桥冷梅,竹篱茅屋,已成为人间地狱、罗刹屠场,先前予人的那份幽静之美,已一扫净尽,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悲惨,无限凄凉。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良久,良久,黑衣骑士方始定过神来,突然凄声悲呼,魁伟身形飞扑入屋,抚尸痛哭,声似巫山啼猿,令人闻之心碎肠断。
  这世上唯一的一个家,唯有的亲人,情逾手足骨肉的拜兄老少三口,突然悉数遇害,人间温暖,从此长辞,以一个终年萍飘四海,浪迹天涯,万里归来的他来说,怎不悲愤填膺,伤心欲绝?
  如此,也就难怪这位叱咤风云,气吞河岳,豪情万丈的铁铮铮男儿,泪如泉涌,声似猿啼了!
  哭声由高而低,渐渐地声嘶力竭,变为饮泣。
  渐渐地,泪尽血出,地下三人的衣衫之上,已自鲜血点点。
  良久,黑衣骑士方自收泪站起,猝遭巨变,身心重创之余,这位黑衣骑士已失却往日英风豪气,那魁伟身躯也似支持不住,而微微地晃了几晃。
  他凝视地上老少三具尸体片刻,然后,将含泪目光环顾室内,供奉神位的长几上,两支红烛,疏泪遍流,香烬满炉。
  这显示老少三口遇害之期,是在除夕以后,而且很可能在除夕当时,家家户户正自围炉谈笑,其乐融融,备享天伦之乐的当儿,遭了毒手!
  自己若早到数日,像五年前的每一个岁末一般,赶来过年,拜兄这老少三人,何至遇害!
  然而,悔之晚矣,恨已铸成!
  虽然他竭尽目力,仔细察看,希望能找到一点行凶人所遗马迹蛛丝,但是片刻过后,他竟失望了,行凶之人手法高明已极,未落丝毫痕迹。
  再说拜兄伉俪身手已列一流,尚未能幸免,足见行凶人功力甚高,不要说不会在雪地上留下足迹,纵有足迹,也被连天鹅毛大雪给掩盖得无踪无影。
  束手无策之余,不由又将目光转向地上三具老少尸体。
  望着,望着,不禁又悲从中来,心中一酸,方欲堕泪,突然一物入目,看得他心头狂跳,忙自忍泪蹲下。
  老妇人,也就是他那老嫂的右手,紧握着几根似丝如绢,色呈五彩,细如人发之物,不是他再次凝目,绝难发现。
  这很可能是那行凶人所留,但他取到手中审视再三,却想不出这是何物!
  既然有此发现,已自渺茫的希望重新升起,望着老妇人尸身,暗一咬牙默祷一声,“大嫂,恕小弟渎冒!”
  伸手将老妇人尸体翻转,胸前那拇指般血洞赫然直透背心,手指不能臻此,显然为某种兵刃所致。
  但放眼宇内,使用这种形状兵刃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究竟是谁所为,他一时却也难以断定,同时人命关天,事非小可,也不能胡乱猜度。
  心知除了怀中那几根细如人发,似丝似绢,色呈五彩之物以外,再难找到其他的任何蛛丝马迹。
  呆了片刻,突然飘身出屋,由鞍边取下那柄长剑,行至几棵吐蕊寒梅间,略一审视,立刻运剑如电闪,雪泥横飞,就两株较大寒梅之间,挖了一个宽约四尺,长近八尺,深及丈许的大坑。
  然后弃剑回返茅屋,抱出三具尸体,极恭敬的排置坑中,再次运剑转瞬间已营成一坟。
  埋葬完毕复呆呆望着那座隆起坟墓,带血泪水又自簌簌堕下,那满布微髭的双唇,一阵牵动地自语道:“大哥!大嫂!小琪!三位英灵有知,且请瞑目,燕小飞从此踏破铁鞋,寻遍宇内,誓报此仇。临行匆匆,只有将三位草草入土,三位知我,必能谅。容我日后手刃强敌,报血海深仇之后,再来焚香祭奠,择土安葬!”
  “砰”地一声,跪倒雪地,颤抖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向坟头叩首大拜,拜毕,飞身上马。
  再望孤墓最后一眼,长剑回鞘,一声满含悲愤的龙吟长啸,直透长空,积雪纷堕。
  啸声中,猛抖马缰,骏马长嘶,昂首翻蹄,飞驰而去,转瞬间又成为白雪之中的一个黑点。
  只剩下三尺孤墓,傍依寒梅,竹篱茅屋、朱桥小溪,已是无限凄凉,一片悲惨……
  马儿渐渐的缓了下来,马上的黑衣骑士燕小飞,也似脱力一般,低着头,躬着腰黯然失神地任凭坐骑缓慢行进。
  回顾伤心断肠的梅花岭,已隐于一片迷蒙中。
  这条山道傍依武夷山下,往日里车马络绎,行人不绝,而如今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却只有伤心断肠、孤独冷清的他一个。
  此刻看上去,和适才的神态之间,简直判若两人!
  适才尚是叱咤风云,气吞河岳、英气逼人的神态。
  现在,他却恍若大病初痊一般,英风尽扫,有气无力、无精打彩,神情中充满了哀怨悲愤、黯然和凄楚。
  双手也懒得再复执辔驰骋,而是脱力般地置于鞍上,任凭那胯下神驹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进。
  其实就是单凭那几根细如人发,似丝似绢,色呈五彩之物,在这辽阔宇内,茫茫人海,却叫他到何处去缉凶?的确有点近乎大海捞针,痴人说梦。
  但事实上他也不能不由这唯一的线索上去追缉,虽然寻遍宇内踏破铁鞋,否则,他何以对长眠地下的拜兄拜嫂老少三口?
  他知道这不是一件易事,但他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必有手刃顽凶,报仇雪恨的一天!
  是哪一天,自不敢预卜,但总出不了他的有生之年!
  如今,他只有耐着性子慢慢查访!
  他觉得,应该从拜兄昔年的一些仇敌上着手,所以,猛眼看上去他是那么失神,那么呆滞,其实,他的脑海中正自深思着这件事,拜兄昔年的仇家,也自一个个的在他脑海里浮起……
  蓦地里,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汹涌思潮。
  他听得出那是两匹快马,驰行极速,然而,他却没有心情回顾,只是微微的抖了抖缰绳,靠向了道旁。
  刹那间,身后两匹快马,已似狂风般自他身旁飞掠而过,铁蹄卷起雪泥,溅得狐裘上污泥斑斑,但两匹快马上的骑士,竟然连头也未回一下,生似没事人儿般在疾驰而去。
  黑衣骑士燕小飞胸中一口怒气正无处发泄,入目快马上两个腰系长剑的锦袍大汉,已自雪泥四溅地驰出十丈以外。
  忍不住双眉挑处,突然淡淡地一声轻喝:“站住!”
  声音不大,再加风儿急促,特别显得低微。
  虽然如此,但听起来却震慑人心,因而业已驰出十丈外的两匹快马,倏然长嘶,一起直立飞旋,并即回头停下,但两位锦袍大汉,仍然稳坐马背之上,骑术之精湛,委实罕见。
  二锦袍大汉方自拉转马缰,燕小飞已自单骑驰近。四道满含桀傲又复锐利的目光凝注燕小飞,居左的锦袍大汉则冷冷发话道:“朋友,你可是唤我二人?”
  燕小飞目光微瞥,淡淡说道:“这条路上,除两位之外,还有别的人儿么?”
  二锦袍大汉未予作答,互觑一眼,突然纵声大笑,眉宇间并洋溢着一片骠悍狂傲神色。
  燕小飞看了他们一眼,待启唇发话,居左的锦袍大汉倏然止住狂笑,并侧顾同伴,扬眉说道:“老二,十余年来,这条大路之上,可有人敢对你我兄弟撒野?”
  居左的锦袍大汉摇头答道:“没见过,但那不知死活的东西却例外!”
  问答之间,狂态毕露,语意欺人。但燕小飞却似未在意,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手指狐裘泥污,淡淡说道:“两位骑士,官道纵马,污人衣物,应该怎么说?”
  居左锦袍大汉双眉一挑,强忍笑意,“哦”地一声,然后说道:“原来阁下就是为这件事喝止我兄弟,朋友!你也未免太看不开了,性命,衣物,两者之间孰重?区区一件狐裘值几何?再相逢时赔你一件就是,否则,我替你擦净就是……”
  话犹未完,马上长身,右掌疾探,闪电递出,乍看之下,确像要为燕小飞擦去左半身泥污。
  实际上,他是暗含阴狠,企图以“琶瑟手”袭击燕小飞左半身之诸大要穴,故其出手快、绝、狠、毒,都属上乘。
  双方距离既近,他长身出手,又快又狠,眼看就要拂上燕小飞左肩,一声得意狞笑亦将出口。
  倏闻燕小飞淡淡一笑说道:“我缘浅福薄,消受不起,还是自己来吧!”右手轻描淡写的向他左肩微微一拂。
  只听那出手伤人的锦袍大汉一声闷哼,右掌急缩,左手抱住右腕,神色剧变,双目仍然闪烁地凝注燕小飞说:“我道阁下怎地如此大胆,原来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你再接我这招试试!”
  话音甫落,左掌疾伸,五指如钩,直扣燕小飞右边“肩井”穴,但招至半途,突然沉腕出指,改袭燕小飞胸前“玄机”要穴。
  他这一招两式,变化极速,确实难防,若非燕小飞一身武功已臻炉火纯青,势难幸免。
  燕小飞视若无睹,容他手快逼近,突然一声冷喝道:“我看你是自讨苦吃!”
  话声刚落,右臂疾伸,一把扣住锦袍大汉腕脉,然后振腕轻抛,锦袍大汉已如断线的风筝,离鞍飞起,“叭”的一声,跌落地上,满身雪泥,狼狈不堪。
  按说,既遭挫败,若知好歹,就该知难而退,但这二人生性桀傲残暴,加以背后又有靠山,故而纵横这一带,已达十余年之久,从未吃过这等苦头!初遭挫折,认为是毕生之奇耻大辱,羞怒之余,顿忘利害,翻身跃起状若噬人厉声说道:“老二,别那么顾虑,联手齐上!”
  随即双双兵刃出鞘,剑化长虹,寒光闪闪,疾取马上燕小飞。
  其实,被称为“老二”的锦袍大汉,早在“老大”跌落地上之际,已自心神狂震,愤怒已极,并握剑在手,准备偷袭了,只是怵于燕小飞之武功太强,未敢采取行动而已。
  如今,这一联手发难,虽说剑仅两柄,但丝丝剑气,逼人寒光,已将燕小飞周身大穴,全部笼罩在内。
  就以俩锦袍大汉出手之快、狠、准、稳而言,武功确已不凡。
  只可惜碰上了这位黑衣骑士燕小飞。
  他目射奇光,扬声轻笑说道:“凭你们俩也配对我用剑,二位,握紧兵刃!”
  语毕,单掌轻挥,短袍大汉已自齐声惊呼,剑幕倏敛,改化两道长虹,冲天而起,力尽飞堕,“嗖嗖”两声,连柄没入道旁十余丈外的雪地之中。
  燕小飞唇角轻挂哂然微笑,并未进袭。
  两锦袍大汉却自心神大震,面色刹那数变地抱腕楞立,顿时震住,良久,方自色厉内荏的狠狠吐出了一句:“阁下好身手,好功力,我兄弟二人自知不敌,但江湖必然尚有再见之日,既属高明,何妨见告称谓?”
  燕小飞鞍上轻笑,双眉微扬说道:“承蒙夸奖,实不敢当,两位如欲洗雪今日之耻,容易已极,在下萍飘四海,浪迹天涯,单骑孤剑,江湖道上随时候教!在下只担心二位的武功造诣,届时仍难差强人意而已!在下姓名,两位尚不配询问,而且我也不想说,不过,这人马俱墨,是很好的标志!”
  二锦袍大汉闻言,脑际灵光电闪,突然想起一个人,身不由主,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心中齐齐暗忖道:“天咽!今天怎碰上了这个煞星……”
  凶态尽扫,望着那威猛慑人的魁伟身形,回忆前情,一丝寒意倏遍全身,二话未说,跃身上马,狼狈抱头,方待飞窜。
  “慢点!”燕小飞又是一声平淡轻喝。
  二锦袍大汉如奉纶旨,那敢违背,身形一颤,双双勒马。
  燕小飞看在眼内,不由蹙眉,淡淡一笑说道:“二位既然问过在下名姓,也该留个姓名给我,免得日后江湖重逢,有所失礼!”
  二锦袍大汉桀傲俱失,互觑一眼,乃由老大嗫嚅答道:“我兄弟身属长江三十六舵……”
  燕小飞“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原来二位是司徒文手下健儿,难怪,难怪,请吧!”
  二锦袍大汉如逢大赦,应声赶路,马作长嘶,人犹惊魂,卷起四溅雪泥,飞驰而去,转眼间人影俱杳。
  燕小飞望着二锦袍大汉狼狈的背影,禁不住微微摇头哂然失笑!
  但那微髭唇边笑意方自浮起,蓦地里一变而为无限悲痛,一声长啸,纵马而去。
  面前是无垠雪野,白茫茫的一片迷蒙数里之外,难见人烟。
  间或可以远远望见几处丛林数湾河溪,林木枝杈积雪,碧流方自解冰,加上武夷粉妆玉琢,琉璃世界,景色显得静而且美。
  但黑衣骑士燕小飞,却仍愁眉深锁,满怀心事,脑际盘旋的,全是拜兄老少三口惨遭毒手的情景,正在绞尽脑汁,穷搜枯肠地藉那唯有的线索思虑仇踪,连适才薄惩“长江三十六舵”的二锦袍大汉之事,也早已置之脑后,抛于九霄云外,自然更无闲情逸致去观赏这绝美雪景。
  就这般一任思索,纵马徐行,燕小飞尚不知天色已迟,更不知到底已走了多少路程。
  猛可里,一声娇叱划破冷寂,叱声传自峻岭插天,粉妆玉琢的武夷山间,一团红影挟带强劲罡风,自一处积雪深厚的山崖上疾掠而出,凌空射落十余丈地向着燕小飞当头扑下。
  自然,燕小飞绝未料到此时此地,会有人对他猝然出手袭击,待他闻声抬头之际,为时已迟,烈火似的红影业已距离他头顶不足五尺,罡风更已逼体。
  燕小飞心头一震,急速抖缰纵马,龙驹长嘶,驰出两丈以外,然后,略一飞旋,又复站稳。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闪电,疾似流星,若非燕小飞骑术精湛,不足臻此,也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使他躲过足以致命的猝然一击。
  燕小飞双眉微剔,举目望去,只见丈余外的雪地上,俏然绰立着一位面如桃花般的绝美少女。
  一袭色赤如火的大红劲装,紧裹着她那小巧玲珑的娇躯,苹果似的面庞,衬托着一双圆睁睁的大眼睛,显得娇媚异常,两只雪白纤纤玉手,分叉柳腰两侧,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含威带煞地注定自己。
  燕小飞呆了一呆,含笑问道:“彼此素昧平生,缘悭一面,既无远日之怨,复无近日之仇,姑娘为何隐身暗处,猝加袭击?所幸我平日学会了几手拳脚,动作速捷,否则,岂不糊里糊涂地丧生于粉拳之下?……”
  红衣少女不答反问,冷冷说道:“你可是燕小飞?”
  燕小飞一阵茫然,继即微微点头答道:“在下正是燕小飞。”
  话犹未了,红衣少女已自贝齿紧咬地狠声说道:“你既然是燕小飞本人,就赶快下马受缚,跟我一同向我家姑娘负荆请罪!”
  话音甫落,又拟再次动手。
  燕小飞不禁又是一怔,忙自摇手说道:“姑娘慢来!你虽认得我燕小飞,但我燕小飞却不识姑娘,怎地初次见面,便无缘无故地要在下下马就缚,并向你家姑娘负荆请罪?”
  红衣少女一听,更是气上加气,莲足一跺,玉手戟指地狠声说道:“燕小飞!你装的什么疯,卖的甚么傻?半月以前,柳小红犹自供你差遣使唤,事隔十余日,你又故作不识,请问你天良何在?我家姑娘万斛深情,待你非薄,你竟花言巧语,骗得我家姑娘一颗芳心之后,暗自逃走,如今,我家姑娘心碎肠断,悲伤欲绝,此刻正身卧病榻,奄奄一息,而你竟薄情寡义地反言不识,人性何在?所幸天悯我家姑娘一片痴情,使我鬼使神差地在这武夷道上碰着了你,你……你……你这负心的薄情汉子,还有什么话说……”
  红衣少女,似已恨到极点,娇躯一阵颤抖,再也说不下去!
  这一番辱骂,听得燕小飞满头雾水,俨然像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楞了半响,方始更为茫然的苦笑说道:“看来这是一椿大大的误会,半月之前,燕小飞尚在大漠,何来姑娘口中所说之事,你家姑娘是那一位……”
  他话尚未完,红衣姑娘已自猛跺莲足,颤声说道:“燕小飞,我恨不得将你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东西,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十余天之前,你明明在我家姑娘所居的‘九连山’闺房之中,神气活现,差东使西,如今你却说身在大漠?你与我家姑娘相处,已达数十日之久,难道连我家姑娘的芳名都不曾问过,现在还来问我……”
  燕小飞一听“九连山”三字,神情猛怔,急急问道:“姑娘,你家姑娘莫非就是武林人所称的‘无垢玉女’冷寒梅?”
  红衣少女微一点头,但仍冷冷说道:“亏你还记得!”
  燕小飞心神再次狂震,半响之后,方始问道:“姑娘,你所见的那位燕小飞是何等模样?须知世上同姓同名的人……”
  话犹未完,红衣少女已自冷然接口道:“你不必再行狡赖,燕小飞也许会有第二个,但那‘铁血墨龙’却举世无双,而且你那身材、像貌、文才、武功、装束、谈吐,以及胯下的坐骑,其他人总无法装扮吧?”
  燕小飞默然无语,良久之后,方始叹气摇头说道:“姑娘!事关‘无垢玉女’冰洁清名,我不敢说这是莫须有的事,但我保证这是一椿天大的误会,‘无垢玉女’绝代红粉,文才武功,傲夸武林,燕小飞虽非凡夫俗子,但亦不敢渎冒,更不敢高攀,姑娘既然知燕小飞孤剑单骑,萍飘四海,浪迹天涯,一向不沾儿女情债,半月之前,我确身在大漠,姑娘如不信,则请试作打探‘铁血墨龙’单掌独劈大漠六凶之事,应该可资佐证……”
  红衣少女自然知道,以“铁血墨龙”的为人,断不会口出谎言,但那该是十余日以前,在十余日以后的今日,纵然是燕小飞舌翻莲花,说破双唇,她也绝不会再信,而且她反以为燕小飞在意图狡辩,心中更气,更怒、更悲愤,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之中,不自禁地流下了数滴泪水,苹果似的面庞,气得铁青,小巧玲珑的娇躯,不住颤抖,樱唇虽数度张动,但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小飞看在眼里,心中大为不忍,暗暗一叹,又复说道;“姑娘莫再如此,身体要紧,冷姑娘冰洁清名,更为重要。姑娘若是信得过‘铁血墨龙’,还请赶快另找那负心之人,燕小飞江湖行道,也将找寻那冒名之徒,挽我英名,以正视听。燕小飞有事在身,未便久留,他日有暇,定当造访‘九连’,拜望你家姑娘!”
  说罢,深注红衣少女一眼,再次暗叹,鞍上举手微拱,就待策马离去。
  “燕小飞,你给我站住!”红衣少女突然一声怒叱,星目怒火欲喷,娇躯发颤地把玉手戟指,继复狠声说道:“今日就是日出西山,你也休想脱身,‘铁血墨龙’四字,已难取信于人,你那卑鄙狡猾手段,我领教够了,今天若不能使你缚手负荆,去见我家姑娘,柳小红便碰死武夷,血溅白雪,就是变为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话犹未毕,人已飞起,两只玉手在半空中一阵挥舞,罡风逼人,人也直扑燕小飞而来!
  燕小飞闻言见状,怒火不由上冲,双臂挑处,冷芒电闪,右掌暗凝九成真力,方待拂出。
  就在他那可摧五岳三山的掌力要发未发的一刹那,心中突然浮起不忍念头,掌上真力倏减用三成真力,向着红衣少女扑来身形微微飞去!
  仅只三成真力的微微一飞,红衣少女那小巧玲珑的娇躯,便自由进而退,不偏不差地落回原处。
  红衣少女花容失色,眉宇间一片悲愁,妙目中满含恨意,并紧紧盯住燕小飞,一动不动,渐渐地,樱唇边缘流出一丝鲜血……
  燕小飞暗自歉然,心头一酸,叹息一声,柔声说道:“姑娘,你……”
  “你”字刚出,只听红衣少女柳小红惨悲呼道:“燕小飞,你这薄情寡义,毫无人性的冷血禽兽,柳小红即成厉鬼也绝不饶你。”
  “你”字声出。竟真将一颗乌螓首向着满布皑皑白雪的武夷山石上撞去。
  燕小飞心中大震,出声喝止已目不及,信手一探鞍旁,铁腕轻抖,丈余长的皮鞭飞卷而出,鞭梢宛如灵蛇似地卷往柳小红细腰。
  沉腕收鞭,柳小红娇躯立被抛起半空。
  燕小飞离鞍掠起,疾如鹰隼,双臂轻轻一捧,飘落雪地。
  他这出鞭、救人,疾如电光石火,仅不过一刹之间,其功力之高,身法之妙,实令人叹为观止。
  再看红衣少女柳小红,已是急怒攻心,妙目紧闭,面如白纸地昏了过去。
  燕小飞做梦也没料到此女竟刚烈如此,想及她那为主舍身的情义,不禁由衷敬佩。
  他摇头一叹,伸手拍向柳小红“命门”。
  他这里掌方拍实,柳小红已自应掌醒转,翻身跃起,玉手疾挥,一掌掴向燕小飞面颊。
  饶是燕小飞功力盖世,技比天人,对柳小红这突然一掌,亦难躲避,只听“拍”地一声他那面颊之上,顿时呈现出五个细小指痕,虽然谈不上重伤,但却也有点火辣辣的疼痛。
  燕小飞方自一怔,只听一声巫峡猿啼,春山泣鹃般的哀号起处,红衣少女柳小红竟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铁血墨龙”燕小飞,英名盖世,豪气干云,江湖行道以来,穷凶恶极的江洋大盗,武功极高的采花淫贼,无恶不作的绿林魁首,以及仗艺欺人的不肖之徒,死在他铁掌利剑之下不知凡几,但如今却被这红衣少女柳小红,哭得他浓眉紧蹙,束手无策。
  良久,柳小红才止哭收泪,娇靥上泪渍斑斑,直如雨打梨花,不胜楚楚,妙目如火的看了燕小飞一眼,木然悠声说道:“柳小红技不如人,夫复何言?你救我则甚?只要你良心能安,你就走吧!”
  燕小飞望着她耸肩苦笑几声,但旋即肃然摇头说道:“姑娘,燕小飞纵横江湖十余年来,一向心安理得,从不做亏心之事,在下尚可自信,今生永远如此。冷姑娘被骗之事,虽非我为,但事由我起,休说有人冒我名号,就是冷姑娘因而卧病,在道义上燕小飞也不无责任。再说柳姑娘为主舍身,诚令人感动,在下决定随姑娘远上‘九连’,将此一误会弄个清楚,不过,这绝不是负荆请罪,方才失礼之处,尚请姑娘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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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无垢玉女
  异种龙驹,日行千里,暮色甫垂,燕小飞与柳小红两人,已自驰抵九连山下。
  如今的九连山,同样的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亦如同武夷山一样,一片迷濛。
  放眼远眺,仍可望见蜿蜒起伏的山岭,灵秀挺拔,连绵几达百里。
  山灵人秀,“无垢玉女”冷寒梅,一生冰清玉洁,香闺高筑其间,长年静修,不沾江湖闲事,谁知今日竟被一个“情”字折磨得如此,燕小飞望景思人,不禁感叹。
  柳小红突然离鞍飘起,小巧玲珑的娇躯直落在山口左近的一株古松之上,点雪未惊,然后螓首一仰向着居中那座封入云雾,罩于白雪的最高峰顶,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啸。
  啸声清越,穿云透雾,空谷回音,震得雪花簌簌堕落。
  啸声发出不久,那高耸入云的峰顶之上,即有回音,紧接着一点淡绿人影,疾飞而下。
  眨眼之间,淡绿人影已抵山腰,柳小红啸声余音犹自萦绕,这点淡绿人影已在峭壁间外探的一株古松之上,借力腾身,如长虹划空地直落在柳小红停身的那株古松梢头。
  身法之轻盈美妙,快速迅捷,令人叹为观止。
  绿影歙处,柳小红停身的古松之上,有位婀娜绰约的绿衣少女俏然而立。
  论姿色不在柳小红之下,论功力,只怕柳小红也要稍让几分!
  娇红俏翠,美艳裙钗,迎风绰立,并肩松颠,背衬雪白世界,此一情景,美丽已极,实令人目不旁移。
  燕小飞方自看得不住点头,绿衣少女妙目横扫,冷芒电闪,娇靥上立现寒霜,旋即转向柳小红展颜一笑说道:“红姊辛苦了!”
  柳小红扬眉说道:“没什么,姑娘可好了些?”
  绿衣少女神色间顿现隐忧,愁锁眉峰,不胜凄楚的悲声答道:“数日以来,姑娘病情有增无减,终日昏迷不醒,呓语连连,令人忧虑,只怕……”
  说至此处,黯然一叹,住口不言。
  柳小红听得蛾眉深蹙,回顾燕小飞一眼,叹声说道:“解铃还得系铃人,只有寄望于他了!”
  绿衣少女未再多言,与柳小红耳语一番之后,便即腾身,向峰顶来路飞射而去。
  等绿衣少女去远,柳小红方自飘身落地,面向燕小飞冷冷说道:“我姐妹适才谈话,谅阁下悉已入耳,因你之负心薄情,我家姑娘被折磨得一病不起,倘你良心尚存,就应该记住我在武夷道上所说的话儿,现在咱们可一同上山,去见我家姑娘!”
  柳小红言下之意,仍以为燕小飞即是那负心之人,燕小飞此时,知已无法争辩,遂既来之,则安之地飘身下马,取下长剑,轻轻地在马上拍了一掌,无限柔和的低声说道:“小龙,乖乖地在山下等我,不要乱跑。”
  墨色龙驹似懂人言,仰首掀鼻,一声轻嘶,遂自翻动四蹄,缓缓驰去。
  柳小红望了望那神骏龙驹,回首对燕小飞说道:“山区之内,猛兽颇多,你墨色龙驹若遭意外,莫要……”
  燕小飞不待她说完便即淡淡笑道:“谢姑娘关心,墨马龙种,不惧猛兽,即使发生意外,在下也不会要姑娘赔偿!”
  柳小红“哦”了一声,又复问道:“这匹墨色龙驹,怎会不畏猛兽,莫非它也懂武功?”
  燕小飞扬眉笑道:“此马虽然谈不上懂武功,但三五十个寻常江湖人物,尚难奈何于它,一般恶禽猛兽,更会望之生畏!”
  柳小红点头笑道:“人称豪侠马如龙,你值得骄傲!”
  燕小飞听出柳小红的语意之中,暗含讥讽,淡淡一笑,未予作答。
  柳小红妙目深注,轻哼一声,转向山上驰去。
  燕小飞望着她那极其美妙的玲珑背影,禁不住摇头苦笑,真气微提,犹如电掣云飘般飞跟而上。
  山路已被雪封,这两个人儿又非登临赏雪,故而身形一起,便直向那云封雾锁的峰顶驰去。
  柳小红似乎有意刁难,专寻陡险润滑之处落脚,是故一路行来,尽是些危崖、滑石,积雪壁峭。
  燕小飞的一身功力,非仅炉火纯青,且已达睥睨宇内,傲视武林境界,对柳小红这些刁难,怎会放在眼里,但他故作不知,只是紧紧跟住柳小红,并不超前,两人如履平地般,飘然而上。
  未消多久,业已双双抵达“九连”绝峰上的“无垢玉女”冷寒梅所居竹楼之前。
  燕小飞随着柳小红停下身形,举目望去,不由得暗叹这位绝代红粉,果然超尘脱俗,不同凡响。
  原来,面前竟是一片平地,地势颇不在小,数十株被霜雪压盖的苍松翠柏之间,有不少石笋,参差排列,似乎暗含阴阳五行生克妙理。
  一座用翠竹建成的二层楼阁,背倚孤峰,面临危崖,座落于那些松柏石笋的环绕之中。
  邻近竹楼正面石壁之上,两株奇松如长龙舒展,一株附壁斜行,起伏曲折,松针细长,枝叶繁茂,直似游龙,一株则雄虬纠结,错节盘根形态古怪,双双相同,绝似一龙一蟒相互欲斗情景。
  距离竹楼十余丈处,有一翠竹搭成一小亭,亭内桌凳,均系青石雕凿而成,极为古雅清丽。
  竹亭两旁,则有无数异种梅花,冲寒怒放,暗香挹人。
  在这粉装玉琢的九连峰头,建筑着朴实无华,却清雅绝伦的竹楼竹亭,再加上天然生长苍松翠柏,危崖陡壁,的确称得上是世外洞天,人间仙境!
  “铁血墨龙”燕小飞正自骋目游怀,大开襟袍之际,听得身旁侍立的柳小红冷冷说道:“燕大侠!你好像是初来此地……”
  燕小飞不待她话完便即答道:“正是,我是生平无缘识玉女,九连绝峰初登临!”
  柳小红双眉微挑,诧声说道:“这九连绝峰,向无俗人沾足,你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实在值得骄傲。我家姑娘绝代姿容,虽然艳于桃李,但孤芳傲骨,一向冷着冰霜,生平从不与男人交往,我真弄不懂她为何甘心受你折磨?”
  燕小飞皱眉苦笑,不知所答。
  柳小红又复冷哼一声说道:“我家姑娘久卧病榻,恐已不省人事,故而不必通报,请燕大侠迳自入内便了!”
  她一面发话,一面举手肃客。
  燕小飞淡淡一笑,伸手弹去狐裘上所沾雪泥,便待举步。
  蓦地里一阵悠扬琴声,自竹楼中袅袅传出,琴声满含悲怨,如泣如诉,所弹曲词,则是极为缠绵凄恻的“白头吟”。
  燕小飞虽然艺压群雄,气吞河岳,但此时却被琴声吸引得呆立雪地,浓眉紧蹙,止步不前。
  柳小红惊讶万分,妙目双睁,樱唇微动,两只大眼眶中,不自禁的流下两行泪珠!
  一曲弹罢,燕小飞长叹一声,转头侧顾柳小红一眼,方待发话。只见柳小红双眉顿展,目射神光,一声惊喜娇呼,身躯电闪,竟似掠波飞燕,自顾自地向竹楼中疾飞而去。
  这时,只有燕小飞一人,呆呆地卓立在雪地之中。
  “铁血墨龙”燕小飞,虽然明知“无垢玉女”冷寒梅正身卧病榻,奄奄一息,但自柳小红的惊喜情态推断,那弹琴之人,定系冷寒梅无疑。
  但一个人事不省,奄奄一息的病人,怎能焚香净手,盘坐弹琴?“情”之一字真有这大魔力?“铁血墨龙”燕小飞,当真比仙丹还灵?
  这一连串的问号,真把个豪气万丈,艺冠群伦的“铁血墨龙”燕小飞,弄得百思莫解,摇首苦笑。
  一声银铃般的动人娇呼,竹楼之上,窗儿洞开,现出笑吟吟喜孜孜的柳小红,只见她玉手连招,扬声说道:“燕大侠,我家姑娘有请,请自行入内,恕婢子不再带路了!”
  话落窗闭,人影便杳。
  燕小飞呆了半响犹自举棋不定,但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事关“无垢玉女”与自己声名,无论如何,总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主意既定,随即略整衣衫,迈向竹楼而去。
  当燕小飞甫抵楼门,那绿衣少女,迎将出来,她虽面露喜色,但仍未发一言,只引领着燕小飞登上二楼。
  上得楼来,举目四顾,只看得这位盖世英豪,紧蹙双眉,好生尴尬。
  原来小楼之内,炉火正盛,暖意烘人,室中尽是些琴棋书剑,古画珍瓷,软榻香衾,锦垫绣褥,所有陈设,在华贵中,兼有幽雅,亦复兼有香艳。
  软榻上盘膝坐着一位白衣少女,髻云高簇,鬓凤低垂,风华绝代,清丽得令人不敢逼视。
  但她一双清澈深邃的美目,凝睇不转,隐隐地放射出万斛深情,无限幽怨。
  这两道妙目神光,即是百炼精钢,一触之下,也会被它化为绕指之柔!
  正因为这两道妙目神光,太幽太美,使得这位生平不沾儿女情债的“铁血墨龙”,怦然心动,倏然垂首,又因那微显苍白,清瘦凄然的娇靥之上,流露着爱恨交加,难以言喻的神色,故而使得这位盖世英豪手足无措。
  燕小飞觉得那白衣少女的两道目光,犹如两把利刃似地刺进他心灵深处,使他心弦震荡忐忑不安,但他自己竟说不出到底为了什么?
  他这种不安垂首,榻上白衣少女已自声音轻柔而微带颤抖地发话说道:“你……你……终于回来了,不必再行客套,这边请坐。”
  说罢,轻抬皓腕,示意身旁柳小红搬过一只红漆短凳。
  燕小飞并未落坐,脑海电转,随即镇定心神,目光凝望着榻上白衣少女慢慢说道:“冷姑娘,恭贺您玉体康复……”
  燕小飞猜的不错,榻上白衣少女,正是冰清玉洁,艳绝当代的“无垢玉女”冷寒梅,不待燕小飞话完,两排长长睫毛一阵闪动,晶莹泪珠滴滴下落,凄惋一笑,接口说道:“论‘情’你我已至言嫁云娶程度,论‘理’我为你已卧病数日,你何以再冷言冷语的对我,什么冷姑娘长,冷姑娘短的像是素不相识?不过,我尚能活着见你一面,业已心满意足,过去的,还是让它过去吧!”
  言毕,似有无限感慨地连摇螓首。
  这一番软硬兼施的言语,确实令人心弦抖动,荡气回肠,燕小飞已到口边的话儿,竟复收回。
  “铁血墨龙”燕小飞之所以收回欲吐实话,并非是不敢直说,而是不忍再令那心碎片片,肠断寸寸的冷寒梅,再受那失望的打击,“情”的折磨而已。
  “无垢玉女”系以冰清玉洁,气质独特而闻名,若被她发现目前站在她面前的,竟然不是她所倾心的燕小飞,心灵蒙垢,失望伤心,羞愧愤绝之余,后果实不堪设想,燕小飞岂能在此时吐露实情,伤害这位为“情”所累的绝代佳人!
  但,这桩误会,非同小可,他更不能将错就错地安慰“无垢玉女”冷寒梅!
  “铁血墨龙”燕小飞,行道江湖以来,已达十余年之久,从不知“难”字意属何指,但这桩男女私情的误会,到真的使他束手无策,不知所措。
  燕小飞默然无语,冷寒梅又自幽幽发话说道:“你变得令人心碎,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使你变得这么快,话又说回来啦!我不该怪你薄情无义,该怪我自己作茧自缚,自找痛苦……”
  燕小飞再也无法忍耐,只觉满身沸腾,不自禁地脱口说道:“冷姑娘,你这是何苦?燕小飞一介粗鲁武夫,他有何德何能……”
  “无垢玉女”冷寒梅妙目深注,微摇螓首,凄然一笑,截断燕小飞的言语,说道:“你别问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也许这就叫做‘缘份’。”
  燕小飞微微摇头,默然不语。
  冷寒梅再复注视燕小飞,苦笑说道:“我要请你告诉我,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燕小飞实在忍无可忍,乃暗自咬紧牙关,毅然说道:“姑娘!能否容我先说明一事……”
  冷寒梅倏摇螓首,接口说道:“不必说明,我方才说过,我不怪你,只怪我命比纸薄,无从高攀,如今你能回来看我,已使我心满意足了。”
  燕小飞此时实在不能忍耐下去,乃鼓起勇气,不顾后果的说道:“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请姑娘仔细看看,站在姑娘面前的,究竟是不是十余天前的那位负心薄情,杀不可赦的燕小飞!”
  在他意料中,“无垢玉女”必然震惊,岂料冷寒梅竟然平静的出奇,仅微摇螓首,淡淡说道:“关于你说的一切,小红已经对我说过,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究竟为了甚么,使你变得这般无情?目前又再三的推说你与我素不相识?”
  燕小飞轩眉说道:“冷姑娘既然与燕小飞一见钟情,相处甚久,彼此情感间又至言嫁论娶程度,您对‘铁血墨龙’燕小飞的一生为人,总该有所了解?燕小飞之重情尚义,豪气干云,您也应清楚!”
  冷寒梅苦笑答道:“正因为燕小飞生平重情尚义,豪气干云,而目前竟变得薄情寡义,对于红妆密友,竟视若路人,所以我百思不得其解!”
  燕小飞急急道:“姑娘聪慧过人,何须百思?燕小飞虽不敢自夸顶天立地,但亦非人间贱丈夫,深知自己性格,故而不敢轻涉儿女私情,生平注重言诺,更不敢作欺人之语!半月之前,燕小飞为诛杀六凶,身在大漠,那薄情负义之‘铁血墨龙’,究意是不是当前的我,姑娘应该有所鉴定!”
  冷寒梅听得娇躯颤抖,面色苍白,狠声说道:“燕小飞!我再也想不到你会如此无情无义,竟然狡赖强辩,人世间,同名同姓之人,不能言无,但这容貌长像,独特装束,能赖得过人么?”
  燕小飞突然将左手伸向冷寒梅面前说道:“姑娘请看!燕小飞自幼折断小指,那薄情负义之人,是否也同燕小飞一样地缺少一指?”
  当燕小飞左手倏伸的一刹那,柳小红及绿衣少女已然色变,“无垢玉女”冷寒梅更是双目一闭,娇躯一颤,不自禁地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二女同时惊呼,方待上前扶持,燕小飞已自遥空轻弹.封住了冷寒梅的命门大穴。
  然后转向柳小红及绿衣少女,摇头叹息说道:“冷姑娘因气极攻心,一时昏去,并无大碍,命门大穴,暂被封闭,请两位为她稍作推拿,即可醒转!”
  二女闻言,双双趋前如言施为。半晌,冷寒梅便幽幽醒转,绵绵娇躯,仍然有点颤抖,妙目之中,泪如雨下,静静的不发一言。
  燕小飞暗自微叹,向柳小红说道:“请将冷姑娘扶起坐正,略作休息,当可复原!”
  冷寒梅在二女扶持下,娇躯坐正,双膝微曲,约莫半盏茶工夫,方始恢复平静,但仍面色苍白,精神颓靡,妙目微睁,向燕小飞略微一瞥,木然说道:“冷寒梅至感羞愧,尚请燕大侠见谅!”
  燕小飞正色说道:“姑娘何出此言?此事虽非我为,但事由我起,姑娘如此说来,倒使我燕小飞衷心难安,姑娘为此痛心,燕小飞势将终生负疚!”
  冷寒梅凄然笑道:“燕大侠请放宽心,冷寒梅已不再为此事痛心,我爱的是英雄,爱的是豪杰,何况爱情一事,既不是罪恶,又不是羞耻之事,只怪我一时不察,受人愚弄欺骗而已,要说自求解脱,那也要待我找到那薄情寡义,嫁祸于人的无耻歹徒之后!”
  一场误会,至此冰解,冷寒梅略说经过,把位“铁血墨龙”燕小飞听得气愤填膺,他气的并非是冷寒梅误会于他,而是莽莽江湖之上,竟有如此无耻之辈?
  燕小飞暗忖至此,抬头对冷寒梅道:“姑娘!有人顶冒‘铁血墨龙’燕小飞名号,在下本感荣耀,但冒名人竟作出这薄情寡义的无耻行为,又使我愧恨万分?如今在下为自求心安,并为江湖除害起见,立誓踏遍四海,搜尽八荒,也要将那冒名顶替、嫁祸于人的无耻狗贼,缚上九连来,让姑娘亲自治之以罪!”
  冷寒梅妙目倏睁,神光电射,点头笑道:“燕大侠好意,冷寒梅至为感激,尤其燕大侠对冷寒梅之再造之恩,铭感肺腑,此事一切怪我,怪我修为不足,经验不够,故而一时不察,受欺骗,造成偌大误会!只要燕大侠不再责怪于我,冷寒梅感激不尽,薄命人主婢,虽然无能,纵使刀头舔血,掌下飞魂,也要亲手诛此恶贼,以解我心头之恨!”
  这是一件使人极为尴尬之事,冷寒梅生性高傲冷漠,向把庸俗男人,视如草芥,但这类女子,若一旦有所倾心,又往往海枯石烂,坚贞不移!目前既为人所骗,已付出的万斛深情,无由补偿,素性坚贞高傲的她,怎不伤心,怎不痛苦?
  如今面对这位本为叱咤风云客,曾是深闺梦里人,羞愧之下实已无颜再诉衷曲,她自己觉得躯体上虽仍白壁无瑕,但心灵上总已蒙垢,未便再把这一缕情丝,系向这真牌实货的“铁血墨龙”燕小飞的身上!
  冷寒梅此时的心情,燕小飞自然体会得出,虽有心想对她予以安慰,但一时却找不出适当话题,这样一来,只有相对无语。
  小楼上顿时陷入一片颇为尴尬的沉寂中……但这尴尬而沉寂的场面,为时不久,蓦地里,便被打破。
  燕小飞猛一转身,面向窗外,双目神光电射凝注,冷寒梅则蓦然由软榻上跳起,站立窗前,出声道:“哪位江湖同道,竟敢擅登九连!”
  红绿二女闻声色变,方待扑出。
  只听竹楼外传来一声清朗语声说道:“主人恕罪,‘长江卅六舵’司徒文,与座前四护法求见。”
  燕小飞、冷寒梅闻言同时一愕,不由互觑一眼。
  冷寒梅略作沉吟,目注燕小飞说道:“冷寒梅斗胆,欲请燕大侠代为迎客!”
  燕小飞深知“无垢玉女”心情恶劣,不愿再与这等武林俗客,多作无谓周旋,遂点头应诺道:“能为冷姑娘效劳,燕小飞深感荣幸!”
  语毕,转身下楼而去。
  出得竹楼,见一文士装束俊美洒脱的年轻人物,站立楼前,身后并排而立的是四位锦袍老者,不用多说,前面的青年文士,便是“长江卅六舵”舵主司徒文,后面站立的四位锦袍老者,便是该舵的四大护法。
  司徒文与四大护法一见燕小飞走出,均目射神光,面露愤怒之色。
  燕小飞何许人也。一见四人面色有异,心中立告恍然,表面仍毫不在意,大踏步走了过去,行至距离司徒文面前三数步处,拱手笑道:“主人身罹小恙,未克亲迎,特命燕小飞代为接见,不知司徒舵主命驾九连,为了何事?可否告知燕小飞转达,期或必须亲与主人面谈,敬请示下。”
  司徒文剑眉微剔,冷冷说道:“既然由燕大侠代主迎客,更是求之不得,我等擅登九连之故无他,正是向大侠有所请教!”
  燕小飞闻弦歌而知雅意,淡淡一笑问道:“司徒舵主移驾九连找燕小飞,则阁下来意,定系为了贵舵两位朋友,在武夷道上被燕小飞所得罪的事了?”
  按燕小飞的揣测,应该不错,“长江卅六舵”声势浩大能手如云,既有属下被人惩戒,自无闷声不响,甘心慑服之理,舵主得报,率领属下护法,兴师问罪,似乎近理近情。谁知却大出意外地根本就未猜对。
  司徒文静静听完,摇头答道:“能得燕大侠对属下出手教训,该是他们的荣幸,司徒文感谢犹恐不及,何言……”
  燕小飞不待司徒文话了,便即急急接口问道:“司徒舵主既不是为武夷之事而来,燕小飞尚有何开罪‘长江卅六舵’之处?”
  司徒文闻言,双目精光暴射,沉声说道:“燕大侠!本舵属下虽不成才,但你我向无怨仇,燕大侠为何无缘无故地挑我九江分舵?”
  燕小飞呆了一呆,讶然问道:“在下不知司徒舵主此话,是由何说起?”
  司徒文尚未答话,背后的一名锦袍老者竟怒声说道:“有道是‘好汉做事好汉当’,燕大侠!你自己做的事儿,还装的什么糊涂?”
  “铁血墨龙”燕小飞双目冷芒电闪,狠狠荡了那锦袍老者一眼问道:“阁下怎样称呼?”
  锦袍老者答道:“老夫宫天风!”
  燕小飞“哦”了一声扬眉笑道:“阁下原来是‘孤山四凶’中,人称‘活阎罗’的宫老大,但在是非尚未判明之前,燕小飞斗胆奉劝阁下,最好不要发那么大的火气!”
  宫天风闻言,双眉一轩,正待发话,燕小飞已转向司徒文笑说道:“请问司徒舵主,此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司徒文冷冷笑道:“约莫是半月以前的一天深夜!”
  燕小飞纵声狂笑说道:“司徒舵主,你不能血口喷人,半月之前,燕小飞尚在大漠,我纵有通天本领,也不会分身之术,再于‘九江’出现,此事尚请司徒舵主明察!”
  司徒文冷笑一声说道:“阁下不必狡赖,司徒文证据确凿!”燕小飞闻言,真被这证据确凿四字,弄得莫名其妙,啼笑皆非,当即扬眉说道:“信与不信全凭司徒舵主,燕小飞自觉问心无愧!”
  司徒文纵声笑道:“阁下如若不顾十余年震世侠名,存心狡赖,休说区区一座九江分舵,即是连我整个长江三十六舵,全毁于阁下之手,司徒文也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这几句意含讥刺话儿,听得这个英名盖世的当代奇侠燕小飞,浓眉双挑,摇头叹道:“司徒舵主有所不知,燕小飞一向不怕是非,但目前确有人冒名嫁祸,此人容貌装束,与燕小飞一般无二,殊难辨认,在下与舵主素无纠葛,怎会无缘无故地有所得罪?再说,半月以前燕小飞的确身在大漠,何以能分身中原,毁你‘九江分舵’,在下游侠江湖,行侠仗义,决不致无事生非,自毁声誉,这是句句实言,绝无丝毫虚假,尚请司徒舵主明察!”
  “铁血墨龙”名扬四海,威震遐迩,理应敢作敢当,不会畏首畏尾!
  故而司徒文闻言之下,不由不信,方自沉吟,那位“活阎罗”宫天风,突然怒笑说道:“半月前深夜,属下正巡视九江,亲自所睹,丝毫不差,分明是他本人无疑,我等并非三岁孩童,岂能容这燕小飞诡词狡辩?”
  燕小飞看了宫天风一眼,点头笑道:“宫护法神目如电,在下料想宫护法所见不致有甚差错?但俗语说得好,‘捉贼捉脏’,以宫护法的一身修为,怎不当场将那行凶恶贼擒获,反而跑来‘九连’血口喷人?”
  “铁血墨龙”燕小飞的言语之间,不仅暗含讥讽,而且尖酸刻薄,直听得个性情暴戾的“活阎罗”宫天风,老脸之上,脸色数变,满头白发,根根竖立,倏然怒笑一声,跨步而出,向司徒文微一躬身,请命说道:“属下在江湖之上,出生入死,已近四十余年,从未遭受如此耻辱,宫天风斗胆请命,愿为舵主生擒狂贼!”
  司徒文面显难色,沉吟半响,点头说道:“有意讨教,自无不可,尚请宫护法多留分寸!”
  司徒文如此说法,意在提醒宫天风多加小心,宫天风有所体会地又复恭身答道:“属下懂得舵主深意,小心应敌,决不轻率就是!”
  一语甫毕,身形微转,右掌疾伸,便自砍向燕小飞的左肩要害。
  “活阎罗”宫天风生性暴戾,出手狠毒,稍微平庸一点的武林人物,很难在他的三掌之下逃生,但他这凌厉无匹的猛然一击,在燕小飞的眼里,却是司空见惯,丝毫未放在心上。
  宫天风这是含恨出手,自较平时越发迅疾狠毒,但燕小飞竟视若无睹,仍然面带笑容地卓立未动,直等宫天风的右掌逼近左肩的一刹那,左足微移,身形疾转,浓眉双挑扬声狂笑叫道:“宫护法,你掌指功力,称绝江湖,但燕小飞无福消受,且请收回如何?”
  “回”字甫出,右指疾伸,不偏不倚地点中了宫天风的右掌心部位。
  宫天风只觉掌心一麻,心神剧震,一条右臂不自主地倏然垂下,身形也随之后退,恶狠狠地盯了燕小飞两眼,以左手按住右肩,悚栗不前。
  燕小飞淡淡笑道:“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在下看在司徒舵主的金面之上,指力已保留四成,宫护法的一条右臂,不过仅暂时酸麻难忍,约莫在半个时辰之后,即可复原,开罪之处,尚希多多宽宥……”
  语音未了,另一锦袍老者,突然疾闪而出,目注燕小飞,狠狠说道:“阁下休要恃技骄狂,请接老夫一掌……”
  话方至此,人已凌空升起,头下脚上直扑燕小飞,并在掉头转身之际,双掌齐发,掌风阴寒逼人,极为凌厉!
  燕小飞浓眉微挑,目射精芒,双掌微微上翻,冷声说道:“劲气带寒,掌透阴煞,阁下大概是‘毒僵尸’辛老人家了!”
  燕小飞轻轻松松的翻掌发话,语间甫毕,只听得“砰”的一声,四只手掌的掌风,半空相互一撼,燕小飞面含微笑,傲立依然,一动未动,“毒僵尸”则被震得向后倒飞数尺,心血沸腾,狼狈落地,身躯连摇数摇,方勉强站稳身形,原本那张惨白如纸的瘦脸上,却满堆愧色,显得红润多了。
  燕小飞瞥了“毒僵尸”一眼,随即转对司徒文冷然说道:“司徒舵主,凡事一不过二,二不过三,燕小飞因不愿再使彼此误会加深,故对贵舵两大护法,双双出手之举,业已相当容忍,留有余地,倘若有人再次逞强相逼,燕小飞或将全力应付,那时司徒舵主却休怪我不懂情面!”
  司徒文心中了然,他一望而知,看出燕小飞功力确实有所保留,否则,宫、辛两大护法,万难全身而退。
  但他少年得志,领袖庞大的“长江三十六舵”,势力遍及大江南北,一向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如何能在自己属下面前,咽下这口恶气?何况他也确实练有一身不凡艺业!故而静听燕小飞说完,立即纵声狂笑说道:“燕大侠,你休要恃技骄狂,司徒文尚未将‘铁血墨龙’四字放在眼里,无端地挑我九江分舵,是我宫护法亲自所睹,司徒文岂能信你之诡言狡辩,自即时起,燕小飞便是我‘长江三十六舵’的死对头,来来来!让我司徒文领教领教你那称霸江湖的惊人绝艺!”
  话完,探手腹间,一柄玉骨描金扇,便自撤在手中,略一欺身,逼前半步,足下暗踩子午,凝神巍立。
  燕小飞目中冷芒连闪,长眉微轩,仰首傲笑说道:“司徒舵主,莫怪燕小飞不能忍让,实是贵舵上下步步相逼,连阁下领袖群伦,也竟不分青白皂红,不察是非真相,殊属令人浩叹!恕我燕小飞卖句狂言,在下愿以一双肉掌,领教阁下傲视武林的‘追魂夺魄十八扇’!”
  言毕,双手背立一动不动,等待司徒文挥扇进招!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场龙争虎斗即将爆发之际,竹楼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恍若银铃般的笑声,笑声甫毕,有人朗朗说道:“两位慢动手,请听冷寒梅一言!”
  语音一停,环佩响动,只见那位风华绝代的“无垢玉女”冷寒梅,由红绿二女,左右扶侍,轻飘飘地走出楼来。
  冷寒梅虽然病体稍愈,但那瘦削的娇躯,憔悴的面庞,仍然楚楚可怜,彷佛柔弱得不禁罗绮。
  燕小飞微一转身,浓眉深处,含笑低声说道:“冷姑娘玉体尚未完全康复,怎能冒此料峭春寒……娇……”
  冷寒梅不待他说完,便即嫣然笑道:“承蒙大侠照料,贱体业已康复,再说地属‘九连’,冷寒梅忝为主人,怎能坐观燕大侠蒙受不白。”
  燕小飞尚未答话,司徒文已俯身拱手说道:“未得尊谕,擅登禁地,已属失礼,又复惊动尊驾,司徒文更感不安,尚祈冷姑娘恕我情非得已之罪!”
  冷寒梅妙目双睁,淡淡笑道:“冷寒梅禁地二字,是对一般俗客而言,怎敢将司徒舵主列入其内?承蒙不弃,率众莅降,实使这荒山生色,蓬毕增辉!”
  司徒文听得出这位绝代红粉,语意之中,颇含不悦,加以讽刺,但因“无垢玉女”的声名正大,以及她那高洁气质,冷艳风华,令人望而敬畏,遂甚为窘迫地笑—笑,未便再复辩解。
  冷寒梅看了一眼,又复说道:“冷寒梅方才说过,虽然贱躯不适,身罹微恙,但仍愿冒雪冒寒,阻止这场不必要的龙争虎斗,洗刷燕大侠的清白声名,更免得司徒舵主无端树敌,因而请两位暂慢动手,听我一言,但不知司徒舵主,可信得过我冷寒梅么?”
  司徒文对这位“无垢玉女”冷寒梅,竟然狂态尽敛,傲气全收,目光微垂,嗫嚅说道:“司徒文焉敢信不过冷姑娘。”
  冷寒梅微笑说道:“司徒舵主既然信得过冷寒梅,则我奉告司徒舵主,半月前于九江行凶之人,确非燕大侠,而是另有恶徒冒名装扮,企图嫁祸于人,即冷寒梅也曾身受其害,险些儿冤枉了这位盖代豪杰……”
  司徒文闻言之下,一时颇感为难,微蹙剑眉,沉吟不语!
  冷寒梅语音微顿,继即淡淡一笑,又复说道:“事非小可,冷寒梅也知司徒舵主颇为作难,但我有个折衷办法,不悉司徒舵主能否入耳?”
  司徒文略一犹豫,继即点头说道:“冷姑娘请讲,司徒文无不听命。”
  冷寒梅微笑点头道:“冷寒梅想请司徒舵主赐一期限,或是半年或是一载,让燕大侠在此限期内孤剑缉凶,刷既可保全他本身英名,又可对司徒舵主有所交待……”
  话犹未完,司徒文已自扬眉说道:“倘若期限已过,凶手仍未缉获,又待如何?”
  燕小飞接口答道:“倘若一年期限之内不能缉获凶手,燕小飞听凭舵主处置!”
  冷寒梅黛眉双扬,复微笑说道:“既然由我负责调停,冷寒梅愿以生命担保!”
  燕小飞全身血液向上一涌,向冷寒梅深深看了两眼。
  司徒文剑眉微扬,点头说道:“既然有名满天下的‘无垢玉女’愿为鲁仲连,司徒文怎敢有拂雅意呢?彼此一言为定,司徒文就此告退!”
  语毕,又将目光转注燕小飞说道:“一年之内,司徒文在长江总舵候驾!”
  语音甫落,正待拱手告辞,冷寒梅突然淡淡说道:“无垢玉女名号,从此永不再用,请司徒舵主呼我冷寒梅好了!”
  司徒文闻言楞了一楞,满面诡异,正待说话,燕小飞已自接口说道:“冷姑娘,你这是何苦!”
  冷寒梅笑了一笑,微微摇头,示意燕小飞不必继续再讲。
  燕小飞何等聪明,一见冷寒梅示意,当即不再言语,但司徒文疑窦更甚,惟在此情况下不便多问,遂微抱双拳,转身离去!
  谁知司徒文刚一举步,燕小飞竟发话说道:“司徒舵主,你对于‘九连’禁地,就这般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么?”
  司徒文止步不行,冷笑答道:“阁下此言,未免有欠思考,九连绝峰,为冷姑娘所居,禁与不禁在她,来与不来在我,与阁下有何干系?”
  燕小飞双眉一挑说道:“司徒舵主不要忘了,燕小飞是奉主人之命迎客,既能代主迎客,便能代主问罪,九连绝峰,清静胜地,未得主人允准,任何人不可擅自登峰,你我之间过节,虽算暂时了断,但燕小飞如今却要代主人向司徒舵主动问擅登禁地之罪,不过,因系代为问罪,自然与主人亲自执行禁规不同,在下只请舵主接我三鞭,即告了结!”
  说罢,真的自腹间解下那根丈余长的皮鞭,合在手内!
  司徒文怒火上冲,转眼目注冷寒梅,但见“无垢玉女”,视若无睹,一言不发,不由得俊脸变色,精光暴射地向燕小飞厉声说道:“司徒文早有领教之意,正愁无缘,休说三鞭,就是三十鞭,甚至三百鞭,三千鞭,又复何惧?”
  燕小飞哂然微笑,不再说话,铁腕抖处,长鞭飞舞,笔直疾点司徒文面门。
  司徒文自视甚高,当然未将这分明是晃眼虚招般的迎面一鞭放在眼内,身形纹风未动,容得鞭梢逼近,傲然间,方待还手,燕小飞长鞭倏然活似灵蛇般,疾如电光石火,往下一堕一翻,疾点丹田要害而来。
  司徒文既有点意存轻敌,更做梦也想不到燕小飞变招这快,再想闪避,已是不及,只闻得嗤、嗤、嗤地数声响处,自己的儒衫下摆之处,呈现出梅花般的五个小洞。
  燕小飞含笑收鞭,司徒文面色灰白,只好以一种恨毒目光,向燕小飞盯了两眼,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
  冷寒梅一双美目之中,异采电闪,静待司徒文等人的背影消失之后,满面佩服地向燕小飞含笑说道:“燕大侠的盖世神功,超群绝艺,冷寒梅已开眼界,的确令人叹为观止,衷心敬服!”
  燕小飞苦笑说道:“冷姑娘何不说燕小飞是班门弄斧,太以过份呢?”
  冷寒梅微摇螓首,柔声说道:“冷寒梅句句由衷,司徒文生平虽无大恶,但太过骄狂,有此一鞭,也让他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使他骄狂过甚的性情,也好稍加收敛!”
  燕小飞发现“无垢玉女”的目光之中,呈现出异样的光采,不由心中一震,急忙转注竹楼,含笑说道:“春寒料峭,姑娘不宜受冻太久,请回房去吧!”
  冷寒梅娇躯微颤,向燕小飞一瞥说道:“燕大侠是否要就此与我作别?”
  燕小飞道:“人海茫茫,宇宙辽阔,一年期虽然不短,但也觉太促,燕小飞只望不负姑娘重诺,拟即就此告退!”
  冷寒梅那微显憔悴的娇靥之上,很快掠过一丝黯然神色,随即叹然说道:“也好!不过冷寒梅有一拙见,希望燕大侠能略为改装,否则,那般狡徒恶贼,定然闻风远扬,多费周折!”
  燕小飞呆了一呆,含笑说道:“多谢姑娘指点,定当遵命,不过燕小飞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未悉姑娘能否接纳?”
  冷寒梅微笑答道:“燕大侠只管吩咐,在冷寒梅能力所及范围之内,无不从命!”
  燕小飞略自沉吟,随即说道:“请姑娘候我一年,让燕小飞独自缉凶,倘若届时燕小飞辜负姑娘期望,不能擒获冒名恶徒,再请姑娘鼎力相助。”
  冷寒梅婉然一笑说道:“燕大侠担心冷寒梅之病后贱躯,难禁劳顿?”
  燕小飞生平言行,向不愿违心,故而颔首称是。
  冷寒梅双睛电闪,轻点螓首,有气无力地低声说道:“多谢燕大侠关怀,冷寒梅从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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