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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海情天
  作者:诸葛青云
  第一章 天风镇上流浪客
  第二章 青衫文士戏娇娃
  第三章 酒仙色鬼快刀王
  第四章 天风牧场来贵客
  第五章 安排金钩钓鳌鱼
  第六章 群豪毕集北京城
  第七章 雄风赌场豪赌客
  第八章 大难不死两余生
  第九章 白发朱衣千幻叟
  第十章 酒楼卖唱两母女
  第十一章 盲妇何辜遭劫难
  第十二章 卧虎藏龙京师地
  第十三章 声势煊赫宁王府
  第十四章 忍辱负重暂栖身
  第十五章 绿杨移作两家春
  第十六章 阉官肆虐逞淫威
  第十七章 浴血大战亲王府
  第十八章 炙手亲王遁空门
  第十九章 卢沟桥头风云急
  第二十章 十车黄金作贺仪
  第二十一章 隔物传功惊敌胆
  第二十二章 借花献佛显神功
  第二十三章 君临天下一统盟
  第二十四章 乔装改扮入魔宫
  第二十五章 尔虞我诈斗心机
  第二十六章 碧云寺内救人质
  第二十七章 地老天荒永伴君
  第二十八章 群侠合力诛元凶
第一章 天风镇上流浪客
  蓝天,白云,艳阳普照.是好天气!
  青山,绿水,水抱山环中,有一个约莫二百户人家的小镇甸,青石板铺成的街道,整洁而宽敞,也算是好地方。
  这是关外吉林省东南部,老岭以西,松花江上游以东的一个小镇。
  小镇甸本来另有名称,但因为它伴着威镇关外,名满江湖的天风牧场,于是,就被叫成了天风镇。
  天风镇,原来也不过是十来户人家,而且,全都是天风牧场的眷属们。为方便来往客商,经营着副业。
  众所周知,吉林省是以人参、貂皮、乌拉草等三宝而闻名全国,药材的产量也极有名,而这些,又都是老岭这一带的特产。
  天风镇既紧伴天风牧场,又当老岭入山口,往来商旅,自是不少,于是,在天时、地利、人和等条件互相衬托之下,这原本十几户人家的无名小镇,就日趋繁荣,并进而形成目前的天风镇。
  不过,市面一趋繁荣,组成分子也自然复杂起来,三教九流,龙蛇杂处,已不复当年那单纯朴实的面貌了。
  而且,这地方因僻处山区,官府力量,鞭长莫及,因而也成了作奸犯科者的避逃渊薮,武林宵小的安乐窝,谁的拳头大,胳臂粗,谁就算老大。
  在这儿,王法已不值一文,谁要是提起王法,不但会遭到白眼,也准会受到一声怒“呸”。
  不过,这批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对天风牧场的场主,却是由衷地敬畏,任何天大的事情,只要天风牧场有人出面,无不迎刃而解。
  当然,如能有天风牧场场主的一句话,那更是比皇帝老儿的圣旨还要管用多了。
  提起天风牧场,凡是跑江湖的人,都该说上一声:“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天风牧场场主朱志宇,豪迈,刚直,有孟尝风,武功更是没得话说,马上马下,都是万人敌,一柄九环大砍刀,生平未逢过敌手。
  不过,此人也有一点小毛病,那就是酷嗜杯中物和有寡人之疾。
  对酒,他是千杯不醉,对女人,更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因此,武林中人都称他为“酒仙色鬼快刀王”。
  本来嘛!英雄与美人,由来就是相提并论的,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朱志宇算得上英雄,自不便例外。那么,他对醇酒妇人的爱好,也就算不得什么毛病了,所谓“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这,也许就是他对那“酒仙色鬼快刀王”的绰号,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引以自豪的原因吧!
  天风牧场,位于老岭山脉主峰之麓,占地广达数万亩,所饲马匹牲口,数以万计,雇用人员,多达千人以上,其所经营的事业,除畜牧之外,凡是这老岭附近的特产,如药材、皮货、木材、金矿等,可说无所不包.其规模之大与资财之雄,自可想见。
  朱志宇虽然“后宫粉黛三千”,但膝下却仅有子女各一。
  子名天佑,据说是其第九房如夫人所生,将门虎子,自是没得话说,目前已接管乃父所有事业,而朱志宇本人,已于二年之前.优游林泉,不问俗事了。
  女名君玉,年已及笄,惟尚待字闺中,协助乃兄,管理那庞大的事业。
  那是一个仲夏五月的黄昏……
  天风镇上,炊烟四起,倦鸟归林,除了由不远处的天风牧场中传来一阵阵洪烈的马嘶之外,气氛显得静谧而和穆。
  一家名为“招商客栈”的小客栈门口,安详地踱出一位身着蓝布短装却是颇有书卷气息的少年。
  他外表看来,年约十七八,尽管是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皮肤也显得黝黑,有若庄稼人,但却是眉目清秀,气宇轩昂,只要是有心人,入目之下,就会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
  他走出大门之后,即站立在台阶上,负手闲眺着,看那神情,似乎是在等待一个人。
  这时,斜对面一家较高级的午安客栈内,忽然发出一阵争吵,只听一个破锣似的语声嚷道:“奶奶的.老子花钱玩女人,你管得着!”
  另一个粗扩的语声冷笑道: “你玩别的女人.大爷懒得管,但你玩的是大爷我包租的粉头.大爷可就非管不可!”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包租的粉头,又有什么不能玩的!老子花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这粉头又不是你的浑家……”
  那粗犷语声怒喝一声:“混账东西!”
  “砰”地一声大震.显然两人已动上了手。
  那破锣似的语声嚷道:“你敢打人……”
  那粗犷语声冷笑道:“打你?大爷还要宰你!”
  紧接着,一阵“哗啦”爆响,显然还打坏了东西。
  在一片“稀里哗啦”声中,有店家的劝告声,好事者的助威呐喊声,客栈门外的街头,也逐渐聚集了不少闻声而来的闲人。
  招商客栈门口的那蓝衣少年,方自微微一蹙剑眉.那破锣似的语声怒喝道:“奶奶的,你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要打要杀,老子都奉陪,别在这儿打坏人家的东西,走!咱们到外面大街上去!”
  那粗犷语声冷笑连连地道: “好!不出来的,是王八羔子!”
  像一阵旋风,一道黑影,飞快地滚落街心。
  那是一个额头有着一道刀疤,横眉怒目,身材高大的汉子,一身短打,上衣半敞,露出一丛既黑又粗的胸毛,那长相,好不怕人!
  他滚落街心之后,立即弯腰由腿肚上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狞笑一声道:“狗娘养的!也不打听打听,我‘两头蛇’在天风镇上是干什么的!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
  这时,他面前已站着一个商旅打扮、脸色阴沉、手持一柄铁尺的灰衫汉子。
  而这两人的周围,也各有不少呐喊助威的人,而原来那些闻声而来的人,却已不约而同地,一齐退得远远的。
  那刀疤汉子双目中,凶芒一闪,拉着粗犷的嗓门,怒喝一声,道:“兔崽仔!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忌期……”
  话声未落,手中匕首一抡,一个虎扑,向灰衫汉子当头直剁。
  灰衫汉子冷笑一声,身形一侧避过对方的锐锋,右手铁尺一挥.径击对方左肩,同时,左手也扬指飞点对方的“七坎”重穴,避招还攻,有如一气呵成,身手居然很是不错。
  那刀疤汉子也非弱者.塌肩旋身,避过对方的一招一式反击之后,也立即还以颜色,刹那之间.两人兔起鹘落地缠斗在一起。
  这两人的身手都不相上下,一时之间,本难分出胜负,但那刀疤汉子,因所使是一把匕首,与对方的铁尺一比,短了不少,无形之中吃了亏也因而落在下风,被逼得连连后退。
  助威的人群中,一个麻脸汉子,悄然拔出匕首,冷不防地向灰衫汉子背后扑了过去。
  另一个彪形大汉怒喝一声:“鼠辈敢施偷袭!”
  喝声中,已飞身将麻脸汉子截住,展开一场恶斗。
  这一来,怒叱连声,人影飞闪,双方又各有三人加入战圈,形成一场惨烈的混战。
  论搏斗双方的身手,相差都有限得很,一时之间,本难分胜负。
  但那刀疤汉子.显然是这天风镇上的地头蛇.人多势众,自然占了优势。
  而灰衫汉子既是外来客,人数又仅仅只四个,相形之下,可就吃了大亏,不到盏茶工夫,灰衫汉子这边,已是一死一重伤。仅剩下灰衫汉子与彪形大汉,各斗三人,在勉强撑持着。
  这情形,已很明显,最多还能撑住二三十回合,那灰衫汉子与彪形大汉,也是非死必伤不可了。
  那站在招商客栈门口的蓝衣少年,双目中异彩连闪,剑眉连连轩动,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
  但不知究竟为了什么,他却是踌躇不前,且终于平静了下来。
  就当此时.那灰衫汉子的左肩已挨了一刀,痛得他一个踉跄,冲向刀疤汉子身前。
  刀疤汉子狞笑一声,匕首一挺,迎头猛戳过去——
  就当灰衫汉子生死一发之间,那刀疤汉子忽然一个踉跄,退立五尺之外。
  与此同时,连那另外两个围攻灰衫汉子的人,也退立五尺之外。
  那灰衫汉子死里逃生之下,不暇多究地虎吼一声,扑向围攻彪形大汉的三人,铁尺一挥顿时解决了一个,并立即与彪形大汉背靠背地联手作战,这一来,自然将危局暂时稳定下来。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那刀疤汉子等三人,莫明其妙地被迫退五尺之外的刹那之间的事!
  就当刀疤汉子一愣的瞬间,一个苍劲语声连叫两声“哎哟”之后,又怒喝一声道:“混账东西!我老人家是瞎子,难道你们的狗眼,也瞎了不成!”
  原来街心中,竟平空多出一个白发蓬飞,酒糟鼻、白果眼、满脸皱纹堆叠,手持竹杖,足登多耳麻鞋,却穿一袭大红长袍的怪老头来。
  他骂过一阵之后,又手抚右肩, “哎哟哎哟”地叫嚷起来。
  瞧这情形,敢情方才刀疤汉子等三人的被迫退,还是这瞎老头无心之中地一撞所造成的哩!
  如果说,凭这么一个老态龙钟的瞎老头,无心之中的一撞,能将三个生龙活虎似的,而且又是正在拼命恶斗中的彪形大汉撞开,可委实是难以令人相信。
  那刀疤汉子目注红衣老头,半响之后,才冷笑一声道:“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老头,你少装蒜!”
  红衣老人白果眼一翻,怒哼一声道:“娃儿,你这是跟我老人家说话!”
  那刀疤汉子,也已有三十七八岁,竟然被红衣老头叫为“娃儿”,可实在有点不是滋味,只见他双目中凶芒一闪,厉吼一声:“老儿看拳!”
  “呼”地一声,一拳猛捣红衣老头前胸。
  红衣老头既老又瞎,刀疤汉子这凶猛的一拳,又怎能躲得了。
  他.方自闻声一翻白果眼,“呼”地一声,已挨个正着,被击得仰身栽倒。
  而且,无巧不巧地,正倒在那围攻灰衫汉子与彪形大汉二人的一个劲装大汉身上,将那劲装大汉撞得一个踉跄,余威所及,并接连撞上两个,“砰砰”连响中,接连倒下四人。
  那灰衫汉子与彪形大汉,正被围攻他们的七八个敌人逼得手忙脚乱,发岌可危间,蓦然减少三个敌人,不由大喜过望,大显神威,又各自杀伤对方一个,情况又稳定下来。
  刀疤汉子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的一拳.竟造成如此结果,气愤交加之下,一个虎扑向那正满地翻滚、抚胸惨呼的红衣老头,飞起一脚,踢得接连三个翻滚,杀猪似地大嚷道:“打死人啦!救命啊……”
  刀疤子冷笑一声道:“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敢救你狗命!”
  话声中,又是一脚踢出。
  这一脚,想必是踢中了红衣老头的要害,两个翻滚之后,再也不叫了,只是手抚前胸,张口作半喘状。
  刀疤汉子双目中煞芒一闪,猛跨三步,一脚向红衣老头的胸部踢去。
  这一脚,如果给踢中了那红衣老头,准会一命乌呼。
  就当此危机一发之间——
  刀疤汉子但觉眼前一晃,他那即将踢中红衣老头的右脚,竟被人轻轻架住,耳边并响起一个清朗的语声道:“够了!朋友。”
  这及时出手的,竟是那站在招商客栈门前,负手闲眺的蓝衣少年。
  刀疤汉子自微微一愣之间,又被拉得向后退了三大步,蓝衣少年冷笑一声道:“这位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你能忍心下此辣手!”
  刀疤汉子挣了挣,却未挣脱,原来他的一只右腕,还在蓝衣少年的健腕中,这情形,不由使他老羞成怒,厉叱一声:“不敢看杀人,就窝到你师娘怀中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蓝衣少年平静地笑道:“朋友,我是好意……”
  刀疤汉子截口怒喝道:“谁是你的朋友!”
  蓝衣少年淡淡地一笑道:“你说对了,我正为这‘朋友’二字,有欠斟酌而后悔哩!”说着,已自动放开了握住对方右腕的手。
  刀疤汉子连忙退后三大步,狞笑一声道:“你小子是存心架梁?”
  蓝衣少年披唇一晒道:“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狗皮倒灶的事情哩!可是……”
  刀疤汉子截口冷笑道:“那你就给老子滚!”
  蓝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可是你们欺负一个根本不会武功的老人家,这宗事,我就管定了!”
  刀疤汉子反问道:“你怎么能判定他不会武功?”
  “不错!”蓝衣少年接道:“起初,我也有点怀疑,才忍着没及时救援,现在他这奄奄一息的情形,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不会武功?”
  刀疤汉子似乎词穷了,愣了一愣之后,才轻声问道:“你真要架梁?”
  蓝衣少年笑道:“事实上,我已经架住了啊!”
  刀疤汉子狞笑一声:“好……”
  刀疤汉子刚刚说出一个“好”字,那躺在地下的红衣老瞎子,却忽然有气无力地问道:“哟!那娃儿,你为何要杀我老人家?”
  刀疤汉子怒声接道:“大爷高兴!”
  红衣老头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奇怪,我只听到江湖传言,最近有很多的瞎老婆子被莫明其妙地杀死了,可不曾听说有人高兴杀瞎老头子的事啊!”
  自语一顿.又声调略提地接问道: “娃儿,你能否告诉我,为何一定要杀我这个瞎老头?”
  刀疤汉子狞笑一声道:“去问阎王爷吧!”
  扭头一声沉喝道: “王五、赵六,别呆着,先宰了那老头!”
  人群中,有两个劲装大汉,应声而出,双双扑向那红衣老头。蓝衣少年旋身一声大喝:“滚!”
  “砰砰”两声震响过处,那两个劲装大汉,各被震退三步。刀疤汉子入目之下,不由冷笑一声道:“你小子也不过如此!”
  紧接着,一声沉喝:“王五、赵六,亮兵刃,先宰了这小子,再杀那老瞎狗……”
  话声中,匕首一插,首先和身飞扑。
  那王五赵六也分别亮出匕首,采鼎足之势,一齐向蓝衣少年扑来。
  蓝衣少年剑眉连轩,朗声笑道:“来得好!”
  身形一旋,拳打足踢,居然凭赤手空拳,将对方三人同时逼退三步。
  三个一退,立即又增加两个,形成五对一。
  而且,后来的这两个,一个使长剑,一个使大砍刀,身手也比原来的三个只强不差。
  如此一来,三把匕首,加上一剑一刀,立即将蓝衣少年迫得仅仅勉可自保了。
  那蓝衣少年,身法轻灵,招式奇异,但内家真力,却并不怎么高明,而且是以一双徒手对付五个手持兵器,也算得上是二流高手的敌人,自然难免吃亏。
  此刻,他仅仅是凭着轻灵的身法,与奇异的招式,在敌人的刀光剑影中,腾挪闪避着.如果时间一久,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刀疤汉子边打边冷笑道:“乳臭未干,胎毛未褪,也敢出来打抱不平,嘿嘿……”
  一阵阴笑之后,又冷笑一声道:“小狗!姜大爷难得发善心,只要你跪下来向姜大爷磕八个响头,姜大爷可以饶你不死。”
  那蓝衣少年,虽然被迫而采取守势,但门户封守极严,他尽管没法突围,但一时之间,对方五人却也将其无可奈何。
  就当此时,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道:“姜老大,那瞎老头不见啦!”
  不错!那红衣老头已乘双方混战之际,莫明其妙地失了踪。
  这情形,真教人既诧异而又啼笑皆非。
  试想,一个既老又瞎,而且已负重伤的糟老头,在姜姓刀疤汉子那么多手下人,众目睽睽的监视之下.居然莫明其妙地不见了,岂非咄咄怪事!
  何况.替他打抱不平,事实上也是救了他一条老命的蓝衣少年,正被强敌包围,作生死之搏,而他却悄然一走了之.又怎不教人啼笑皆非!
  那刀疤汉子怒声叱道:“你们都是死人!”
  接着,又沉声喝道:“还不分头去追!”
  “是!”
  人群中刚刚答出一个“是”字,蓝衣少年耳中,却传入一丝微弱而清晰的语声道: “娃儿,沉住气,听我的指示……”
  话声入耳,蓝衣少年不由心头一宽。
  他武功虽然并不怎么高明,但却懂得,这微弱而清晰的语声,是内家真力有极高造诣的武林高手所发出,名为“真气传音”,也叫“蚁语传声”。
  此时此地,能有此种高人在暗中帮助他,又怎不叫他大喜过望地心中一宽。
  但也就当他心中大喜,而微一分神之间,左小腿上却中了一剑,虽不算怎么严重,却痛得他几乎要痛呼出声。而同时,那神秘传音又道:“退右足,旋身‘金丝缠腕’。”
  他按“蚁语”所示,旋身出手,刚好一把扣住那使剑汉子的右腕。同时,飞起一脚,将对方踢飞丈外。 “叭”地一声,跌了个四仰八叉。
  当然,那汉子的青钢长剑也到了他的手中,他更是毫不怠慢地,顺手一式“横扫千军”.将其余四人,迫得退后一大步。
  那神秘传音脱口赞道:“好!好!孺子可教。”
  一剑在手,敌人又倒了一个,蓝衣少年顿时精神大振地长剑挥洒,打得有声有色起来。
  但尽管如此,他想要凭一支长剑,脱出对方四人的包围,却还是不容易。
  何况此时,又有一个手使铁尺的灰衣汉子,也飞身加人战团,依然是五对一。
  不过,蓝衣少年因多了一支长剑,又有大援在暗中帮他,尽管他左小腿已负伤,却因心头镇静之故,还能有攻有守地维持平局。
  此时,那力战五六个敌人的灰衫汉子与彪形大汉二人,彪形大汉已身负四五处创伤,显得行动迟滞,灰衫汉子既要应付敌人,又要照顾同伴,那情况,真是捉襟见肘,岌岌可危。
  蓝衣少年耳中的神秘传音又起: “那刀疤汉子.死有余辜,娃儿,注意!”
  蓝衣少年依言一式“分花拂柳”,迫退左右两面敌人,紧接着,一个左旋“贞娥刺虎”,闪电刺出。
  一声惨号,那姜姓刀疤汉子.已被一剑穿胸。
  蓝衣少年长剑一抡,带着那刀疤汉子的尸体.一招“玉带围腰”,将飞扑前来的其余四人,迫得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
  这时,人群中爆起一阵叫嚷: “不好了!姜老大被杀了……”
  “兄弟们,大家上啊……”
  “上啊!剥了这小杂种……”
  人如潮涌,至少有十五六个劲装汉子,一齐向蓝衣少年飞扑而来。
  这声势,可使蓝衣少年暗中着了慌。
  偏偏那位神秘传音的人,也不再有什么指示了。
  就当他暗中钢牙一挫,准备豁出去的瞬间——
  一阵急骤的鸾铃声,与杂沓的马足声,疾驰而至。同时,一声威严的劲叱,也遥遥传来:“通通住手!”
  这一声劲叱,语声虽然不高,但却使斗场中,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具有无上的威严。
  首先,是那些向蓝衣少年蜂拥而来的劲装汉子,一齐闻声站立。
  接着,那些围攻蓝衣少年助人.甚至连同围攻那灰衫汉子的人,也一同虚晃一招,退立一旁。可怜那灰衫汉子与彪形大汉,已是全身浴血,这一停止搏斗之后,精神一松弛,再也撑持不住,两个人搀扶着,就地坐了下去。
  蓝衣少年也方自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口大气.转眼间,两骑无比雄骏的黄骠健马,已停立在他的面前。
  马上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约弱冠,面如冠玉,唇若涂朱,鼻粱挺直,眉目如星,猿臂蜂腰,英资飒爽衬托上那一袭玄色猎装,与背上的长弓,更显得英姿焕发,有若临风玉树。
  女的年约十六七,一身紫色猎装,眉目如画,一派天真,虽不算顶美,却是人见人爱。
  最动人处,还是那骄颜上若隐若现的酒涡,和那大而澄如秋水似的美目和周围长长的睫毛,开合之间,有若两把小扇子,一动一动地,特别撩人遐思,配上那长垂肩头的,扎着两个蝴蝶结的长辫,随风飘荡,更是别具一番风韵。
  这两骑人马的背后,鱼贯地停立一列二十骑健马,马上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马前马后,并挂满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
  显然.这些人是行猎归来,看这情形,他们此行收获,相当丰硕哩!
  蓝衣少年方自暗赞一声:“好一对俊灵男女……”
  马上的猎装少年已俊目凝威地环扫现场一遍,沉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走出一个灰衣汉子,向着猎装少年躬身一礼,恭谨地答道:“禀场主,是那个……”
  抬手一指蓝衣少年,接道:“那个外地来的蓝衣小子,杀死了咱们姜老大。”
  蓝衣少年不禁心头暗忖: “这可能就是天风牧场的场主了,虽然长相不错,但靠着父亲的余荫,却也没什么骄傲的……”
  他心念电转中,只听那猎装少年冷哼一声道:“人家一个异乡人,怎会随便杀人,准是你们先欺负人家,人家才在自卫情况之下,杀死了他!”
  灰衣汉子诺诺连声,却是讷讷地答不出一句话来。
  猎装少年剑眉一蹙,沉声说道:“我毋须听什么理由,我自信我的判断不会错。”
  目光一掠那姜姓刀疤汉子的尸体,冷冷一笑道: “这种人,死了是地方上的大幸。”
  挥了挥手,脸色一沉地接道:“下去,死的拖去埋了,受伤的立即治疗,好好约束手下,以后不许再欺负外乡人!”
  灰衣汉子连声恭喏道:“是!是!……”
  这刹那之间,那蓝衣少年对猎装少年的印象,已有了急剧的转变。
  “料事如神,处事公正而明快,显然并非一个光靠父亲余荫的纨绔子弟,方才.我倒是错估了他……”
  他念转未毕,那猎装少年已扭头向紫衣少女笑道: “小妹,你看这位兄弟……怎么样?”
  那紫衣少女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向蓝衣少年打量着,经猎装少年这没头没脑地一问,不由微微一愣地反问道:“什么怎么样啊?”
  猎装少年接道:“我是说,他的资质和禀赋。”
  紫衣少女“哦”了一声之后,才又向蓝衣少年深深—瞥地答道:“大哥,我说实话,你可别不高兴。”
  猎装少年笑道:“小妹,你将大哥我看成什么人了……”
  “那我就直言谈相啦!”
  “理当如是。”
  紫衣少女神色一整道:“他的根骨之佳,比起大哥你来,只强不差。”
  猎装少年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有此同感,此人如能得明师调教,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那蓝衣少年被对方两兄妹如此“品头论足”地谈论着,尽管说的是他的天赋资禀,但心中可听得不是味道,而准备向客栈中走去。
  但就当他的脚步将动末动之间,那猎装少年已飘落在他面前,向着他抱拳一拱道:“这位兄台请了!”
  蓝衣少年连忙还礼道:“不敢当!不知场主有何……”
  猎装少年截口笑道: “在下朱天佑,可能我要痴长一两岁,如承不弃,叫我一声朱兄就行了。”
  蓝衣少年笑道:“有道是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朱兄少年豪侠,威震关外,名满江湖,而小弟我这个无名小卒,却是天大的高攀了哩!”
  朱天佑一伸猿臂,紧拉对方健腕,用力摇撼着道: “兄弟,凭这两句话,待会,我要罚你十大杯酒。”
  蓝衣少年但觉对方的健腕,有若一道钢圈,饶他使尽全身力气,还是被越束越紧,不由使他一蹙剑眉.龇牙苦笑道:“小弟鸡肋不足以当虎腕,朱兄你……”
  朱天佑本有一试对方功力深浅之意,一见对方并非做作,不由收劲松手,歉笑道:“我一时高兴得有点忘形……兄弟你得多多包涵!”
  蓝衣少年抚摩着自己的左腕,苦笑道:“幸亏朱兄是高兴得忘了形,否则,小弟这只手腕,怕不已报销了哩!”
  朱天佑讪然一笑道:“兄弟,你饶了我吧!”
  接着,又一拍自己额角道:“兄弟,你看我多糊涂,还没请教你尊姓?和台甫怎样称谓?”
  眼前,香风微拂,一个娇甜的语声接道:“大哥,你还有更糊涂的事哩!”
  原来那马上的紫衣少女也到了他们身边。
  朱天佑不由一愣道:“小妹,此话怎讲?”
  紫衣少女“晤”地一声娇笑道:“你这兄弟,左小腿上,已带了伤,而你这个大哥,却并未看到,只是穷话三千的……”
  朱天佑连忙截口苦笑道:“对对,我真够糊涂。”
  扭头向后面一声沉喝:“来人,腾出一匹马来……”
  这时,蓝衣少年连连摇手,截口说道:“不必,不必,朱兄盛意心领,小弟这点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我自己带得有金创药,包扎—下就行了。”
  朱天佑满面诚挚地接道:“兄弟,咱们虽然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你能不能暂时屈驾,前往敝牧场小住?”
  蓝衣少年也显得颇为激动地道:“朱兄盛情可感,可是,小弟因为要等一个人,暂时不能离开,只好改日再专程前往拜候了。”
  朱天佑微感失望地道:“兄弟要等的是什么人?”
  蓝衣少年道:“那是小弟义父。”
  朱天佑接问道:“令义父要几时才来?”
  蓝衣少年道:“日内也该来了。”
  朱天佑正容接道:“兄弟,令义父他老人家到来时,务请二位一同前往牧场小住,让愚兄略尽地主之谊。”
  情见乎词,显得非常诚恳。
  蓝衣少年不由讷讷地道:“这个……可得等义父他老人家到来之后.才能……哦!好吧!小弟当力求他老人家一同前往。”
  原来就这说话的同时,那神秘传音又起: “娃儿,答应他,对你有益无害,我老人家担保你义父也决不会反对。”
  蓝衣少年尽管拿不准这神秘传音的人,是否就是那红衣老头.但因这位闻声而不见人的神秘人物,方才对他有过不少帮助,在他心中建立了信心,所以他的答话,结结巴巴地才转过话锋,答应下来。
  朱天佑诚挚地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明天愚兄亲自前来……啊……兄弟你住在哪一家客栈?”
  蓝衣少年抬手朝他所住的招商客栈一指道: “就是那一家。”
  朱天佑扭头向早已牵着一匹空马,站立一旁的一个彪形大汉道:“李彪,快去吩咐店家,这位兄弟是我们的贵宾,必须好好地招待,不许受到任何干扰!”
  李彪恭应—声,飞奔而去。
  朱天佑目注蓝衣少年.接道:“兄弟你今年……”
  刚说到这里,那位被冷落在一旁的紫衣少女,忽然一跺小蛮靴,手中马鞭一挥,发出一声“啪”的好响。
  朱天佑连忙话锋一转,笑道:“糟了!冷落了这位刁蛮公主,那还了得……来来来,兄弟,我给你们介绍……”
  紫衣少女瑶鼻一耸,截口笑道:“真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妹妹。”
  朱天佑方自讪然一笑间,紫衣少女又披唇道:“不用你介绍,我自己会说。”接着,纤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美目凝注蓝衣少年,俏皮地一笑道:“我,朱君玉,君临天下的君,玉洁冰清的玉。”
  蓝衣少年向着她抱拳一拱道:“小可见过君玉姑娘……”
  朱君玉模仿着他的语气、神态,也抱拳一揖道:“在下这厢有礼了。”
  说完,她自己也忍俊不住地,“嚏哧”一声娇笑。
  朱天佑目注满脸尴尬神色的蓝衣少年,歉笑道:“兄弟.我这位小妹,自幼娇纵惯了,一向就是这么顽皮,你可得多多担待。”
  朱君玉白了乃兄一眼道:“别废话了,快点介绍你的兄弟吧!”
  “是!”朱天佑神色一整地接道: “这位就是我新交的兄弟……”
  猛然顿住话锋,抬手一拍自己的额头.朱君玉忍不住“咕”地一声娇笑道:“看你, ‘愚兄’、‘兄弟’的亲热了半天,却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你……你真是一个糊涂蛋啊!”
  朱天佑尴尬地笑道:“兄弟,我是被高兴冲昏了头脑,竟忘了请教……”
  朱君玉截口笑道:“不必再请教了。”
  美目移注蓝衣少年,嫣然一笑道:“还是自己说吧!”
  蓝衣少年点点头,接道:“小弟甄子虚。”
  朱天佑忍不住哺啸自语道:“甄子虚……甄子虚……这名字好怪!”
  朱君玉也微点螓首道:“晤!委实是有点怪……”
  甄子虚讪然一笑道:“好教两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朱天佑连忙接道:“愚兄怎敢见笑,不过是觉得这名字有点奇怪而已。”
  甄子虚正容接道:“不瞒二位说,小弟本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这姓名都是我义父代取的。”
  朱天佑“哦”了一声道:“兄弟,你的义父也姓甄?”
  “不!”甄子虚接道:“义父他老人家姓水,号东流。”
  朱天佑不禁脱口赞道:“好名字!不过,也有点怪……”
  朱君玉又白了乃兄一眼,截口笑道:“有什么怪!难道水不是向东流的!”
  朱天佑微然一笑道:“小妹,你只会欺负我这个大哥。”
  朱君玉瞪了乃兄一眼道:“谁欺负你了!这是理嘛!”
  朱天佑苦笑道:“好了,我不跟你抬杠。”
  跨前一步,再度拉住甄子虚的手,摇撼着道:“兄弟,不打扰你了,明天中午,我再来看你……”
  朱君玉同时说道:“对了,你腿上的伤,也该早点包扎。”
  话声中,已像一朵紫云似地,飘上了坐骑。
  紧接着,朱天佑也飘身上马,一声“明天见”,兄妹双双策马疾驰而去。
  在急骤的蹄声中,朱君玉回眸一笑,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道:“甄少侠,明天我也来看你……”
  暮色苍茫中,一行人马,迅疾地消失在长街的另一头。
  甄子虚呆立少顷,苦笑着摇摇头,也不理会那些仍然远远地围在四周的闲人,所投射过来的奇异目光,径自走回招商客栈。
  一进客栈大门,掌柜的已朝着他满脸堆笑地,哈腰说道:“少侠,您的房间,已换了一间上房。”
  甄子虚心不在焉地,漫应了一声,那掌柜狗颠屁股似地,一面前头带路,一面强笑道:“少侠,请随小的来……啊!少侠,您要些什么,请尽管吩咐。”
  甄子虚心知对方这种殷勤态度,是受了方才朱天佑派人传话的影响,当然,方才街心中所发生的一切,对方也必然全部看到,才有目前这种侍奉惟恐不周的态度。
  他对对方的这种势利眼.尽管内心之中深恶痛绝,但表面上却不得不敷衍着道:“谢谢你!我不需要什么……对了,请吩咐小二哥打盆热水来。”
  “是是……”掌柜的连声恭应道:“少侠,就是这一间。”
  甄子虚挥手道:“好了,掌柜的请便吧!”
  说着,已推开房门,举足跨了进去。
  这是这一家客栈中最豪华的上房了,不但收拾得窗明几净,连衾枕被褥,也是全新的。
  他入目之中,不由自我解嘲地笑道:“看来我真的成了一位贵宾啦……”
  自语未毕,那神秘传音又起:“娃儿,你本来就是一位贵宾,别自暴自弃,有道是: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你要好自为之。”
  顿了一顿,又接道:“明天,不管你义父回不回来,先跟朱天佑上牧场,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必要时,我随时可以找你,告诉你怎么做……”
  甄子虚本想坐下来,给自己的腿伤上药,闻言之下,不由怔愕地暗忖着。
  “奇怪,他好像对我的情形,都很清楚……”
  沉思间,不由举目四顾。
  这时,店小二已端着灯台和热水进来。
  甄子虚挥了挥手道:“好,放在一旁,你先下去。”
  那神秘传音话锋一转道: “别东张西望,你找不到我的……你们父子的一切……我都很清楚,什么‘水东流’、‘甄子虚’,只能骗骗朱天佑与朱君玉那两个雏儿。再说,我老人家是友非敌,对你们父子只有帮助,但你必须绝对信任我,听我的话……娃儿,你听懂了吗?”
  甄子虚正容点了点头!
  那神秘传音接道: “唔!这才是好孩子,记着,明天中午,同朱家兄妹去天风牧场,如果你义父亲还未来,也不必再等,届时,我老人家会向他说明一切……娃儿,听到没有?”
  甄子虚又点点头!
  神秘传音接道:“听不听我老人家的话?”
  甄子虚再点点头。
  神秘传音这才满意地一笑道: “好!这才是乖孩子,现在,你包扎好伤口之后,即好好休息,我走了……”
  甄子虚默然沉思半响,才苦笑着摇摇头道: “想不通的事,还是不想为妙……”
  自语声中,已径自卷起裤腿,察看腿上的剑伤。
  伤口在左小腿的腿肚上,长达三寸,但深度仅约半分许.这委实是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
  他就着热水,将伤口洗净,并敷上金刨药,包扎好后,立即上床歇息。
  天风镇东端,有一幢占地广达数十亩,四周围墙高耸的巨宅。
  这幢巨宅约莫建于十年之前.自建成迄今,长年大门紧闭,难得见到有人进出,纵然偶尔有人进出,也不与人交谈。
  因而,这天风镇上的人,谁也弄不清,这巨宅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以及做何营生?
  也因这幢巨宅太以神秘,引起一般人茶余饭后的各种忖测:
  有人说:巨宅主人是一位退隐的武林人物……
  也有人说:巨宅主人是位告老退休的朝廷大员。
  人言人殊,却是谁也没法证明自己的忖测是正确的。
  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久而久之,私下忖测的人失去了兴趣,再也没人提及这幢巨宅了。
  当日初更过后.也就是当住在招商客栈中的甄子虚,上床之后不久。
  天风镇上的一家客栈——蓬莱阁的二楼上,面对那神秘巨宅的窗户中,出现一团灯光,灯光忽明忽暗地,一连闪了九次。
  然后,那幢神秘巨宅中,本来是黑黝黝的楼房上,出现“品”字形的三点灯光,但那“品”字形的灯光,却是一现即隐。
  少顷,蓬莱阁中腾起了一道黑影,像长虹经天似地,朝着神秘巨宅方向驰去,一闪而逝。
  不久,神秘巨宅,一幢精致的静楼前,出现一个身着黑色长衫,头戴黑布套,仅露出一对精芒四射的眼睛的怪客。
  当这黑衣怪客缓步走向静楼时,暗影中发出一声劲喝:“报番号!”
  黑衣怪客恭应道:“地字第九号。”
  暗影中人沉声说道:“好!自行进去。”
  黑衣怪客缓步登上台阶,进入厅堂。
  厅堂中,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但黑衣怪客却是轻车熟路,也是诚惶诚恐地,穿行无阻。
  越过厅堂,折入一道回廊,然后循梯直登二楼。
  当他登上楼梯顶时,忽然亮起一盏八角宫灯,一个与他同一装束,却是全身一色红的怪人.伸手一声沉喝: “验号牌!”
  黑衣怪人探手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的银牌,双手递给红衣怪人。
  红衣怪人接过银牌,略一审视之后,退还对方,并低声说道:“帝君已等得不耐烦了,快去!”
  “是!”
  黑衣怪人恭应一声之后,那八角宫灯,也随之而灭。
  他蹑足快步走到甬道尽头,一阵隆隆之声过处,现出一道仅仅容一个人勉强挤入的铁门。
  铁门内,是一间五尺见方的房间,灯火通明之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房间,六面都是铁壁,其厚不知几许.虽然里面空无一物,也显得纤尘不染,但却隐隐散发着一股中人欲呕的血腥气。
  这情形.等于是人间地狱啦!
  那黑衣怪人虽然禁不住两腿不停的筛糠,但却不能不硬着头皮,由窄小铁门中走了进去。
  当他走入那铁室中,那道小铁门也随之合拢,而同时,面对他的铁壁上,却出现一个尺许见方的窗口。
  窗口内,暗沉沉地什么也看不见.但却传出一个威严而娇甜的语声道:“地字第九号,帝君有事,不容分身,有什么消息,先向本座报告。”
  黑衣怪人一听接见的人,并非帝君本人.不由如释重负似地,暗中长吁一声,恭声说道:“禀左丞相,黄字第十号手下的一个姜姓头目,已于不久之前,被人杀死。”
  那娇甜语声愠声道:“这些鸡毛蒜皮事,也用得着烦扰帝君!”
  黑衣怪人躬身说道:“回相爷,卑职还有重要消息上禀。”
  “帝君”、“丞相”、“卑职”,倒蛮像是庙堂上的人物,不过,在此种场合中,却使人听来有点不伦不类之感。
  那娇甜语声接道:“快快报来!”
  黑衣怪人恭声答道:“回相爷,黄宇第十号手下那个姜姓头目,虽然是死于一个甄姓小子之手,但实际上,却是死于一个红衣老头的传音指示。”
  那娇甜语声道:“红衣老头是什么人?”
  黑衣怪人道:“红衣老头是谁,卑职不知道,天字第五号也不知道……”
  “天”字、 “地”字,再加上“黄”字,这些神秘人物.想必是以“天地玄黄”四字分等级的了。
  以那姜姓刀疤汉子的相当于二流高手的身手,也不过是一个“黄”字号人物手下的头目.那么,这些所谓“丞相”、“帝君”等人物的厉害也就可想而知。
  那娇甜话声讶然道:“有这种事,凭天字第五号的江湖阅历,居然不知道那红衣老头的来历。”
  “是的。”黑衣怪人接道:“当姜姓头目被杀时,天字第五号与卑职都躲在旁观闲人中……”
  那娇甜语声截口怒叱道:“混账…—”
  “是!相爷。”
  “你们竟坐视自己人被杀而不加援手.真是岂有此理!”
  接着,他将黄昏时分,大街上所发生的一幕,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并加上按语道:“不敢欺瞒相爷,卑职对那红衣老头,以传音指示那甄小子一节.根本茫无所知,这些还是天字第五号,根据当时所显示的各种迹象,加以忖测得来。”
  那娇甜语声没答话,似乎在沉思着。
  黑衣怪人又“哦”了一声道:“对了,卑职还漏了很重要的一句话,没向相爷报告。”
  娇甜语声道:“快说!”
  黑衣怪人道:“那红衣老头,还提到瞎老婆子神秘被杀的事。”
  娇甜语声道:“那厮是怎么说的?”
  黑衣怪人道:“那厮是这么说的:‘奇怪,我只听到江湖传言,最近有很多瞎老婆子,奠明其妙地被杀了,可不曾听说有人高兴杀瞎老头的事啊!’……”
  娇甜语声“晤”了一声道:“那位红衣老头,是何模样?”
  黑衣怪人道:“白发蓬飞,橘皮脸、酒糟鼻、白果眼、穿大红长袍,持青竹杖。”
  “多大年纪?”
  “这倒看不出来……”
  “据你估计呢?”
  “约莫在八旬以上。”
  娇甜语声接问道:“那厮落脚何处?”
  黑衣怪人道:“回相爷,天宇第五号已追踪下去,据其传回消息,那厮武功太高,又很滑溜,不敢过分接近,目前还在暗中追踪中。”
  娇甜语声道:“那么,你此行目的,是什么?”
  黑衣怪人接道: “卑职是奉天字第五号之命,向帝君请示,是否能加派人手。”
  娇甜语声似乎是沉吟了一下,才接道:“好,你等一等,本座去请示帝君。”
  隔室中传出一阵座椅移动声和细碎的步履声后,随即归于沉寂。
  黑衣怪人长吁一声,掏出手绢,伸入头上的布袋中揩拭着。
  这动作,当然是揩拭汗水。
  仲夏五月天气,置身于这密不透风的铁房中,又穿着一套全身包裹的衣衫,这滋味可委实不好受。
  更何况“天威”咫尺,一言不慎,就有杀身之危,所以,他此刻所揩拭的汗水,决不止是闷出来的热汗,还有惊吓出来的冷汗哩!
  半晌之后,隔室中履声“笃笃”,环佩叮当响,那位“帝君”和“左丞相”业已升座。
  那黑衣怪人刚松弛不久的心情顿时为之一紧,隔室中一声清嗽,响起一个威严而苍劲的语声道:“地字第九号.可将方才向左丞相所报各节,再向孤家重奏一遍!”
  黑衣怪人恭应一声之后,又将方才所说经过,从头复述了一遍。
  那威严语声似乎是向左丞相征询意见,语气显得颇为柔和地说道:“卿家是否已想起那红衣老头的来历?”
  那娇甜语声答道:“回帝君,如果地字第九号所描述的情形无误,那厮可能就是‘白发朱衣千幻叟’雷千里。”
  威严语声“晤”了一声道:“不错。”
  娇甜语声接道:“只是,雷千里已半甲子未履江湖,有人说他已退隐林泉,也有人说,他已被仇家所暗算,可说是传说纷纭,莫衷一是。”
  威严语声接问道:“依卿家的判断呢?”
  “愚臣拙见。”娇甜语声接道:“雷千里受人暗算的成分不大。”
  “何以见得?”
  娇甜语声接道:“据传雷千里于半甲子之前,就是武林第一高手.修为几乎已达半仙之体.所以愚臣认为不可能被仇家暗算。”
  威严语声赞许地道:“卿家分析得极有道理!”
  娇甜语声媚笑道:“帝君过奖了!不过,雷千里既有‘千幻’之称,一向是化身千万,难得以本来面目示人,此番……”
  威严语声截口笑道:“如果孤家判断不错,此番他是故意以本来面目招摇,以表示他业已重出江湖。”
  娇甜语声媚笑道:“帝君圣明,远非愚臣所及。”
  威严语声得意地笑道:“孤家正以武林中无相当敌手而深感无聊,如此一来,倒算是天从人愿啦!”
  娇甜语声极尽谄媚能事地娇笑道:“帝君天纵英明,神功盖世,雷千里当年虽有武林第一人称,谅他也非帝君敌手。”
  威严语声呵呵大笑道:“卿家真不愧是孤的左丞相,几句话,就能说得孤龙心大悦……”
  这真是肉麻得有趣,令人笑掉大牙。
  威严语声一顿话锋之后,沉声接道:“地字第九号,孤有话问你。”
  黑衣怪人不由头皮一紧地,躬身答道:“微臣恭聆。”
  威严语声接道:“你说那甄小子,资质嘉赋俱佳,是吗?”
  黑衣怪人道:“是的,关于此点,天字第五号也有同感,天风牧场的朱场主,更曾特别称赞……”
  威严语声截口问道:“朱天佑那小子是怎么说的?”
  黑衣人道:“起初,是朱天佑征询乃妹,有关甄姓小子的意见,朱君玉却说:‘他的根骨之佳,比起大哥你来,只强不差。’而且,朱君玉于说出此话之前,曾说过‘我实话实说,你可别不高兴’。”
  威严语声道:“朱天佑又是怎么说的?”
  黑衣怪人道:“他说:‘我也有此同感,此人如能得明师指点,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威严话声冷笑一声道:“于是,他就向甄姓小子套交情,邀请其前往牧场小住?”
  “是的。”
  “甄姓小子已经答应了?”
  “目前还没有。”黑衣怪人接道:“那甄姓小子还要等一个人,朱天佑兄妹已说好,明天中午去看他。”
  威严语声接问道:“那甄姓小子还住在招商客栈?”
  “是的。”
  威严话声接着向“左丞相”问道:“卿家高见如何?”
  那娇甜语声道:“敢问主公所指何事?”
  威严语声道: “孤意是指那朱天佑向甄姓小子套交情一节。”
  娇甜语声意味深长地道:“主公,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微顿话锋,又冷笑着接道:“朱天佑那小子,一向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至于朱君玉那丫头,平常更是视天下男人如粪土.那甄姓小子,以一个武功平庸的无名小卒,能获得这一对兄妹的由衷赞许,并降尊纡贵地,曲意结交.其别有用心,已昭然若揭。”
  “砰”地一声,显然是在案头拍了一掌地,怒声接道:“孤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娇甜语声似乎是沉思着说道:“主公,那甄姓小子,既然是资质绝佳,如能借咱们元老院……”
  威严语声截口笑道:“卿家,这事情咱们暂时心照不宣。”
  话锋微顿,声调微扬地接道:“地字第九号听旨!”
  黑衣怪人连忙躬下身子道:“微臣恭聆。”
  威严语声沉声说道:“孤,一向赏罚严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黑衣怪人冷汗直冒,身子忍不住直打哆啸,那躬身之势,也躬得更低了。
  威严语声一字字如敲金击玉地接道:“今宵.尔天字第五号与地字第九号,独建殊勋,处置也非常得体.着各记大功一次,赏黄金百两,并赐准于百花宫挑选宫女一名,给假三日,以资慰劳。”
  这算是不次之赏,黑衣怪人怎得不感激涕零,匍匐叩首,以谢“龙”恩。
  黑衣怪人闻言之后,当即爬伏下去,连连叩首有声地说道:“主公宏恩,微臣粉身碎骨,不足以图报……”
  威严语声突然厉声大喝道:“地字第九号,转过身来!”
  这语气,使得黑衣怪人有如由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上,掠下万丈探渊,周身冷汗直冒,直打哆嗦,忘了答话,也忘了遵命将身子转过去,原来他的背上,赫然贴着一张画着乌龟,并有着不少字迹的白纸。
  方才,他是面向里间窗口,那个什么“左丞相”、“帝君”的功力再高,也不能透视他的背后,但眼前这一爬伏地下,可就原形毕露啦!
  那娇甜语声连忙接道: “地字第九号,还不遵旨转过身来!”
  黑衣怪人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一点错了,使那本来是“龙心大悦”,正在对他做不次之赏的“主公”,赫然震怒起来。
  一直到听到那“左丞相”的娇甜语声之后,才如梦初醒地恭应一声,战战兢兢的,把爬伏着的身子调转过来。
  嘿!你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龙飞凤舞,好一笔右军狂草:“着你这见不得人的龟孙子,寄语你那个关起门来过皇帝瘾的龟头儿:莫道天公聩聩,须知举目三尺有神明,我老人家更是‘瞎’目如电,刹时有教你‘驾崩’的力量,兹者,限令到之即刻起,着即偃旗息鼓,改过向善,切切此令!”
  末尾,还署了“知名不具”四字。
  那娇甜语声“咦”地一声道:“果然是那雷千里在暗中做的手脚……”她的话没说完,那威严语声怒喝一声:“气煞孤也!”
  “咦”地一声,铁窗封闭,紧接着,铁房子中传出半声惨号。
  可怜那个黑衣怪人,不次之赏还没享受到,就惨死非命,他死后还是一个糊涂鬼哩!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何事,而被处死。
  就当那黑衣怪人被处死的同时,甬道中传出急促的语声道:“禀帝君,天字第五号发出紧急求援讯号……”
  威严语声沉声喝道:“请左丞相率日将军,火速支援!”
  “是!”
  “下令全宫戒备,立即搜查所有可能暗藏敌人的场所,不得有误!”
  “是!”
  威严语声语气微缓地,向他的“左丞相”道:“卿家,且随孤到外走走。”
  那娇甜语声道:“愚臣理当恭陪。”
  少顷之后,这神秘巨宅中,顿时由死寂中苏醒过来。
  沉沉夜色中,但见人影飞闪,震耳欲聋的“汪汪”犬吠,到处可闻,听声音.凡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那是大如牛犊,猛若狮虎的西藏獒犬。
  陡地,暗影中发出一声大喝:“鼠辈躺下!”
  喝声中,一道人影,如长虹经天似地,由东面围墙,直射后花园中。
  这距离,少说点也在五十丈以上,一跃之势,能飞越五十丈以上的距离,此人的轻功,可算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啦。
  刹那之间,十余道人影和獒犬,一齐向后花园飞射,采包围之势,戒备着向人影射落之处逼近。
  可是,说来也真怪,那人影射落之后,竟躺在花丛中,一动也不动。
  一道强光,由了望台上直射花丛中,紧接着.有人惊呼道:“已经死啦!”
  “啊!是自己人哩……”
  了望台上传出“帝君’的威严语声道:“是谁?”
  花丛旁的人答道:“禀帝君,是天字第十一号。”
  “该死的东西!”那位“帝君”叱一声之后,沉声接道:“还不全力搜索!”
  “是……”
  答得虽然够爽快,但语声却有点颤抖。
  本来嘛!天字号的人物,其身手如何,他们最是清楚不过,以天字号中人的身手,尚且被人家悄没声息地制住,一甩就是五十丈远,撇开别的不论,光是这一份臂力,就够人咋舌啦。但心中发毛是一回事,帝君既然下了“旨”,却是谁也不敢怠慢,一个个又向四下飞射。
  沉沉暗影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啊!了望台顶有人……”
  “咦!还穿着一身红衣哩……”
  原来就这刹那之间,另一角里,已有一道强光直射了望台顶。
  不错.在强烈灯光照射之下,委实是一个白发蓬飞,身穿大红长袍的老人。
  这真是妙不可言的事,片刻之前,那位“帝君”还在了望台上大发“龙”威,但前脚一走,敌人却跟着上了了望台。
  “好老小子,他还在摇头晃脑哩!”
  不知是谁.又冒出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一声震天大喝道:“姓雷的,你欺人太甚!”
  一道人影,有若天马行空似地,直射十多丈高的了望台。
  这当然是那位“帝君”,而且当他飞身似射时,那道强光也随即熄灭以致看不到他究竟是何模样。
  只听那“帝君”怒叱一声。
  “姓雷的今宵有你无……”
  那“有你无我”的“我”字尚未说出,即没有下文。
  暗影中,但见他身躯一抖,大叫一声:“气煞孤也!”
  提手凌空一掌,击向那红衣老人,那红衣老人竟毫不抗拒地,被击得直向台下飞堕.“叭’地一声,跌落地面。
  这情形,已不言可喻,那红衣老人,准是这位“帝君”的另一个手下,只因被人制住了穴道,硬被披上那一套伪装,才急得“摇头晃脑”的。
  这位神秘人物身手之高,与点穴手法之绝和促狭,真够令人咋舌而又气炸肚皮的了。
  这时,那位“左丞相”也飞身而上,向着“帝君”娇声说道:“主公请冷静一点,敌人似不可能还呆在本宫。”
  “帝君”沉思着点点头道:“卿家言之有理,那老贼恐怕已在十里之外了……”
  当这神秘巨宅中,被闹得鸡飞狗跳一塌糊涂之际,那住在招商客栈中的甄子虚,蓦地被一股冷风吹醒。
  他,还在心中惊疑不定,一面揉着惺忪双目,耳中又传入微弱而清晰的语声道:“娃儿醒醒!”
  他,不由地心头一惊,挺身坐起。
  那神秘传音接道:“娃儿,目前情况已有变化,我老人家有几句很要紧的话,你必须牢记!”
  甄子虚点了点头。
  神秘传音显得非常郑重地接道: “娃儿,我曾经跟你说过: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你,尽管目前武功还谈不到入门,但以你的资质禀赋,再加上恒心毅力,立定志向,以中流砥柱自居,以武林安危为己任,不久将来必可出人头地,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甄子虚不由地又点了点头。
  神秘传音接道:“目前的武林,就是一个时势造英雄的非常时代,你要想成就非常的事业,必须先在心理上,有接受非常挫折和劫难的准备,懂吗?”
  甄子虚刚刚点了一下头,那神秘传音又接道:“现在,时机急迫,我无法向你多谈,但你必须记着:任何环境之下,你必须逆来顺受,随遇而安,也必须记着:不论你在任何环境之中,我老人家随时都在你的身边。”
  微微一顿又接道:“还有一点,当你武功未大成之前,不论在任何人面前,不可透露你父子的真实姓名,这攸关你父子的生命,必须切记勿忘!”
  甄子虚心中尽管满腹疑云,却因不能传音问话,只好苦笑着连连点头。
  那神秘传音接道:“好!我必须要走了,祝你幸运!”
  房间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但甄子虚却是思潮起伏,心中像被塞上了一团乱丝,无从理,也没法剪。
  少顷之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狂笑:“好一批龟孙子,怎么你们现在才来,大爷我正等得不耐烦了哩!”
  另一个阴沉的语声道:“你是谁?怎会知道老夫要来?”
  原先那发出狂笑的人,以有若洪钟似的语声怒叱道:“你不配问!”
  “老夫也不屑跟你斗哩!”
  那阴沉语声一声冷笑:“闪开!”
  “砰”地一声大震过后,那洪钟似的语声冷笑道:“滋味如何?”
  那阴沉语声同时一“咦”道:“怪不得你狂!”
  那洪钟似的语声呵呵大笑道:“这算不了什么,大爷我,还有更狂更辣的不曾使出来哩!”
  那阴沉语声接道:“你,是雷千里的什么人?”
  那洪钟似的语声道:“老子不认识什么雷千里!”
  那阴沉语声讶问道:“你具有如此身手,竟不认识那‘白发朱衣千幻叟’雷千里?”
第二章 青衫文士戏娇娃
  那在招商客栈中暗地静听的甄子虚,不由心头一动地暗忖着:“哦!对了.今天那位神秘的红衣老头,不是跟传说中的前辈奇人‘白发朱衣千幻皇’雷千里很近似吗。当时,我怎会想不起来……”
  他心念电转间,只听那洪钟似的语声冷笑道:“少废话,老子没工夫同你穷鲁嗦!”
  那阴沉语声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地接问道:“那你一定是那甄子虚的师傅?”
  “笑话!”那洪钟似的语声敞笑道:“老子我还在做人家的徒弟,怎会做起什么甄子虚的师傅!”
  那阴沉语声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为何要等在这儿.同老夫做对?”
  那洪钟似的语声道:“老子高兴。”
  甄子虚不禁心头暗忖:“这人好奇怪?既不像那红衣老头的语声,也不是那神秘传音的语声,但看这情形,又分明是为维护我而等在那儿……”
  只听那阴沉语声冷笑道:“那好极了!老夫也高兴,高兴杀人!”
  语调一扬,震声接道:“你们四个,先去将那甄姓小子擒下!”
  “是!”
  一连串暴喏声中.夹杂着那声如洪钟的怒喝:“谁敢妄动一步,老子先打断他的狗腿!”
  这时,甄子虚已在一种好奇心驱使之下,悄然起身,走出客栈,循声欺近现场,隐身在一处屋角阴影中窥视着。
  只见在客栈后院外,约莫十丈处的一条小巷中.正有六个夜行人在对峙着。
  那洪钟语声的人,是一个身着青色儒衫的人,因背向着他,以致无法看到其面貌。
  至于那语声阴沉的人,则是一个年约六旬的灰衫老者,虽然因距离过远,看不真切,但由那一双开阖之间,冷芒如电的精目中,不难想像其必然是一个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灰衫老者的背后.则为四个身着对襟短打的黑衣汉子。
  甄子虚目光一扫之下,不禁心头既诧讶,又气愤地暗忖着:“江湖中事,真是怪得不可思议,同样都是毫无恩怨可言的陌生人,一方要擒我,而另一方却要帮助我,这……究竟是所为何来呢?”
  他忘形地心念电转着.对眼前的危机.和那神秘传音的谆谆告诫,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思路,人影纷飞中,但见那青衫文士疾如电掣地身形一闪,“叭叭”连响,四个黑衣汉子已倒下了两双,而那青衫文士,却若根本不曾挪动过似地,依然站立原处。
  灰衫老者方自精目中厉芒一闪,青衫文士已朗声大笑道:“阁下是否也有意试试?”
  灰衫老者冷笑一声道: “别自以为了不起,凭你这点道行,还不够资格在老夫面前卖狂!”
  “是吗!”青衫文士漫应道:“怪不得你方才竟能坐视自己的手下人送死,而无动于衷。”
  灰衫老者老羞成怒之下,精目寒芒一闪,一声怒叱:“狂徒看剑!”
  寒芒闪处,一式“飞瀑怒潮”.以雷霆万钧之势,和身飞扑。
  青衫文士冷笑一声:“老儿,你还差得太远!”
  话声中,大袖一挥,竟以衣袖向对方的青铜长剑上卷去。而且,一下子卷个正着。
  灰衫老者心头一凛之下,奋力一挣,同时为防对方乘机反击,左手一式“惊涛拍岸”,击向青衫文士的前胸。
  但远出他意料之外的是,他的长剑竟轻易地挣出对方衣袖的纠缠,左手的一式“惊涛拍岸”也落了空。
  青衫文士微微一怔道:“老儿,别怕……”
  但他话没说完,灰衫老者的剑势,已似疾风暴雨般兜头下落。
  青衫文士一面在漫天剑影中,飘飘闪闪地挥舞着大袖,一面笑着一转话锋道:“老儿,就凭这二点,够资格在你面前卖狂吧!”
  灰衫老者已不再答话,只是闷声不响,全力抢攻。
  这情形,很明显,在他的想象中,青衫文士的武功,虽比他高明,但高明得并不算多,而他自己使的是长剑,以长剑对徒手,足可弥补这种功力上的劣势,最低限度,他在保持这种均势而等待强有力的后援……
  片刻之间,两人已交手五十招以上。
  但那青衫文士.却始终是在对方那漫天剑影中,飘飘闪闪地,不曾反击过。
  此情此景,自然使那灰衫老者越加心寒,同时,也使那浑然忘我,在暗中旁观的甄子虚,越看越迷糊。
  他目不稍瞬地注视斗场,一面蹙眉暗忖着:“这青衫人分明有足够的力量,将对方打败或杀死,却为何不加反击呢……”
  心念动转间,只听青衫文士震声大喝道:“老儿,你可识相一点!”
  青衫老者冷冷笑道:“匹夫,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
  甄子虚不禁暗忖道:“听这青衫人的语气,显然有意放那灰衫老人一马,但那灰衫老人为何仍不知道进退呢?连我都已看出他不是青衫人的对手,他这当事人.更应该明白才对……难道说,真是当局者迷吗……”
  他这里念转未毕,只听青衫文士冷冷地一笑道:“老儿,别以为暗中有人在为你撑腰,你有恃无恐,老实告诉你,老子如果要杀你,谁也没法救你!”
  甄子虚不禁暗中一“哦”道:“原来青衫人已察觉出暗中有人在为灰衫老者掠阵,怪不得那老头有恃无恐……”
  灰衫老者冷哼一声答复的,竟是更凌厉的抢攻。
  青衫文士扬言说道:“那位暗中的高人请听着,别存什么鬼心眼了,你再瞧下去,也看不出老子的来历,不如自动滚出来,咱们各凭艺业,分一个高下。”
  他这一番话.仍然没有一点反应,只是那灰衫老者的攻势,更疯狂,也更凌厉了。
  甄子虚不禁蹙眉暗忖:“他该不会错把我当做替对方暗中掠阵的高人吧?”
  只听青衫人怒叱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十招之内,再不滚退,老于叫你溅直横尸!”
  刚好,这时云破月来,清辉普照,而青衫文士也正面向着暗中窥视的甄子虚。
  甄子虚可以清晰地看到,只见那青衫人修眉凤目,目光森寒,但脸上却不带一丝血色,尤其是在月光之下瞧来,更显得苍白得可怕。
  而且,当甄子虚向他注目时,他那冷电似的目光,也向着甄子虚的藏身之处,投过深深的一瞥,接着,并一声沉叱:“小子好大的胆!”
  甄子虚心头一凛:“这话不是向我说的吗?原来他早已瞧出我是……”
  念转未毕,青衫文土已一声清叱:“撒手!”
  “当”地一声,灰衫老者手中的青钢长剑,已脱手向夜空中飞射。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当灰衫老者手中的长剑,被青衫文士弹指震飞之同时,刺斜里一道人影,飞射而来,并震声大喝:“住手!”
  青衫文士右手弹指将对方长剑震飞,左手也立即一掌向对方的胸前击去,灰衫老者亡魂甫定中,哪还敢接对方的掌势,危机一发间,也顾不得丢人,就地一式“懒驴打滚”.希望能脱此一劫……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是发生于刹那之间的事。
  三方面都是快如电光石火,间不容发,但听“砰”地一声大震过处.尘土飞扬中,那灰衫老者已满身尘土地由丈远外站起。
  青衫文士则在罡风激荡中,身形连连晃动着,终于被迫得向后退了一大步,才拿桩站稳。
  青衫文士对面丈远处,已多出一个面蒙丝纱、着绿色衫裙的妇人,她虽然因面幛纱巾,不能看到她的年纪,但由那苗条的身段,乌光油亮的秀发.以及其周身所散发出的高贵幽香判断,显然是一位姿色不恶的年轻美妇。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甄子虚目光一触之间的印象。
  只见那绿衣美妇透过幛纱巾的美目中,寒芒一闪,冷笑一声道:“我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原来也不过如此!”
  青衫文士抱拳一揖道:“娘子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
  绿衣美妇清叱一声:“狂徒!少油嘴滑舌!”
  青衫文士连声恭喏道:“是!是……”
  绿衣美妇截口问道:“你是否蓄意同我作对?”
  青衫文土躬身答道:“回左丞相,小的怎敢……”
  绿衣美妇娇躯一震,脱口讶问道:“你说什么?”
  青衫文士这才微微一笑道:“我方才说:‘回左丞相,小的怎敢’。”
  绿衣美妇语声一沉道:“谁是左丞相?”
  青衫文士哈哈大笑道:“娘子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是何等威风,奈何却效世俗娇娃,忸怩做态起来!”
  绿衣美妇冷笑一声道:“雷千里,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相爷,这一点,你就不够高明啦。”
  绿衣美妇那幛面纱巾中,寒芒一闪道:“此话怎讲?”
  青衫文士谈笑如故地道;“我承认.知道的委实不少,但你把我当做‘白发朱衣千幻叟’雷千里,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雷千里是何等身份,相爷目前虽然‘位极群臣’.雷千里却也未必肯同你交谈……”
  绿衣美妇截口问道:“那你是谁?为何要同本座作对?”
  “我么!”青衫文土漫应道:“是专管江湖上魑魅魍魉,牛鬼蛇神的值日天曹。”
  绿衣美妇冷笑一声:“你够狂,但愿你的本事,也不逊于你的嘴皮子才好!”
  “这个嘛!”青衫文士呵呵大笑道:“娘子请放宽心,小生别的本事不敢吹,但对伺候娘儿们的工夫,却自信不止高人一等……”
  暗中窥看的甄子虚,不禁心头暗笑着:“这位青衫人,也真够意思,口中疯疯癜癜地,什么‘娘子’、 ‘小生’、‘丞相’、‘小的’,语无伦次……而更怪的,是武林中居然有自封丞相的女人……真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他念转未毕,只听那绿衣美妇一声清叱:“狂徒看掌!”
  话出掌随.有若瑞雪纷飞,立将青衫文士圈入一片漫天掌影之中。
  青衫文士一面见招拆招,有守有攻,一面大声笑嚷道:“哟!娘子,怎么说打就打……”
  一会儿又接道:“娘子饶命,小生吃不消啦!”
  也许真的是吃不消了,只见他手忙脚乱地,接连三个飘闪,才险煞人地脱出对方含怒施出的连环三绝招外。
  此人也真够怪,才脱险境,又立即嚷道:“咫尺天涯,竟未能一睹卿家的庐山真面目,娘子,你好忍心……”
  绿衣美妇怒叱一声:“狂徒找死!”
  掌法一变,左手指风如箭,右掌奇幻绝伦地疾击对方左肩,而且势沉劲猛,泼辣已极。
  青衫文士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口中叫着.但身形却疾如电射地,一式“一鹤冲天”.腾拔五丈有余,不但以毫发之差,脱出对方那一招二式,雷霆万钧的一击.而且,乘身形腾拔的一瞬间,暗运玄功,将对方那幛面纱巾扬起.虽然是那么匆匆地.惊鸿一瞥,但绿衣美妇那美丽不可方物的绝代姿容,却使暗中窥视的甄子虚,亦不禁为之目光一亮。
  只见青衫文士一式“平沙落雁”,轻灵地飘降丈外.含笑朗吟道:“我本来多愁多病身,怎当卿倾国倾城貌……”
  他的朗吟未歇,又已陷入绿衣美妇的漫天掌影之中。
  绿衣美妇沉声喝道:“剑来!”
  一道寒光,应声飞射绿衣美妇手中,原来不知几时,五丈外已多出两个全身白色,连头部也一齐包没,只剩一双精目在外面的怪人,和四个身着玄色劲装,年约十七八的少妇。
  甄子虚不由心头暗忖着:“怪了,这六个人是几时来的,我怎会没看到……”
  绿衣美妇一剑在手,顿时如虎添翼,左掌右剑,将青衫文士迫得连连后退。
  青衫文士一面手忙脚乱地连连后退,一面也模仿着绿衣美妇的嗓音,沉声喝道:“剑来!”
  说来也真怪,青衫文士身上并未佩剑,也没见他伸手向身上任何部位取剑,但他口中的“剑来”二字才出,手中已出现一支寒芒耀目的长剑。
  论长度青衫文士的这支剑,虽然较普通长剑要短上五六寸,仅约三尺一二,但其犀利程度,却是最外行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来,比绿衣美妇手中的宝剑,只强不差。
  绿衣美妇入目之下,不由“咦”地—声道:“‘冷霜丸’!这是失踪将近百年的宝剑,你由何处得来?”
  “多承夸奖!”青衫文士笑道:“娘子一见就能认出它是百年前的‘冷霜丸’,真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巾帼奇人!”
  绿衣美女沉声叱道:“少废话!答我所问。”
  青衫文士笑道:“娘子手中的青萍宝剑,不也是罕见的神兵么,可是小生却并没问你得自何处…”
  绿衣美妇冷笑一声道:“狂徒!如果你能自动献上宝剑.本座可以做主,不究既往……”
  青衫文士截口笑问道:“如果小生不自愿献剑呢?”
  绿衣美妇道:“那就人剑一并留下!”
  青衫文士笑道:“那真好极了!小生年方二十四岁,尚未成婚,如承娘子错爱,小生愿长侍妆台永为不二之臣……”
  他的话声,被对方那辛辣的剑招打断了。
  本来.他们二位口中没闲,手上可更忙的,如此一来.战况可更加激烈啦!
  而且,他们两人所使剑招的奇诡,更是精彩绝伦,令人叹为观止,以至使那暗中窥视的甄子虚,目瞪口呆,如痴如醉地注视斗场,连什么都忘记了。
  绿衣美妇一面加强攻势,一面冷笑道:“狂徒,待会儿,我要先割掉你的舌头,再将你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青衫文士朗声大笑道:“娘子,你好狠心……哟!后劲越来越强;小生真吃不消了哩!”
  绿衣美妇怒叱一声:“狂徒躺下!”
  叱声中.她手中的青萍宝剑,竟冒出尺许长的剑芒,有若白蛇吐信地,飞刺青衫文土的前胸。
  青衫文士骇然后退三尺,连声大嚷道:“娘子,娘子,别发狠,小生遵命献剑就是……”
  绿衣美妇一面振剑和身飞扑,一面冷笑道:“现在已经太迟了!”
  仅仅这一句话的工夫,已接连攻出五招。
  青衫文士也冷笑道:“你不领情就算了.其实,我才不会将这前古仙兵,送给你这种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人哩!”
  刹那之间,两人又交换了五招。
  在寒气森森的漫天剑影中,但见一青一白两道长虹,有若游龙似地缠斗着,将两人的身形,也完全淹没掉了。
  只听青衫文士连声冷笑道:“不给你颜色瞧瞧,你会以为是我怕了你!”
  绿衣美妇也冷笑道:“狂徒!凭你这点道行,我有把握在二百招之内超度你!”
  青衫文士哈哈大笑道:“恐怕未必……”
  他话没说完,又被对方迫退三步。
  绿衣美妇“格格”地媚笑道:“如何?”
  青衫文士道:“不怎么样。”
  接着,又朗声大笑道:“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四绝妖姬’花解语的手中,也算是人生一太快事!”
  绿衣美妇语声一寒道:“匹夫!留你不得!”
  话声中,剑势一紧,左手也同时探入衣袋中。
  青衫文士连忙笑嚷道:“娘子,娘子,使不得!”
  但他话没说完,绿衣美妇左手一扬,七点寒星.成北斗七星状,朝青衫文士胸前电射而来。
  青衫文士又像先前一般地大叫一声道:“我命休矣!”
  身形如陀螺疾转,那七点寒星,竟全部射中他的胸部周围。
  绿衣美妇冷笑一声道:“狂徒.明岁今朝,就是你的周年祭日!”
  青衫文士竟呵呵大笑道:“小生死后,能有你这么一位柳媚花娇的未亡人,前往坟前祭奠,不但了无遗憾,连九泉之下,也可在鬼朋鬼友面前夸耀一番啦!”
  甄子虞不禁心中纳闷地暗忖着:“这女人既被称为‘四绝妖姬’,手下的玩艺,自有其独特的造诣,眼前这七点寒星,决非普通暗器,为何这青衫文士全部中上之后,竟若无其事呢……”
  心念电转中,只见绿衣美妇以讶异的语气注目接问道:“你,身上穿有能避暗器的宝衣?”
  “宝衣算得了什么!”青衫文士笑道:“小生身上的宝贝,可多着哩!”接着,身形一抖,那钉在他腰围上的七点寒星,竟全部抖落地面,并淡淡地一笑道:“原来‘四绝妖姬’的‘夺命钉’,也不过如此,真是闻名胜似见面,见面不如闻名……”
  绿衣美妇冷笑道: “我不相信你,竟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青衫文士微笑道:“你何不再试试?”
  他的话声才落,绿衣美妇的森寒剑幕,也同时罩落,再度展开一场精彩绝伦的恶斗。这回,绿衣美妇的剑法,不但比以前更凌厉,更奇诡,而且大背武学常规地系以左手使出。
  武学一道,不论刀剑拳掌,以及任何奇门兵刃的招式,其研创的对象,均系以对方右手为攻防,一旦违此常规,必将使对方发生困扰。
  此刻,这青衫文士,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被迫得落了下风。
  甄子虚目光炯炯地注视斗场,只见那青衫文士,在最初的十招中,简直是几乎失去了招架的能力,捉襟见肘,左右支绌,只有连连后退的份。
  但他虽处于极端劣势之中,口中却不忘促狭地连声大嚷道:“糟了!糟了!这回可真个完蛋啦!”接着,又笑嚷道:“娘子,小生若在剑下死去.明年今日,可别忘了你的诺言,到我坟前一奠!”
  十招一过,总算暂时稳定下来,但他刚刚喘出一口大气,绿衣美妇的剑法又陡地一紧.迫得他手忙脚乱地大嚷道:“相爷饶命……”绿衣美妇冷笑道:“看你还能撑过几招!”
  “嘶”地一声锐响过处,青衫文士的头巾被削落一旁.吓得他一个踉跄,扬声大叫道: “相爷,我的吃饭家伙还在不在……”
  话没说完、左手衣袖又被削去一片。但他口中却仍然是连叫带嚷地道:“相爷,我已经知道你,‘绝’在什么地方了,有道是宰相肚里好撑船,你就饶我这一遭吧!”
  一片青丝,随风飘散。
  原来青衫文士头顶长发已被削去一绺,迫得他疾退三步.左手抚着头笑问道:“娘子娘子,你是存心要我的命……”
  甄子虚不禁蹙眉暗忖着:“此人分明在功力上,比绿衣美妇略逊一筹,但他也分明有力量可以逃走,却为何不逃?还有,他每次都是以毫发之差.幸逃死劫.如果说这是幸运,则幸运之神,未免对他太偏爱了!如果不是幸运,但由动作上瞧来,又看不出一点故意做作的痕迹……”
  只听绿衣美妇人怒喝道: “天字第八号,你们还待着干吗?”
  那全身包没的白衣怪人一愣道:“请相爷示下!”
  “混账!”绿衣美妇怒声接道: “你们竟忘记此行目的何在!还不快擒住甄小子!”
  白衣怪人恭喏道:“是!卑职遵命。”
  话落,长身向招商客栈后院内飞射而来。
  甄子虚方自心头一凛,只听一声清叱:“滚回去。”
  “砰”地一声大震过处,那白衣怪人被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八之外。
  那招商客栈后院围墙上,突然冒出一位束发不冠,玉面朱唇的蓝衣少年。
  此一蓝衫少年赫然竟是那天风牧场的场主朱天佑。
  甄子虚入目之下,几乎忍不住要脱口招呼之间,朱天佑已一声断喝:“住手!”
  此时的青衫文士,在绿衣美妇全力抢攻之下,似已失去了招架之力,每一招一式,几乎都是在生死一发之间,勉强而侥幸的撑过,连口中那一直不停的促狭话,也顾不得说了。
  朱天佑喝声才出,青衫文士高声大叫道:“朱少侠,你来得正好,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但那绿衣美妇却冷笑一声道:“做梦。”
  同时,香风一闪,全身紫色劲装的朱君玉,已越过乃兄身旁,飘降斗场。
  紧接着,朱天佑也飞身而下,冷笑一声道:“叫你住手,没听到!”
  绿衣美妇一面长剑挥洒,将青衫文士圈入绵密的剑幕中,一面也冷笑道:“凭什么!”
  朱天佑闻言之后,不怒反笑道:“就凭我‘朱天佑’这三个字。”
  绿衣美妇似乎一愣道:“你……就是‘天风牧场’的少场主……”
  朱君玉截口问道:“是不是你把我的二哥劫走了?”
  绿衣美妇将青衫文士迫退五尺,她自己也退立三步,才目注朱君玉笑问道:“小妹妹,你就是‘天风牧场’的小姐朱君玉吗?”
  朱君玉美目一瞪道:“谁是你的小妹妹!”
  绿衣美妇笑道:“你是说你二哥吗?”
  朱君玉点点头道:“不错。”
  绿衣美妇道:“可是,‘天风牧场’中,并没听说有过一位二公子呀!”
  朱君玉注目喝道:“你管得着!”
  绿衣美妇笑道:“小妹,你算厉害,好!我不问就是。”
  朱君玉美目深注地问道:“那我二哥呢?”
  绿衣美妇道:“我不知道谁是你的二哥呀?”
  朱君玉道: “我二哥就是那住在‘招商客栈’中的甄子虚。”
  “不知道!”绿衣美妇冷然接道:“我也没义务替你看住你的二哥。”
  朱君玉冷笑道:“你说得很轻松……”
  接着,又沉声问道:“你知道咱是为何而来?”
  绿衣美妇冷然答道:“我不想知道,也母须知道。”
  “别装蒜!”朱君玉怒声接道:“老实告诉你!咱们兄妹,就是获得紧急密报,说你要劫持我的二哥,才特地赶来。”
  绿衣美妇点点头道:“不错,我委实是为了要劫持甄子虚而来,但就在这儿……”抬手一指一旁负手站立的青衫文士道:“被那青衫人拦住了。”
  朱天佑目注青衫文士笑问道:“阁下,他说的话,可真?”
  青衫文土点头笑道:“这倒是实情……”
  朱君玉接问道:“那么,我二哥并没被她劫走?”
  “这可很难说。”青衫文士笑了笑道:“因为,在下只有一个人,而她,却必然还另有同党。”
  朱天佑点点头道:“阁下言之有理。”
  朱君玉接问道:“你为何要帮我二哥?”
  青衫文士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朱姑娘,这该毋须说什么理由吧!”
  朱君玉点头笑道:“你这人,很够朋友,此间事了之后,咱们得好好谢谢你。”
  接着,扭头向乃兄一蹙黛眉道:“大哥,客栈中既然找不到人,看来.必然是被这妖妇的同党劫去了。”
  朱天佑点点头,目注绿衣美妇沉声问道:“夫人,你怎么说?”
  绿衣美妇媚笑道:“奴家还是这么说,我没看到甄子虚,更没有劫持他。”
  朱天佑沉声接道:“好!就算你所言是实吧!那么,我问你为何要劫持甄子虚?”
  绿衣美妇媚笑如故地道:“朱少侠,你不觉得问得太多了吗?”
  朱天佑脸色一沉道:“你是说我不配问!”
  绿衣美妇应道:“奴家怎敢。”
  朱天佑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天风牧场’上,居然还有心怀叵测的阴谋分子在撒野……”
  绿衣美妇含笑截口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
  朱天佑正容说道: “夫人,朱天佑再请你说明来历和来意。”
  绿衣美妇漫应道:“很抱歉!无可奉告。”
  朱天佑方自剑眉一插,朱君玉已娇声接道:“大哥,咱们找二哥要紧……”
  朱天佑沉声喝道:“五虎将听令!”
  “属下在!”暴喏声中,人影飞闪,五个长相威猛的劲装大汉.已捷如飞鸟似地飘降在朱天佑身前。
  朱天佑沉声喝道:“拿下那女的!”
  “是!”
  “是”字的尾音未落,五人已采包围之势,将绿衣美妇围在核心。
  天风牧场的五虎八杰为天风牧场老场主“酒仙色鬼快刀王”朱志宇所一手调教出来,身手之高明,个个都算是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
  “五虎”加“八杰”,一共十三个,江湖中人称之为“十三太保”,算得上是天风牧场中的精英。
  此刻,朱天佑一开始即命五虎将同时下场,也足证他对那绿衣美妇的重视了。
  暗中窥视的甄子虚,已被眼前这局面吸引住全部精神,屏息注视情况的发展。
  打斗场中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甄子虚蓦觉全身一颤,已没法动弹,甚至连哑穴也被制住,想出声求救也办不到了。他心房往下一沉之间,身躯却相反地往上升起,原来他已被一个神秘夜行人挟在肋下,疾如电掣地腾身飞射而去。
  他虽然全身不能动弹,但神智却并末受制,估计那挟持自己的神秘人物腾射约十丈距离时,只听那青衫人一声惊呼:“糟了!甄子虚被人劫走啦!”
  紧接着,又听到朱天佑一声沉喝:“撤围!追!”
  同时,朱君玉怒叱道:“贼子!哪里走!”
  那绿衣美妇冷笑道:“朱少侠,这可与我无干了吧!”
  朱君玉道:“那必然是你的同党!”
  绿衣美妇道:“小妹,你可不能含血喷人!”
  朱君玉冷笑道:“你自己心中有数就是。”
  朱天佑大声喝道:“贼子,留下甄少侠,饶你不死……”
  听语声,甄子虚已知道这些人是在边追边斗嘴,而且是越追越近了。
  但他心中却兴起一个疑团。
  “那位神秘的青衫人,为何没追来呢?”
  就当他心念一动之间,只听朱天佑震声大喝道:“贼子,我再说一遍,放下甄少侠,饶你不死!”
  陡地一声嘶喝:“通通站住!”
  紧接着,打斗叱喝之声大作.而且,那些声音似乎越抛越远,显然地,那些追蹑而来的人,已全部被拦截住了。
  甄子虚不禁心头骇然地暗忖着:“凭天风牧场那批人,再加上那神秘的绿衣美妇人,实力是何等雄厚而坚强,竟一下子被人家全部截住,这些要劫持我的人,究竟是何方高人又是为何而来?……”
  心念电转间,只听那挟着他狂奔的人忽然歉笑道:“对不起!老弟,我还要蒙住你的眼睛。”
  甄子虚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别说要蒙住他的眼睛,纵然要砍下他的脑袋,也只好认命啦!
  就当他暗中苦笑之间,那人已取出一条手绢,将他的双目蒙住。
  这时的甄子虚,已形同一个活死人.仅仅不过是一付脑子还能自由运用而已。
  约莫又过了盏茶工夫,耳中传出一声沉喝:“谁?”
  那挟着他的人答道:“地字第一号。”
  “站住!”
  “验号牌。”
  少顷,那喝问的人又接问道:“这位是……”
  那挟着他的人又笑道:“这位吗?老弟,他目前是有点形同阶下囚,但未来,却极可能你我都得听他的哩!”
  那喝问的人自语似地接道:“帝君行事,就是这么神秘得令人莫测高深……”那挟着他的人笑道:“别发呆了,快点将暗门打开.我还得赶回去交差哩!”
  “是!”
  在一阵机关开动的“轧轧”声中,那挟着他的人又向对方叮嘱道:“可能会有人追到这儿来,可得多加小心!”
  “我知道。”
  接着,甄子虚感到自己又被带着开始走动,而且.空气也有点沉闷,显然是进入一条地下甬道之中。
  半响才停了下来,经过例行的查问之后,那挟着他的人问道:“老兄,帝君是否已来此间?”
  那查问的人道:“帝君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快点进去吧!”
  “是!”
  甄子虚感觉到自己又被带着拐了一个弯之后,才被轻轻放落一旁。
  接着,那挟持他来的人恭声说道:“地字第一号,参见帝君。”
  这时,甄子虚那沉闷的感觉已经消失,而且还闻到一股似兰似麝的淡淡幽香。
  尤其是当那“参见帝君”四字一入耳,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道:“帝君、左丞相,敢情他们是一伙儿,而且,我目前八成是进入一个地下皇宫了……”
  当他心念电转间,只听一个极威严的语声接道:“平身,将经过情形详细奏来。”
  俨然是王者的口吻。甄子虚禁不住心中笑道:“只是不知这位王者究竟是何许人……”只听一个恭谨的语声道:“谢帝君!事情是这样的……”
  事实经过,甄子虚可说都是身经目睹,仅仅是对于半途拦截朱天佑兄妹的人.不知是些什么人而已。
  但目前经过那挟持他而来的人,一番描述之后,他已清楚那批人,竟为了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子.而如此劳师动众,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心中满腹疑云之际.只听那威严语声接道:“怎么?朱天佑那小子,也赶得那么巧。”
  地字第一号答道:“禀帝君,朱天佑兄妹,是得到他们手下人的告急信号,才临时赶来。”
  另一个带磁性的娇甜声道:“帝君,您不是早就想除去那小子吗,依贱妾之见,如果他竟敢找上来,就索性……”
  那威严话声截口笑道:“卿家之意,是要来一个一不做,二不休?”
  那娇甜语声道:“正是。”
  那威严语声道:“卿家说得不错,只是……目前还不到时候。”
  接着,向那地字第一号问道:“地字第一号,你还漏了一个人,未加说明,知道吗?”
  地字第一号惶恐地答道:“卑职该死,帝君所指,是否是那青衫文士?”
  “不错!”
  地字第一号道:“回帝君,卑职曾回头察看过,那青衫文士并没追上来。”
  这时,另一个清朗语声接道:“禀帝君,左丞相告进。”
  那威严语声道:“请!”
  接着,并向地字第一号沉声说道: “地字第一号先行退下!”
  地字第一号恭喏道:“微臣遵旨。”
  只听那绿衣美妇的语声娇声说道:“微臣参见帝君。”
  那威严语声道:“卿家辛苦了!平身!给左丞相看座!”
  “是!”
  “谢帝君!”
  那威严语声接道: “卿家,朱天佑那小子,是否已回去了?”
  “回帝君,是的。”左丞相的语声娇应道:“不过,那小子可能已对帝君怀疑,前往总宫,向帝君质问也说不定。”
  “何以见得?”
  “因为,一般武林中人,都不敢向天风牧场轻捋虎须。”
  那威严语声“唔”了一声道:“方才拦截结果如何?”
  左丞相答道:“双方都有伤亡。”
  威严语声道:“孤家需要知道详情。”
  “是!”左丞相接道:“天风牧场方面,五虎将中,两人重伤,一人轻伤,死了三个武师,本宫方面,五人死亡,轻重伤各一。”
  那威严语声道:“右丞相为何没来。”
  左丞相道: “回帝君,本宫方面,负轻伤的,正是右丞相。”
  “有这种事?”那威严语声讶然地道:“朱天佑那小子竟能伤得了右丞相?”
  左丞相连忙接道:“禀帝君,右丞相是伤在那青衫文士手中。”
  那威严语声道:“方才.据地字第一号说:那青衫文士的武功,犹逊于卿家,为何功力高于卿家的右丞相,反而会饬在那厮的手中呢?”
  左丞相轻轻一叹道: “那厮与微臣相搏时,显然是藏了私。”
  那威严语声接问道:“卿家没瞧出那厮的来历?”
  “是的!”左丞相接道:“微臣很惭愧,那厮的武功,不但奇诡,而且也博杂得很……”
  那威严语声自语似地接道:“这情形,倒有点跟雷千里近似。”
  “不!”左丞相接道:“微臣曾于二十年前,在雷千里手中吃过亏,不至于认不出来。”
  那威严语声笑道:“卿家忘记他那‘千幻皇’的绰号了,何况他又能认出你的本来面目,再说,放眼当今武林,武功在孤家左右丞相之上的,那实在是寥寥无几啦!”
  左丞相“晤”了一声,媚笑道:“帝君天资英明,所言自是不错,看来,微臣委实是太愚蠢了。”
  那威严语声笑道:“卿家毋须太谦,孤家的判断,也许并不全对……”
  他的话没说完,只听那报事的清朗语声,又朗声说道:“启禀帝君,总宫有急信传来,‘天风牧场’场主朱天佑兄妹.专程拜谒。”
  “知道了。”那威严语声接道:“卿家判断不错,那小子果然来了。”
  接着,又沉声说道:“卿家且在这儿会同江妃,对这娃儿开导一番,孤先回总宫,待会再来。”
  左丞相恭应道:“微臣遵旨。”
  那娇甜语声道:“主公不先瞧瞧这娃儿的嘉赋和资质?”
  那威严语声笑道:“不必了,孤相信朱天佑那小子的目光不会错……”
  一阵“阁阁”靴声,逐渐远去。
  躺在地下,全身不能动弹的甄子虚,不由满腹疑云地暗忖着:“费了偌大的劲,将我劫持到这儿,为的就是要开导我一番吗?”
  他念转未毕,只听那左丞相娇笑道:“江家妹子,可出落得更娇艳啦!怪不得能独邀帝君……”
  那娇甜语声截口不依地道:“唔——我不来了.花姊姊也要寻我开心。”
  “唔——”左丞相花解语也模仿着对方的口音媚笑道:“未曾真个己消魂,帝君真是享尽了人间艳福。”
  那娇甜语声似乎是白了对方一眼道:“别只顾寻开心了,相爷该办正事啦!”
  “是!我的娇娇滴滴的美贵妃……”
  花解语媚笑着走近甄子虚身前。
  甄子虚鼻端香风轻拂,耳际传入花解语银铃似的笑声道:“兄弟,可委屈你啦!”
  眼前一亮,蒙面手绢已被解开。
  柳媚花娇的花解语,正俯身向着他媚笑。
  旁边,还俏立着一位娇小如香扇坠,却是妖冶绝伦,着粉红宫装,年约三十许的丽人,正抿着樱唇,向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
  花解语一面替他解开被制的穴道,一面却借机在他周身摸索着,一面娇笑道:“江家妹子,你也来摸摸看,这位小兄弟的骨格多好!”
  那宫装丽人媚笑道:“好的……”
  甄子虚气急之下,不由脱口怒叱道:“不行!”
  顾不得血脉尚未完全活开,已强挣着挺身而起。
  宫装丽人掩口媚笑道:“看你,急成这个模样,可能还是童子鸡吧!”
  甄子虚朗目一扫对方二人,冷然问道:“我甄子虚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要将我劫来此间?”
  花解语含笑接道:“兄弟!咱们对你可绝无恶意,你且先行坐下来,慢慢谈好吗?”
  宫装丽人同时说道:“替甄少侠看座!”
  “是!”
  一个宫女装束的妙龄女郎,立即在甄子虚面前放下一只锦墩。
  甄子虚冷笑一声道:“坐下就坐下,谁还怕了你们不成!”
  此刻的甄子虚,不单是口头硬,心中也镇静下来。
  当他莫明其妙地被劫持之后,心中委实是恐慌过一阵子,但略一镇定之后,也就处之泰然了。
  那神秘传音人所说的:“要忍受非常挫折……逆来顺受,随遇而安……任何情况下,我永远在你的身边……”
  这些话,是那么深植在他的脑中。
  尤其是最近这个把时辰的变化,不但证实了神秘传音人的话,而且也显示其有先见之明。
  说得更透彻一点,这些变化,似乎早在那神秘传音人的洞烛之中,也极可能是其故意安排。
  否则,那神秘传音人,没理由要向他说这些话,更没理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家劫走。
  当然,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是否如此,那就得看以后的发展来证明了。
  甄子虚坐下之后,这才冷眼向室内打量着。
  这是一间丈许见方的秘室,四面黄幔低垂,地面上也铺着华丽的地毯。
  光源来自室顶,那是成“梅开五福”状,嵌在室顶的,五颗大如鸽卵的夜明珠。
  明亮而又柔和的珠光照耀之下.花解语与那宫装丽人,各据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并坐在他的对面,两人背后各侍立两名妙龄宫女。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当他坐下时,目光一瞥之间的事。
  花解语媚目深注地笑问道:“兄弟,这房间还不错吧?”
  甄子虚“晤”了一声,没接腔。
  花解语接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甄子虚漫应道:“这不是你们帝君的分官吗!”
  “对了!”花解语抿唇媚笑道:“兄弟你很聪明。”
  这一笑,真有倾国倾城的媚力。
  饶是甄子虚是一个未经世道的大孩子,但目光一触之下,亦不禁为之心旌震荡,连忙将目光避开去,并蹙眉暗忖着:“这女人好邪门。”
  花解语媚笑如故地接问道:“兄弟,你知道咱们为何将你带来这儿吗?”
  甄子虚撇唇道:“总不会是为了招驸马吧?”
  花解语笑得花枝乱颤地道:“兄弟,虽然不是招驸马.却比招驸马更要风光得多。”
  话锋微顿,一整神色道:“不过,在说明请你来这儿的原因之前,我要先问你几向话。”
  “请问,”甄子虚笑道:“这,对于一个阶下囚来说,不是太客气了吗?”
  花解语正容接道:“兄弟,我先要提醒你:你目前决不是阶下囚。”
  甄子虚截口笑问道:“难道还是贵宾不成?”
  “不错,”花解语接道:“目前,你暂时是本宫贵宾,至于以后……”
  忽然顿住话锋.注目接道: “对不起!我必须先问你句话,希望你能据实答复。”
  甄子虚笑了笑道:“除非我不答复,只要是答复出来的,必然是实情。”
  “那我是谢了!”花解语正容接道:“兄弟.你真的叫甄子虚?”
  甄子虚笑道:“相爷,我并无未卜先知的本领,事先既不知道你们要劫持我,你想,我有理由要用假姓名吗?”
  花解语黛眉一蹙道:“这,倒是事实。”
  接着,又注目问道:“兄弟仙乡何处?”
  “小地方苏州。”
  “好地方!”
  宫装丽人也同时媚笑道:“苏州出美女,想不到还会出美男……”
  花解语媚目深注地接问道:“苏州到这儿,路程不近,兄弟千里迢迢,来到这关外的小镇.当不致没有原因吧?”
  甄子虚笑了笑道:“当然有原因。”
  “可以告诉我吗?”
  “无此必要。”
  花解语也笑了笑道:“好.这个暂时不说。”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 “兄弟武功基础不错,是家传?还是哪一位名师传授?”
  甄子虚漫应道:“两者都算是。”
  花解语一愣道:“此话怎讲?”
  甄子虚轻轻一叹道:“我本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拾得儿,我之有今天,全是义父他老人家所赐,他老人家身兼严父慈母和严师的三种重责。所以,我的武功,既算得上是家传,也算得上是师授。”
  花解语点首接问道:“令义父尊姓大名?”
  甄子虚正容答道:“我义父姓水,号东流……”
  花解语黛眉一蹙道:“这姓名好怪!”
  甄子虚笑遭:“相爷,如果有人叫做水西流,那就算是正常吗?”
  花解语不禁哑然失笑道:“好犀利的嘴皮子!”
  “多承夸奖!”
  宫装丽人掩口媚笑道:“花姊姊,今宵,你算是遇上对手啦!”
  花解语微微一笑道:“我本来是笨嘴拙舌的人,怎能和这位兄弟的伶牙俐齿相提并论。”
  宫装丽人笑道;“花姊姊也太谦啦!”
  “贵妃请莫打岔。”花解语目光移注甄子虚,正容接问道:“兄弟,令义父也是武林中人吧?”
  甄子虚笑了笑道:“是,也不是。”
  花解语黛眉一蹙道:“兄弟,你的话怎么老是模棱两可。”
  甄子虚道:“相爷不是要我说实话嘛!我这正是实话实说呀!”
  花解语不由点首苦笑道:“好,算你有理,请道其详?”
  甄子虚轻叹一声道:“他老人家本是落第秀才,以后又在一位风尘异人处,练过几年武功,但却是读书学剑两无成就……”
  一顿话锋,才注目接问道:“相爷,够了吗?”
  花解语“晤”了一声道:“够了,不过,这称呼方面,你还得改一改。”
  甄子虚笑道:“我总不能叫你‘卿家’吧!”
  “不错。”花解语媚笑道:“但你可以叫我姊姊……”
  宫装丽人也含笑接道:“我也是……”
  甄子虚朗声笑道:“你们一个贵为贵妃,一个身居宰辅,我如果叫你们姊姊.岂非成了皇亲国戚吗!”
  宫装丽人媚笑道:“这并不辱没你呀!兄弟,这种好事,多少人烧香拜佛还求不到哩!”
  花解语注目问道:“兄弟,尊意如何?”
  甄子虚反问道:“就是这样称呼方面的事吗?”
  “不错!”
  “待会再谈,可好?”
  “行。”花解语神色一整道:“兄弟,你同‘天风牧场’的朱天佑兄妹,是什么关系?”
  甄子虚漫应道:“萍水相逢,道义之交而已,谈不上什么关系。”
  花解语接问道:“缔交已有多久。”
  甄子虚笑了笑道:“不算太短,大概有好几个时辰了吧!”
  花解语问道:“真的?”
  “信不信由你。”甄子虚撇唇一晒道:“我想,你们心中都该有数。”
  花解语讪然一笑道:“兄弟,令义父是否与你同来?”
  甄子虚点点头道:“不错。”
  “那么。”花解语注目接问道:“水大侠现在何处?为何抛下你一个人,呆在客栈中。”
  甄子虚剑眉一蹙道:“相爷不觉得问得太多了一点?”
  花解语歉笑道:“兄弟!你得多多包涵,因为我必须先了解这些。”
  甄子虚冷然道:“可是,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说话间,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哈欠,同时,脸上也现出一片倦容。
  这情形,对于一个练武的人,尤其是像甄子虚这么一个年富力强的人,更是一种反常的现象。
  “四绝妖姬”花解语,是武林中有数难缠女魔头之一,凭其丰富的江湖阅历,自然看得出来,甄子虚这种倦容,决非故意做作,因而入目之下,不由脸色微变地脱口讶问道:“兄弟,你是否有什么不舒服?”
  甄子虚再度打了一个哈欠道:“没什么,我只是显困。”
  花解语黛眉一蹙道: “好,咱们明天再谈,你先去歇息吧!”
  扭头一声沉喝:“春桃.带甄少侠前往宾馆歇息。”
  “是!”站在她背后的宫女之一,恭应一声之后,目注甄子虚媚笑道:“少侠,请跟奴家来。”
  甄子虚似乎是倦怠得连眼皮也睁不开来,漫应一声,步履踉跄地,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去。
  宫装丽人目注甄子虚离去的背影,不由黛眉深蹙地自语道:“奇怪,那么精壮的年轻人,怎会一下子就变得弱不禁风了?”
  接着,又向花解语注目道:“花姊姊,你看他像是故意装成的吗?”
  花解语苦笑道:“故意装成?妹子,如果他故意做作能如此天衣无缝,那他的成就,就不在帝君之下了。”
  宫装丽人笑道:“这种构想当然不能成立。”
  花解语脸色肃穆地接道: “怕只怕,咱们今宵的一番心血,要白费了……”
  宫装丽人张目讶问道:“此话怎讲?”
  花解语轻轻一叹道:“等帝君来再说吧。”
  这是那神秘巨宅,也就是那称孤道寡的所谓“帝君”的秘密宫殿中。
  在那富丽堂皇的大客厅内,烛影摇晃中,巨宅主人与朱天佑、朱君玉兄妹,分宾主而坐,各人面前,并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那巨宅主人,身材高大,满面红光,霜眉盈寸,白髯垂胸,身着一袭幽质宝蓝团花长袍,足登粉底皂靴,完全是一付富家翁的打扮。
  至于朱天佑.则是脸色肃穆,朱君玉更是满脸忧容,双手咬弄着自己的衣角,不安之状,充溢眉宇。
  蓝袍老人手拈须髯,目注朱天佑兄妹,慈祥地笑道:“贤侄兄妹,夤夜莅临,当不是偶然吧?”
  朱天佑点点头道:“不错!”
  微顿话锋,才目光深注地沉声接道:“今宵天风镇上,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疑案。”
  蓝袍老人身躯一震道:“贤侄,那是一宗怎样的疑案?”
  朱天佑注目如故地道:“小侄新交的一位兄弟,被人神秘地劫走了。”
  “有这种事?”蓝袍老人张目讶问道:“对方是怎样的人?”
  朱天佑道:“对方自称什么‘丞相’、和‘天’字第几号,‘地’字第几号,其余还没弄清楚。”
  蓝袍老人霜眉一蹙道:“想不到这关外地区,还有能在贤侄兄妹手中,将人劫走,而弄不清来历的武林高人。”
  朱天佑冷冷一笑道:“来历虽没弄清,但我已猜了个九成九……”
  蓝袍老人连忙接道:“贤侄以为什么人呢?”
  朱天佑注目沉声说道:“前辈试想:这‘天风镇’上,除了寒家和贵府之外,还能找出第三家来吗?”
  蓝袍老人不由脸色一变道:“贤侄认为是老朽所为?”
  朱天佑冷然接道:“请恕朱天佑斗胆假设。”
  蓝袍老人沉声说道:“贤侄,老朽同令尊一样,早已封刀归隐,这情形,贤侄当不会不知?”
  “这个,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认定是老朽所为?”
  朱天佑道:“凭我的判断.于老的无敌武功,以及贵府的神秘气氛。”
  蓝袍老人冷目接道:“贤侄,你可知拿贼拿赃这句话?”
  朱天佑道:“知道,这也是我以礼拜访的原因。”
  蓝袍老人微微一笑道:“以礼拜访,目的何在?”
  朱天佑道:“请于老鼎助,共同解此疑团。”
  蓝袍老人神色一整道:“令尊知道此事吗?”
  朱天佑道:“家父早已不过问江湖中事。”
  蓝袍老人截口笑道:“贤侄,我这个于前辈,也早已不问江湖中事了!”
  “可是,”朱天佑剑眉一轩道: “于前辈曾与家父订有协定,有协助‘天风牧场’解决重大疑难的义务。”
  蓝袍老人点点头道:“不错!老朽承认有此协定,但今宵情况不同,自当别论!”
  朱天佑注目问道:“于老此话怎讲?”
  蓝袍老人道: “如果一开始,贤侄即以协定义务加诸老朽,当义不容辞,但事实上,贤侄是以老朽为疑犯身份,而加以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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