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諸葛青雲 Zhuge Qingyu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9年1996年)
劫火紅蓮
  作者:諸葛青雲
  平涼城西,崆峒山下,有好大的一片莊院,但某夜三更,突然烈焰騰空,不到天明,便燒得幹幹淨淨,
  莊主人來頭不小,是武林中有名人物,衝雲一鶴衛羽,名列“祁連七鶴”,在西北道上,威譽頗大!
  提到祁連派,在近十餘年間,崛起武林,與四川邛崍的二絶雙奇,分庭抗禮,聲勢之盛,幾乎凌駕少林、武當、峨眉、昆侖等各大名門之上!
  祁連派是論藝接位,越次傳宗,由上代掌門人,選擇了武功最強的二弟子白鶴道人,執掌祁連山千仞峰腰的“祁連道觀”!大弟子玄鶴齊明,則與其餘五個師弟,散居甘、青、新、陝各地.因他們全是以鶴為號,故被江湖中人稱為”祁連七鶴”!
  第一章 祁連七鶴
  第二章 二絶雙奇
  第三章 搜奇怪客
  第四章 狂人島主
  第五章 十大狂人
  第六章 青白玉杖
  第七章 中條一虎
  第八章 萍水相逢
  第九章 弱柳別莊
  第十章 骨塔遇險
  第十一章 煉心魔麯
  第十二章 劫後重逢
  第十三章 咆哮山莊
  第十四章 人間鬼域
  第十五章 恩怨仇結
  第十六章 人犬大戰
  第十七章 不死神農
  第十八章 燕雲三友
  第十九章 寰宇三兇
  第二十章 秘洞怪人
  第二十一章 天人大陣
  第二十二章 軒轅老怪
  第二十三章 十絶天羅
  第二十四章 古墓追兇
  第二十五章 山重水復
  第二十六章 初見端倪
  第二十七章 真相大白
第一章 祁連七鶴
  平涼城西,崆峒山下,有好大的一片莊院,但某夜三更,突然烈焰騰空,不到天明,便燒得幹幹淨淨,
  莊主人來頭不小,是武林中有名人物,衝雲一鶴衛羽,名列“祁連七鶴”,在西北道上,威譽頗大!
  提到祁連派,在近十餘年間,崛起武林,與四川邛崍的二絶雙奇,分庭抗禮,聲勢之盛,幾乎凌駕少林、武當、峨眉、昆侖等各大名門之上!
  祁連派是論藝接位,越次傳宗,由上代掌門人,選擇了武功最強的二弟子白鶴道人,執掌祁連山千仞峰腰的“祁連道觀”!大弟子玄鶴齊明,則與其餘五個師弟,散居甘、青、新、陝各地.因他們全是以鶴為號,故被江湖中人稱為”祁連七鶴”!
  如今衝雲一鶴衛羽半生所聚的一片産業,居然轉瞬成灰,怎不叫他負手蹀踱,眼望着一椽斷壁.破瓦殘垣,心中又疑又恨?
  在他莊中作客的黃鶴杜璧,朱鶴阮西強,也是皺眉深思,突然黃鶴杜璧擡頭嚮衝雲一鶴衛羽道:
  “三師兄.據小弟看來,此事並非偶然,因為阮六弟與我,也是傢宅被燒,而且同是在三更左右,突如其來地滿莊皆火!”
  衝雲一鶴衛羽答道:
  “我覺得這把火起得太可疑,但憑我們祁連三鶴這等身法.眼力,居然未曾發現絲毫敵蹤,杜四弟.你想想看,本派最近招惹了些什麽厲害人物?”
  黃鶴杜壁略為思索以後.說道:
  “這江湖仇怨,及武林中的特殊事跡,要數大師兄最熟,他往往料事如神!我們何不跑趟定西?拉大師兄一齊上千仞峰‘祁連道觀’,請掌門人邀集所有同門,仔細計議,總不能把‘祁連七鶴’聲威,就這樣糊裏糊塗的毀於一旦!”
  衝雲一鶴衛羽默然點頭,因房捨雖毀,細軟未失,傢小人口,亦無損傷,遵囑咐莊丁弟子,小心照料,重新建築,自己則與四師弟黃鶴杜璧,六師弟朱鶴阮西強,一同撲奔卜居定西縣境的大師兄玄鶴齊明之處!
  玄鶴齊明一身功力,在“祁連七鶴”內超邁群倫,整個武林,亦推獨步!
  老妻早亡,所遺一女,小字“烽英”,在老父悉心教導下,已長到十七芳華,冰心玉骨,絶代傾城,連軟硬功夫,也幾得玄鶴齊明的十之八九!
  衝天一鶴衛羽,與黃鶴杜璧,朱鶴阮酉強.因傢宅同被怪火焚毀,心頭一片疑雲怨氣,亟待解釋發泄。
  所以自平涼翻山越嶺.連夜疾趕來此.但剛剛趕過華傢嶺,前面左側山環以後,便是齊明父女所居的“聽鬆小築”之時,遠村綁鑼正打三更.卻見左前方,一片紅光,衝霄而起!
  衛羽愕然駐足,嚮黃鶴杜璧問道;---
  “那火光方向,不正是大師兄的‘聽鬆小築’嗎?難道說……”
  三人是站在一株參天古木的暗影之下,衛羽的話擾未了,.火光方面,已有一條人影疾馳而來!
  朱鶴阮酉強在’祁連七鶴”之內,武功雖僅中乘.性情卻數他最暴,紅光一騰,便認定大師兄傢中亦遭怪火殃及,自然早就怒滿心頭.迎着人影搶出.揚掌一招”力士開山”,蓄足丁十成真力,勁氣呼呼地,隔空猛擊!
  就在阮西強掌力特發未發之際,先現的人影之後,又是一條人影電疾趕來,身形之快,宛如仙鶴遊空,正是他們祁連一派的特殊身法!
  衝雲一鶴衛羽站得較遠.看出後面那條黑影,正是大師兄玄鶴齊明,知六師弟朱鶴阮西強這一掌可能打得有點過份魯莽,但事出突然,阻止亦自不及!
  幸虧前面那條人影,內力輕功,兩皆不弱,猝然遇襲之下,競能不懂不忙地,翻掌微擋阮酉強掌風,人卻藉力一式“孤鶴倒飛”,輕飄飄的退出一丈三四,用的也是祁連絶學“飛鶴八式”!
  朱鶴阮西強,見對方武功,與自己源出一流,纔知幾乎鑄錯,方自愕然收手,尚未來得及發話動問之間,當頭怒嘯劃空,一條黑衣人影,宛如閃電飛星,飄然而落,口中並冷冰冰地說道:
  “不知來歷之人.縱火燒我‘聽鬆小築’,同門師兄弟,卻又暗襲我的獨生女兒,來者有沒有掌門人在內?玄鶴齊明要想請教請教.我父女犯了什麽背叛本派的不赦大罪?’
  衝雲一鶴衛羽,聽大師兄這等口氣,知道玄鶴齊明,竟誤會火是自已人所放,生怕朱鶴阮西強羞窘之下,萬一應對不善,誤會可能起纏越深.遂趕緊以手肘一碰黃鶴杜壁,雙雙縱出,含笑叫道:
  小弟衛羽,率四師弟、六師弟,專誠來叩大師兄金安……
  玄鶴齊明是個五十來歲的清耀黑衣老人,從他一雙銳目的深沉目光以內,看得出此人城府極深,不等衝雲一鶴衛羽說完,便淡淡地“哼”了一聲,說道:
  “叩安兩字,齊明不敢當!英兒過來,我先看看你六師叔給的這份見面禮,重是不重?”
  朱鶴阮西強幸虧人在暗影之內,不然他臉上的顔色業已羞窘得像個紫茹子般,幾乎無地自容!倒是那位齊絳英姑娘,大大方方地緩步走來,含笑說道:
  ”爹爹,燒掉了三間‘聽鬆小築”不算什麽,我們頂多再蓋,何必這樣生氣?六師叔更是因在黑夜之中,可能誤會我是縱火之人,纔突然出手!女兒又沒受傷.爹爹不要再怪六師叔了!”
  衝雲一鶴衛羽,知道大師兄因當年“祁連七鶴” 較藝傳宗之時,內傢真氣方面.略弱二師兄一籌,纔沒有得到本派掌門之位,口中雖然隱忍不言,心頭刺激難免,而白鶴道人格於師命,接掌門戶以後,便立即嚴命各師弟,對這位大師兄務須特別尊重!
  所以乘着齊姑娘話完,立時接口道:
  “絳英侄女,倘若真是燒去三間‘聽鬆小築’,我們何妨替大師兄蓋上十間百間?但此事大有陰謀,這縱火之人燒的不是區區房捨,燒的卻是我們祁連一派的名頭威望!”
  衝雲一鶴衛羽,因平素深知大師兄氣傲心高,這幾句話說來,果然對癥下藥,玄鶴齊明怒氣立收,目中暴射奇光,註定衛羽問道:
  ”三師弟話中有話,難道你們知曉誰是縱火燒我‘聽鬆小築’之人?’
  衝雲一鶴衛羽笑道:
  “縱火之人為誰?正是小弟等前來晉謁大師兄所欲討教之事!六師弟邠州莊院,四師弟天水傢園,與衛羽平涼崆峒山下的一百餘間房捨,全在三更起火,燒了個幹幹淨淨!如今這把怪火,居然趕在我們之前,又燒掉大師兄的‘聽鬆小築’,這種怪異情形,似乎不能認為是一種偶然巧合!”
  玄鶴齊明聞言,眉峰深皺,說道:
  “照三師弟如此說法.這把怪火似乎是專燒我們祁連一派!”
  衝雲一鶴衛羽點頭說道:
  “祁連七鶴以內,已有四鶴的傢園被燒,五師弟、七師弟遠居青海、新疆,尚不知他們是否有同樣遭遇?”
  玄鶴齊明突似被衛羽提醒甚事,轉頭對愛女絳英說道:
  “青海、新疆雖遠.‘祁連道觀’卻近在涼州,縱火之人,既然專燒‘祁連七鶴’,難道他就不敢去幹仞峰腰走走?”
  黃鶴杜壁翟然道:
  “大師兄說得極是!掌門人决不會想到有這等奇變,萬一‘祁連道觀”也為怪火所焚,我祁連派尚有何顔再在武林立足?”
  師兄弟同心之下,立即連夜疾馳,朱鶴阮西強因自己身為師叔,魯魯莽莽地打了齊絳英一掌,委實感覺不好意思!大師兄雖然不再責怪,心頭總覺歉然!途中想了半天,嚮齊絳英笑道:”絳英侄女.我這做師叔的太丟人了.但那一掌决不能讓你白挨,定然要好好送你一樣東西,以為補過!”
  齊絳英一面疾馳,一面抿嘴笑道:
  “侄女身為後輩,師叔們打也打得,駡也駡得、那件事過去算完,六師叔怎麽老是記在心頭?你若想送我東西,普通的我不想要.若是太名貴的.說出來又怕六師叔捨不得呢!”
  玄鶴齊明聞言,暗笑愛女刁鑽,但卻故作不聞地衹與衝雲一鶴衛羽、黃鶴杜壁暢敘別來情況,並各自推敲,這到處縱火,專燒“祁連七鶴”之人,到底是江湖中的哪路人物?
  朱鶴阮西強聽完齊絳英姑娘話後.軒眉大笑說道:
  “絳英侄女,你怎麽繞着彎子講話.祁連派後起人物之中,數你秀拔群倫,想要你六師叔送給兩件東西.難道我會吝而不與?”
  齊絳英微笑說道:
  “侄女知道六師叔身邊.有兩樣稀世奇珍.‘劈水分光劍與‘祛毒竜珠’,你隨便給我哪一樣吧!”
  黃鶴社壁聞言也道:
  “絳英侄女,你可真夠厲害,‘劈水分光劍’與‘扶毒竜珠’全是老六的命根子,他委實未必捨得給呢?”
  朱鶴阮西強眼望黃鶴杜壁笑道;
  “四師兄莫來激我.阮西強既無子女,也未收徒,難道我要帶着這兩樣稀世奇珍,入棺殉葬不成?”
  玄鶴齊明聽六師弟出語不祥,眉頭方自一蹙.阮西強已取出一粒色紅如火.竜眼大小的巨珠,遞嚮齊絳英手中說道:
  “絳英侄女,這粒‘祛毒竜珠’.先送給你,‘劈水分光劍’則等你六師叔諸緣盡了,撒手塵寰以後,才能歸你所有!因為目前我還想仗着它去會會那個躲在暗處放火,專門燒我們祁連一派的無恥鼠輩!”
  齊絳知道這粒“祛毒竜珠”,專療百毒.靈妙非常,六師叔平時連看都不肯輕易藉給人傢,如今居然真的脫手相贈,倒有點喜出望外,不知如何是好?
  玄鶴齊明雖然性情陰沉偏挾,但見朱鶴阮西強,肯以如此異寶贈送愛女.不由也覺難得,遂含笑發話道:
  “六師弟怎麽當真把這等武林奇寶,送給小孩子們?你不要把我先前那句戲言……”
  朱鶴阮酉強不等齊明話完,接口哈哈笑道:
  “大師兄說哪裏話來?祁連七鶴,情同手足一般,絳英侄女又這等冰雪聰明,要想送她一點東西,太普通的,也實在拿不出手.祛毒竜珠’不過衹能祛毒防身,算不了什麽重禮,倒是小弟這‘劈水分光劍’,頗具妙用,目前雖因功力薄弱.仍須仗它闖苗江湖,但一旦撒手塵寰,仍將遺贈絳英賢侄女呢!”
  玄鶴齊明聽六師弟朱鶴阮西強,屢屢出語不祥,不由偏頭看他一眼,衹見在月光之下,阮西強臉上氣色晦暗異常,非青非白的難看已極!
  齊明扛湖經驗極豐,自然亦精鑒人之術,知道凡屬這種氣色一現,其人必有極大厄運將臨.心中警意遂生,略為落後半步,與阮西強並肩齊馳,暗中留神防護.並對愛女齊英笑道:
  “英兒,還不謝過六師叔厚賜,你這一掌挨得真不冤了!”
  衆人談笑聲中,一同晝夜飛馳.趕住涼州西南的祁連山幹仞蜂腰,由白鶴道人所主持的祁連道觀!
  祁連道觀是西北一帶武林聖地.建築得頗為巍峨,衆人方到幹仞腳,白鶴道人便已得訊,因聞有大師兄玄鶴齊明在內.而這位大師兄又為了上代掌門越次傳宗之中,心中對自己不無芥蒂,遂率領觀中八大弟幹.暨新來的五師弟瘦鶴施清,一同迎出觀門十丈!
  玄鶴齊明,與衝雲一鶴衛羽.黃鶴杜壁,朱鶴阮西強等三位師弟,及愛女齊絳英,尚未到幹仞峰腰,便聽得祁連道觀內,雲磬連響!齊明知道白鶴道人得訊,正在集衆出迎,自己不願平白受他這等禮教,趕緊腳底加功,急縱而上!
  但等齊明縱登祁連道觀前面的一大片石坪上時,已有八名身披青色道袍的觀中二代弟子,及一位身材長瘦的勁裝漢於.簇擁着祁連振掌門白鶴道人,在觀門十丈以外,肅立相待!
  玄鶴齊明眉頭一蹙,搶步當先.嚮白鶴道人抱拳施禮說道:
  “齊明不敢當掌門人遠出相迎.掌門人好!”
  白鶴道人聽大師兄這等口吻,趕緊側身避禮.一躬到地,神色極度恭敬地說道:
  “小弟因觀中事冗,少去定西‘聽鬆小築’,叩問大師兄金安,尚請大師兄海量寬恕小弟不恭之罪!”
  白鶴道入神色恭謹,禮教周到,玄鶴齊明衹得淡然一笑,這時瘦鶴施清,暨衝雲一鶴衛羽,黃鶴杜璧,朱鶴阮西強等,也紛紛嚮大師兄及掌門人相互見禮。
  玄鶴齊明見遠居新疆星星峽的五師弟瘦鶴施清.也在此間,便知事有蹊蹺,但因有掌門人在,自己不便亟亟動問,遂由白鶴道入側身陪同進入觀內.參拜本門歷代祖師神位以後,分別落座。
  白鶴道人躬讓玄鶴齊明上坐,陪笑說道:
  “大師兄便今日不來,小弟也率五師弟前去定西:聽鬆小築,拜謁求教,商量一件大事!因為五師弟最近有樁奇異遭遇……”
  玄鶴齊明眉頭深蹙,與衝雲一鶴衛羽、黃鶴杜壁、朱鶴阮西強,及愛女齊絳英等人.交換了一瞥目光,看看瘦鶴施清,不等白鶴道人話完,便即緩緩問道:
  “五師弟,你在新疆星星峽的那一所産業,是不是某夜三更,突然起火,燒得片瓦無存幹幹淨淨?”
  瘦鶴施清奇怪得自座位中跳將起來,叫道:
  “大師兄你江湖經驗再好,武林見識再豐,也不會千裏以外,料事如見!你……你……你什麽時候修煉成了前知慧覺?”
  白鶴道人面上也露驚容,但他目光在衛羽、杜壁、阮西強等人身上流轉一過後,倏然長眉雙挑,目中暴射奇光,嚮玄鶴齊明訝聲問道:
  “大師兄,三師弟,四師弟,六師弟等,散居各處.突然聚合.此事頗不尋常!難道大師兄等人,也有五師弟的同樣奇異遭遇不成?”
  玄鶴齊明面寒如水地點頭答道;
  “掌門人料事真高!三師弟,四師弟,六師弟的傢宅,與我的‘聽鬆小築’,全是三更火起,一例同焚,”
  白鶴遭人平索修養極好,但驟聞這種奇訊以後,也不禁滿目驚奇,並深帶怒容地說道:
  “難道這把怪火專燒我們祁連一派?”
  玄鶴齊明依舊冷漠地說道:
  “本派在西北一帶,雖然久享盛名,但係刀頭劍底爭來,得之不嶽,衆師弟惶惑之下.莫知所措,纔邀我同謁掌門人,請示應該怎樣應付.方足保持我祁連一派的聲名不墮!”
  白鶴道人趕緊避席躬身.嚮玄鶴齊明稽首為禮,答道:
  “大師兄千萬不要這樣講話.小弟雖因師命難違.忝掌門戶.其實不論武功見識,均須大師兄時時加以匡迪指教!如今祁連一派遇上隱形強敵,面臨榮辱關頭,必須同門一德一心,小弟恭請大師兄發號施令.便命我赴湯蹈火.亦所不辭!”
  玄鶴齊明,因夙怨在心,故見到這位執掌祁連一派門戶的二師弟後,詞鋒之中,頗含諷刺挑撥意味,但見白鶴道人處處謙讓,神色始終對自己恭敬已極,心中不由也自暗服,長嘆一聲,改口說道;
  “二師弟,你也不要這等說法,掌門人總是掌門人,齊明衹願供咨詢差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凡屬祁連門下,仍然全應恭聽掌門人發號施令!”
  白鶴道人聽齊明這等說法.因敵方分明專對本派下手,但形影不見,來歷莫測,根本令人攻無從攻,守無從守,遂正色嚮齊明問道:
  “小弟先嚮大師兄請教,你心目之中.可有所疑人物?”
  玄鶴齊明聞盲正皺眉沉思,突然觀門值日弟子.雙手捧進一隻長約一尺,寬約半尺、高約四寸的黑色鐵匣,嚮白鶴道人躬身桌遭:
  “啓稟掌門師尊,適纔有一年輕人來到觀門,囑弟子將此匣呈交掌門人,說是這三月以來,有關本派的奇事答案,全在這鐵匣以內,打開一看便知!”
  白鶴道人接匣在手,目光一閃,問道:
  ”來人是否還在觀門?”
  那名值日弟子臉上微紅,低頭答道;
  ”來人身法大快,弟子低頭略為察視鐵匣之間,已被他不知不覺退去!“
  白鶴道人揮手叱退這名值日弟於,方待開那鐵匣,玄鶴齊明發話相攔,說道:
  “二弟,近來怪事大多,必須特別小心警惕,你不必親手開這鐵匣!”
  白鶴道人經大師兄一提,也覺來人可疑之處甚多,自己不應這樣魯莽,遂將鐵匣置在七八尺外,請玄鶴齊明等人,各自凝功防護,然後劈空一掌.用了七成真力,嚮那衹鐵匣震去!鐵匣匣蓋倒是一震即開,但旋即騰起一片火光,驚得衆人紛紛雙掌護身.離座後退。
  匣中空無一物.但那火光騰起,卻足有六七尺高,更怪的是火光中竟有八個緑陰陰的字跡,一閃即滅,不過人人俱已看清,那八個緑宇,是觸目驚心的“今夜三更謹防天火”!
  白鶴道人霍然一陣震天狂笑,說道:
  “好好好,這種生面別開的火光警函,來得正好!我白鶴騰飛,若不能防護這座祁連道觀,而使它也在今夜三更化為灰燼,何顔忝為祁連一派掌門?便即橫劍自絶.以對本派中歷代祖師謝罪廠
  說到此處桌上拔起一扦上綉七衹雲鶴的令旗.嚮瘦鶴施清正色說道:
  “五師弟,代我傳達:七鶴旗令’,命觀中所有二三兩代弟子,今夜不準睡眠,各攜兵刃暗器,防護本觀四周,衹一發現敵蹤,便立即施放‘白鶴信火’!我與諸位師兄師弟.則在觀門以外的石坪之上,擺列一席盛筵.一面彼此暢敘離情.一面看看敵人究竟是什麽樣的飛仙劍俠.來去無蹤!尤其要見識見識那三更時分的怪火,是怎樣由天而降?---
  白鶴道人一動真怒.其餘的祁連五鶴,也自怫然.瘦鶴施清傳完旗令,因天已入夜,皓月斜挂碧空,師兄弟六人遂各懷趁手兵刃暗器,步出現門,連同玄鶴齊明的愛女絳英,一齊入席傾杯暢飲!
  祁連道觀的形勢極好,背情危峰,面臨絶壑,觀前這一大片石坪,則是由人工辛苦開出,不但壯觀.並可作為白鶴道人日常督率門徒練功之處!
  “月到中秋分外明”,此時雖然已屬晚秋,但天淨雲開,秋高氣爽,蟾輝依舊,皎潔無倫!遠近山林.輕籠柔光.歸雲橫岫,飛瀑噴珠,衆人宛若身在一幅絶美畫圖之中,哪裏想得到一個時辰以後,便有石破天驚的慘變!
  玄鶴齊明為人極富心機,傳杯接盞之間,首先註意的,便是六師弟朱鶴阮西強,衹見他臉上那種晦暗死色,竟自越來越顯!
  奇怪的是,不僅阮西強一人,連祁連派掌門白鶴道人的臉上,居然也有一種異常神色!但他比阮西強不同的是,在這種異常神色以外,還另有一種湛湛神光,令人一見便泊然生敬,不可逼視!
  白鶴道人敬了大師兄三杯酒後,根本不再提及三更防火之事,衹是含笑對齊絳英說道:
  “絳英賢侄女,我素聞你資質之好,與用功之勤.是本門第二代弟子中最傑出的人物!能不能把大師兄精擅的‘雲鶴八掌’施展施展.讓你衆師叔看看?”
  齊絳英突聽這位掌門師叔.要自己當筵獻技,不由有點躊躇,但目光一瞬爹爹.卻見玄鶴齊明微笑頷首,遂大大方方地站起身來,嚮白鶴道人及其餘祁連四鶴斂裧笑道:
  “侄女年幼技薄,不到之處,敬請掌門師叔,及各位師叔,不吝教晦!”
  話完,香肩一擰,在月光下衝天縱起三丈來高,從第一式“靈鶴衝雲”開始.施展爹爹玄鶴齊明傲視同門的“雲鶴八掌”!
  這“雲鶴八掌”,一掌分為八式,共是八八六十四招,大部分均係凌空搏擊身法,所以必須輕功到了相當火候之人,才能運用得得心應手!
  齊絳英慧質天生,心靈性巧,當着掌門人及各位師叔之面,自然更是刻意施為,衹見她矯若遊竜,翩如彩鳳,捷遭雲鶴,巧似靈猿的把八八六十四招,一齊使完,纔悠然收式,俏生生地卓立筵前,神色極度從容地嚮祁連五鶴微笑施禮!
  白鶴道人拊掌大笑,贊道:
  ”賢侄女如此天資,若再略加時日煅煉,足為祁連派中在武林放一異彩!”說到此處,轉面嚮玄鶴齊明笑道:
  “大師兄,絳英侄女功行如此精進.小弟忝為掌門人,不能不有所奬勵,我想送她兩樣東西,略表薄意!”
  玄鶴齊明知道這位宰門師弟.人品不錯,為了彌補自己當年不曾得到掌門職位的缺憾.事事特別恭敬,如今既然自動要奬贈愛女,出手定然不凡.遂含笑說道:
  “二師弟,你口頭奬勵已足,何以再給她什麽東西?”
  白鶴道人接口哈哈笑道:
  “我這窮師叔,也拿不出什麽貴重東西.是想送給賢侄女一本小弟自著的“白鶴劍譜”,及另外一件防身晴器‘白鶴神針’,大師兄命她收下好了!”
  玄鶴齊明知道祁連七鶴,武功雖然同出一源,但卻各有一兩件專長之處!這“白鶴劍譜”上所載的“白鶴劍法”,暨一十二枚針身附有小翼、能夠迴旋飄蕩、令對方極難閃躲的“白鶴神針”,均是二師弟白鶴道人的成名絶學!想不到他出手贈送愛女的竟是這兩般絶藝,不由也自深深佩服白鶴道人的胸襟度量,委實不愧為一派掌門!遂嚮愛女正色叫道:
  “英兒,你掌門師叔所賜太厚,還不上前拜謝,今後應更加惕勵.毋負掌門師叔及其他諸位師叔期望!”
  齊絳英如言拜謝,白鶴道人取出一本薄薄的“白鶴劍譜”.及一隻扁長皮囊,遞與齊絳英,含笑說道:
  “白鶴劍法,詳載於劍譜之中.你衹須照譜精研,便有成就!但這扁長皮囊內的十二枚‘白鶴神針’,發放之時.卻有特殊手法,等今夜把祁連道觀的劫難度過.我再仔細教你便了!”
  齊絳英接過收下,喜孜孜地坐在爹爹身側,抽出一枚百煉精鋼所鑄,長約七寸,身附雙翼、銀光閃閃的“白鶴神針”,不住把玩,並微笑說道:
  “爹爹,這種,白鶴神針’製作得真極精緻好玩,可惜我尚不會發針手法,不然今夜那放火對頭來時,便讓他嘗嘗這神針滋味多好!---
  衝雲一鶴衛羽大笑說道:
  ”絳英侄女,你這話說得可不大對,有你爹爹,及這許多師叔在此,難道還會讓你出手?如今一更已過,二鼓初交,再有一個時辰,便到三更,賢侄女衹管端坐傾杯,看看祁連七鶴是不是庸弱無能,任人欺辱之輩?”
  白鶴道人則因身是祁連一派掌門,師兄弟傢宅連連被燒之下,對方居然更敢明目張膽地通知要在今夜三更,火焚道觀.心情自比任何人都更緊張,全副精神,都在註意祁連道觀周圍的一切,靜待更鼓三響!
  越是這種情況之下,越感覺光陰仿佛過得極慢極慢!瘦鶴施清嚮大師兄玄鶴齊明舉杯敬酒,問道:
  “大師兄江湖閱歷極豐,你可曾從那送鐵匣來的少年人身上,看出對頭來歷?及為何專用放火這種手段,來對付我們祁連一派?---
  玄鶴齊明皺眉答道:
  “祁連一派,井未與其他武林人物結下什麽生死不解之仇,如今突然出現這種怪事.委實令人難以揣測……”話方說到此處.突然滿座面色一沉,齊明也停口不言.一同目註祁連道觀東側兩丈外的一叢密樹!這叢巒樹,約莫有數十株之多,但並
  無異狀,衹見三四衹夜鳥,撲撲振翼飛出!
  朱鶴阮西強憤然起立,手按“劈水分光劍”柄.嚮白鶴道入說道:
  “掌門師兄,夜鳥無故不亂飛,小弟去看看那叢密樹之中.是什麽東西作怪?”
  白鶴道人眉梢徽剔,目光又是一註那叢密樹,嚮朱鶴阮西強擺手說道:
  “如今未到三更,六師弟且不要理他,我確實想看看對方來了幾人,及怎樣下手?這樣好了,六師弟代我傳令觀內外負責防護諸弟子,叫他們不到三更,敵人縱在觀門現身,也不準妄動,但一到三更,有人敢動祁連道觀一草一木,即合力加以擒獲格殺,任何不盡職之人,均將革出祁連門戶!”
  朱鶴阮西強躬身領命,到祁連道觀前後,轉了一圈,等他傳令回來,業已距離三更不遠!
  白鶴遭人身膺門戶重責,表面雖然沉着暇豫.內心何嘗不緊張萬分?一直等到二更將盡,再有片刻便到三更,那送“鐵函火信”、警告他們“三更防火”之人,仍無絲毫動靜!天下事奇妙無比,一方過分沉得住氣之時,另一方即準如此,所以白鶴道人在眼看即交三更之際,倏然起立,說道:
  “如今三更即屆.我們必須合力擒住來人,查明他為何專與祁連派作對根由!小弟敬請大師兄,率三師弟,四師弟暨絳英侄女,註童西南,小弟偕五師弟、六師弟,註意東北I”
  玄鶴齊明等人,一齊神色肅然起立,但就在此時,觀中已打三更,突然一點銀星,從道觀東側,先前有夜鳥飛出的那叢密樹之中,衝天而起,斜往祁連道觀上方飛去!
  玄鶴齊明大叫一聲“不好”,說道;
  “怪不得他叫我們:謹防天火’,這好像是武林罕見的‘九散流裏’,難道對方事先競在規中藏放了硫磺火藥之屬?”
  白鶴遭人聞言臉上一紅,暗想倘若真如大師兄之言,被對頭潛入觀中,作了手腳,而自巳尚懵然無知,則自己這掌門人,有何顔面再作?
  思念未畢,那點銀星業已“砰”然一聲,在祁連道觀正上方三五丈處爆裂,化為九條其亮如電的竜形火光,分瀉祁連道觀各處房捨!
  祁連道觀以內,也確如玄鶴齊明所料,預先藏放了硫磺火藥等物,亮如電閃的尤形火光一落,立時“轟轟”然引發,烈焰騰空,剎那之間,便成了一片火海!
  這時那叢密樹林之中,陡地一聲破石穿雲的竜吟長笑,有條人影,以“凌虛禦風”的絶頂輕功,拔空而起,就在草樹之巔,往東北方電疾而遁!
  朱鶴阮西強“劈水分光劍”首先出鞘,跟蹤猛撲,玄鶴齊明因看出他面上晦色太顯,井念阮西強慨贈愛女“祛毒竜珠”之德,正待尾隨,暗加照拂,忽聞白道人以一種凄厲口音叫道:
  “四師弟、五師弟暨絳英侄女,速追敵蹤,大師兄、三師弟則請慢走,小弟有事交代!”
  黃鶴杜璧的喪門劍,瘦鶴施清的軟鋼緬刀,雙雙出鞘,攜同齊絳英,應聲疾追,玄鶴齊明及衝雲一鶴衛羽則愕然停步,回顧白鶴道人,衹見白鶴道人,雙手緊握,目註火光衝天的祁連道觀,臉上顯出一片憤怒到了極點的肅穆神色!
  突然白鶴道人好似下了什麽極大决心,雙眉一剔,沉聲說:
  ”大師兄、三師弟隨我進觀,我們不能聽憑歷代祖師心血所刨的這片基業.完全毀在無情劫火之下!”
  話完當先猛撲觀門,嚮一幹張皇失措紛紛救火的門徒喝道:
  “祁連派下三代弟子,努力救火,八名二代弟子,一齊隨我到祖師殿內!”
  玄鶴齊明,衝雲一鶴衛羽,猜不出白鶴道人用意,衹得默然相隨。
  幸而祖師殿附近,因院宇廣阔.火勢尚不甚大,白鶴道人搶進殿內,整肅衣冠,嚮祁連派歷代祖師神位恭謹下拜,口內朗聲說道:
  “本派歷代祖師在天英靈垂鑒,弟子白鶴騰飛,無德無能,時本派根本重地,防護不周,緻被敵人有所損毀,委實不配再任掌門!今在祖師神前謝罪,並將今後掌門及恢復本派聲威之責.交托大師兄齊明執掌!”
  玄鶴齊明,衝雲一鶴衛羽,均想不到白鶴道人性情如此剛烈,不由一齊愕然失色!但白鶴道人業已轉身卓立,自懷中取出那面”七鶴旗令”.臉上一片湛然神光.嚮玄鶴齊明苦笑說道:
  “大師兄,不是小弟故作矯情,實因祁連派近十餘年間,一帆風順,上上下下,均不免略生懈怠之心,纔招來今日這種奇災大辱,何況根本置地被焚?小弟若不有所自處,必然永遠胎笑武林,無法洗雪!
  “來人發放‘九散流星’手法,暨退走時所顯輕功太高,阮、杜、施三位師弟追去,小弟不大放心,大師兄接我掌門旗令以後,即請與三師弟趕緊隨後接應,今後有關復仇暨重振本派威譽之事,亦請多費心神,以略贖小弟罪愆!”說完雙手恭捧那面“七鶴旗令”.遞嚮齊明!
  玄鶴齊明,當初不曾得到這掌門之位,心中確曾不服.但如今在這種情況之下,去接“七鶴旗令”.心中卻有點不忍!就在他略一遲疑間,白鶴道人已把那面“七鶴旗令”放在玄鶴齊明懷中,霍地轉身嚮侍立階下的八名二代弟子喝道:
  “從今以後,由你們大師伯齊明,接任掌門,所有祁連派門下弟子,必須完全聽從‘七鶴旗令’指揮,並應時時警惕,勿生絲毫懈怠之心,我白鶴騰飛今日的歸源結果,就是大好榜樣!”話音方落.嚮玄鶴齊明,衝雲一鶴衛羽,凄然一笑,回手拔劍,便往自己的咽喉橫去!
  玄鶴齊明,衝雲一鶴衛羽,見白鶴道人自眨掌門.本來巳覺驚怪,卻萬想不到,他會因祁連道觀被毀一事,竟在祖師殿中,橫劍自盡謝罪!
  所以倉卒之間.僅雙雙發出一聲驚呼,便見血光進處,祁連派一代掌門,武功卓絶的白鶴道人,由於略微輕敵的一念之差.濺血橫屍歷代祖師的神位以下!
  齊明、衛羽,雙雙頓足流淚,階前八名二代弟子.更惶然莫知所措!結果還是玄鶴齊明,強定心神,打量四周,見對頭暗藏觀中的硫磺火藥.大概業已燒完,火勢稍戢,遂一展手中“七鶴旗令”,嚮那八名二代弟於,正色說道:
  ”這祖師殿周圍空曠,火勢難達,觀主遺體.就暫時停放
  此處,你們分出二人,在此照應,其餘則乘如今火勢稍戢,趕急督衆將火撲滅!我與你們三師叔,要去接應你們衆位師叔,誓必擒回那縱火對頭,為觀主報仇雪恨!”
  衝雲一鶴衛羽知二師兄白鶴道人已死,無法回生, 目前接應衆師弟最為急要,遂與玄鶴齊明轉身對地上白鶴道人遺體合掌一拜,立即雙雙施展祁連一派的獨擅輕功“飛鶴遊天”身法,衝出依然濃煙四冒的祁連道觀.嚮東北方追去!
  二人疾追過幾座峰頭,不但未見敵我兩方蹤跡,連半絲打鬥喊殺的聲息也聽不見!
  衝雲一鶴衛羽,駐足詫道;
  “杜、施、阮三位師弟暨絳英侄女,倘追不上敵人.必已回轉觀內,協力救火!萬一追上敵人.則免不了一番石破天驚的狠打惡鬥!如今怎的……”
  衛羽話猶未了,玄鶴齊明眉頭略蹙說道:
  “三師弟,放一根你的‘衝雲銀焰’試試!”
  衛羽被大師兄提醒,暗想自己平素機智不弱,今日想是被一連串的意外變故弄昏,囊中現有極好的互相通訊之物.怎的不用?遂取出一根銀色箭頭的小箭,暗運內力嚮上甩起三丈來高,箭頭劃空生焰,閃閃銀光,耀人眼目!
  果然銀焰升空不久,左前方突地一聲輕響,並似略見紅光一閃……
  玄鶴齊明說道:
  “這是四師弟的‘霹靂珠’,但霹靂珠雖聞.珠光不顯.他們莫非在左側那座嶺頭過去的深𠔌之內,我們翻上左面那座嶺頭,大慨便可看見……”
  衝雲一鶴衛羽,因今夜祁連道觀被焚,掌門師兄橫劍自絶,刺激得胸中充滿了盛怒奇悲,身形猛拔,便往左側那座峻嶺高峰,如飛撲去!
  玄鶴齊明緊緊跟隨,等他們剛剛翻上那座嶺頭.便聽見嶺下一片深𠔌之間,又是霹靂一聲,紅光微閃!
  祁連七鶴,均在這祁連山中習藝多年,地形極熟,玄鶴齊明訝然說道:
  “這𠔌中雖有一片森林,可以暫時藏身,但卻是個死𠔌.敵人逃至此處,不知是何用意?”
  衝雲一鶴衛羽眉峰微蹙,說道:
  ”大師兄,敵人對這祁連山的地勢,哪有你我熟悉?還不是被三位師弟暨絳英侄女等人,迫得忙不擇路,纔進入這處死𠔌!我們何必在此猜疑?下𠔌一看,不是便可知道究竟了嗎?”
  玄鶴齊明聽出三師弟言中之意,有些不滿自己過分謹慎,暗想雖然白鶴道人已把“七鶴旗令”交給自己,若不能獲得一幹師弟歸心,這掌門人也不好做!何況愛女絳英亦在𠔌中,趕緊點頭答道:
  “三師弟說得極是,你我下𠔌一看,但二師弟自盡噩耗,暫時不要讓諸位師弟知道,免得他們急怒傷心,有所誤事!”
  涼秋九月.塞上風高.祁連山且有多處峰頭.經年積雪!但這片死𠔌之中,卻因地勢極低,四面都有高崖壁立,氣候略為溫和,但也木枯葉落,一片深秋景色!
  齊、衛二人,下到𠔌底,衹見黃鶴杜璧,獨自立在一處極為狹小的轉折路口相待,面帶憂容地急急說道:
  ”大師兄、三師兄來得正好,敵人輕功身法極高,蹤跡若隱若現,施、阮兩位師弟及絳英侄女,業已追嚮𠔌中深處,小弟因恐敵人狡猾,回頭逃脫,故而扼守此處,如今師兄等一來,我們人手衆多.便可排搜這座無路可通的死𠔌.有如甕中捉鱉的了!”
  玄鶴齊明擺手作勢,命衛羽居左,杜璧居右,一同順着𠔌勢搜去!
  經過幾重轉折,𠔌勢倏開,眼前是一片不算太大,但也密壓匝的森林,那位齊絳英姑娘,卻在林外悄生生的橫劍而立!
  玄鶴齊明見狀叫道;
  “英兒,你五師叔與六師叔呢?是不是入林迫緝放火之人去了?”
  齊絳英答道:
  “阮六師叔說是他與五師叔,能搜出敵人,叫女兒在林外守候!”
  衝雲一鶴衛羽皺眉說道:
  “阮六師弟簡直胡闹!林後雖是死𠔌,豈不太過危殆?大師兄,若依小弟之見,我們似乎不必在林外留人,幹脆一齊入林搜索!”
  玄鶴齊明由於朱鶴阮西強的面上晦色,頗為替他擔憂,聞言微一點頭,自己攜帶愛女齊絳英居中.命衛羽、杜璧,左右相距兩三丈之處,同住林內搜去。
  這片森林深廣約在百丈以上,衝雲一鶴衛羽搜進二十餘丈,便聽見右側方幾株大樹之後,似有輕微的異聲,若非心有專註,絶難聽出!
  衛羽功聚右掌,潛進數尺,驀然出聲喝道:
  “樹後是哪位師弟?”
  枯枝敗葉之間.毫無回響,衝雲一鶴衛羽遵劈空一掌,照準心中所疑最大一株樹的密暗陰影擊去!
  但衛羽掌力剛剛出手,即聞樹後一聲低微訕笑,似有人往後退去,身法並極快速,以致疾風勁氣過處,空自枝葉飛舞.威勢無儔,卻連對方半絲衣角也未沾着。
  祁連七鶴的輕功身法,無一不是上乘之選,衛羽在傢宅被焚,師兄慘死之下,仇火早巳騰胸!驀的提足真氣,嚮樹後人退走方向,兩度飄身,便巳追出七丈!樹密林深,輕功能施展到這種地步,已極難能!但對方身法更自神奇,低微訕笑依舊可聞,來處卻已在三四丈外的沉沉暗影以內!
  衛羽再度騰身,笑聲再度隱去,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被引入林深之處!
  一直迫進四十餘丈.約莫到了森林中心,衛羽忽然警覺敵人這等作法,似是有什麽預先安排的陰謀毒計!遂暫時停步不追,口中鶴鳴一聲,居然立有回音,原來不僅玄鶴齊明父女,黃鶴杜璧,連先前追入林中的瘦鶴施清,朱鶴阮西強,也均到了近處。
  六人會面以後,玄鶴齊明見那滿面晦色,手橫精芒如電“劈水分光劍”的六師弟朱鶴阮西強,並未出什麽差錯,不由心中略慰,發話問道:
  ”施五弟,阮六弟,你們入林這麽久,可曾見過敵人的蹤跡?---
  朱鶴阮西強神色頗為氣憤地答道;
  “敵人如鬼怪飄忽般,把我們誘入林中以後,身形即未再現!小弟與五師兄幾乎已搜遍全林,除了到處堆滿枯枝敗葉以外,毫無所見!”
  衝雲一鶴衛羽也把自己所遇嚮大師兄陳述,玄鶴齊明聽完以後,好似想起甚事,面上忽現驚容,方自低低叫了聲“不好”,便見西方林木茂密之處.一片火光燭天而起!
  此時天氣方值黎明以前的最黑暗時期.這片火花,自更驚魂奪目,估量火起處是在林口.距離祁連五鶴及齊絳英姑娘所立的森林中心,約莫四十餘丈!
  衝雲一鶴衛羽嚮玄鶴齊明皺眉說道:
  “大師兄,敵人此舉何意?我們是否應該撲往火起之處?”
  玄鶴齊明臉上一片愁容,沉思未答之前.東南方又騰紅光,火勢再起!
  玄鶴齊明滿面驚惶之色.嚮着各位師弟暨愛女絳英叫道:
  “各位師弟,你們記不記得十五年前的武林雙絶‘北鶴、南竜’?”
  黃鶴杜璧應聲答道:“北鶴令狐璞.南竜𠔌中蘭,文武兼資,胸羅萬有,一切內外武功.均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江湖中人人景慕,無不知名!大師兄突然提起他們兩位作甚?”
  玄鶴齊明面帶重憂答道:
  “我曾聽得一樁秘訊,說這:北鶴、南竜,兩位.突然絶跡武林之故,是在十五年前被一場怪火活活燒死在一片遠古森林以內!如今我們兄弟也是身在森林中心.林外怪火亦起,究竟是偶然巧合?還是……”
  朱鶴阮西強眼看東南西三方.火勢越燒越旺,雖然距離尚遠,也覺觸目心驚.遂打斷玄鶴齊明的話頭問道:
  “大師兄,這森斡既然東南西三面起火,看情形似已無法撲滅,我們為什麽不嚮北方突圍而出,呆在林中作甚?”
  玄鶴齊明看他一眼說道:
  “阮六弟怎的這等粗心?敵人此次對祁連一派.分明謀定而來,他在東南西三面縱火,用意即欲逼我們撲嚮北方.所以我判斷這暗影沉沉毫無動靜的北方,可能比烈火肆威的東南西三面危險更大,必須更為慎重。”
  朱鶴阮西強狂笑道:
  “大師兄此語,小弟有點不服!你慎慎重重的籌思未得之際,可能我們巳葬身無情烈火以內!再說,阮西強寧甘骨化飛灰,也要見識見識對頭的廬山真面目,並問問他為何對“祁連一派”下此絶情毒手!”話完又是一陣震天狂笑,也不等玄鶴齊明答話.掌中”劈水分光劍”精芒略閃,便往北方暗影縱身撲去!
  玄鶴齊明等人,見朱鶴阮西強業已先行撲往北方,衹得一起跟隨,以防不測!
  果然阮西強撲進不到五丈,便被一陣無形勁氣阻住,卻聽暗中哼然一聲冷笑,有個英朗口音發語道:
  “祁連派的好朋友們,暫莫嚮前,燕元瀾要在這森林烈火之中,嚮你們查詢一件十五年前的舊案!”隨着話音,慢慢由沉沉暗影之中轉出一人,此人身上所着似是一種非皮非綢奇異的黑色勁裝,臉上也黑巾蒙面,衹露出炯炯雙眼,當面而立,負手望天,那副驕傲神色,簡直就沒把西北道上武林中有名人物“祁連七鶴”師兄弟看在眼內。
  朱鶴阮西強因對方所發無形勁氣,居然能阻礙自己前行,
  功力之深,可以想見,遵強按滿腔盛怒,對這自稱“燕元瀾”的蒙面黑衣人冷笑一聲,說道:
  “燕朋友,什麽十五年前舊案?阮西強一概不知!我倒真要嚮朋友查問查問,最近專門放火暗燒我們祁連一派之人.是不是就是閣下?”
  那蒙面黑衣的燕元瀾.以一雙炯如冷電的目光略掃阮西強,冷笑答遭:
  “燒你們幾間房屋,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你還不配與我答話,誰是執掌祁連門戶之人?”
  朱鶴阮西強哪裏受得了對方如此蔑視?口中出聲暴叱.右手“劈水分光劍”“蒼竜入海”,左手也突發內傢重手“裂石開碑”,劍攻上路,掌襲下盤,一起嚮燕元瀾招呼,迅疾沉雄,兩兼其妙!
  但這位黑衣蒙面客,武功傢數,委實極其罕見的高明!足下絲毫未動,衹微一吸胸.左手疾伸三指.居然截住阮西強削鐵如泥的“劈水分光劍”劍脊,右掌再翻,勁氣狂飄. “呼”然出手,硬接對方內傢重手“裂石開碑”.把阮西強震退七步,一柄“劈水分光劍”也自然而然地到了人傢手內!
  以“祁連七鶴”之技,居然一招失劍,不但朱鶴阮西強羞愧欲死,其餘諸人也一聲驚呼.玄鶴齊明越衆當先,目光註定黑衣蒙面的燕元瀾,沉聲說道:
  “燕朋友,在下玄鶴齊明,忝掌祁連門戶……”
  燕元讕不等齊明說完.便縱聲狂笑說道:
  “齊朋友,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雖是大師兄.但祁連派越次傳宗,掌門是白鶴,不是玄鶴!”
  玄鶴齊明目藴精芒,面寒如水地答道:
  “燕朋友,就是為了你幹仞峰腰的一把劫火,我掌門師弟羞對祁連派歷代祖師,業已拔劍自盡,並把掌門重責,交付老夫!---
  玄鶴齊明這一宣佈白鶴道人死訊.除了親身參與其事的衝雲一鶴衛羽以外,其餘的黃鶴杜璧,瘦鶴施清,朱鶴阮西強.及齊絳英姑娘等人,一齊驚詫出聲,愕然失色!
  燕元瀾也似微感意外,但旋即冷笑一聲,說道:“白鶴道人死得好,不然他也要在這森林烈火之中,屍首成灰,還我一筆十五年前舊債!”
  這時火勢越來越盛.燒得滿眼都是紅光,亂葉枯枝.畢剝作響!
  玄鶴齊明聽完燕元瀾所說,目中厲芒一閃,充滿了憤恨地問道:
  “姓燕的,江湖有語:‘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口口聲聲要算十五年前舊債,但不知這筆債是因何事?及何人、何地所結?請燕朋友立刻明言,倘若祁連派情屈理虧.我師兄弟不勞朋友動手,自行伏屍謝罪!但萬一朋友說不出所以然來.你卻該對火焚我師兄弟傢宅、祁連道觀暨逼死我白鶴師弟等事,還出一個公道!”
  燕元瀾目中冷電似的寒芒,掃視祁連五鶴,慢慢沉聲問道:
  “十五年前,雲南高黎貢山中,是誰放火焚毀整座黑森林,暗害‘北鶴、南竜’武林雙絶?”
  祁連五鶴面面相覷,各自禁若寒蟬.齊絳英姑娘更是瞳目不知道這件武林大事!
  玄鶴齊明聞言,目光冷酷異常,註視着燕元瀾沉聲問道:
  “燕朋友,你憑什麽認定此事是我們祁連七鶴中人所為?”
  燕元瀾冷冰地答道:
  “據我多方查究,是你們師兄弟其中一人,因不服令孤老前輩的,北鶴,威名.壓蓋‘祁連七鶴’.纔處心積慮的伺機暗算,用出那種令人不齒的下流手段!”
  玄鶴齊明突然仰天一陣狂笑說道:
  “燕朋友,你這種查究,似是被人蒙蔽造謠,根本錯誤!這件黑森林縱火,暗害‘北鶴、南竜’之事,齊明曾有耳聞,仿佛邛崍一派的二絶雙奇以內……”
  齊明話猶未了,燕元瀾便已怒叱道:
  “老匹夫不要想以花言狡辯,移禍他人!燕元瀾業已認準此事是你們祁連派中人物所為,好漢做事好漢當,當年下手之人,趕快自承,否則火勢衹一合圍,我身有‘鰲皮寶衣’.水火難傷,你們卻難免全數喪生在這無情烈火之下了!”
  朱鶴阮西強怒聲駡道:
  “姓燕的匹夫,你何必硬要含血噴人?儘管憑着手下功夫,殺盡七鶴兄弟.並吞祁連一派豈不好嗎?”
  燕元瀾傲然一笑,說道:
  “燕某要毀祁連一派,還不易如反掌折枝?不過勉體上蒼好生之德,衹想追究當年縱火下手之人,以免多所殺傷而已!你們既然不敢自承,趕快合手齊上,誰能闖過我身旁半步,便放誰逃生,否則就與這片森林同歸於盡!”說到此處,看了手中奪來的“劈水分光劍”一眼,突然擲嚮朱鶴阮西強道:
  “這柄劍雖然不惜,但燕元瀾尚不屑奪用他人之物,我就用兩衹空手,鬥鬥祁連五鶴!”
  世間事往往巧不可偕,朱鶴阮西強在聽完蕉元瀾叫陣,要自己師兄弟合手齊上以後,不由怒憤填膺,突展“仙鶴入雲”身法,一躍而起,當先疾嚮對方撲去!他這裏足尖剛剛離地,起勢未衰,不易變勢之際,燕元瀾脫手擲還的那柄“劈水分光劍”,精芒如電,巳到咽喉!
  阮西強想不到燕元瀾會突然還劍.燕元瀾也料想不到阮西強仍敢縱身撲擊,在完全意外及極度倉卒之下,可憐阮西強競被自己慣用的“劈水分光劍”,貫喉而過! .
  玄鶴齊明放聲慘笑說道:“好好好,又是一條人命!”
  衝雲一鶴衛羽.也巳淚漬滿胸,憤然叫道:
  “大師兄,事到如今,我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大傢上手與二師兄、六師弟報仇雪恨!”說完,祁連四鶴與齊絳英姑娘,十手齊揚,排空勁氣,宛如山崩梅嘯一般,直嚮燕元瀾當胸擊去!
  朱鶴阮西強出人意外的在“劈水分光劍’下亡身之事,不由使得燕元瀾微微一怔,身形微晃,躍退八尺.左掌隨意輕揮.便把三四步外一株半抱大樹.震得齊腰折斷,然後嚮玄鶴齊明等人叫道:
  “你們絶非敵手,不要找死,到底誰是當年縱火之人,還不快些招承?難道真想在這即將合圍的熱火之中同歸於盡!”
  但這時祁連四鶴與絳英姑娘,哪裏還會再聽這些?在距離身外不到十丈,業已有點烤人的火光之中,二度騰身.齊嚮燕元瀾撲去,衝雲一鶴衛羽的“衝雲銀焰箭”,也化作三縷銀光,電疾出手!
  燕元瀾蒙面黑巾以內的炯炯雙眼,精光迸射.鼻中“哼”了一聲,自丹田提聚內力.雙掌齊推,好強的劈空勁氣,不但將三枝“衝雲銀焰箭”激得嚮上斜飛丈許,並把祁連四鶴之中的瘦鶴施清身形凌空震出五步,差點落在東南方的熊熊烈焰以內!
  玄鶴齊明盛怒之下.踏步當先,數十年功力齊聚右掌,厲嘯一聲,照準對方劈空擊出,燕元瀾連挫敵勢之餘,未免略驕,輕輕反手一掌,迎着玄鶴齊明的掌風拂出!
  他不知玄鶴齊明城府極深.自當年因真氣內力略遜二師弟白鶴道人一籌,失去掌門名位以後,認為是奇恥大辱.遂遠遠遷居定西“聽鬆小築”朝夕刻苦精研.成就之高.遠邁同門,不過深藏若虛,不曾顯露而已!今值生死關頭,面臨強敵,自然是不再保藏的盡力施為,所以掌風一對,軒輊難分,玄鶴齊明與燕元瀾,各自退後兩步,互嚮對方看了一眼.這一眼之中.充滿了驚奇意味!
  燕元瀾是驚奇這玄鶴齊明的功力,怎會比他一般師弟高出這多?玄鶴齊明則驚奇燕元瀾雖然以黑巾蒙面,但根據他那等猿背蜂腰,長身玉立的颯爽英姿暨清脆語音,分明年齡僅在二十上下,究竟藝出何門,會有這一身武林絶學!
  但二人這一對掌,卻引起了衛羽、杜璧、施清等三人誤會.他們不知大師兄功力遠超自己, 衹認為燕元瀾也不過如此,胸中既懷恨二師兄白鶴、六師弟朱鶴雙雙喪命深仇,更因東南西三方火勢,業已燒到近前,北方雖由對頭預先切斷火路.留了退步,也已岌岌可危!遂奮不顧身地狂吼一聲,一齊凝聚內傢掌力出手.嚮黑衣蒙面的燕元瀾撲去。
  燕元瀾一身武學,得自武林中蓋代高人真傳,方與玄鶴齊明一掌扯平,不過是輕敵所致!如今見黃鶴、瘦鶴、及衝雲一鶴也隨勢逞威,不由怒嘯一聲,雙章齊推.勁氣罡風,遂如倒海排山般狂涌而出。
  玄鶴齊明見三位師弟往上一撲,便知不妙,果然在他尚未來得及援助之時,雙方掌力已接,黃鶴杜壁因撲得最快,首當其衝,慘哼一聲,手撫胸頭,嘴角微溢鮮血,嚮後連退幾步,搖搖欲倒!瘦鶴施清也被燕元瀾掌力餘波,震得橫飛八尺,若非他們祁連七鶴精擅凌空進退的“飛鶴遊天”身法,強提真氣轉側飄回,幾乎落入火誨以內!
  衝雲一鶴衛羽則因功力稍強,位置又略偏左方,以致傷損較小,但所發劈空掌力.與對方勁氣罡風一接之下,也覺髒腑翻騰,真氣大震!
  就在祁連四鶴個個心驚膽怵.齊絳英姑娘更知自己功力遠遜,不願出手招辱,衹是依在老父身旁,眼看即將一同葬身滿林烈火之時,燕元瀾跺足恨道:”你們還不肯承認,除了那位姑娘年歲輕輕,不曾參與十五年前之事,我會設法救她之外,燕元瀾便索性拿你們祁連七鶴全當作對頭冤傢處置!”語音方落,便待進身發掌。
  北方突在此時傳來一種嬌脆焦急呼聲.叫道:“燕師兄,你弄錯了,我已得到證據,仇人是邛崍派二絶雙奇的其中之一,詳情少時再說.我們先趕緊把祁連派的幾位朋友救護出這森林火海以外!”
  這陣語音,發時出聲頗遠,在用真氣傳音,但話完已到面前,閃出林來的,是一位與燕元瀾同樣黑衣蒙面的窈窕女子!
  黑衣女子所說十五年前黑森林中縱火暗害“北鴨”令孤璞、“南竜”𠔌中蘭之人,是邛崍派二絶雙奇的其中之一.這種說法,恰巧與玄鶴齊明先前所說,不謀而合。
  燕元瀾聽完.目光滿含愧色的一掃祁連群雄,但旋即恢復那種冷傲神色,朗聲說道:
  “如今且如我紀師味所云,先護送你們出這森林火海!”
  衝雲一鶴衛羽恨得切齒叫道:
  “姓燕的狂徒,這點森林火海尚未合圍,誰要你們護送?”話完扭頭嚮玄鶴齊明說道:
  “大師兄.四弟內傷不輕,你我一同護他闖出這片火海,你看那北面不少枯枝已被烤得青煙裊裊,火勢一合,就不好闖了!”話音剛了.便聽轟然一聲.北方林內的不少枯枝,硬被烤焦自然,化作一蓬蓬熊熊烈火!
  這種情勢,業已一刻不能再緩.齊絳英姑娘彎腰抱起六師叔朱鶴阮西強屍身,玄鶴齊明卻拾起阮西強屍旁的“劈水分光劍”,與衝雲一鶴衛羽,攙住黃鶴杜壁,偕同瘦鶴施清,往北方火勢未到之處疾闖!
  燕元瀾及那後來的黑衣少女紀湄,雖聽衝雲一鶴衛羽發話拒絶護送.仍然轉身當先,他們那種奇異黑衣,果真不畏火焚,一左一右的搶往烈焰之中,劈空罡氣連掃,蕩開火勢,並震飛帶火枯枝.為後面四生一死的祁連五鶴暨絳英姑娘開路!
  他師兄妹如此作法,再加上周圍是火的險惡形勢,使祁連群雄,不得不滿懷不願地勉強領受這份人情,隨在燕元瀾紀湄師兄妹身後闖出森林火海!
  一直等到出得森林,並把這條死𠔌走完,玄鶴齊明纔駐足回身.跟看業已隔着多重轉折,但仍火光燭天的來路,冷冷嚮燕元瀾說道:
  “燕朋友,武林中人,講究的是一言九鼎,你方纔既說是敢作敢當,齊明要嚮你要點公道!”
  燕元瀾雙目精芒一閃,傲然點頭說道:
  “齊朋友別忙,待我嚮我師妹問清事實以後,自然會還你一個公公道道!”說完面對紀湄問道:
  “紀師妹,你得到了一個什麽證據,足以知道十五年前在高黎貢山黑森林內縱火之人,就是邛崍派的二絶雙奇其中之一?”
  黑衣榮面的少女紀湄答道:“我從一位經常接近二絶雙奇之人口內,得悉他們四人常年均穿着一襲古銅長衫”
  衝雲一鶴衛羽等人,不懂“常年穿着古銅長衫”一語與十五年前放火暗害“北鶴、南竜”之事有何關聯;但那位江湖經歷極廣,見識極豐的玄鶴齊明,聞言後臉上卻浮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奇異神色!
  燕元瀾蹙眉說道:
  “紀師味,你簡直比我更為武斷,古銅長衫,誰不能穿?而且當年黑森林外的一角衣襟,也不見得……”
  紀湄不等燕元瀾話完,便接口說道:
  “不衹是這一點,我還親赴邛崍左近調查過,十五年前的深秋時節,二絶雙奇,都不在四川,據他們門下弟子透露.是往雲南圖謀兩個深仇大敵!”
  燕元瀾瞿然說道:
  “紀師妹居然探來這種詳盡訊息,時間地點.既兩俱相符,當年之事,大概是他們所作的了!---
  玄鶴齊明冷冰冰地插口道:
  “看情形,燕朋友與當年的“北鶴、南竜”淵源頗深,這兩位大俠,英名聲望,冠絶武林.與她們有關之人,當然也不會過份無恥!如今既明,你平白無故燒我師兄弟傢園及祁連道觀之事,怎樣交代?”
  這幾句話,講得鋒利如刃,燕元瀾委實聽不下去,但也無法還口,衹得在身邊摸出一粒大逾竜眼的徑寸明珠,拋嚮玄鶴齊明說道: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燕元瀾既然平白無辜地燒了你們不少房捨,照理當賠!這粒稀世明珠,是值幹兩黃金,就算我賠償你們星星峽,邠州,天水以及定西等處傢園及重修祁連道規之用!”
  玄鶴齊明仰天笑.說道:
  “祁連道觀被焚,凡屬祁連派下弟子,均會盡力重建!房捨傢園,更是身外之物,無足挂懷,我要你這粒明珠何用?”說完,脫手把那粒大逾竜眼的稀世明珠擲起半空,然後寒芒再閃,竟用朱鶴阮西強所遺“劈水分光劍”,將那粒稀世明珠凌空劈成兩半!劈碎明珠以後,他臉上神色突然變得極度悲傷,嚮燕元瀾咬牙恨聲道;
  “燕朋友,你說得對!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祁連派雖然不受你那粒稀世明珠,總算你業已還錢!但我二師弟白鶴騰飛、六師弟朱鶴阮西強的兩條性命,你是如何償法?”
  他劈碎明珠的斷然處置及老辣詞鋒,使幾位師弟由衷佩服,一齊註目凝神靜聽燕元瀾如何答話。
  燕元瀾蒙面黑巾以上微露眉稍,倏然雙挑,依舊高傲無倫的發話答遒:
  “白鶴騰飛的死因,出於自盡,燕元瀾不負此責,但朱鶴阮西強之死,我卻不能不承認個過失傷人罪名.大不了血債血還.以我一命,償他一命就是!”
  玄鶴齊明聞言,點頭狂笑說道:“燕朋友,這纔像是漢子的說話,但願你言而有信纔好!”
  說完,“刷”地一聲,脫手一道寒光.把那柄“劈水分光劍”.擲得插入燕元瀾面前地下,顫搖不定,然後指着朱鶴阮西強屍身說道;
  “你就用我六師弟阮西強的‘劈水分光劍’,在他遺體之前自絶,纔好使我阮六弟的英靈,得能瞑目!”
  燕元瀾傲然冷笑,低頭拔劍,他師妹紀湄驚得失聲叫道:
  “痛師兄……”
  燕元讕拔起“劈水分光劍”後,回頭先嚮紀湄說道:
  “師妹別慌,我目前不死,要嚮這位新任祁連派掌門人暫藉三年壽算!”
  不但紀湄微愕,玄鶴齊明也有點聽不懂燕元瀾的話中含意.正待嚮對方發問,燕元瀾已先手橫“劈水分光劍”,嚮他朗然說道;
  “武林人物,應該把‘正義’兩字,看得重如泰山,‘生死’兩字,看得輕如鴻毛,燕元瀾既然失手誤傷阮朋友.極願伏劍謝罪!但因事有緩急,我要嚮貴掌門人藉命三年,等燕元瀾與師妹紀湄,在這段時間以內尋找邛崍派二絶雙奇,把十五年前那段公案,弄得清清楚楚.仇恨了斷之後,燕某定然於三年後的此日此時,到千仞峰腰.祁連道觀門前.橫劍自絶.以嚮阮朋友的在天之靈謝罪!”
  玄鶴齊明目中厲芒一閃,沉聲說道:
  “燕朋友,此日何日,此時何時?”
  燕元瀾軒眉答道:
  “九月十三日的黎明時分!”
  玄鶴齊明厲聲狂笑說道:
  “好好好.三年以後的九月十三日黎明,所有祁連派中弟於,均在千仞峰腰,祁連道觀之前,恭候大駕!”
  燕元瀾點頭遞劍,黃鶴杜璧帶傷喘氣說道:
  “大師兄,你……你怎麽……這樣信……得過他?”
  玄鶴齊明一面接過“劈水分光劍”,一面揮手說道:
  “燕朋友既與當年的‘北鴿、南竜’淵源頗深,就憑着這四個字的金字招牌,他也不會食言背信!”
  燕元瀾點頭笑道:
  “齊朋友可謂知人,我們一言為定,燕元瀾與師妹紀湄先行告辭!”說完,並嚮地上的朱鶴阮西強遺體略一抱掌,便欲回身。
  那位一嚮未曾開過口的齊絳英,忽然叫道:
  “姓燕的慢走,解下你蒙面雲巾,讓我們認識你的本來面目”
  燕瀾停步笑道:
  “三年後的此日此時,燕元瀾必然把整個性命交代貴派!令尊也相信我不會不來,目前何必留此痕跡?請恕我有違姑娘尊命!”
  齊絳英方待再說,燕元瀾已嚮她長揖一禮,身形騰處,與師妹紀湄,化成比電還疾的兩縷輕煙,消失在黎明暗影之中!
  燕元瀾一身傲骨,豪氣凌雲.他根本就不會把三年以後償命祁連派這樁大事放在心頭,衹是對祁連七鶴中的朱鶴阮西強被自己擲還“劈水分光劍”誤殺一舉,感覺到無窮內疚!
  “,xie_hong111OCR,”
第二章 二絶雙奇
  他師妹紀湄倒極關心這事,一面與師兄並肩趕路,一面愁聲問道;
  “燕師兄,你性情極剛.乎素說一不二.難道三年以後,真到祁連山千仞峰腰去替朱鶴阮西強償命嗎?”
  這時師兄妹兩人的蒙面黑巾,業已除去,燕元瀾是二十左右,劍眉入鬢,風目重瞳,英姿勃勃的美少年.紀湄則是個十八九歲,風華絶代,嬌柔無倫的天真少女!
  燕元瀾聞言,傲然一笑說道;
  “殺人償命,理所當然!倘若武林中人,連這一點正義公理都不肯承認,各仗一身絶藝,任意橫行,還成什麽世界?”
  紀湄被師兄說得臉上一紅,燕元瀾卻末住意這些小節,又復說道:
  “這些都是後事,目前不必提它,邛蛛派的二絶雙奇.據說功力尚高於‘祁連七鶴’,這一場教訓,我再也不願童在未曾獲得真憑實據之前,有所過份的輕舉妄動下!”
  紀湄說道:
  “邛蛛派二絶雙奇,是以‘天殘’、‘地缺’稱‘二絶’,‘天聾’、‘地啞’稱雙奇,而‘雙奇’功力又略高於‘二絶’!他們四人並不住在一起,性情各自怪僻異常.每兩人合收一個弟子!”
  燕元瀾聽得“哦”了一聲,紀湄繼續說到;
  “天殘、地缺所合收的一個弟子,名叫‘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據聞已得邛棘二絶的七八成真恃!但天聾地啞雙奇所收的弟子,卻聽說資質更好,兩個老怪竟以全副精力苦心,要把他造就成當今武林第二代人物中,壓蓋一切的無雙高手,甚至要在他所學未到爐火純青之前,根本不許這寶貝徒兒,走出天聾、地啞雙奇所居的‘絶緣𠔌’半步,以致連究竟姓甚名誰?都弄不十分清楚!”
  燕元瀾聽完,劍眉略軒問道:
  “照師妹所說,似乎邛崍派二絶、雙奇之間,並不十分融洽?”
  “天聾、地啞雙奇,與天殘,地缺二絶,不僅是邛崍派內同輩人物,並同住邛崍山中,但卻根本極少過從,不大往來,仿佛他們之間,還有點互相爭奇鬥勝的意味,”
  燕元瀾聞盲笑道;
  “那我們就分開下手,試完二絶,再試雙奇,把他們所說,互相對證起來,總比較來得正確!”
  紀湄微笑點頭,師兄妹遂直奔四川西北,以他們這等絶世腳程,一路尚略為流連,也不過半月左右.便到了邛崍山境!
  太乙峰在邛崍山中,極稱高峻,天殘、地缺二絶所居,就在峰左的一條暗𠔌之內。
  燕元瀾紀湄到得太乙峰頭,正是九月底將近黃昏時分,雖然木落風高,秋容已淡,但滿山紅樹,四壑白雲,遠寺鐘聲.層層雁陣,景色仍極佳妙。
  紀湄俏立峰頭,用手嚮左邊一指.說道:
  “燕師兄,我們是不是直下𠔌中,去找天殘、地缺兩個老怪?”
  燕元瀾搖頭微笑說道:
  “我去找他.不如引得地來找我,不是比較有趣點嗎?”
  紀湄方待問他怎樣引法,燕元瀾業已負手走到崖邊,低頭對着那條不知多深的暗暗幽𠔌,舒聲長嘯。
  這一嘯,足有一盞熱茶時分,方始收歇,嘯聲初起之際,衹如風鳴竜吟.清越好聽.但越嘯越覺寬洪高亮,臨到收音時節,簡直宛如百萬天鼓齊鳴,無數雷霆震怒!
  尾音收後好久,遠山近壑,猶自回響嗡嗡,紀湄見燕元瀾這陣嘯聲不但把草木中所藏的蛇蟲鳥獸.嚇得有的紛紛逃竄.連那作人字形前飛的長空雁陣,也被驚得亂成一片!
  知道師兄有意激動𠔌下所居老怪,竟將“先天罡氣”.融匯在嘯聲以內發出。
  燕元瀾回身笑道:
  “紀師妹,這種老怪多半剛暴狂傲,必然聞聲尋來!我們還是以巾蒙面,使他們心內狐疑,增加幾分神秘氣氛!”
  紀湄微微一笑,如言取巾覆面,但忽然凝神傾耳,聽出這座太乙峰腰,仿佛已有動靜。
  燕元瀾笑道:
  “峰高𠔌險,我嘯聲纔收未久.來人便到峰腰,功力果然不俗!紀師妹暫且隱身,你到適當時機再行出面!”
  紀湄螓首微點,柳腰輕輕擺處,縱登一株參天古木,藏身枝葉之中,燕元瀾則在一塊大青石上,雙手抱頭,仰天而臥。
  果然不久以後,峰頭竄上一人,燕元瀾不加理睬.依舊仰望秋空飄蕩白雲,但自眼角餘光之中,業已看出來人不是天殘、地缺那等老怪模樣,卻是一個身着淡黃儒衫,二十五六的俊品少年,手中仿佛持着一報白色玉杖。
  黃衫少年縱上峰頭以後,見衹有燕元瀾獨自抱頭高臥,一身奇異質料玄色勁裝,臉上並罩有黑巾,看不出相貌年齡,但那種仰首望天,不理不睬的高傲神情,卻是自己生平罕見。
  黃衫少年武學頗高,眼力自強,看出石上高臥的蒙面黑夜人不俗,遂把心氣一沉,緩緩說道:
  “石上黑衣朋友,我霍三通有事請教!”
  燕元瀾聞盲,衹翻了半個身,側臉看看黃衫少年,一語不發。
  自稱霍三通的黃衫少年,勉強再壓胸頭盛氣,嚮燕元瀾問道:
  “朋友,你可知道這太乙峰旁,神仙𠔌內,住的是什麽人物?”
  燕元瀾哼了一聲,淡淡答道:
  “神仙𠔌內,便住的真是神仙,那也不關我屁事!”
  這句話把黃衫少年噎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兩道濃眉倏然往上一揚,怒聲說道:
  “神仙倒虛無靜寂,與世無爭!可是這𠔌內所居,是絶不容人妄加驚擾的武林絶代高人,你無端地發那鬼嘯則甚?”
  燕元瀾翻身坐起,大笑說道:
  “你在𠔌底.我在峰頭,相去足有百丈以外!武林中人,講究的是‘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麋鹿驚於鍘而目不瞬’,我
  在峰頭對景興懷,舒聲一嘯,你在𠔌底卻受丁驚擾,其庸可想!其膽可知!還要自稱‘絶代高人’,真虧閣下怎生講得出口?”
  霍三通平素詞鋒極利,但此時被燕元瀾諷得還不上半句口來!衹得強自解嘲的哈哈一笑,說道:
  “風月無今古,林泉孰主賓?本來誰也管不了閣下對景抒懷,引吭長嘯!但霍三通發現朋友嘯聲之中,暗藏內傢罡氣,而神仙𠔌內,又是邛崍二絶所居,以為有人故意尋釁,纔來動問,朋友能不能留個名字?”
  燕元瀾再幹脆不過的三字答覆:
  “燕元瀾!”
  這“燕元讕”三字,又把黃衫少年霍三通聽得一愕,燕元讕不等對方開口,便即笑道:
  “邛崍二絶地缺、天殘,是武林高手,舉世聞名,我燕元瀾則是不見經傳的江湖末學!霍朋友不必多轉彎子.你大概想賜教幾手邛崍絶學?”---
  黃衫少年霍三通,早就皺聚雙眉,趁着燕元瀾話頭,冷笑一聲說道:
  “燕朋友快人快語,霍三通便領教你內力、輕功、兵刃三陣!燕朋友果如絶技驚人,邛崍山任你遨遊,否則這太乙峰神仙𠔌左右近十裏方圓以內,最好請你莫再涉足!”
  燕元瀾看了霍三通一眼,冷冷說道:
  “要跟你幹打三陣,燕元瀾未免有點不大耐煩!幹脆你還是選你認為練得最好的一種,試上一試!你外號既叫‘鐵心辣手小飛竜’,應該是……”
  霍三通見對方知己就是邛崍派天殘、地缺二絶的得意傳人,語氣卻依然如此狂傲,不由雙眉一荊,接口說道:
  “燕朋友.你既然如此說法,霍三通便先領教你的內傢掌力.然後彼此再過幾手兵刃!”
  燕元瀾曬然一笑,說道;
  “我叫你選一樣,你仍然要選兩樣,好好.我就在這石上不動,接你三掌!”
  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已得天殘,地缺七八成真傳,平素自負極高。今日因見燕元瀾神情語氣,狂妄得太過驚人,遭絲毫不敢怠慢,玉杖交給左手,功聚右掌,足足用了九成以上真力,摟然一式“推嶽移山”,勁氣狂飈,呼地出手!
  燕元瀾坐在石上未動,衹以左掌微揮,也未見發出什麽疾風勁氣之屬,便把對方凌空狂涌而來的劈空掌力,輕輕消卸!
  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見燕元瀾毫不費力地接住了自己足有九成真力以上的劈空一掌,心頭更加吃驚,知道這位黑衣蒙面的驕狂對手,果然身懷武林罕見的神功絶技!
  他心機素深,下手又黑,不然也不會有那“鐵心辣手”之名,既看出燕元瀾難鬥,毒心遂起,竟施展天殘、地缺兩老怪威震西南的“無風陰手”,並把功力聚到十二成,趁着右掌那招“推嶽移山”無功收式之際,左手五指暗伸,幾股奇寒勁氣“嘶嘶”輕響,直嚮燕元瀾襲去!
  霍三通既未明面發力,燕元瀾也未運功防身,對那半空中的“嘶嘶”輕響.也似毫無所覺!
  但他身前,卻好似懸了一面無形刃網,霍三通所發“無風陰手”的奇寒勁氣,到了無形刃網之前,居然避道而行,衹把
  燕元瀾所坐青石周圍.衝擊出幾道深痕,石粉紛紛自落!
  燕元瀾方自冷然一笑,鐵心辣手小飛尤霍三通業已收手說道:
  “燕朋友的無形內傢罡氣,委實高明!霍三通第三掌不必再發,我想在兵刃上討教幾招,你認不認識我手中玉杖?”
  燕元瀾蒙面黑巾內的眉梢一軒說道:
  “無風陰手自然耍發之無聲,你方纔施展這種功力之時.還帶‘嘶嘶’微響,足見在功力上至少尚差了三四成火候!第三掌不發,算你知機.不然,燕元瀾難免要對你在這種無仇無恨下遽用陰手傷人之學,略加懲戒!”
  說到此處,目光瞥到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手中那根通體純白的玉杖之上,不由凝註片刻,詫聲問遭:
  “武林中有所謂:‘長短昆吾青白杖,三纔玉玦毒竜珠’等六件罕世奇珍,你手內所持,是不是‘青白玉柱’之中的‘白玉杖’?”
  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驕笑一聲.說道:
  “燕朋友既知此杖來歷,自亦應該知道它的威力,你用什麽兵刃對敵?”
  燕元瀾傲然答道:
  “青白兩根玉杖,除了不畏任何刀劍砍削以外,青玉杖杖身藴有奇毒,見血封喉!白玉杖杖身藴有陰寒,能使對手為之無形落敗!但這點威力,大概還難不住燕元瀾,我何必用什麽兵刃.就空手接你十合!”
  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詫然道:
  “為什麽衹接十合?”
  燕元瀾大笑說道:
  “十合以內,這根白玉杖,大概就到了我燕元瀾的手內!”
  霍三通面色一變,沉聲叱道:
  “燕朋友何必口角輕狂!我倒要看看你十合之內,怎樣奪我手中這根白玉寶杖廠!”話音方了,手中玉杖一掄,漫空銀光杖影,帶着一種陰寒無比的勁風.嚮燕元瀾盤頭疾落!
  燕元瀾與紀湄之師.胸羅萬有,學究天人,所謂教出來兩位弟子,自然也對各種文武學識,淵博已極!燕元瀾深知這根白玉杖杖身以內藴有奇寒,再被持杖人內功一逼,往往能使對方手僵體顫,無形中獲得勝利!
  所以在答話之時,便已暗運先天混元真氣,使四肢百穴,充滿一片陽和.如今見銀光杖影,果然挾着森森寒氣俱來,遵肩頭略晃.宛如一縷黑煙般飄出一丈二三,口中並笑聲叫道:
  “十個回合我還嫌太多,索性再讓三招.燕元瀾在第七招上,奪你手中的玉杖,”
  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鋼牙暗咬,施展自己最拿手的“飛竜杖法”,一連五式快攻,“竜躍天門”、“神竜掉尾”、“毒竜尋穴”、“六竜禦風”,把一根白玉杖,使得連杖影皆無,衹化作點點銀花,漫空飛舞,與一團奇寒勁風,密罩着燕元瀾一條黑衣人影I
  燕元瀾功行百穴,陽和遍體,不畏寒侵,身形則捷如靈貓,輕如飛絮,根本一招不還衹在對方杖風杖影所化的點點銀花以內,從容遊走!看來每一招都間不容發的奇險無倫,但霍三通特集飛竜杖法精中之精,粹中之粹的五記絶招,回環百變之餘.卻連對方半絲衣抉都未沽上!
  在這種情況下.霍三通不禁有點膽寒.自知與燕元瀾武功強弱之比,判若雲泥,遂把原定第七招“怒竜鬥海”一式不發,改用“潛竜入壑”,嚮後飄身,要想不讓對方真在第七招時奪去手中玉杖,纔好覓機下臺,略存體面!
  哪知衹要棋差半着,一念一動,均在對方意料之內:霍三通身形纔退出八尺.足尖剛剛點地,心頭略放之下,背後突然吹來一縷疾風,襲嚮自己“精促穴”,白玉杖身,也被人拈住,耳畔已響起燕元讕的曬笑口音說道:
  “霍三通,你這第七招倘若改用凌空百幻的‘雲竜三現’,我怎樣奪你手中玉杖?無如你心一怯敵,遂為敵所乘;難道邛崍二絶地缺、天殘.連‘毋懼毋憂,毋惑母亂’的八字妙訣,都不曾傳授給你這得意弟子嗎?”
  後腰“精促”要穴,乃人身死穴之一,如何能容對方點上?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萬般無奈之下.衹好棄卻手內武林六大異寶之一的“白玉杖”滿面緋紅的往前縱出一丈四五。
  燕元瀾手持白玉杖,略一把玩.突運神功,把它插入所坐青石之中,足足五寸有餘,嚮那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笑聲說道:
  “白玉杖雖然是武林六寶之一,燕元瀾並不屑奪為已有!趁這夕陽未墜時光.霍朋友快去請你兩位令師來此,我再當面奉還就是!”
  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眼望那被插在青石內的師門重寶白玉杖,滿面愁容的幾度欲言又止。
  最後獰視燕元瀾幾眼,惡狠狠地把足一頓.縱往太乙峰下!
  燕元瀾見霍三通走後,嚮那株參天古樹笑道:“紀師妹出來,我知道你感到有點閑得無聊,等那天殘、地缺兩個老怪來時,讓給你鬥吧!”
  紀湄飄然縱落.笑道:
  “燕師兄老是把我當小孩子般的哄來哄去,此刻說得好聽,等那邛崍二絶到來,還不是由你獨斷專行?”
  一語未了.突然眉稍略動,嚮燕元瀾笑道:“燕師兄,兩個老怪來時,我們用幾樁師門絶藝,與他們打賭,若能贏出昔年隱情,豈不有趣?”
  燕元瀾微微一笑,說道:
  “紀師妹準是又想施展你那獨步天下的‘凌空彈綫,閉目穿針’,你如果用這種絶技打睹,真要把天殘、地缺兩個老怪,害得慘了!”
  紀湄看了師兄一眼,笑道;
  “燕師兄,你不應該這樣小瞧天下人物.記得兩位愚師,當年為爭一點閑氣.互較各種神功,就是一人提出這種‘凌空彈綫,閉目穿針’的睏難題目,而另一人便立即照做!邛崍老怪名頭不小,我們雖有六七成勝算,依然不能夠過份大意呢!”
  燕元瀾方自軒眉一笑,忽然神情微驚,說道:“天殘、地缺來得好快,師妹,我在一旁,偷懶看場熱鬧,瞧你的了!”
  話完,便負手踱至崖邊,縱目遠眺。
  崖下人影連飄,當先縱上的,正是方纔那位“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後面跟隨兩個裝束、貌相完全相同,身穿古銅長衫的幹瘦老者,但左邊一個,僅勝下一隻右耳,右邊一個,卻瞎下一隻左目!
  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見太乙峰頭.此時除了與自己動手的燕元瀾以外.又多出一位黑衣蒙面少女,不由微覺一愕。
  但左邊那個缺耳老者,業已用一種冷冰冰的語調說道:
  “老夫邛崍宋天殘,崖邊那位,便是方纔教訓我徒兒霍三通的燕朋友嗎?”
  燕元瀾卻仍負手閑立,悠悠然眺望遠山,根本不加理會。
  紀湄微笑答遭:
  “剛纔與令徒為了一點閑氣動手的,是我燕元瀾師兄,在下紀湄,宋朋友此來,莫非要為令徒找場?並奪回那根‘白玉杖’嗎?”
  宋天殘陰沉沉的目光,從插在石中那根“白玉杖”上,慢慢流轉紀湄周身.哼了一聲,說道:
  “紀姑娘,光棍眼中,不必再揉沙子,你們要說是無意來我這‘神仙𠔌’畔的太乙峰頭.簡直是欺人之語!但這些事少時再談,宋天殘要先正門規,燕朋友,你方纔是在我孽徒霍三通的哪一隻手中把‘白玉杖’奪去?”
  燕元瀾依舊傲不為答。
  那“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聽了這句話後,臉上布滿了一片慘然神色!
  紀湄一時弄不懂對方問這番話的用意,含笑答道:
  “宋天殘,你問這話何意?我燕師兄是在霍三通的右手之中奪出白玉杖,難道你還要把他廢掉一隻手嗎?”
  宋天殘冷笑道:
  “你猜得不錯!”
  說着霍然轉身,一掌凌空虛斫,衹見勁氣怒嘯過處,霍三
  通慘“哼”半聲,手撫右腕,疼得身軀亂顫!
  宋天殘一掌劈折霍三通右腕後,沉聲嚮燕元瀾叫道:
  “燕朋友,孽徒霍三通無能,為我邛崍派丟人,被你從右手中奪去白玉杖,但我巳把他右腕劈廢示儆!如今你們師兄妹來意,仍請暫時慢談,我要先奪回邛崍鎮派之寶‘白玉杖’!燕朋友不必再事故作高傲,你且劃條道兒,宋天殘兄弟,無不照走!”
  燕元瀾慢慢回身.一雙燦如嚴電的眼神,嚮邛崍老怪天殘、地缺二絶,及那疼得額上直冒汗珠的霍三通,略一流註,但依舊半語不發!
  紀湄聽宋天殘話完,微微含笑,一指插在青石中的那根白玉杖說道:
  “這根‘白玉杖’,雖然杖身隱藴奇寒,可以無形剋敵,列名所謂‘長短昆吾青白杖,三纔玉玦毒竜珠’等武林六寶之內,但我師兄妹,卻不屑奪人之物,宋朋友儘管取回就是,何必還要劃什麽道兒呢?”
  紀湄這幾句話,聽得燕元瀾暗暗點頭,宋天殘卻把眉峰一蹙,說道;
  “紀姑娘.你這樣說法,卻把我邛崍派中人物,駡得太苦!天殘地缺.在當世武林中,多少有點名頭,我能就這樣從你師兄妹手中,取回‘白玉杖’嗎?”
  紀湄妙目凝光.一註宋天殘笑道:
  “宋朋友既然如此說法.便索性把這‘白玉杖’,與我們師兄妹來此之意.並為一談好嗎?”
  宋天殘點頭答道:
  “怎樣並為一談?且先說出來,宋天殘再作答覆!”
  紀湄想一想,說道:
  “我師兄妹來這太乙峰神仙𠔌.原意是為了一件昔年疑案.想嚮二位宋朋友,請教三個問題,如今我奉還‘白玉杖’,請宋朋友據實答覆我第一個問題,然後你們劃條道兒.我師兄妹如能照做,則請答覆第二個問題.最後我師兄妹.練樁小小薄技.二位假如不能照樣做到,便請答覆第三個問題!宋朋友對紀湄這種辦法,能否接受?”
  宋天殘聞言,側臉看了自己的孿生兄弟一眼,地缺老人一笑道:
  “這種方法,倒也生面別開,可以答應!但‘白玉杖’不必由他師兄妹交還,我們何不自取?”
  話完,古銅長衫微拂,正侍嚮插白玉杖的青石縱去.半空中黑影忽飄,燕元瀾動如閃電般,業已卓立青石之上,隨手拔出“白玉杖”,嚮邛崍二絶中的天殘老人凌空拋去!
  天殘老人接過“白玉杖”略一拂拭,見絲毫無損,遂嚮紀湄問道:
  “你且提出第一個問題,衹要我弟兄知曉之事,無不據實答覆!”
  紀湄緩緩問道:
  “整整十五年前的深秋時分,你們兄弟.不在邛崍山中,請問去嚮何處?”
  邛崍二絶之中的宋天殘,毫不遲疑地接口答道:
  “這件事情好記,我兄弟近十五年來,衹有這一次雙雙一同離開邛崍,去往雲南高黎貢山,對付兩個生平強仇大敵!”
  紀湄聞言一笑,燕元瀾蒙面黑巾以外的眉梢,卻微微一剔!
  地缺老人見兄長宋天殘答覆紀湄問話以後,獨眼之中,精光一閃,發話說道:
  “紀姑娘,你第一個問題,是否到此為止?”
  紀湄笑道:
  “我想問的三個問題,每個問題,都是極其簡單的一句話!如今第一個問題已了,請你們劃條道兒,我師兄妹如果能夠應付下來,再請教第二句話!”
  天殘、地缺雖極驕狂自負,但如今也為燕元瀾,紀湄師兄妹這種大方豪邁之氣所懾!暗想自己身為一派宗師,在武林中極享盛名,萬一動手過招.竟不勝這來歷未明的師兄妹時,簡直無法下臺,不如還是選擇一種不大太落痕跡的方法,考較考較對方的實際深淺為妥!
  弟兄主意打定,互相低語數聲,仍由宋天殘發話說道:
  “這一陣由宋天殘演練一點內傢勁力,你師兄妹中,無論是何人,若能照樣施為,便請提出第二個問題.否則我也要你們答覆我一個問題,就是據實說出你們的師門來歷!”
  紀謂微微一笑答道:
  “其實照你們二位的武林名頭,應該對各門各派人物,一望便知!不過話雖如此,衹要我師兄妹無法學步宋朋友所為,不管你提什麽問題,均必知無不告!”
  宋天殘被紀湄譏諷得臉上微微一紅.伸手往距離自己七八尺遠,屹立崖邊的一慘大樹之上,虛空一抓,便見一片樹葉,被他內傢無形潛力.抓得橫飄而至!
  但在那張樹葉尚有尺許遠近,即將飄到宋天殘掌中之際,宋天殘倏然舒掌一推,樹葉在空中略頓.又復飄回.仍然粘在枝上原處!
  宋天殘回頭面對燕元瀾、紀湄師兄妹傲然一笑.正待開言.燕元瀾已先笑道;
  “宋朋友不愧得名邛崍二絶,為武林一派宗師,這種先後天無形真力,確實已快練到爐火純青地步!”
  宋天殘聽出燕元瀾這幾句明面恭維的話內,依舊含有譏刺自己功力未到之意,眉頭方自一蹙.果然燕元瀾又復笑道:
  “抓葉離枝手法,無懈可擊,但送葉還枝之時,講究衹將一點葉緣微微嵌入樹枝,不會無風下墜,方算上乘!宋明友似乎用力略重,那張開樹葉被你無形真氣所貫,嵌入枝中,約有三分稍過了吧!”
  話完,嚮着那株大樹,舉掌遙揮,一陣不太強的掌風過處,其他樹葉,紛紛隨風自落,衹有宋天殘凌空舒掌推回的那一片,仍在原枝上未動!
  宋天殘臉上一陣飛紅,燕元瀾見狀笑道:
  “先後天無形真力,練到宋朋友這等地步,已是震懾江湖!燕元瀾雖會挑剔,但叫我自己試來,卻也未必便能到達那種爐火純青之境呢!”
  說話方畢,猿臂輕擡,便往那一株大樹之上,作勢抓去!
  宋天殘聽燕元瀾把這種功力的精微難練之處,說得頭頭是道,語氣又謙中帶傲,分明是此道中的能手!哪裏還肯讓他照樣做到,或是超過自己,而致無法下臺?伸手一攔,哈哈大笑說道;
  “燕老弟,我從你語音判斷,不過二十上下之人!如此年齡.能有如此見識眼光,宋天殘欽佩已極!這種手法免試,你提出第二個問題好了,我兄弟開誠以答!”
  燕元瀾一笑收手,嚮紀湄說道:
  “紀師妹,宋朋友既然如此謙衝,我就不必再試,你嚮他提出第二個問題便了!”
  紀湄心頭雪亮,知道武林各派絶學,均有專長,休看自己師兄妹是蓋代奇人弟子,功力不弱!但若照着邛崍二絶中宋天殘那種以先後天無形真氣,抓葉離樹,送葉還枝的手法練,卻未必能到達他那種地步!
  這第二陣分明難勝之下,哪知這位天殘老人,居然被燕師兄一番高論說服.故示大方地免試答覆!
  紀湄正自有點忍俊不禁,瞥見師兄對自己連施眼色,遂把心氣一沉,嚮天殘、地缺二老和聲問道:
  “第二個問題,便是兩位宋朋友,十五年前,往雲南高黎貢山.要想對付的兩位強仇大敵,是何名姓?”
  天殘、地缺二老聽紀湄提出這項問題,不禁對看一眼,略為躊躇,仍由宋天殘朗聲答道:
  “我弟兄的那兩位強仇大敵,便是十五年前名滿天下的‘北鶴’令狐璞,與‘南竜’𠔌中蘭!”
  燕元瀾、紀湄師兄妹,聽宋天殘如此答覆,反而半絲喜怒神色不露,但二人心內,均有一種同樣想法,就是祁連七鶴之中的玄鶴齊明所言不謬,果然當年黑森林之事,與邛崍派極有關聯,且等他們把第三個問題答完以後,便可揭明身份.立即恩仇瞭瞭!
  地缺老人見兄長答應以後,燕元瀾、紀湄兄妹未置可否,遂揷口說道:
  “紀姑娘,照你所說,這一次是該你顯露一點絶藝神功,讓我弟兄看看!”
  紀湄輕聲一笑,自腰間皮囊內摸出三根金針!這種金針,長約四寸,針身僅比普通縫被長針略略稍粗,針尾也有穿綫小孔!
  紀湄取出這三根金針,嚮燕元瀾先前揷尋“白玉杖”的大青石上把手微揮,金光閃處,三根金針排列得極其整齊的投入石中一半,每要針之間的距離,則均為一尺五!
  地缺老人以為紀湄所要顯示的功力,就是這“飛針入石”,遂哈哈笑道:
  “紀姑娘,你這三根金針穿入石內的深度既然一樣,排列得也極其勻稱,足見內力、手法,兩皆不弱……”
  他話猶未了,便自行悠然收口,因為看見紀湄緩步走到那塊大青石前,用纖指輕輕一按,把左邊那根金針,按得幾乎全沒入石中,衹剩那點針孔在外!
  中間那根不動,右邊那根,卻被紀湄又復按入石中七八分許,使得三根金針,在青石上成了高低不齊的參差狀態!
  紀湄把金針弄好以後,轉身嚮着天殘、地缺說道:
  “兩位宋朋友均是當代武學名傢,紀湄怎敢以那種俗而又俗的‘飛針入石’手法,在你們面前獻醜貽笑?”
  一面說話,一面又自身邊取出尺來長的一根普通白綫,隨手捏成三段,繼續笑道:
  “我所想嚮兩位求救的一樁薄藝,名叫‘凌空彈綫,閉目穿針’!”
  這‘凌空彈綫,閉目穿針’之技,武林中嚮所未聞,故而紀湄一經道出口,不但邛崍二絶悚然動容,連那愁眉苦臉站在一旁的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也似乎忘卻了右腕傷痛,嚮紀湄凝目而視!
  紀湄話完了以後,那三段綫,一齊交在右掌以內,慢慢到距離青石一丈四五之處,略為嚮金針凝目,便對燕元瀾笑道:
  “燕師兄,請你再用一方黑巾,把我的雙眼蒙住!”
  燕元瀾如言照辦以後,正欲轉請邛崍二絶檢查,宋天殘已滿面驚訝之色地搖手說道:
  慢道我弟兄信任得過你們師兄妹,就是不以黑巾蒙面,能在一丈四五距離,用普通白綫,彈指穿過高低參差的金針針孔,也已令人足佩!紀姑娘請自施為,讓我天殘地缺兄弟,與孽徒霍三通開開眼界!“
  紀湄存心施展師門絶技,震懾對方,驀然一聲嬌笑,身軀平拔兩丈,半空中彈指發綫,三綫白光射嚮插針青石!
  白光出手以後,自行揭去蒙目黑巾,飄然落於地上!
  那首先縱到青石前察看,便是捧着右肘的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衹見三根金針的針孔之間,果然各穿過一段普通白綫,綫頭兩端猶自挂在針身以上!
  宋天殘不必走到石前,老遠便已看清,長嘆一聲,慨然說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塵世新人換舊人!紀姑娘不但能夠‘閉目穿針’,而且是‘凌空彈綫’,宋天殘兄弟,自愧技有未能,現在就請你發問第三個題目!”紀湄忽然換了一副冷冰冰的聲音問道:
  “十五年前,你們弟兄遠赴雲南高黎貢山.是對付名滿武林的‘南竜’𠔌中蘭,與‘北鶴’令狐璞?”
  宋天殘眉梢一軒.答道:
  “這話你已問過,宋天殘兄弟是照實話答覆,决無半句虛言!”
  紀湄點頭一哂,又復問道:
  “敢作敢當最好,天殘、地缺聽真.我第三個問題,便是在十五年前高黎貢山黑森林中想暗害‘北鶴’、‘南竜’的一把大火.是不是你們弟兄所放?”
  燕元瀾在師妹紀湄提出這第三個問題之時,十二成的內傢真力,業已提聚雙掌,準備在天殘、地缺一加承認之時,便即下手把這場恩怨了斷,
  但邛崍二絶中老大宋天殘所答,卻大出燕元瀾意外,他答的是;
  “十五年前高黎貢山黑森林中,暗害‘北鶴’‘南竜’的一場大火,不是我弟兄所放!”
  燕元瀾臉上現出一絲懷疑不信的神色.方待追問。
  地缺老人又已說道:
  “燕朋友,你不要不信,我弟兄敢作敢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燕元瀾見天殘、地缺的那副昂然神色,以及他們在武林中名頭,知道不是虛言,遂眉頭雙蹙.說道:
  “燕元瀾也知道以二位在武林中的名頭地位,不會虛言,但你們答覆我紀師妹第一及第二個問題之時,承認十五年前的
  深秋時分,去往雲南高黎貢山,圖謀‘北鶴’、‘南竜’,如今黑森林的一場火,卻又說不是你弟兄所放?”
  宋天殘點頭說道:
  “事情就是這樣湊巧,難怪燕朋友生疑,當初我弟兄獲得秘訊,聞知‘北鶴’、‘南竜’約定在高黎貢山之中,第三次互較神功,不分勝負,不出黑森林外,遂帶着這根白玉杖,以及幾般頗有自信的兵刃暗器,要想趕往一試……”他說至此處,頓了一頓,繼道:
  “哪知我們趕到離黑森林尚有四五裏之處,便見火光燭天,整個黑森林.均已成為一片火海!”
  燕元瀾微帶驚疑的“哦”了一聲,紀湄接口含笑說道:
  “宋朋友既然如此說法,那麽我再請教一事,這角衣襟,是不是你們昆仲之間哪位所有?”
  說完,自懷中取出一角古銅色的衣襟,遞與天殘老人。
  宋天殘接過一看,便即冷然問道:
  “這大慨要算第四個問題?”
  紀湄臉上微覺發燒,趕緊點頭說道:
  “這項問題,確在賭約以外,宋朋友願答則答,倘不願答,紀湄與我師兄,不敢勉強!”
  宋天殘點頭冷然笑道:
  “睹約以內的三個問題,我弟兄們均已照實直陳,這賭約以外的問題,卻得有點交換條件!”
  說道此處.目光略瞬燕元瀾、紀湄師兄妹,眉梢一動,又道:
  “這樣好了,你們先答覆我一個問題。”
  燕元瀾朗聲答道:
  “藝有未曾經我學.事無不可對人言,宋朋友儘管請問便了!”
  宋天殘道:“你師兄妹既對十五年前高黎貢山黑森林之事此追問,是不是與‘北鶴’、‘南竜’以內何人有關?”
  燕元瀾肅立揚聲答道:
  “傢師‘北鶴’!”
  紀湄也恭聲正色答道:
  “傢師‘南竜’!”
  天殘、地缺聞言,同覺一震.因為他們已從語音,神態之中,看出燕元瀾、紀湄師兄妹,均是年齡未滿二十的青年俠客!則依此推斷起來.‘北鶴’令狐璞,‘南竜’𠔌中蘭,這兩位蓋代奇人,十五年前.並未死於高黎貢山黑森林中的那場劫火;不然,怎能把這師兄妹二人調教出如此一身罕世功力?
  邛崍二絶,心內雖然震驚,面上卻絲毫不露,宋天殘“哧”的一聲,撕下自己一角衣襟,交給紀湄說道:
  “宋天殘兄弟,終年所着,均是這種古銅葛布長衫,紀姑娘交給我的一角衣襟,卻是古銅絲綢所製。”
  燕元瀾聞言, 自懷中取出一粒大如竜眼的紫色靈丹,凌空拋與宋天殘說道:
  “這是傢師秘練的‘續斷靈丹’.對於接骨生肌,特具靈效,武林中無出其右者!且送給宋朋友為令徒霍三通接骨,衹要你再覆我一個問題.這古銅絲綢長衫,是何人所有?”
  宋天殘看了手中接得的武林聖藥“續斷靈丹”一眼,竟又把它拋還燕元瀾.冷冷說道:
  “我這孽徒不肖,斷肘罪有應得,我既然將他臂肘打斷,自然也有辦法接攏,宋天殘不收這粒‘續斷靈丹’.我們還是以問題換問題,你先答覆我令師‘北鶴’、‘南竜’,是否未為十五年前黑森林劫火所焚,今猶健在?”
  燕元瀾與紀湄文換了一瞥眼色,縱聲笑道:
  “我們兩位恩師,幾已功力通神,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哪裏會怕區區一把劫火?”
  邛崍二絶聞言,臉上神色又是一變,仍由宋天殘發話答道:
  “穿着古銅顔色絲綢長衫之人,自然頗多,但離此最近,而且也可能與你們師兄妹所查之事有關係的,則就是宋天殘同派異宗的兩位師兄,住在‘絶緣𠔌’內,號稱‘邛崍雙奇’的‘天聾’、‘地啞’!”
  說完,兄弟二人,嚮燕元瀾、紀湄師兄妹把手微拱,便率領鐵心辣手小飛竜霍三通,回轉神仙𠔌內而去!
  燕元瀾等邛崍二絶師徒去後,嚮紀湄笑道:
  “紀師妹,邛崍派四位出名人物二絶、雙奇之間,雖說同派不同宗,有點爭奇鬥勝意味,但也不應……”
  紀湄不等燕元瀾說完,便即含笑說道:
  “燕師兄,我們管他所說是真是假?既到邛崍山中,總得往‘絶緣𠔌’內走走!等見到‘天聾’、‘地啞’,看看他們是怎樣說法以後,再推敲就是!”
  燕元瀾點頭一笑,於是師兄妹立即回身,撲奔同在邛崍山中.但離此路程頗為不近的“絶緣𠔌”去!
  燕元瀾一面與師妹紀湄,同赴邛崍北端的“絶緣𠔌”,一
  面心中暗想:為了不知何人暗算恩師的這場十五年前舊案,已把祁連派中攪得天翻地覆.白鶴騰飛及朱鶴阮西強.並因而喪命,天殘、地缺的弟子鐵心辣手小飛竜,也斷去一腕,但是非依舊未明,倘若邛崍雙奇天聾、地啞,亦復否認此事,則莽莽江湖之上,要尋出一個十五年前在高黎貢山黑森林內放火之人,衹怕要難於誨底撈針,水中捉月了!
  他們師兄妹腳程極快,但等趕到邛崍北端,繞過幾座如屏山峰,走近極為狹隘的“絶緣𠔌”口之時.卻見𠔌口崖壁之上,有人以“金剛指”力,鎸石為書,並徐其墨汁.寫着兩行大字道:
  與世絶緣十五年!
  在此期間入𠔌者死!
  署款則為“甲寅秋月,天聾地啞”八字!
  紀湄看見這幾行留字,妙目一轉,嚮燕元瀾說道:
  “燕師兄,十五年前黑森林大火之時,仿佛歲屬壬子,則這崖壁字跡,既題‘甲寅秋月’,是十三年前所留,約期還不曾滿呢!”
  燕元瀾笑道:
  “紀師妹,我們管它什麽十三年,十五年?偏不容這天聾地啞與世絶緣,倒看他們令我這進𠔌之人,是怎樣死法?”
  說完,當先轉過留字崖壁,走進“絶緣𠔌”口!
  紀湄生怕師兄大意,遇到什麽風險,立即緊緊跟隨,但一轉過崖壁,二人不覺相率止步!
  原來此處𠔌徑,狹僅一綫.並且經人以山藤草索之類.結成一面巨型蛛網形狀.封鎖住了去路!
  網上苔蘚塵積.果似多年未曾通人,燕元瀾劍眉雙揚,站在七八步外,翻掌一推.勁氣狂飈,呼地出手。
  以他這等上乘內傢功力,凝聚劈空勁氣出手,自然勢如排山倒海,把那藤索所結巨網,擊得毀滅無餘!
  但跟着在耳邊響起的,卻是師妹紀湄脆似銀斡的口音,急叫道:
  “燕師兄,趕緊後退!”
  燕元瀾知道師妹不但心細如發,膽識亦頗不弱,既然這等急聲大叫,必有奇險,遂如言雙足點處,倒縱出二丈五六!
  這時狹𠔌上端的峭壁絶峰之間,隆隆巨響,居然翻滾下重逾萬斤的一大段峰尖,威勢無倫,直落𠔌底,立時宛如電霆震怒,忽起當頭,石雨星飛,火光四射,整個“絶緣𠔌”,似乎均被震得搖動起來,鳥獸悲號,紛紛跳竄!
  燕元瀾與紀湄兩度騰身,已退出五丈以外,但仍幾乎為飛濺四外的碎石所傷,不由心中暗想:適纔倘非師妹提醒,功力便練到‘北鶴’、‘南竜’兩位思師一般,也不免碎骨紛身,奇慘無比的橫屍𠔌口!
  紀湄手掠鬢角,笑嚮燕元瀾問道:
  “燕師兄,天聾、地啞兩個老怪,果然費了一番苦心,在這𠔌中佈置,阻人進𠔌!我們究竟應不應該……”
  燕元瀾劍眉雙挑,截斷紀湄話頭說道:
  “他們便再聾再啞.也必被這聲巨響震動.不會縮頭不出!我們還是往裏一探!”
  紀湄也是一位並不怕事的巾幗奇英,聽師兄這等說法.嫣然一笑,這次居然是她當先,展開絶世輕功,自那幾乎已把𠔌
  徑整個堵死的大小亂石之間.再度馳進“絶緣𠔌”口!
  可是往前行約半裏,出入意料地,除了𠔌勢越來越險之外,不僅未見敵蹤,也未見有其他絲毫埋伏發動!
  燕元瀾大笑說道:
  “山雨欲來風滿樓!𠔌中這等死寂沉沉.大概敵蹤即現……”
  燕元瀾話猶未了,瞥見前面斷崖轉角的亂石堆中,有一點古銅色的衣襟露出,遂在丈許以外.與紀湄駐足,朗聲發話說道:
  “在下燕元瀾與師妹紀湄,有事求見這‘絶緣𠔌’中的‘天聾’、‘地啞’二位前輩!”
  話音了後,那角古銅衣襟煥然飄上一條石筍尖端,是個長眉長發,枯瘦如柴的老人,目註燕元瀾師兄妹,但眼光死板板的,一語不發!
  燕元瀾見古銅長衣老人.不理自己,遂拉着紀湄,又復嚮前走去!
  但身形纔動.那老人口中立即“啊啊”連聲,揚手飛出一點白光,嚮燕元瀾電射而至!
  燕元瀾一來不知對方用的是何種暗器?二來辨出那點白光,仿佛衹從頭頂飛過,井非直接打嚮自己,故而僅加防範,並未閃避抓取!
  果然那點白光,“奪”的一聲.嵌入一株大樹樹幹.竟是一枚紙團!而石筍頂端的長發長眉老人,又復“啊啊”連聲,手指紙團.仿佛意欲燕元瀾師兄妹取看!
  紀湄知道這口內衹會“啊啊”,不會說話的老人.定是邛
  崍派雙奇之中的“地啞”,不禁嚮燕元瀾笑道:
  “燕師兄,我們這次要嚮‘天聾’、‘地啞’邛崍雙奇,查究昔年之事,恐怕要大費心力。但還算好的是這位‘地啞’,仿佛啞而不聾,希望那位‘天聾’,千萬聾而不啞!倘若均是又聾又啞,則雙方比手劃腳的,弄到何時,纔弄得明白?”
  燕元瀾也覺得對這“天聾”、“地啞”二人,不易傳達彼此心意,眉頭微皺,伸手取出嵌在樹幹上的紙團,展開一看,衹見紙上寫着:
  “我弟兄為了一樁心願,特地封死‘絶緣𠔌’,意欲與世絶緣一十五年!如今為期衹剩兩載,忽然有人擅入,務望來人能夠就此止步,成全我弟兄心願,則兩年以後,必有重報!
  “否則衹一轉過前路斷崖崖角,雙方立成死敵,‘天聾’、‘地啞’將盡所能,不令來人生出‘絶緣𠔌’口!”
  燕元瀾看完,微然一笑,晃着身邊火摺,點燃一段細小樹枝,等燃透以後,滅了火在紙上寫道:
  “燕元瀾、紀湄師兄妹,因事必須拜望.恕難遵命!如不嫌唐突,能否見賜尊駕半角衣襟,以便查對一樁昔年隱事?”
  寫完字跡,估計自己與地啞老人之間,僅距一丈三四,上下斜隔.也不過二丈四五,遂未捏紙成團,衹功勁潛貫指端,隨手一甩,那張白紙,便飄飄然直嚮那位地啞老人飛去。
  地啞老人接紙在手,似為燕元瀾的功力所驚,未曾觀看紙上所書,目光在他師兄妹身上流轉一遍!
  等看完燕元瀾所畫字跡以後,地啞老人臉上頓時一片憂容.目光再度凝住二人,但看到燕元瀾那等天不怕,地不怕的堅决神色,不由雙眉深蹙、伸指在所立石筍之上微劃數字,
  撕下一角衣襟,置於身旁,古銅長衫飄處,捷逾猿鳥的飛過斷崖崖角,隱去不見!
  燕元瀾、紀湄雙雙飛身,縱上石筍.先取那角衣襟一看,質料果是古銅絲綢,與紀湄囊中所藏十五年前遺留在高黎貢山黑森林外之物,完全一樣!
  至於石筍以上,則被地啞老人.用內傢指力,鎸出八個大字:
  “最後贈言,勿進速退!”
  燕元瀾師兄妹既發現那角古銅衣襟,與十五年前之物毫無差錯,怎肯就此罷手,自然閃身撲奔斷崖轉角,準備深入”絶緣𠔌”內!
  哪知纔到斷崖轉角.突覺一股重逾山嶽的無形勁氣,直壓當頭。
  原來地啞老人根本未曾隱去,因見燕元瀾師兄妹不聽勸告,依舊前行,遂以一式“雲竜探瓜”凌空揚掌擊下!
  燕元瀾方自軒眉一笑,紀湄已先叫道:
  “燕師兄,這位不會說話的老頭,交給我鬥,你能把那位聽不見聲音的老頭,弄出來嗎?”
  燕元瀾飄然縱出兩丈,尚未答言,地啞老人已施展開武林罕見的“七禽身法”,完全采取凌空飛撲.加以他內傢真力,又復奇強,掌掌均如排山倒海一般,把紀湄圈入無邊威勢,走石飛砂的呼呼勁響以內!
  紀湄被地啞老人疾逾風雨的一輪疾攻, 已知江湖傳言不虛,這邛崍雙奇之中地啞老人的功力,果然要比剛纔會過的邛崍二絶天殘、地缺略強,自己倘若稍一疏神,真還不易招架!
  所以七八個照面過後,紀湄立即施展師傅“南竜”𠔌中蘭秘傳絶招“七巧玲瓏”手法,與地啞老人拼命纏鬥!
  燕元瀾起初見地啞老人攻勢凌厲,頗替師妹擔憂,但見紀湄施展“七巧玲瓏手”,心內頗覺一寬,知道這是𠔌師叔歸隱以後特為師妹研創的一種絶妙手法!專門針對女子先天真力薄弱,萬一遇上強敵,足以以柔剋剛,化險為夷所用!
  師妹交手未久,便即施展看傢絶學,必然是看出地啞老人難鬥.特意利用這種絶妙手法,將其纏住,好讓自己從容設法,把天聾老人引出!
  “七巧玲瓏手”既展,慢說地啞老人决難取勝,就是當今武林任何最高無上的絶世好手,也無法在百招以內占得上風!自己遂把心神一定,攝念行功,片刻以後,陡然氣發丹田,仍然像在太乙峰頭引那天殘、地缺出現般的吐氣舒聲竜吟長嘯!
  紀湄一面姿態極其美妙輕靈,一招一式從容化解地啞老人的凌厲無傅攻勢,一面卻嚮燕元瀾笑叫道;
  “燕師兄,你怎麽又以長嘯誘敵?天聾老人與天殘、地缺不同,他既號‘天聾’,哪裏聽得出你這種竜吟長嘯?”
  地啞老人口雖難言,耳目卻特別敏銳,聽出燕元瀾所發嘯聲,異乎尋常,以及知道二人業已會過大乙峰神仙𠔌的天殘、地缺,不由“啊啊”連聲,滿面怒色,真力凝聚十成,一連兩式強攻,略微把紀湄逼得往右飄身,便欲轉頭嚮燕元瀾撲去!
  但紀調所施展的“七巧玲瓏手”,不僅招術絶妙,身形步法,亦均靈巧無比!
  地啞老人明明見她為了躲避自己兩招凌厲進擊,身形嚮右閃出,但不知怎樣一來,又恰好轉到自己與燕元瀾之間,阻礙
  了自己撲出,並遞進一手奇幻已極.從來不曾見過的巧妙招式!
  紀湄這招名叫“巧奪天工”,是“七巧玲瓏手”法之中的一招精粹絶學,除了姿態曼妙,出手指賽蘭花以外,並看不出有何特異之處!
  但地啞老人在武林中已是一派宗師,到眼便即看出這招曼妙無倫手法之中所藏的變化,居然窮極奧妙,不可思議!
  大驚之下,不敢輕敵犯險,微提真氣.腳跟用力往後倒縱出兩丈有餘,暫避其勢!
  紀湄輕如柳絮迎風般,飄然跟蹤追過,“巧打連環”、“巧渡天橋”,又是兩式巧妙無比的神奇手法,逼得地啞老人百念齊觸,凝神應敵,哪裏還能撲嚮燕元瀾,阻礙他悠然自得的引吭長嘯?
  燕元瀾雖然聽到師妹紀湄說是天聾老人聽不見自己嘯聲.但卻宛如未聞,依舊悠然負手,仰天長嘯!
  紀湄真弄不懂燕師兄為什麽要對聽不見的天聾老人發嘯?但當她與地啞老人過手又復十來個照面以後,卻見燕元瀾長嘯忽收,側耳凝神,隨即微笑叫道:
  “師妹且住手,天聾老人已來,我早知這絶緣𠔌內,必定還有不聾之人,聽得見我的嘯聲,不然地啞老人也不會竭力想阻止我不令發嘯”
  紀湄聞言,立即施展“七巧玲瓏手”法之中一招無上絶學“大巧若拙”,玉手極慢極慢地一揮之間,捲起強勁無比的先天罡氣.硬把地啞老人逼退五步!
  就在此時,𠔌中傳來一聲怪笑,比雷還疾地凌空飄落兩條
  人影,一個是與地啞老人裝束、相貌無不相同的老人,另一個卻是美秀絶倫,縞衣如雪的十七八歲少女!
  地啞老人一見天聾老人及白衣少女現身,臉上神情,仿佛極度惶惑不悅,兩手不住連比,似乎責問天聾老人,為什麽帶那白衣少女一同來此?
  天聾老人冷笑一聲,面色也顯得頗為沉重,兩道長眉往上略揚,目光一註燕元瀾,答道,
  “冰兒道心已為嘯聲所亂,再坐苦關,亦復何益!何況雖然距離理想日期尚差兩年,但因冰兒絶頂聰穎,進境特速,當世武林之中,恐怕業已無人是她敵手了:”
  燕元瀾、紀湄聞言,不由心中暗笑,師傅武功不過是當今武林中的上中人物,怎會教出一位天下無敵的徒弟?那纔真是令人難信之事!
  心中雖然如此想法,目光卻不約而同的一齊嚮那白衣少女望去!
  衹見那位白衣少女,風姿雖然傾城傾國,美得撩人,但精神卻嫌太冷,站在天聾老人身旁,眼皮低垂,不言不動!
  這時天聾老人已由地啞老人的一陣手勢比劃之中,知道燕元瀾師兄妹來這“絶緣𠔌”中經過,遂眉頭雙皺發話說道:
  “我弟兄隱居此𠔌,閉關授徒,定十五年與世絶緣,你們師兄妹到底為着何事?定欲在這再差兩年,便可使我心願完成.功德圓滿的要緊關頭.來此擾鬧!”
  燕元瀾微一抱掌,答道:
  “天聾、地啞兩位者前輩!晚輩燕元瀾與師妹紀湄,因為十五年前的一樁疑案,特來拜訪二位一詢!”
  地啞老人聽完,遂嚮天聾老人連比手勢,燕元瀾師兄妹頓時明白這邛崍雙奇天聾、地啞,是相互為用,天聾聾而不啞,地啞啞而不聾,若需與外人互相問答之時,便由地啞聽來.以手勢轉達天聾,然後再由天聾發話!
  但紀湄心中忽生玄想,倘若這一聾一啞兩個老怪,所教出來的這個白衣少女,是個又聾又啞之人,纔真是天下妙事!
  果然天聾老人看完地啞老人所比手勢,便嚮燕元瀾說道:
  “你且說出你們想問之事聽聽,然後老夫兄弟再嚮你結算破壞我們一十三年心血之恨!”
  燕元瀾暗想:地名人名等語,若由地啞老人用手勢轉達,可能纏夾不清,遂折枝代筆,在地上寫遭:
  “十五年前,深秋時分.二位行蹤;曾往何處?”
  天聾老人目光一瞥,應聲答道:
  “我們兄弟同去雲南高黎貢山,欲與‘北鶴’令孤璞,‘南竜’𠔌中蘭兩個老怪,一决勝負!”
  燕元瀾甚為佩服這般在武林中頗有地位的一派宗師,果然均能不失身份,個個據實直言,心想此次大慨可以把十五年遂這段疑案,了斷清楚!
  遂以樹枝在地上劃道:
  “黑森林內的一把劫火,可是你們弟兄所放?”
  天聾老人搖頭答道:
  “在我弟兄趕到‘北鶴’、‘南竜’互相較技的黑森林之前,林內已成一片火海,那等烈火濃煙,使我弟兄在十裏以外,便望而止步!”
  燕元瀾覺得這絶緣𠔌中的天聾、地啞回答自己所問,竟與
  太乙峰頭的天殘、地缺,幾乎完全一樣,總是起初事事均如所料,到了最後,卻均仍使十五年前那樁疑案,無法得到結論!
  心中雖然頗生疑念,但根據對方的身份名頭,以及答話神情,分明决非虛語,不由愁聚雙眉,頓足一嘆!
  地啞老人看出燕元瀾的失意神色,嚮天聾老人略比手勢。
  天聾老人長眉雙揚,目註燕元瀾,沉聲問道:
  “是否‘北鶴’、‘南竜’二位,那次未遭劫火,而仍在人間!你們師兄妹便是兩個老怪物所傳弟子?”
  燕元瀾,紀謂師兄妹,一齊肅立點頭。
  天聾者入縱聲狂笑,說道:
  “十五年前,我不曾鬥得‘北鶴’、‘南竜’,今日便在你們身上試試這兩個名震天下的老怪物,到底有什麽樣的驚人絶學也好。”
  燕元瀾早知昔年黑森林縱火,既不是天聾、地啞所為,則自己師兄妹破壞他十五年與世絶緣的大願之事,必難善了!
  聞言迅速拋去手中樹枝,嚮地啞老人岸然說道;
  “天聾老人既欲賜教,燕元瀾願以一身所學奉陪,但不知是較量內力?還是掌招,兵刃?”
  地啞老人用手勢把燕元瀾所說,轉聲天聾老人,天聾老人微一尋思,說道;
  “倘比內傢真力,則以我數十年修為,與他這等年齡之人相拼,豈非以大壓小?互較兵刃,更屬不必,還是彼此試試掌招最為恰當!”
  說道此處,轉面對燕元瀾問道:
  “北鶴令孤璞當年威震江湖的‘洪鈞八式’可曾傳你?”
  燕元瀾搖頭答道:
  “傢師‘洪鈞八式’,威力蓋世,妙奪天工,燕元瀾功力不夠,尚未蒙傳授!但自忖所獲師門另一絶學:‘小周天璇璣神掌’,已足與天下群豪,一爭雄長!”
  天聾老人凝望地啞老人所比手勢.知道燕元瀾話意以後,發出極其洪烈地一陣長笑,說道:
  “有那樣的狂傲師傅,果然教出這等的驕妄徒弟.憑令弧璞三十六手‘小周天璇璣掌法’,便敢口發如此狂言?足與天下群豪,一爭雄長!”
  燕元瀾劍眉雙剔,傲聲叫道:
  “不信你就試試!”
  這句話極其簡短,天聾老人不必再看地啞老人手勢,僅從燕元瀾的嘴唇動作以上,便巳猜料出所說之意,冷笑一聲.右掌微翻,把地上一塊巨石擊成四分五裂,滿面怒色說道:
  “小娃兒,休要賣狂,老夫就試試你自認為了不起的三十六手‘小周天璇璣掌法’!”
  這一派宗師身份.果不等閑,天聾老人雖然話下,並未驟加襲擊,靜等燕元瀾亮出“盤古分天”的璇璣掌法門戶以後,纔搶洪門、踏中宮,遞出一招“驪項探珠”,而且手法正大光明,絶未倚仗數十年刻苦修為,在掌法之中,暗發內傢真氣,以圖傷敵!
  燕元瀾身形微晃,足下“倒踩天星”,倏然間橫移五步,一式“周行不息”,右掌推處.輕飄飄地嚮天聾老人擊出!
  天聾老人一來得地啞老人手勢告知,紀湄武學極高.竟與其纏戰許久,毫無敗意!二來燕元瀾自報來歷,藝出“北鶴”、
  “南竜”,所以動手之間,雖仍保持身份,但絶未因對方年歲太輕,而稍加輕敵!
  如今見燕元瀾避招極快,還手卻慢,看出這招“周行不息”以內,所藴變化無窮,也自不肯驟加拆解,僅自吸胸提氣,古銅絲綢長衫一飄,閃退八九尺遠!
  燕元瀾為了師門盛譽,不肯讓人,身形捷如電閃般的跟進,“光連璧月”、“影燦銀河”,兩手上合天星變化的奇招,回環並發,幻起一天飄飄掌影!
  天聾老人想不到燕元瀾居然能夠把握這一着先機,立以奇幻絶招,跟蹤進迫,自己又不肯以內傢真力強拼,衹得暫取守勢.往外再度飄身!
  燕元瀾霍然仰天長嘯,身化百變神竜,三十六手“小周天璇璣掌法”,乘機盡展精微,一手跟着一手,一招連着一招,硬把這位邛崍雙奇中的天聾老人,圈在一片颯颯掌風,飄飄黑影之內!
  天聾老人這纔暗暗心服“北鶴”、“南竜”,果然名不虛傳,所授弟子都能有如此精奇武學,則本人可想而知,功力到了何等地步?自己身為一派宗師,倘若真在這燕元瀾手中落敗,今後尚有何面目再出江湖,所以騰挪閃展,遮攔格拒之間,無不極度小心地展盡一身所學!
  纏戰將近百合,一攻一守,依然勝負未分,燕元瀾固然攻不進天聾老人所施展的一套防身絶學“寒雲七十二解”之內,天聾老人也照樣衝不出燕元瀾的“小周天璇璣神掌”的包圍之外!
  這種情形之下,誰也不肯無功而退,互相僵持頗久.仍不
  得不在內傢真力之上一决長短!
  燕元瀾先天罡氣,潛聚雙掌,身形轉到正面,口中喝了一聲!
  “天聾老人,你且接我這一式‘日月雙輝’!”
  語音方了,便帶着一片山崩海沸的排空銳嘯之聲,雙掌齊發,照準天聾老人的當胸擊去!
  天聾老人也知若不如此一拼,勝負委實難决.遂把數十年交修的內傢真氣,貫聚古銅長衫的右邊大袖,迎着燕元瀾雙掌掌風猛拂而出!
  狂飈勁氣凌空互接之下,燕元瀾與天聾老人,身形居然仍自卓立原地,均未震動!
  外人眼中,這雙掌猛擊,與大袖一拂的硬接,又是不分勝負,平分秋色!但天聾老人卻見燕元瀾所立之處,平坦無異,自己足下,則略有分許薄痕,顯然數十年修為,仍比這“北鶴”令狐璞的門下傳人,輸了半着!
  不由頓時滿面飛紅,凄聲一嘆.對燕元瀾沉聲說道:
  “‘北鶴’、‘南竜’門下,果不尋常,互相過掌.雖尚勝負不分,但真氣內力方面,老夫居然輸你半着!”
  燕元瀾見天聾老人那等滿面通紅的慚傷神色,心中不由又微覺不忍,遂含笑抱拳說道:
  “一掌之交,不足便論勝敗,也許老人傢的耐戰真力.強於燕元瀾。”
  天聾老人從燕元瀾說話的神情之上,便猜出大略語意,慘笑一聲,搖頭說道;
  “真氣內力相拼,絶無絲毫可以取巧之處,何況以我這等
  年齡身份.百招左右,居然未能脫出你‘小周天璇璣神掌’的威力圖,業已極應含羞!來來來,你們師兄妹中,無論是誰,衹要能和我這徒兒雍冰交手百合,不分勝負,老夫兄弟便不再追究你們無故擾鬧我‘絶緣𠔌’之事!”
  燕元瀾、紀湄師兄妹聞盲.不由心中暗想:江湖上衹有打了徒弟,師父出來.如今這天聾、地啞邛崍雙絶,卻是打了師父,徒兒出來,簡直是從來未有的奇聞怪事!
  紀湄本就覺得那白衣少女冷豔無雙,遂嚮地啞老人笑說道:
  “女的對女的比較公平,待我與這位名符其實,冷得像冰塊似的雍冰姑娘,比劃比劃!”
  地啞老人聽完,先嚮天聾老人略比手勢,然後嚮那白衣少女雍冰把手一招!
  雍冰依舊默默無聲走過,但一雙宛如冷電般的秋波,卻往紀湄臉上一瞥!
  這一瞥,竟把紀湄瞥得吃了一驚,因為僅從目光以內,已可看出此女的內功修為,幾乎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紀湄正在心頭暗轉:這位名叫雍冰的白衣少女,自從現身以來,始終未發片語,地啞老人再次叫她,又是用手相招,難道她真如自己所料,果然又聾又啞?
  忽聽燕元瀾正色沉聲說道:
  “師妹小心,這位雍冰姑娘,必然身有異能,你千萬得保全師門盛譽,不可輕敵誤事!”
  紀湄點頭笑道:
  “師兄放心,打了師傅徒弟出來的事情,武林中委實罕聞!
  越是這種反常狀態,我越不會輕敵大意,師兄替我留神掠陣便了!”
  他們師兄妹在這裏笑語相商,但天聾地啞二老,卻怒發如狂,不憤不服地滿懷思緒!
  原來天聾地啞兄弟,雄心極大,但自己因年歲已高,審力度勢,也無法勝過當今武林中幾位絶世高人,故而始終鬱鬱不已!
  不過這邛崍山絶緣𠔌,除了清幽險邃以外,居然還産生了兩種稀世靈藥,一種是千年成形枸杞.一種是功能起死回生.脫胎換骨的紫色靈芝!
  發現並采得這兩種稀世靈藥以後,地啞老人主張立即服食!天聾老人卻持異議,認為自己兄弟,若服食這兩種靈藥,不過僅能益壽延年,及略增功力.但倘使費上一番苦心.尋得一名資質敏慧幼童,利用千年枸杞,紫色靈芝,自幼即令其易筋換骨.再用上十五年純功,便可把本派無上絶學,自己兄弟因年齡關係,無法修煉的“七陽神功”練成!此功一成.慢說同輩之間决無敵手,就連遇上自己弟兄心中最怕最恨,死在高黎貢山黑森林一場奇異劫火以內的“北鵯”、“南竜”那等人物,也足可與其一搏!邛崍聲威,豈非舉世無匹?
  天聾老人提出這項建議,地啞亦頗贊同,事也湊巧.三數日後,便聽得絶緣𠔌傳的危崖上.傳來陣陣凄切不堪的慘厲猿啼!
  地啞老人聽得猿啼有異.循聲尋住一看.居然是衹導種白猿.懷中抱着一個襁褓嬰兒.正與一條青花毒蟒在互相苦鬥!
  白猿因懷中抱有幼兒,縱躍之間,梢欠靈活,以致背後已
  被毒蟒長尾擊傷,遂邊鬥邊自傳出那種慘厲啼聲,似在求人援救!
  地啞老人見狀之下,當然助猿除蟒!那衹白猿竟極其靈通.放下懷中幼兒,便嚮地啞老人合掌膜拜,口中連啼廿聲,然後帶傷電疾逸去!
  白猿一走.地啞老人知道它嚮自己合掌膜拜之意,是懇求收養幼兒,不過卻猜不出連啼廿聲,又是何意?
  仔細端詳所遺幼兒,雖然是個女娃,但根骨之佳,資質之好,竟與自己弟兄心中想覓來光大邛崍門戶傳人的條件,極為相合!
  回轉絶緣𠔌後,天聾老人自亦欣喜萬分,見女娃胸前衣上,有個血書“雍”字,遂賜名雍冰,並立即封閉絶緣𠔌,以十五年為約,摒絶萬緣,兄弟二人一心一意地調教這位女弟子.要使她練成久絶江湖的“七陽神功”,將來為邛崍門戶放一異彩!
  哪知十三年安然無事,就在雍冰“七陽神功”再有兩年便可爐火純青之際,燕元瀾師兄妹,突然尋上門來,這種“七陽神功”威力極強,但一經外擾,便無法再煉,天聾地啞痛惜愛徒功敗垂成,差了兩年火候,怎不對這燕元瀾,紀湄師兄妹恨入骨髓!
  再聽說“北鶴”、“南竜”居然未在黑森林中慘遭火劫,燕元瀾兄妹,便是令孤璞、𠔌中蘭的衣鉢傳人,不由益發雄心勃起,想試試自己雖然鬥不過這兩位絶代高人,是否鬥得過他們的門下弟子。
  一場鏖戰之下,天聾老人的“寒雲十二解”,雖然足與燕
  元瀾的“小周天璇璣掌法”秋色平分.但想不到內傢真力方面,竟輸給對方半着!
  天聾老人心頭不服,滿面通紅,想令苦習“七陽神功”十三年,並自幼便服食千年枸杞、紫色靈芝的女弟子雍冰出手,略為輓回顔面!
  雍冰業已緩步嚮前,紀湄也深知此女功力既能高出其師,必有特殊原因!自然靜氣凝神.嚴密註視對方,想先看看這位名叫雍冰的白衣少女,究竟出手的是哪種路數?
  雍冰不但生平這是第一次與人交手.更是生平第一次與外人見面,哪裏懂得什麽武林規矩,江湖禮數!
  所以既未出聲招呼,也未開始立式.衹是玉手徽拍,輕飄飄一掌推出!
  這開頭一掌,就把那位藝出“南竜”𠔌中蘭多年面授心傳的紀湄,嚇下一跳!因為對方出掌極慢極輕,頗似漫不經意的一記虛招,但所藴無形真力之強.確實高出什麽“祁連七鶴”、“天殘”、“地缺”,以及目前這“天聾、地啞”兄弟之上!
  雍冰功力雖高,人卻天真未泯,璞玉未雕!紀湄頗為喜愛這位冷冰冰的白衣美人,故而“先天罡氣”雖然早巳提聚,卻盡量避免硬拼,衹以師門妙用無窮的“七巧玲瓏手法”,一引一粘,一封一閉,便把雍冰的當胸一掌輕輕卸解!
  但雍冰右掌纔被引開,左掌又到,並改慢為快,快得簡直宛如石火電光,所藴真力,也加強一倍有餘.距身還有二三尺遠,紀湄便已黑衣飄舞,所立之處,也被掌風激蕩得飛沙走石!
  紀湄秀眉略蹙,足下“倒踩七星”,嬌軀轉到雍冰左方.
  依然未曾還手過招,含笑問道:
  “雍姑娘,你我一無深仇,二無宿怨,不過來此切磋武學,為何見面之下,便連出辣手?”
  雍冰根本不答,臉上如同一塊寒冰似的,不帶半點喜怒衰樂神情,嬌軀輕轉,極其隨意的反掌一撩,又是一股異常強勁疾風,嚮紀湄當胸撞倒!
  紀湄又好氣又好笑的橫飄三步,高聲叫道:“雍姑娘,我不管你是聾?是啞?還是不通人情?依然讓你三招!第四招開始,我可要還手了!”
  紀湄猜對一半.這位雍冰姑娘,既不聾、又不啞,但因從未與外物接觸,着實不通人情!她哪裏懂得什麽是人傢對自己愛惜,特地禮讓三招?衹知道師傅叫自己出來打架,自己就應該運用所學的一切功夫,把對方打倒算數!
  所以她根本不管紀湄說些什麽,身形一晃,玉手連揮,便用出了一招四面八方均布滿勁風的奇幻絶學!
  紀湄見她不太講理,遂存心試試這位一味蠻幹的姑娘.到底有多強功力?
  先天罡氣略凝.搶入彌天掌影勁氣之中.四衹玉手輕輕一合。
  兩人一合即退,距離六尺的互相疑望對方,紀湄心中驚奇交迸.暗想“天聾,地啞,怎樣教出這麽好的徒弟!”雍冰卻在看了紀湄幾眼以後,突然回頭嚮天聾地啞開口叫道:
  “師傅,你們不是說天下無論何人,都打不過我?怎麽這個黑衣女人,好大氣力.我竟把她打不倒呢?”
  地啞老人嚮天聾老人略比手勢,天聾老人遂面色極端凝重
  地嚮雍冰叫道:
  “冰兒不要分心,你衹管施展你的‘無相散花手’及‘七陽神功’,自然會把對方打倒!”
  紀湄聞言不由心中一驚.因為曾聽師傅“南竜”𠔌中蘭說過,“七陽神功”,是邛崍一派的失傳絶學,威力之強,足與自己所習的“先天罡氣”仿佛!怪不得這雍冰功力異於常人.原來她竟有這種絶學在身,自己真要留神應付.方可保全師門盛譽!
  念頭轉完,依然滿面笑容地嚮那位雍冰姑娘問道:
  “雍姑娘,你既不啞不聾,為什麽不理人呢?”
  雍冰眉梢略揚.答道:
  “我師傅叫我和你打架,又不是叫我和你說話!”
  隨着話音,兩招凌厲巧妙無比的“無相散花手”,又嚮紀湄連綿攻到!
  紀湄這時業已悟出雍冰自幼從師,在“絶緣𠔌”閉關苦練,摒絶外擾,所以纔會這樣不通世故人情!遂也不再與她多話,施展師門心法,拆解來勢,並還攻出一招“天河巧渡”!
  兩人一招一式的由慢而快,剎那之間,便化作下面目難辨的一團白影,以及一團黑影!
  燕元瀾冷眼旁觀,看出師妹施展“七巧玲瓏手”,與對方所用的“無相散花手”,均極神妙,非等搏鬥到三五百合,雙方精疲力盡之時,師妹纔可倚仗動手經驗較豐,占得勝算!
  不過這種打法,慢說敗的一面.就是勝的一面,也將真元盡喪.受損極大!但又想不出絲毫辦法相助,不由急得連搓雙手!
  天聾、地啞何曾未看出這種情形?但因十餘年心血被毀,不甘命令愛徒就此停手,雖然頗為雍冰擔憂,仍舊咬緊牙關.臉色鐵青地靜觀究竟!
  二女捷逾靈猿,猛如虎豹,鬥到了三百合時,旁立的燕元讕臉上,微現笑容,天聾、地啞則臉色漸由青中泛白!
  原來紀湄果然由於經驗較豐,已自相互持平情況,轉成比較進手稍多的優勢局面!
  雍冰幼服稀世靈藥,苦煉“七陽神功”,雖然毫無交手經驗,但人卻絶頂聰明,知道自己光憑一套“無相散花手”非被這黑衣女子打敗不可!
  自古奇材,無不好勝!何況天聾、地啞二老?平時諄諄囑咐雍冰,衹要把“七陽神功”練到爐火純青,便足與天下任何一位高人互爭雄長!
  如今連這黑衣女子都打不過,雍冰毫無渣滓的襟懷,怎會不被天然的好勝之念激動得怒火狂發!
  正好左手一式“無相降魔”,化解紀湄攻來的一招“手摘星辰”,趁勢提聚衹差兩年光陰便可煉到爐火純青地步的“七田神功”,右掌猛然一揮,宛如海立山崩般的一股陽剛勁氣,排空涌出!
  紀湄本見時機將到,想用“七巧玲瓏手”法,勝這雍冰一招半式,便即收場!所以攻出那招“手摘星辰”之中.暗藏了“巧奪天工”、“巧換陰陽”兩種妙用無比的神奇變化!
  哪知雍冰突然改計硬拼,“七陽神功”一發,威勢驚人!雙方距離又復近僅數尺,不及避閃,逼得紀湄停止一切招術變化.凝集八成“先天罡氣”,硬接一掌!
  這一掌,居然是紀湄吃了點小虧,因為雍冰是蓄勢硬拼,“七陽神功”使到十成,紀湄則隨機應變,衹用了八成“先天罡氣”!
  掌風凌空互接.雍冰卓立不動,紀湄則被震退三步!天聾老人畢竟是一派宗師,看出對方並非功力不敵,雖怕雍冰失察逞強.但又不好意思插口指點,眉間隱籠憂色!
  果然不出所料,雍冰見“七陽神功”一發.便將對手震退,立時喜上眉捎,跟蹤趕過.左右掌同時發力,“日月雙懸”,陽剛無比的劈空勁氣,又嚮紀湄當胸涌到!
  紀湄知道對付這位不懂人情的雍冰,非分勝負,無法下臺!遂也凝足十成“先天罡氣”,雙掌齊揮.排空迎去!
  這一回雙方秋色平分,肺腑之中,各自覺得一陣氣血翻騰,不太受用!
  紀湄心機自較雍冰敏捷得多,第三掌不僅搶先出手,並用了兩種功力,右掌依然是師門無上絶學“先天罡氣”,但左手用的卻是師伯“北鶴”令狐璞震壓武林的“乾元真力”!
  這種“乾元真力”的特長之處.在於能夠剛柔互濟,變化由心!雍冰哪裏會識得紀湄這種心機?“七陽神功”再發.又與“先天罡氣”硬碰硬地一擊而開.但“乾元真力”卻在略禦對方三分功力以後,突然又復往前一涌,雍冰立覺宛如鐵杵搗心,雙目亂轉金花.噴出一口鮮血,暈絶僕地!
  天聾、地啞趕緊喂愛徒服下靈丹,紀湄眉峰緊皺看了燕元瀾一眼,燕元瀾會意叫道:
  “我紀師妹幸在雍姑娘‘七陽神功’之下承讓.未了之緣.留待後會,燕元瀾等,就此告別!”
  天聾地啞衹顧救治雍冰,默作不答,燕元瀾、紀湄師兄妹,遵緩步退出“絶緣𠔌”外1
  一出”絶緣𠔌”口,燕元瀾立即停步,自懷中取出一粒靈丹,遞嚮紀湄說道:
  “紀師妹雖然得勝,但‘七陽神功’豈同小可?雍冰損傷得那麽重,你的傷也决不會輕!如今師門令譽業已保全,快把這粒靈丹服下再走!”
  燕元讕話音方落.紀湄“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得他一臉一身,也立時僕地暈絶。
  燕元瀾知道她本來傷勢比雍冰稍輕,但因強裝體面,維護師門盛譽,未曾立時服藥,再加上步行了這麽遠,遂致無法支持,同樣噴血暈倒!
  趕緊不避嫌疑地嚼碎兩粒靈丹,度給紀湄服下.並為她推摩穴道,驅散胸頭淤血!
  但燕元瀾深知,這髒腑受震的重內傷,師門靈藥雖足保命.卻必須長期將養,方能恢復功力!
  十五年前黑森林火劫案,越來越覺復雜的尚未弄清,自己又欠了“祁連七鶴”一筆大債,到時必須履約清償,師妹再受如此重傷,諸難紛來,真把個雄心萬丈.目空四海的小俠燕元瀾,急得劍眉緊蹙,一籌莫展!
  “北鶴、南竜”所煉的靈藥,果足起死回生!紀湄悠悠醒轉,見師兄平日剛強無比的虎目之內,居然隱有淚光,不由長嘆一聲,氣息微弱地說道:
  “燕師兄,我此時業已儼若廢人,非經一年半載光陰將息,髒腑間所受震傷,無法平復,你尚有與‘祁連七鶴’的一段糾
  紛待了,以及十五年前黑森林疑案,未曾查明,决不便為我分心,或帶着我在江湖流轉!故而若依小妹之見,不如由師兄送我回轉北天山.參謁兩位恩師!一來可將所獲有關當年疑案各事,先行稟報恩師,並請示如何應付師兄與‘祁連七鶴’鬧的糾紛!二來小妹傷勢,在兩位恩師用絶世神功療治之下,也可能提早痊愈!”
  燕元瀾本因自己師兄妹係奉命下山.查究十五年前的高黎貢山黑森林劫火疑案,如今不僅疑案未曾澄清.頭緒反而弄得越來越雜,委實無顔謁見恩師!但師妹所說,亦有見解,不如先把她送返北天山.自己獨自再行細加追究!
  主意既然打定,遂點頭含笑說道;
  ”師妹放心,我先行送你回轉北天山閑雲𠔌療傷養病,然後獨自再查當年舊案!不過由邛崍到北天山,要穿越青海一省,路途甚遠,且等出得山去,買馬代步,師妹自覺還能騎得馬嗎?”
  紀湄銀牙一咬,起立擡手微掠雲鬢,搖頭微笑說道:
  “我此時依仗恩師靈藥.自鬼門關上把命追回, 自然疲弱不濟!但一兩日後,除了髒腑受震過巨,刨傷難復,不能提聚真氣內力,拼鬥強敵以外.普通行動仍可自如,怎會連馬都不能騎了呢?
  “不過燕師兄,我們可不要買川馬,因為川馬雖然善走,總嫌太過矮小,騎起來難看死了!”
  燕元瀾與紀湄.全是在四五歲上,便被“北鶴、南竜”收歸門下,自幼便穩紮根基,授以真傳,故此年歲輕輕的,已練成一身內傢上乘功力!
  但二人雖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此間所有的卻僅是極其真誠純潔的兄妹之情,絶無絲毫兒女之念!
  燕元瀾見紀湄說這幾句話時,似乎連站都站不氌,足下蹌踉,真個人似飛燕,弱不勝衣!不由好生憐惜.扶着她在石上坐下,笑道;
  “師妹,我們索性就在此處好好休息一夜,你不喜歡川馬,等明天出得邛崍,我替你買一區蒙古健馬便了!”
  紀湄聞言,徽笑說道:
  “燕師兄.你對我真好,哪一天我能把那名叫癱冰的白衣少女弄來作我師嫂,纔叫好呢。”
  燕元瀾臉上微紅,暗想師妹這種心懷,委實太過天真良善,她被白衣少女傷得如此之重,居然絲毫不生恨念,反起愛心!茫茫濁世中的蕓蕓衆生,倘若均能有此胸襟,則豈不是處處都是一片祥和,無兇無厄!
  心中雖然贊許,面上卻佯嗔說道:
  “師妹不許鬍說,那白衣少女雍冰用‘七陽神功’,把你震得如此之重,怎能饒她?等傷勢痊愈以後,我還要再到‘絶緣𠔌’,找她師徒算帳呢!”
  紀湄此時本已躺在石上.螓首貼在師兄腿旁,似乎神倦已極,閉目合眼!但聽得燕元瀾,竟要找雍冰算帳,急忙睜開妙目,叫道:
  “師兄,我雖被雍冰震傷,她可能比我傷得更重!何況她分明是塊未經雕琢的渾金璞玉,絲毫不懂世故人情.怎能存心怪她?真要這樣動輒成仇,豈不與強身葆元的武學主旨大相徑庭了嗎?”
  燕元瀾見她臉上神色,越說越急,遂伸手輕撫紀湄香肩,含笑說道:
  “師妹,你不要發急,究竟與這位雍姑娘為仇為友.要等你傷好以後,自己决斷!也許如今你不恨她,將來她卻恨你,都說不定呢!”
  紀湄確實體疲神倦,妙目徐徐合攏.但臉龐上卻充滿了一片祥和無比的湛湛神光.口中喃喃低語說道:
  “師兄,我倦得很,想睡覺了!不論雍姑娘是否恨我.衹要我不恨她,這樁仇怨,總不會結起來!將來萬一她有危難.我還願盡力幫她呢!”
  燕元瀾越聽越對師妹的高尚人格肅然起敬!知道這時若能使她好好暢睡一覺.必對所受傷勢及服用靈藥的散布方面.極有裨益!遂附在紀湄耳邊柔聲說道:
  “師妹好好睡上一覺,我在你身邊防護,明天就買馬回北天山去!”
  “去”字纔出口,伸手輕拂師妹“黑甜睡穴”,紀湄便即臉上帶着一片微笑.酣然入睡!
  燕元瀾剛在紀湄身旁,盤膝靜坐,直到次日卯末辰初.纔替紀湄拍開睡穴,師兄妹寓開“絶緣𠔌”口,奔嚮西北!
  出得邛崍山境,燕元瀾用身邊恩師“北鶴”令孤璞所賜金葉,換成銀兩,買了兩匹蒙古健馬,便與紀湄躍馬揮鞭,橫穿青海!
  但纔進青海境內不久,紀湄便看出燕元讕似乎有點神情鬱鬱,知道這位師兄好強心切,可能是在查究黑森林疑案的任務未完成前,羞見恩師!便想設法寬解他的心頭憂抑,一路盡量
  笑語生春,但燕元瀾雖然表面一樣對自已溫言笑慰,眉梢眼角之間,卻依舊不能自己的時時流露愁色!
  大積石山的巍峨峻影,巳在眼前,紀湄馬背加鞭.舒開銀鈴般的嬌喉,迎風歌唱。
  這時天飄端雪,一望平沙,除了燕元瀾師兄妹兩人兩騎,及來路之上仿佛還有一點黑影以外,周圍數裏,別無人蹤,紀湄歌聲雖然婉約美妙,但詞意卻雄健無倫,她唱的是唐代詩人的五首邊塞絶句: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坐海風秋,
  更吹羌苗關山月,無那金閨萬裏愁!
  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離別情,
  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
  青海長雲暗雪山.狐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徵人未還,
  但使竜城飛將在,不教鬍馬渡陰山!
  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捲出轅門,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𠔌渾!
  垠垠黃抄,皚皚白雪,本易開拓襟懷,再加上紀湄的歌詞含意,頓時燕元瀾劍眉雙剔,英氣勃然.仰首長天,舒聲發嘯!
  紀湄見師兄被自己勾動壯懷,方自心中一喜,身後突然傳來急遽蹄聲.一騎全身墨黑的高大駿馬如飛趕到!
  因黑馬是頭千裏良駒,來勢太快,故馬上人形貌根本無法看清,衹仿佛是位藍衣少年,神采不俗而已!
  燕元瀾師兄妹方一回顧,以為人傢是有急事趕路,並未在意,依舊並轡前馳!
  但就在這片刻間,黑馬業已趕到與二人並行,馬上的藍衫少年,突如其來的側身彈指,發出一縷勁風,凌空襲嚮紀湄暈穴!
首頁>> 文學>> 武侠>> 諸葛青雲 Zhuge Qingyu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9年19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