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诸葛青云 Zhuge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9年1996年)
红剑红楼
  作者:诸葛青云
  山,淡淡的,水,淡谈的,天上的云,也淡淡的。
  山,由于远而淡,水,由于清而淡,天上的云,则因高而且少,飘浮若带,舒卷长空,才给人一种悠幽自得的淡淡感受。
  这里是陕西延水之涯,波静涛平,风光旖旎,景物宜人,够幽够美!
  云淡风轻近午天,对了,请记住,这是一个菊傲荷枯、鸿来燕去的秋天的正午时分。
  远处,山连着水,但那些危峰绝嶂,看来却只是一抹淡淡青痕。
  第一章红谷惨案
  第二章
  第三章 钟楼惊变
  第四章 修罗玉女
  第五章 天目寻仇
  第六章 修罗四血
  第七章 同床异梦
  第八章 情愫暗生
  第九章 阴谋败露
  第十章 化解恩仇
  第十一章 沉冤昭雪
  第十二章 义结同盟
  第十三章 东山再起
  第十四章 丹心八友
  第十五章 妙手伯温
  第十六章 第一高手
  第十七章 江面遇险
  第十八章 秘密帮会
  第十九章 栖霞古寺
  第二十章 钱塘观潮
  第二十一章 狭路相逢
  第二十二章 落难平山堂
  第二十三章 拳震众侍卫
  第二十四章 智擒福康安
  第二十五章 金陵十二钗
  第二十六章 神功慑强敌
第一章红谷惨案
  山,淡淡的,水,淡谈的,天上的云,也淡淡的。
  山,由于远而淡,水,由于清而淡,天上的云,则因高而且少,飘浮若带,舒卷长空,才给人一种悠幽自得的淡淡感受。
  这里是陕西延水之涯,波静涛平,风光旖旎,景物宜人,够幽够美!
  云淡风轻近午天,对了,请记住,这是一个菊傲荷枯、鸿来燕去的秋天的正午时分。
  远处,山连着水,但那些危峰绝嶂,看来却只是一抹淡淡青痕。
  怎么也看不见这抹青痕上有些什么东西,但却谁也知道这抹青痕中,有苔,有泉,有树。
  不,不那么简单,除了石苔泉树以外,更有人。
  山上有人,何足为奇,既然特别提出“有人”,则这些“人”,必定不同流俗。
  又对了,这群人属于非常人,他们是武林人,是江湖人,是各门各派的主要首脑人物。
  这些人在作些什么?
  太远了,看不见!
  轰!
  谷内峰摇壁倒,乱石纷崩,火光烛天,浓烟若雾,并向空中涌了一朵好大好大的蘑菇云!
  “延水”旁的“梁山”,“梁山”中的“红砂谷”!
  称它为“红砂谷”也可,称它为“修罗地狱”也可。
  因为谷中乱石断树之间,尽是断手折肢,肝肠脏腑!
  片刻以前,尚有四五十名武林好手,在此斗胜争名,如今却几乎尽为雄鬼。
  为什么用了“几乎”二字?因为在这场浩劫之中,毕竟尚有三人,大难不死!
  在那“红砂谷”内,一片极坚厚的山壁之上,有座深黑洞穴,但洞口已为颓石堆满。
  那些颓石块,渐渐移动,终于从洞中钻出了半人半鬼似的三个人来。
  这大难不死的三人,是一个老年,一个中年,一个少年。
  老年人,姓潘名雷,外号人称“霹雳手”,武功甚高,性情却一向鲁莽粗暴。
  中年人,姓岳名华阳,外号人称“鬼谷剑客”,生平剑术极精,尤工心计。
  少年人,姓卜名星楼,他是新近才崛起江湖的武林新秀。
  “霹雳手”潘雷钻出乱石之后,首先向“鬼谷剑客”
  岳华阳,抱拳称谢道:“岳老弟,多谢你了,若不是你临变机警,及时拉着我及卜老弟,滚入洞穴,则这‘红砂谷’内群雄,必将尽数绝命,成为其他未曾到场人物,永远无法获知当时情景的一个死谜!”
  卜星楼也满口称谢,并以一种略带迷惑的语气,向那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鬼谷剑客”岳华阳问道:“岳大侠,这场灾变之来,几乎毫无迹象,你却怎会先机知警,及时趋避,并救了我和潘老人家的性命?”
  岳华阳叹道:“卜老弟有所不知,我游侠江湖之际,已曾经历过三次地震浩劫,故而今日一听地底隆隆微响,便知巨变将起,但因事出突然,来不及向其他武林同道招呼,只好拉着身边的潘兄和卜老弟,滚进附近洞穴!”
  卜星楼闻言,抬头向谷上天空凝视。
  潘雷问道:“卜老弟看些什么?”
  卜星楼答道:“适才灾变将生之前,我似乎觉得当空日光,特别耀眼地闪了一下。”
  潘雷点头说道:“卜老弟这一提及,我也想起当时确见奇亮日光微微一闪,可见得天灾之降,仍有先兆……”
  话音到此,岳华阳却已发出一连串的哼哼冷笑。
  潘雷诧然问道:“岳老弟为何如此发笑?我有什么话说错了吗?”
  岳华阳冷笑道:“天灾不见得这么巧……”
  潘雷越发愕然地诧声问道:“不是天灾,难道会是人祸?”
  岳华阳目闪精芒,点头答道:“天灾虽有可能,但我却认为人祸可能性比天灾更大。”
  潘雷听得神情一震,蹙眉问道:“岳老弟足智多谋,心思敏锐,向有‘鬼谷剑客’之称,莫非你看出了什么人为破绽?”
  岳华阳方待答话,卜星楼却突摇头说道:“若依在下之见,这场浩劫,多半是天灾,不是人祸!”
  岳华阳看他一眼,淡然问道:“卜老弟为何有此看法?”
  卜星楼答道:“这道理极为简单,凡属人为祸变,设计人决不会把自己也一并害在其内!”
  潘雷点头说道:“卜老弟说得有理。”
  卜星楼指着树石之间的满谷横飞血肉,向潘雷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潘老人家请看,数十位江湖豪俊之内,除了我们三人,惧已尽归劫数,身化飞灰,既如此,所谓‘人祸’难道是由你,由我,或是由岳大侠来发动?”
  潘雷皱眉说道:“当时我们三人,均静坐洞口观战,谁也不曾有过丝毫举动。”
  卜星楼道:“正因如此,在下才认为这插浩劫之发生,没有什么人为因素!”
  说到此处,转过脸来,向岳华阳问道:“岳大快,你方才曾有‘人祸的可能性大于天灾’之语,不知是从何着眼?敬请赐教。”
  岳华阳冷笑说道:“卜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凡属研究事物,必须溯本追源,我们对于今日的巨变,也应该从头算起!”
  潘雷狂笑连声,扬眉叫道:“岳老弟请抒高论,倘若真有什么人为因素等,我潘雷非把那万恶凶徒,活劈在‘霹雳手’下不可。”
  岳华阳目注卜星楼问道:“卜老弟,你知不知道,今日之会,是怎样起源的?”
  卜星楼答道:“是‘湘江派’与‘九华门’互相结怨,才由两派首脑,柬邀天下武林人物,来此一会,以作了断。”
  岳华阳点头笑道:“卜老弟说的不错,‘湘江派’来了多少人物?”
  卜星楼答道:“掌门人及七大高手,全数到场,也全数归诸劫数。”
  岳华阳道:“九华门呢?”
  卜星楼不知他为何如此追问,剑眉微蹙,应声答道:“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不曾到来,由他两位师弟,代表主持,亦身遭惨死!”
  岳华阳狞笑问道:“那‘九华门’的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为何不到?”
  卜星楼道:“据他师弟说是因事耽延,分身乏术。”
  岳华阳哂然一笑说道:“卜老弟想想看,此日此地之会,关系‘湘江派’及‘九华门’的兴衰荣辱,石振天身为‘九华’掌门,哪有诿称因事羁身,仅仅轻描淡写地只派两名师弟前来与会之理?”
  潘雷怪叫一声,瞋目说道:“岳老弟不愧‘鬼谷剑客’之称,分析得极为高明,石振天此举,太悖于情理,其中显见有弊。”
  岳华阳冷冷说道:“我倒不敢断言石振天定有阴谋,只觉得这位‘虬髯神龙’,向来目空四海,以当世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自居,倘若他用他师弟的两条性命,来替‘红砂谷’中的举世英雄陪葬,则劲敌尽去,霸业可图,倒是一桩极为合算之事。”
  潘雷听得双目如火地厉声叫道:“岳老弟,你猜得大概不会错了,总算苍天有眼,‘罗浮山’另有集会,分去了一半人物,否则举世英雄,真将在这‘红砂谷’中,被这毒辣阴狠的‘虬髯神龙’,一网打尽!”
  话方到此,“轰”地一声,“红砂谷”中心地带,又复向天喷起了一股浓烟火柱。
  岳华阳慌忙招呼潘雷、卜星楼二人,远离现场,并指着那根浓烟火柱,扬眉冷笑说道:“潘兄及卜老弟请看,这是什么现象?”
  卜星楼年岁虽轻,学识倒相当渊博,闻言之下,立即应声答道:“这种现象,显示‘红砂谷’中或是蕴有‘地火’?或是蕴有大量石油气息?”
  潘雷脸色大变,咬牙叫道:“这一来更证实了‘虬髯神龙’石振天的鬼域心肠,四海八荒,名山无数,他为什么偏偏选了这凶险万分的‘红砂谷’,作为邀集群友之所,自己又饰词不到,逃过浩劫,我不相信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说到此处,双目神光如电闪射,接着说道:“岳老弟、卜老弟,我‘霹雳手’潘雷,生平嫉恶如仇,既知石振天凶谋,心中愤极,片刻难忍,我要立即联络八大门派,赶去‘九华’,向他要点公道!”
  语音方了,一抱双拳,随即闪动身形,宛如掣电飘风般,离开这红砂谷口,失去踪迹。
  岳华阳见潘雷已走,冷笑几声,向卜星楼说道:“卜老弟,今日这场灾难,使数十名武林豪雄,同遭劫数,委实非同小可,其中又似蕴有阴谋,亟应查明真象,处置凶徒,伸张正义,我们各自尽力,后会有期。”
  话完飘然而去,只剩下卜星楼独立“红砂谷”口,目光凝注着空中那根浓烟火柱,仿佛有所思索。
  ※※※
  秋天,仍是秋天,但已从桐庭新叶落,兰畹暗香浮的新秋时节,转变为万户砧声冷,云霄雁阵长的暮秋时节!
  这里是安徽省青阳县西南的“九华山”。
  “九华山”不仅是具有灵妙景色的游览名区,也是皖南武林胜地。
  因为“虬髯神龙”石振天,在此执掌“九华门”,门下人物荟萃,游侠四方,声誉卓著,于当世武林之中,大放异彩!
  秋夜的月色,够美,“九华山”的景色,也够奇秀清幽,但“九华”一派的石掌门人,却眉锁重忧,似乎心情不甚开朗。
  石振天负手蹀踱于“朝元峰”上的“万笏坪”头,不时手抚虬髯,对月浩叹。随侍在石振天身边一位名叫裴大宇的弟子,忍不住躬身禀道:“掌门人不必愁忧,飞红师妹一向言行谨饬,决不会做出这等干犯武林最忌之事!”
  石振天皱眉叹道:“我也知道此事决非红儿所为,但对方所持‘飞红小剑’,却是红儿独有暗器,因此不得不向她责询几句,谁知道她竟给我来个负气一走!岂……”
  原来“天日山”中“卧眉峰”是“天目派”武林人物的聚居之地,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有位师姐,复姓东方,单名一个霜字,武学极高,本是当世武林中三位出类拔萃的剑术名家之一,得号“白发神剑”!
  只是因年老多病,遂封剑退隐,并由“天目派”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用特产珍贵朱竹,在“卧眉峰”
  后,盖了一座精致红楼,作为师姊“白发神剑”东方霜的颐养天年之所。
  东方霜虽因年老多病,淡尽雄心,但却不肯把毕生心血,付诸东流,随身俱没,她立愿在这小红楼中,把浸淫七八十年的一套剑法,铸精聚粹,凝化成十八式“风雷剑招”,写成剑谱,传诸“天目”一派,裨可永雄武林,光大门户。
  江湖规矩,凡对业已封剑归隐之人,均异常尊重,严禁加以渎犯,谁知风波不测,祸起“红楼”,那位年老多病的“白发神剑”东方霜,竟被刺身亡,在心窝要害之上,插着一柄带翅的朱红小剑。
  不仅东方霜被刺身亡,连她业已写成一十六式,只差两式,便可完成的一册“风雷剑谱”也被盗去。
  这桩“红楼”惨祸,震动了整个“天目派”,并有人认出插在东方霜心窝上的那柄带翅朱红小剑,是“九华派”掌门人石振天的独生爱女石飞红的独门晴器。
  “九华”“天目”两派,本就略有嫌隙,再加上这场深仇大恨,自如火上浇油,“追魂七剑”黄鹤飞遂欲倾派而出,血洗“九华”,夺回“风雷剑谱”,杀死石飞红,使师姐东方霜含笑九泉,瞑目无憾!
  一场血腥惨案,眼看无法避免,而“九华”一派,却还毫无戒备,幸由黄山隐侠天都道长,得知此事,代表“天目派”,将那柄带翅朱红小剑,送交“九华派”掌门人石振天,商议公平处理之策。
  石振天得讯之下,惊怒异常,立即向爱女石飞红严词责询。
  石飞红恰好游侠方归,对此奇冤,自然百口莫辩。
  至于那柄带翅朱红小剑,据石飞红说是数月前用以杀一恶鸟,恶鸟重伤未死,带剑飞去,遂告遗失。
  在这种一方负屈含冤,一方证据确凿的尴尬情况之下,石飞红不愿使老父为难,遂直接向天都道长要求给她一年时间,让她来查明真相,洗刷冤情,若是期内无法缉得真凶,则于明岁重阳,在“天目红楼”之前,横剑自绝。
  天都道长敬重石飞红的英风侠骨,慨然代表“天目派”,加以允诺,石飞红当夜便悄悄单人孤剑,离开“九华”,独力担承起在茫茫江湖间的缉凶重责。
  石振天便因此事,无法亲赴陕西梁山,只得派了两名师弟,代赴与“湘江派”所定之约。
  他自己则连夜追赶爱女,不让她独身涉险,但几乎找遍了整个江南,石飞红却如鸿飞冥冥,不见踪迹。
  石振天无可奈何,只得暂时回“九华”,准备等派往陕西梁山的两位师弟转来,问清与“湘江派”解决经过,然后把“九华”门中事务,交人代理,自己便也八荒四海地为“天目红楼”事件,全力缉凶,和爱女祸福相共。
  故而,这位一向豪迈无俦的“虬髯神剑”石振天,才眉锁重忧地对月徘徊,心情烦闷。
  随侍弟子裴大宇虽想慰解,却是无从着口,就在这种师徒相对,默默无言之际,石振天忽然目注“万笏坪”边的一片暗影,沉声叫道:“哪位武林同道,光临我‘九华山庄’,怎不先赐名帖,见告一声,致使石振天疏迎失礼。”
  “万笏坪”边的暗影之中,果然有人怪笑一声,接口说道:“石大哥,你该罚了,难道连你老兄弟到这‘九华山庄’,还要先投递名帖吗?”
  石振天一听这怪笑语音,知道来人竟是自己的生平至友,山西爱涔山的“天池钓叟”桑凌汉,遂失笑说道:“是桑二弟吗?你来得正好,我百绪煎心,烦闷欲死,且和你下盘棋,藉着黑白双丸,定定神吧!”
  话音方落,“天池钓皇”桑凌汉那条头戴雨笠,身披渔蓑的轻灵人影,业已凌空飘坠面前,但却脸色异常沉重地诧然叫道:“石大哥,你怎么有‘百绪煎心’之语,难道业已得报‘梁山’惨祸了吗?”
  “梁山惨祸”四字,把石振天听得一惊,悚然说道:“什么惨祸?桑二弟快说,莫非我两位师弟,全都遭了‘湘江派’的毒手?”
  桑凌汉摇头说道:“不仅大哥的两位师弟,惨遭浩劫,‘湘江派’所有赴会人物,无一生还,并连双方好友,数十位武林豪杰,也一齐化作飞灰,生生断送!”
  石振天惊得倒退两步,颤声问道:“桑二弟,你……
  你此讯何来?这……这是从何说起?”
  桑凌汉答道:“就在各方豪杰齐聚‘梁山’之际,‘红砂谷’中,地火突发,玉石俱焚,几乎使所有到场人物全化灰尽!”
  石振天搓手长叹问道:“桑二弟,你知不知道‘红砂谷’罹难人物的详细名单?”
  桑凌汉摇头答道:“详细名单,小弟不知,尚幸‘罗浮山’另有一场集会,分去不少人物,但当世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也是有一半左右,断送在‘红砂谷’的这场劫难以内!”
  石振天双眉深蹙,继续问道:“桑二弟,‘红砂谷’浩劫之中,难道无一余生?”
  桑凌汉道:“鬼谷剑客岳华阳,因坐在‘红砂谷’内的一座山洞之外观战,遂于浩劫发生时,拉着身旁的‘霹雳手’潘雷,以及另一新秀少年卜星楼,同时滚入洞中,避却地火焚身之灾,然后又于坍坠封洞的乱石堆中爬出,逃了性命!”
  石振天长叹一声说道:“总算有三人逃出这场劫数,应该是不幸中的大……”
  “不幸中的大幸”一语以内的最后一个“幸”字,尚未出口,桑凌汉业已脸色沉重地接口叫道:“石大哥,你莫要再悲天悯人的了,这岳华阳、潘雷、卜星楼等三人,逃出‘梁山红砂谷’浩劫之事,对你说来,却是大大不利!”
  石振天愕然问道:“桑二弟此话怎讲?”
  桑凌汉道:“岳华阳等三人,觉得这场地火浩劫,不早不迟,偏偏在群雄齐聚之时发生,似乎太巧了些?”
  石振天点头说道:“确实太巧了些,我也有这种感觉!”
  桑凌汉向这位“九华”掌门,生平老友,看了一眼,摇头叹息说道:“感觉虽同,想法不同,岳华阳、潘雷、卜星楼等三人,都对石大哥起了严重的怀疑!”
  石振天诧道:“他们疑我什么?”
  桑凌汉道:“他们疑心这场浩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可能是石大哥想使‘九华’一派独霸武林,才用此恶毒手段,把举世群雄,一网打尽!”
  石振天“呀”了一声,愤然叫道:“我石振天的‘虬髯神龙’四宇,在当世武林中,正大光明,岳华阳等,怎可对我这等起疑?何况‘梁山’之会,我又不曾到场……”
  桑凌汉不等石振天话完,便即接口说道:“主要原因,便在大哥的未曾到场,岳华阳等所疑之事,共有两点……”
  石振天迫不及待地扬眉叫道:“二弟快说,我会被人怀疑得如此凶狠阴毒,真有些不大服气!”
  桑凌汉选了块洁净大石,坐了下来,缓缓说道:“岳华阳等第一点所疑,便是‘湘江派’好手,几乎全数到场,而‘九华’门中,却仅去了两位次要人物……”
  石振天不等桑凌汉再往下说,便急于解释地苦笑说道:“二弟有所不知,一来我当时因有要事,必须亲自处理,无法分身;二来九华门下,近来好手辈出,声势颇盛,已遭讧湖之忌!我遂不愿与‘湘江派’结怨太深,只派下两位师弟前去,并叮嘱他们尽量忍让,委屈求全,期化干戈为玉帛,转戾气为详和……”
  桑凌汉长叹一声说道:“大哥是君子之腹,岳华阳等却是小人之心,他们认为你借词不与‘梁山’之会,乃是要在暗处安排阴谋,以你两位师弟,作为牺牲,而把天下英雄,一齐陪葬。”
  石振天苦笑说道:“这也难怪他们,岳华阳等万死一生,幸逃大难,或许尚有什么亲朋好友,死在‘红砂谷’内,惊定思痛,恶气难消,遂左思右想地把我列入嫌凶,作为发泄!”
  说到此处,目光一闪,看着桑凌汉又复问道:“桑二弟,你方才说是岳华阳等,对我疑点有二,还有一点,又是什么?”
  桑凌汉应声答道:“红砂谷灾变起后,火柱浓烟,历久不息,显然谷底蕴有大量石油之类,岳华阳等遂觉得天下名山无数,石大哥偏偏要指定在‘梁山红砂谷’中集会,显然早就预有阴谋,心怀叵测!”
  石振天闻言,默然不语,低头沉思。
  桑凌汉讶声问道:“石大哥,你在想些什么?”
  石振天答道:“我在回忆当初是怎样与‘湘江派’把约会地点定在‘梁山红砂谷’内?”
  桑凌汉正色说道:“大哥仔细想想,这是将来洗刷清白的重要辩证之一!”
  石振天又复想了片刻,瞿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把约会地点定在‘梁山红砂谷’之内,是第三者的建议!”
  桑凌汉皱眉问道:“这第三者是谁?”
  石振天答道:“此人名叫韦不伟!”
  桑凌汉“哦”了一声道:“韦不伟?是不是与‘鬼谷剑客’岳华阳、‘追魂七剑’黄鹤飞、‘逍遥剑客’展三通,合称‘乾坤四剑’的那位‘侏儒剑客’?”
  石振天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此人,当日我与‘湘江派’掌门人定约之际,韦不伟恰好在场,他见我们正考虑约会地点,便说‘陕西梁山红砂谷’,极为幽僻,向少人踪,又在‘九华’‘湘江’两派的势力范围之外,似乎颇为恰当,我未作深思,随口应允,‘湘江派’掌门人也未加反对,点头同意!”
  桑凌汉恨恨说道:“这矮鬼委实多事,他若不开口,石大哥哪里会想得到把那‘梁山红砂谷’定作‘九华’‘湘江’两派的约会地点?”
  石振天叹道:“大错既成,悔已无及,好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对被岳华阳等猜疑之事,并不在意,但对于为了‘九华’‘湘江’之会,累得不少武林友好惨遭劫数一节,会感到如芒刺在背,问心难安!”
  桑凌汉问道:“石大哥,你到底是为了何事,才不能亲去‘梁山’?”
  石振天蹙眉一叹道:“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件事又是足够我伤透脑筋的一桩冤案!”
  接着把“天目红楼”的那段故事向桑凌汉细述一遍。
  桑凌汉静静听完,皱眉思索有顷,忽然目光电闪地瞿然说道:“石大哥,‘梁山红砂谷’与‘天目红楼’之事,会不会有连带关系?”
  石振天愕然说道:“陕皖两地,相去甚远,二弟怎有这种……”
  桑凌汉叹息接口道:“自古名高每致妒,由来树大易招风!小弟所谓‘连带关系’,是说会不会有什么阴险之徒,从各方设计,对大哥的盖世英名,加以严重破坏!”
  石振天闻言之下,失声说道:“倘若真如桑二弟所说,这‘天日红楼’与‘梁山红砂谷’之事,竟有连带关系的话,则暗中安排主持之人的阴险程度,就太可怕了!”
  桑凌汉扬眉狂笑说道:“石大哥,你应该放明白些,常言道得好:‘不是猛龙不入江’,又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根据‘红砂谷’‘红楼’的两桩祸变,分明武林中已有个阴谋集团,大肆活跃,你必须打点起精神,施展出非常手段,方能保持‘九华门’的威誉事业,不为宵小所毁!”
  石振天抱拳说道:“多谢桑二弟……”
  桑凌汉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大哥与小弟交深金石,情如骨肉,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道谢之语,我虽愚拙无能,亦愿与大哥患难相共,直等设法查明真像,洗刷清白之后,才打算回转‘天池’,恢复我一蓑笠一扁舟的渔家生活!”
  石振天满含感激神色向桑凌汉点头笑道:“好,桑二弟,这才叫‘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我弟兄从此合谋联手,竭尽所能,与那些险恶奸徒,分个真在假亡,强存弱死!”
  桑凌汉插眉笑道:“石大哥,我还想起一人,是个极为理想的有力帮手!”
  石振天问道:“二弟快说,此人是谁?”
  桑凌汉正待答言,见一名“九华门”中弟子,捧着一封书柬走来,向石振天双手呈上。
  石振天拆书一看,不禁冷笑说道:“这般阴险奸徒,到处煽动,看来‘九华’一派和我‘虬髯神龙’石振天,真到了存亡生死的最后关头……”
  桑凌汉听得愕然问道:“大哥,这封书柬,写些什么?
  是由何人署名?”
  石振天轩眉笑道:“这是当代武林八大门派为首人物的一封联名问罪书信,他们认为‘红砂谷’一场劫数,事有可疑,伤亡太众,要我于明年该日,也就是八月初三的正午以前,赶到‘红砂谷’灾场旧址,答复共同质询!”
  桑凌汉“哼”了一声说道:“八月初三,要去‘梁山红砂谷’受审,九月初九,要去‘天目红楼’辩诬,我们委实期限匆迫,不能再事迁延,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了!”
  石振天因事已临头,反倒忧容稍灭,心神微定,从一双虎目内,射出炯炯寒芒,向桑凌汉问道:“桑二弟,你方才所说的有力帮手是谁?”
  桑凌汉应声答道:“就是那号称‘穷神活鬼’的钟离明,这老花儿是‘穷家帮’掌门人的师叔,手底下既强,眼皮子又广,神通可不小呢!”
  石振天微笑说道:“若非贤弟提起,我差点真把这位风尘奇人忘却,钟寓明生性疏懒,别人有事找他,未必如愿,我却在偶然机会之下,和他结过一段香火因缘……”
  桑凌汉点头笑道:“我知道石大哥昔年在苗山绝岭,独诛三怪,力救穷神的那段故事,钟离明早就对你感激万分,定肯尽力相助!”
  石振天说道:“桑二弟,目前第一件事,还是要先寻找红儿,免得她负屈含冤之下,心神怔忡地在江湖间孤身犯险!故而……”
  桑凌汉不等石振天话完,便接口说道:“这样好了,我们暂时分道而行,大哥去寻飞红侄女,小弟去请钟离明,但两件事,都不能多拖时日,不论你是否寻着,以及我是否请得到,均要在一个月后,约地相见,共商对敌策略!”
  石振天略一思忖之后,点头说道:“好,我们立下‘九华山’,彼此于十月初九,在‘怀玉山’中的‘神木岭’头相会!”
  桑凌汉扬眉叫道:“大哥,事不宜迟,小弟就此告别。”
  话音方落,身形已腾,快捷得宛如一缕轻烟,消失在“万笏坪”上。
  石振天对于老友的如此关怀,好生感激,他目送桑凌汉去后,立即回转“九华山庄”,命裴大宇三击金钟,集合“九华”一派的全体人物。
  石振天曾加规定,非有极大事变,或是隆重典礼,绝不许随便鸣钟,故而,第三记钟声,尚在似有似无地飘渺夜空之际,“九华派”中的大半人物,均已由梦中惊醒,纷纷携带兵刃暗器,披衣赶到。
  石振天先把“梁山红谷”祸变,自己落人嫌疑,既八大门派首脑人物,联名来书等事,当众细说一遍,然后目闪神光,朗声说道:“从‘天目红楼’、‘梁山红谷’这两桩冤案看来,显然有江湖宵小,嫉妒本门威势,企图栽赃嫁祸,挑拨整个武林,与本门为敌,其本身则组织成党,匿于暗处,培养羽毛,静待各门各派间,寻仇凶杀,实力耗尽,好手凋零以后,再显露狰狞面目,逞雄争霸!”
  “九华派”门下群雄,听得均自怵然。
  石振天向自己二师弟“追风叟”冯蒙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如今,除了裴大宇随我立即下山,与我‘天池钓叟’桑凌汉二弟,共同探勘隐秘之外,‘九华山庄’门户,以及临时事故,均由冯二弟代为执掌处理,万一有强敌潜袭,不妨动用‘镇派三宝’,但务须只擒不杀,留下活口问话!”
  “追风叟”冯蒙以及“九华派”门下群雄,均恭谨领命。
  石振天遂遣散众人,由裴大宇收拾行囊,带了应用各物,下了“九华”,到处找寻他独生爱女石飞红的踪迹。
  石飞红何在?
  石飞红并非负气下山,这位无论功力、智慧,均相当高明的红妆侠女,有她的心中打算!
  她游侠江湖之际,曾经结识了一悲质天生,智力极强的比丘尼妙悟大师,两人甚为投契。
  妙悟大师对于武功一道,仅属中常,但谈到禅机佛理,各种学识方面,却无不见解精深,使这位冰心傲骨,一向不大服人的侠女石飞红,对她万分佩服。
  此次“天目红楼”的事变发生,石飞红便首先前去探看妙悟大师,准备说明经过,向她求教对策。
  妙悟大师是在“九华山”与怀玉山之间的“齐云山澄心潭”畔,建筑下一座“宝相庵”藉供清修,除了庵前那片清澄潭水以外,周围都是些高大竹林,密翠浮天,疏阴碎地,昏黄伫月,深碧流烟,景色委实幽绝。
  尤其庵后更是一削如砥的参天陡壁,故而除非从“澄心潭”上驾舟而来,便必须穿越相当茂密的大片竹林,方能到达“宝相庵”内。
  妙悟大师因庵中只有自己与一喑哑年迈佛婆,为防尘扰,或是邪魔相侵,遂在庵外竹林中,下下功夫,布置成极其精微奥妙的“九宫迷踪大阵”。
  这种阵法,并无危险,只是错杂迂回,难觅到达“宝相庵”的正确途径。
  石飞红是妙悟大师的方外密友,自然深悉林中的“九宫迷踪阵法”,遂轻轻易易地穿越竹林,到了“宝相庵”
  外。
  妙悟大师未在庵中参禅,却坐在庵前“澄心潭”畔的一方洁净平石之上,凝视潭水,似正出神想事。
  石飞红一出竹林,才望见妙悟大师那身缁衣,便含笑扬声叫道:“大师,小妹石飞红来了,我们一别经年,你是五蕴皆空,七情尽淡,自然不会想我,但我却对你相思欲绝了呢!”
  妙悟大师闻言,回身招手,把石飞红也叫到那块平石之上落座,摇头微笑说道:“红妹,要作到‘五蕴皆空,七情尽淡’八字,真是谈何容易?我今日在静坐之时,便觉禅心不定,杂念丛生,才独坐潭边……”
  话方至此,目光在石飞红脸上,来回一扫,忽然失惊叫道:“红妹,你怎么一身煞气?脸上虽带着笑容,眉宇间却掩饰不住地隐现忧虑之色。”
  石飞红好生佩服,点头叹道:“大师真个高明,小妹身遭奇祸,可能活不过明年簪菊登高的重阳佳节!”
  妙悟大师秀眉微挑,把两道关切目光,凝注在石飞红脸上,仔细打量有顷,诧声问道:“红妹,你是受了重伤,还是中了奇毒?”
  石飞红摇头答道:“我既非身受重伤,也未中甚奇毒,而是极可能要在明年重九之日,去往‘天目山卧眉峰’后的‘朱竹红楼’,横剑自绝。”
  这“横剑自绝”四字,把这位修炼功裸的“宝相庵主”妙悟大师,听得大吃一惊,诧然问道:“为什么要横剑自绝?又为什么限于明年重九,限地于‘天目红楼’?
  红妹放镇定些,把其中缘故,细细说给我听。”
  石飞红遂把这桩飞来奇祸,向妙悟大师,仔细说了一遍。
  妙悟大师听完,对石飞红看了两眼,点头笑道:“红妹思考弥笃,费了苦心,我猜出你向天都道长作此承诺之意,是明知查证缉凶极为艰难,遂想独立承当,不把你爹爹牵连在内!”
  石飞红目中微蕴泪光地凄然说道:“一来我爹爹性情极为刚直,生平做事,宁折不弯,二来他老人家,又是一派掌门身份,万一冤情难雪,激起‘九华门’与‘天目派’之间的血斗,定必多添无数杀孽,不如避重就轻,独自承当;成则天道昭昭,沉冤得雪,败则横剑红楼,牺牲我石飞红一人,也可消弥皖南武林的无边浩劫!”
  妙悟大师听得肃然动容,合十当胸,念了一声佛号,向石飞红表示敬佩地含笑说道:“红妹,你这种举措,属于至孝大仁!即此一念,已必上获天庥,召祥消厄的了!”
  石飞红苦笑说道:“大师,话虽如此,事却如何,这件‘天目红楼’血案,宛如大海寻针,茫无头绪……”
  妙悟大师摇手笑道:“谁说茫头无绪?我听完这段事之后,业已觉得有三条线索可藉以联想推测!”
  石飞红又惊又喜地急急问道:“大师智慧高绝,真是天人,你赶快把所觉出的三条线索,说给我听!”
  妙悟大师笑道:“第一点是那‘天目红楼血案’真凶,必与‘白发神剑’东方霜,结有夙仇,否则决不会把血手指向一位业已封剑退隐的风烛残年的老妇!”
  石飞红悚然说道:“大师说得有理!”
  妙悟大妙继续笑道:“第二点是这凶徒于惨杀东方霜后,竟留下‘带翅朱红小剑’嫁祸,我认为这不是无心之举,定是有意之图,故而,此人可能与‘九华门’,有甚深仇夙恨?或对你爹爹的震世威誉,有所嫉妒?”
  石飞红点头说道:“大师所见极是!”
  妙悟大师从双目中闪射慧光,又复笑道:“第三点是这凶徒既然顺手牵羊地窃去一册已成一十六式,尚差二式,即告全部完成的‘风雷剑谱’,则将来便会在这一念之贪之上,败露破绽!”
  石飞红愕然问道:“大师莫非要我设法搜寻这册‘风雷剑谱’?”
  妙悟大师摇头笑道:“若从四海八荒之间,去搜寻一本小小剑谱,必甚艰难!红妹怎不想想?武林中人物,多半见武心喜,这凶徒在取得十六式精妙的‘风雷剑谱’以后,岂肯不加习练的吗?”
  石飞红目光一亮,答道:“对了,我若是遇见会使‘风雷剑法’之人,他可能便是……”
  她一语未毕,便又蹙眉叫道:“大师,那凶徒虽必习炼‘风雷剑谱’,但恐泄漏机密,决不会轻易施展,何况他纵然施展出来,我也认不出是否‘白发神剑’东方霜所独创精研的‘风雷剑法’。”
  妙悟大师笑道:“红妹虑的极是,对方虽习剑谱,必将讳莫如深,但若在与人动手,力所不敌,被逼无奈之际,也就会不再顾虑地尽展所学!”
  石飞红听得连连点头,妙悟大师继续微笑说道:“关于如何辨认‘风雷剑法’方面,我认为有三点原则,红妹不妨加以注意。”
  石飞红急急问道:“什么原则?大师请加指点!”
  妙悟大师含笑说道:“第一点原则是这种‘风雷剑法’,系由‘天目派’退隐人物‘白发神剑’东方霜所创,则不论如何演变,必与‘天目’一派的传统剑法,有所关联,或是有所暗合。”
  石飞红深觉妙悟大师之言,说得有理,暗暗记在心内。
  妙悟大师满面湛然神光地缓缓又道:“第二点原则是东方霜既打算把毕生所学,融合成一十八式剑法,则每一招式,必极狠辣诡异,红妹若见有人起初所用手法,本甚寻常,到了势穷力绌之际,突然施展出与前截不相同的凌厉剑法,仗以反败为胜,或逃却大厄,便应对其特别注意。”
  石飞红好生佩服地点头叹道:“大师真是思虑周密,设想入微,但不知第三点原则,又是什么?”
  妙悟大师扬眉笑道:“第三点原则,顾名思义,东方霜既将所创剑法,定名为‘风雷剑谱’,则施展起来,不是特殊迅捷,疾苦风雷,便是隐隐蕴带风雷声息,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我觉得这点原则,是比较容易发现!”
  石飞红听完妙悟大师凭藉她无上智慧的一番推理判断以后,颇觉此行不虚,芳心中的忧虑,也为之减却不少。
  妙悟大师看透她心中所想,含笑叫道:“红妹且慢高兴,虽然我这几点推断,不至于离题太远,但若想从茫茫人海中,寻得‘天日红楼’的真凶踪迹,仍属极度艰难之事!故而你应该赶紧离开此处,去散布一项谣言!”
  石飞红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地诧声问道:“大师,你说什么?你要我去散布谣言?”
  妙悟大师点头说道:“对了,我要红妹除了自己以外,并雇人尽量在江湖间散布一项谎言,就说是春秋神物‘干将剑’,即将出世,每逢月白风清之夜,这‘齐云山澄心谭’畔的‘埋剑谷’中,便有剑气腾起。”
  石飞红恍然叫道:“我明白了,根据‘凶者必贪’的定理,对方听得流言之后,便必来‘埋剑谷’中,企图寻得干将古剑!”
  妙悟大师点头笑道:“红妹请想,那厮既获十六式‘风雷剑谱’,倘若再能寻着‘干将古剑’,岂非绝招神物,相得益彰,更足助长其在武林中争霸逞强的雄心凶焰!故而,这种策略,恰巧投其所好,是多半可以见效的!”
  石飞红皱眉说道:“大师的这条计策,虽然极妙,但那厮若在小妹散布谣言之际到来,却便怎处?何况‘埋剑谷’只是空名……”
  妙悟大师微微一笑,截断了石飞红的话头,扬眉说道:“红妹放心,你去散布流言,只在二十日中,回转此间,必不误事!那时,‘埋剑谷’必已成了真正‘宝谷’,决不会只有空名的了!”
  石飞红对于妙悟大师,素极钦佩,听她如此说法,也就不再多虑,起身告别而去。
  她离开“澄心潭宝相庵”后,果然遵照妙悟大师指示,雇人各方夸张埋剑谷中升腾剑气,“干将古剑”即将出土之讯。
  石飞红心思颇细,她在雇人传讯之际业已改扮男装,成了一位俊美绝伦的少年书生,并决定等洗清冤情以后,才恢复自己的红妆侠女的身份。
  因妙悟大师要她在二十日内,回转“宝相庵”,石飞红便尽量利用这段时间,漫游皖南,试探机遇。
  这日,她在“祁门”附近的一个小镇酒楼之上,独进饮食,有位青衣少年,也自登楼。
  石飞红的座位,正对梯口,听得履声,螓首微扬,便和那青衣少年,恰好打了个照面。
  萍水相逢也是缘!但若想把这个“缘”字,结得稍深一些,却必须有相当条件!
  惺惺相惜,便是最容易促进双方缘份的条件之一。
  这青衣少年,生得太英俊了,剑眉星目,玉面朱唇,身材卓卓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是夜空中的两颗明星,放射出超群神采!
  石飞红觉得才上酒楼的青衣少年的风华夺目,那青衣少年也觉得她这凭栏独酌的白衣书生的丰采惊人。
  四道目光,胶合了一刹那间,然后,其中两道目光,便自赧然避去。
  酒楼上,酒客不多,座位不少。
  那青衣少年,身不由己的,走到石飞扛右侧桌上落座。
  石飞红心中不由起了一种这少年看来是个正派人物,怎么在举措方面,和目光方面,都有点轻薄之感。
  但此念才起,却又哑然失笑,暗道自己太不讲理。
  因为自己现系男装,男人看男人,有何失礼?对于这满楼酒座,则任何酒客,都有选择权利,这青衣少年,坐在自己隔桌,又哪里能算轻薄?
  石飞红心中既已宽恕对方,便不由自主地,又向那青衣少年瞟了一眼!
  她在瞟他,他也在瞟她!四道目光,再度互触!
  第一次,是无心,是巧合!第二次,则是有意,是惺惺相惜!
  目光再触,青衣少年便向石飞红扬眉一笑。
  石飞红见人家对自己笑颜相向,不好意思扳着脸儿不理,遂也笑了一笑。
  那青衣少年见石飞红对自己报以微笑,便立即抱拳笑道:“仁兄风华绝俗,小弟心仪万分,不知是否许我共席攀结?”
  石飞红想不到对方竟如此单刀直入地要与自己结交,窘迫无词以对,遂下意识地又复笑了一笑。
  这种举措,异常微妙,也可以视为婉拒,也可以视为默允,其感受如何,要看当事人的心情而定。
  青衣少年如今正在兴高采烈,一意结交之下,自然认为石飞红业已默允,遂立即起身走过,向她长揖为礼,含笑说道:“小弟姓卜,草字星楼,请教仁兄的尊名上姓?”
  人家既已走过,石飞虹哪里还能加以冷落拒绝?只好也站起身形,抱拳还礼,微笑答道:“在下姓洪,名飞石,卜兄请坐!”
  卜星楼如言落座,含笑说道:“洪兄英气内敛。神采照人,分明是位身怀绝学的内家好手,恕小弟交浅言深,冒昧动问,洪兄莫非为了‘齐云山埋剑谷’中,升腾剑气之事,才命驾皖南的吗?”
  石飞红闻言一喜,暗想自己雇人所传流言,居然有效,业已传到这卜星楼的耳内。
  对方既然问起,自己不妨承认,遂点头答道:“卜兄猜得不错,你莫非也是为了此事……”
  卜星楼不等石飞红话完,便自接口说道:“小弟倒并非贪图获得什么‘干将古剑’,只是想在‘埋剑谷’中,能遇见一位武林前辈人物!”
  石飞红问道:“这人是谁?”
  “是‘九华’一派的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
  石飞红大吃一惊,皱眉问道:“卜兄既要找……那石掌门人,为何不去‘九华山庄’,而去‘齐云山埋剑谷’呢?”
  卜星楼含笑答道:“我已去过‘九华山庄’拜谒石掌门人,但这位武林前辈,却已外出,不在‘九华山’内。”
  石飞红心中明白,猜出爹爹离山之故,定是对自己放心不下,四处找寻。
  她一面思忖,一面向卜星楼问道:“卜兄,你是为了何事,要找那石掌门人。”
  卜星楼皱眉答道:“我是要向这位石老前辈,报告一桩噩耗!”
  “噩耗”两宇,把石飞红听得一惊,目注卜星楼,秀眉微扬,诧声问道:“什么噩耗?是不是‘天目红楼’事件?”
  卜星楼摇头答道:“我不知道什么‘天日虹楼’事件,是打算向石老前辈,报告‘梁山红谷’惨案!”
  石飞红全身一震,急急地问道:“卜兄请你说得清楚一点,‘梁山红谷’又发生了什么惨案?”
  卜星楼遂把“梁山红砂谷”中的那场浩劫,既自己与“霹雳手”潘雷,“鬼谷剑客”岳华阳等三人,劫火余生之事,向石飞红仔细说了一遍。
  石飞红听得两位师叔均在“红砂谷”,惨遭不测,不禁内心一酸,目中润湿。
  卜星楼这时却发现了石飞红的神情有异,讶然问道:“洪兄莫非与那‘九华’一派,渊源深厚?”
  石飞红凄然答道:“我与‘九华’一派,倒无甚渊源,但和卜兄所说那两位在‘梁山红谷’中,殒身遭难的‘九华长老’,却有数面之识!故而闻讯之下,缅怀前辈,难免略生感慨了!”
  卜星楼叹道:“世局由来变幻,英雄自古多情!洪兄恻隐之仁慈,真是英雄襟抱。”
  石飞红摇了摇头,举袖拭去目间泪渍,又向卜星楼扬眉问道:“卜兄远来寻找‘九华派’石掌门人,难道真个相信‘梁山虹谷’的那场浩劫,是石掌门人所阴谋策动的吗?”
  卜星楼缓缓说道:“从当时情况看来,‘湘江派’整个遭劫,‘九华派’却主脑不到,石掌门人确实落了嫌疑!
  但事到如今,我的看法却又略为改变!”
  石飞红问道:“卜兄是为何改变?怎样改变?”
  卜星楼应声答道:“一路行来,我对‘虬髯神龙’石振天的生平事迹,秘密地仔细查询,发现他除了略嫌性暴以外,侠肝义胆,仁德如天,像这等前辈英雄,怎会做出那样阴毒无伦,神人共愤之事?”
  石飞红听得异常高兴地抚掌赞道:“对极,对极,卜兄的这种看法,确实精辟无伦,高明透顶!”
  卜星楼笑道:“洪兄对于这位石老前辈,仿佛印象甚佳?”
  石飞红秀眉一挑,点头说道:“不仅是我,就是整个武林之中,除了少数仇家以外,只要提起‘虬髯神龙’四字,谁不表示敬佩?”
  卜星楼点头说道:“洪兄所说,确是实情,我便是为了敬佩石老前辈,才远来拜谒,禀告‘梁山红谷’之事,请石老前辈设法洗刷嫌疑,并提防那些凶徒,又生出其他事故!因为照当时情景推测,分明是相当有组织的预谋行动!”
  石飞红听得心中苦笑,心想对方哪里知道凶徒们业已有第二件阴谋发动。
  她本想向卜星楼说明“天目红楼”之事,又恐因而引起对方生疑,败露身份,有些难以为情!遂仍以“梁山红谷”的那场灾变,作为话题,一面举杯敬酒,一面扬眉问道:“卜兄,你是身遭大厄,死里逃生之人,难道就看不出一些蛛丝马连,心中毫无疑窦?”
  卜星楼苦笑答道:“当时我正对一场精彩打斗,看得出神,根本毫无警觉,若非‘鬼谷剑客’岳华阳拉着我与‘霹雳手’潘雷一齐滚入身旁山洞之中,也就化为劫灰,同遭厄运了!”
  石飞红凝注空中,丝毫不动的两道目光,突然连闪几闪,重重放下酒杯,把酒儿溅得满桌地扬眉叫道:“不对,其中显有矛盾!”
  卜星楼怫然不悦地皱眉说道:“小弟句句实言,洪兄怎么以为我……”
  石飞红玉颊徽红,抱拳赔笑说道:“卜兄莫要误会,小弟是说那‘鬼谷剑客’岳华阳的动作,有点矛盾可疑之处!”
  卜星楼“哦”了一声,满面惊奇地向石飞红问道:“洪兄有何高见?”
  石飞红道:“岳华阳不过号称‘鬼谷剑客’,他又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鬼谷老祖’王禅,怎会知道变之将生,恰好拉着你和‘霹雳手’潘雷,滚进山洞以内?”
  卜星楼点头笑道:“洪兄着实高明,但这种疑点,在劫变之后,已由小弟与‘霹雳手’潘霄,向岳华阳提出质询!”
  石飞红问道:“他是怎么答覆?”
  卜星楼答道:“他说曾觉地底微震,因生平迭经此险,戒意甚深,遂随手拉着并坐左右之人,滚入洞中避难!”
  石飞红略一寻思,扬眉问道:“卜兄,你当时有没有这种感觉?”
  卜星楼摇了摇头,代为答话。
  石飞红又道:“地底微震,常人皆易发觉,卜兄是内家好手,哪里会懵然无知?你如今不妨回想回想当时可有岳华阳所说迹象?”
  卜星楼道:“洪兄,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仿佛觉得当头日光,特别奇亮地闪了一下!”
  石飞红闻言,妙目微转,向卜星楼问道:“卜兄,根据你这‘当头日光’四字,则梁山红谷的奇灾大劫,是在中午发生?”
  卜星楼道:“不单是中午,可能还是正午,因为我记得我在那两位武林好手,开始较技之际,看过天光,抑系巳末午初。”
  石飞红继续问道:“天空云不多?”
  卜星楼摇首答道:“云不多,既高又淡,有几丝稀薄云带,随风舒卷,天气甚为晴朗!”
  石飞红似有所得地“哼”了一声说道:“卜兄,我又发现了两点疑问,第一点是天气既甚晴朗,日光怎会特别奇亮的突然闪动?”
  卜星楼点头说道:“这一点的确可疑,我早就反覆推究,但迄今尚毫无所得。”
  石飞红也饮了一口酒,目闪神光,轩眉说道:“第二点是我的一项大胆假设,尚须小心求证,我觉得那‘鬼谷剑客’岳华阳是在说谎,当时的‘梁山红谷’谷底,并无震动!”
  卜星樱愕然问道:“洪兄这项假设,从何而来?”
  石飞红应声答道:“是从第一点而来,也就是根据卜兄曾见当头日光奇亮一闪之语,加以推断而得!”
  卜星楼道:“但我却想不懂岳华阳为何要故意说谎?”
  石飞红冷笑说道:“这件事我认为值得研究!因为假设‘梁山红谷’谷底,并未发生地震,则岳华阳必然早就知道将有浩劫降临!”
  卜星楼凄然说道:“洪兄说得对,不知岳华阳有何神通?”
  石飞红越想越觉起疑地扬眉叫道:“他预知灾变之事,不仅是桩秘密,并且是桩见不得人的秘密,否则岳华阳何必要编出那种地震谎言,来对卜兄加以搪塞?”
  卜星楼失声说道:“我起先还对岳华阳极为感激,因他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如今得识洪兄,并恭聆高论以下,却怵然心惊,深觉此人的心术深不可测了!”
  石飞红笑道:“大丈夫应该恩怨分明,小弟并非要卜兄忘了岳华阳对你的救命之恩……”
  卜星楼摇手笑道:“不,洪兄,你替我开窍了,我当时曾在‘梁山红谷’作过一番劫后深思,其中有些想不通参不透的疑点,此时已渐渐触类旁通,一一获得解答!”
  他语音至此微顿,目中神光炯炯地凝望着石飞红,叫道:“洪兄,卜星楼此时巳颇有信心,来摧毁一桩鬼蜮阴谋!我们一见如故,你愿不愿意和我完成此事?不仅替一位无辜前辈,洗刷嫌疑,更可使‘梁山红谷’的死难群雄,含笑九泉,深仇得报!”
  石飞红自然求之不得地点头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卜兄双目以内,闪射慧光,可能又有什么匠心独运的新颖推理?”
  卜星楼并不客气,点头答道:“有一点新的发现,我如今方恍然大悟,知道岳华阳并非好心救我,而是把我和‘霹雳手’潘雷,当作傀儡,加以愚弄利用!”
  石飞红诧声问道:“他怎样把你们当作傀儡?”
  卜星楼叹道:“假如‘梁山红谷’的那场大劫难之中,只有岳华阳一人侥幸逃生,则蒙受嫌疑的,必然是他,怎能把祸事移嫁到‘虬髯神龙’石振天的头上?”
  石飞红闻言,半晌不语,卜星楼见状问道:“洪兄想些什么”
  石飞红道:“那岳华阳既要利用卜兄与潘雷替他作证,则他当时必有可疑动作。”
  卜星楼答道:“他除了与我们偶尔谈笑以外,根本连动都没动一下!”
  石飞红瞿然叫道:“这样说来,岳华阳还有同谋,不然却是谁来发动暗算?”
  卜星楼摇头叹道:“我当时未怀疑岳华阳,倒也猜想或许另外有人潜伏左近,遂在潘雷、岳华阳走后,单独藏起,等了整整一日一夜,却并未有任何发现。”
  石飞红苦笑说道:“他这布置真妙,是怎样加以发动?
  更怎样拿得准祸变发动时间,来适加闪避?避得略晚,本身亦化劫灰,避得太早,又显然露出破绽!”
  卜星楼道:“我事后细加调查,知道在‘梁山红谷’谷底,既其左近一带,蕴有大量石油气息,故而可以断定是用地雷炸药,将石油气息引燃!但地雷怎样操纵?和洪兄方才所疑的岳华阳怎能把时间控制得那等恰到好处,真是个莫大隐谜!”
  石飞红见他脸上那副深思而不得其解的愁闷神情,不禁失笑叫道:“卜兄,人家安排一桩阴谋,不知费了多少苦心,我们哪里能不经力加搜证,便可完全解透?这事且搁一边,还是谈谈眼前的‘埋剑谷’吧!”
  卜星楼苦笑说道:“把‘梁谷红谷’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是我誓必达成的心愿!而对于‘埋剑谷’埋剑一节,我却无得失之心,只希望能遇上那位‘虬髯神龙’石老前辈,和他详细谈谈,或许可以从他生平深仇大敌之中,挑选出几名可疑人物,再与我们的推理所得,互相参证,获得些蛛丝马迹!”
  石飞红嫣然笑道:“卜兄侠义胆肝,淡于名利,真是可敬可佩!”
  卜星楼道:“洪兄智慧如海,适才的一番推理,帮我解决了不少疑问,我真该谢谢你。”
  石飞红摇头笑道:“卜兄这‘智慧如海’之赞,应该移赠另一位旷世奇才,方称允当!洪飞石才具庸庸,如何受得起呢?”
  卜星楼听出她话中有话,扬眉问道:“洪兄心目中的‘智慧如海’之人,却是哪位?”
  石飞红含笑道:“她是我要好朋友,‘宝相庵’中妙悟大师!”
  这两句话儿,在石飞红说来,极为自然!但在卜星楼听来,却极为刺耳!
  卜星楼怔了一下,忽然自作聪明地恍然笑道:“这位妙悟大师,定然年高德劭,禅理精微……”
  石飞红便连摇双手,截断了他的话头,扬眉娇笑说道:“卜兄,你这八个字只猜对一半!‘禅理精微’四字,毫无问题,但‘年高德劭’四字,却成了背道而驰,离题太远!”
  卜星楼苦笑说道:“洪兄这样说来,莫非那妙悟大师,竟是个妙龄女尼?”
  石飞红仍未发觉自己有了语病,遵颇为不服地秀眉双蹙说道:“卜兄,你和我都是年轻人,何必把年轻人看得过于菲薄?难道一位妙龄女尼,就不能够‘智慧如海’吗?”
  卜星楼目瞪口呆地茫然答道:“能,能,小弟好生佩服洪兄的交游极广,居然与‘宝相庵主’,也结为密友!”
  石飞红听了这几句略含讽刺的话,方自回过味来,不禁娇靥飞红,暗忖怎样弥补。
  卜星楼见对方满脸的羞窘神情,自知出语失当,引人误会,遂赶紧赔笑说道:“洪兄莫要误会,小弟决非……”
  这种事越描越黑,石飞红遂不等他再作解释,扬眉笑道:“我知道卜兄不是对我讽刺,只要彼此心地光明,行为磊落,男女交友,毫不足奇!何况那位‘宝相庵主’妙悟大师,更是一尘不染的有道神尼,任何人也不应该对她有什么失敬想法!”
  如今倒把卜星楼弄得满面飞红起来,连连点头,笑道:“对极,对极,若有机缘,还请洪兄替卜星楼引介晋谒这位智慧如海的‘宝相庵主’!”
  石飞红微笑说道:“当然会有机缘,此去‘齐云山埋剑谷’,我便为卜兄引介……”
  话犹未了,卜里楼扬眉问道:“听洪兄这样说法,妙悟大师莫非就住在‘埋剑谷’内?”
  石飞红摇头笑道:“她并未住在‘埋剑谷’内,是住在‘埋剑谷’畔的‘澄心潭’边。”
  卜星楼问道:“洪兄在此有无别事?若是无甚耽延,我们似可早些赶赴‘齐云山’,或许能从‘宝相庵主’的高明指教之下,获得有关‘梁山红谷’疑案的其他重要发现?”
  石飞红立表赞同,两人遂会帐下楼,向“齐云山”中赶去。
  刚入“齐云山”境,便陆陆续续地遇见下好几拨或是单独赶路,或是三两同行的武林人物。
  卜星楼笑道:“洪兄看见没有,我们还以为到得甚早,谁知业已有这样多的寻剑之人,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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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时,残阳已坠,暮色初垂是个晴朗之夜!石飞红因妙悟大师的“宝相庵”中,从无男子踪迹,遂觉若是把这位英俊倜傥的新交好友卜星楼,径行引去参谒,似乎略有不便。妙悟大师既于“埋剑谷”中埋藏“干将古剑”,则必有相当布置,或许她本人也经常前去。倘使卜星楼与妙悟大师在“埋剑谷”相见,似乎方便一些。她有了这种想法。遂不把卜星楼引往“宝相庵”是径赴“埋剑谷”。
  刚刚走到可以望见谷口之处,已是“澄心潭”边,石飞红便伸手指点地向卜星楼笑道:“卜兄请看,东边大片竹林环绕中的那座房屋,便是妙悟大师叁禅礼佛的‘宝相庵’,北去双峰夹峙的那条峡谷。便是‘埋剑谷’。”卜星楼问道:”我们先去何处?”石飞红微笑答道:“如今夜色已深,前往:宝相庵’,似觉失礼,还呈先……”一语未了,卜星楼便拉着她的手,急急叫道:“洪兄快看,江湖传说不虚。在这月白风清之夜,,埋剑谷’中,果然升腾剑气!”
  石飞红除了爹爹之外,生平尚是第—次被男子握住手,芳心之中,不自主地紧张得腾腾乱跳,颊上也立布红霞,井觉一阵灼热。但她因女扮男装,不便对卜星楼喝斥,只有一面轻轻挣脱,一面纵目向“埋剑谷”上空看去。果然“埋剑谷”上空有片青蒙蒙的光华,似与当空月色,互相辉映,但若非仔细注目,极易忽略,并瞬刻即逝,石飞红才看得一眼,便骤然失去踪迹!她心中暗佩妙悟大师神通,口中却失声说道:“咦!这‘埋剑谷’中,居然会有剑气升腾?真是怪事!”卜星楼看她一眼,含笑问道:“洪兄对于这桩江湖传说,莫非本不深信?”石飞红点头笑遭:“我原本毫不相信,只因卜兄有兴前来,遂陪你走走,但如今既见谷中果腾剑气,倒也动了好奇之心,非看个究竟不可。”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展开身形,绕着“澄心潭”向“埋剑谷”中驰去。
  隔得老远,便听得谷中人语喧杂,等到进入谷内,更看见八九名武林豪雄,纷纷胡乱发掘!卜星楼见了迭等乱糟糟的情况,不禁微蹙剑眉飞红低声问道:“洪兄。你大概认识“虬髯神龙”石振天,不知这位武林前辈,可在……”石飞红不等他话完,便自摇手笑道:“卜兄,那位石掌门人,是一派宗主,何等身份?怎会悼他们那般如蚁趋腑。如蝇争血。”卜星楼点了点头,选块大石坐下,扬眉说道:“这也奇怪,我们适才还见剑气腾空,他们在谷中如此发掘,却似毫无所得?”石飞红答道:“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卜兄要不要碰碰运气?”
  卜星楼哂然摇头,方待答话,突听得西面峭壁之下,有人狂笑道:“哈哈,在这里了!”跟着便是一阵“呛啷啷”的金铁交鸣声息,那蹲在壁下狂笑发话之人,果然从崖缝中,拔出了一柄乌黑无光的奇形古剑!这一来,其余七八名江湖豪客,遂一齐停止发掘,发疯似地涌了过去!得剑之人,是个粗豪壮汉,他横剑在手,一副傲然自得的神色,扬眉枉笑说道;“诸位有僭,想不到这柄干将古剑,竟会落到我邓如虎的手内!”石飞红本来不认识这得剑壮汉,如今听他报出姓名。方知是闽赣一带的绿林巨寇,“仙霞三虎”之一!邓如虎浯音方了,一位黄衣道士冷笑说道:邓当家的。你不必过于高兴,‘干将古剑’是春秋神物,具有何等锋芒?会像你手中这柄铁牙儿吗?”邓如虎闻言,愕然问道:“司道长,你说我寻得之物,不是:干将古剑’?”黄衣遭士冷笑说道:“当然不是。你难道看不见那面崖角下,进出上腾宝气?”他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指着对崖壁下。邓如虎双睛瞪处,刚一抬头注目。那黄衣道士却动作捷如电掣地左手疾夺邓如虎手中古剑,右手则凝足掌力,向他背后击去。“砰!”邓如虎中人毒计,不及闪避,这一击挨个正着。他的雄伟身躯,被击得飞出几步,那柄乌黑无光的新得古剑,也已到了黄衣道士手内。
  “埋剑谷”中又起了一阵狂笑之声。这阵笑声,正是那黄衣道士道所发,他见邓如虎已被自己击晕在地,遵于一阵狂笑之后,目光电扫群堆。神色凶拧。得意笑遭:“诸位,‘干将古剑’已有主人,你们还不散去则甚,莫非还有哪位不服,要对我司三玄加以指教?”---司三玄”三字入耳,石飞红才知道这黄衣遭士是新近崛起江湖,以剑法暗器逞雄于“伏牛山”一带的玄门败类。说也奇怪,或许是眼前诸人中,好手不多,在司三玄话完之后,居然无人应声,但每人脸上,均流露出愤愤不服之色。司三玄见状,不禁得意之极,仰首扬眉。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卜星楼正欲发作,石飞红忽有所见。遂向他把手微福,并对右首方崖壁半腰的一株古松,指了一指。原来,月光朗照之下,可以从那株古松的虬枝茂叶以内,看见一角鹑衣。就在司三玄第二度仰天狂笑之时,有两线快得难睹的极细玄光,直向司三玄那张箕张大嘴飞去。
  司三玄总算功力不弱,反应尚快,发现有人暗袭紧偏头闭嘴。他的动作虽快,但那两线玄光却来得更快,使司的动作,只能够完成一半。所谓”完成一半”,就是司三玄口虽来得及闭拢却来不及催开。他双唇方阖,两线玄光已到面前。这是两根软软松针,但如今既经内家高手贯以真气,却比刚针更锐地钉在司三玄嘴皮之上。司三玄勃然大怒,赶紧伸手一抹,拔出松针,并顺便拭去嘴上血渍,
  目注崖壁古松,厉声叱道:“松上藏的是哪个鼠辈?为何暗箭伤人,还不下来受死!”司三玄所处地位,与卜星楼、石飞红不同,角度自不一致,他只能从松针来势,判断出对方藏在松树上,却看不见虬枝密叶间的那角鹑衣。他这里破口一骂,竟把一个老花子骂得从古松上掉了下来!手朝天,脚朝天,脸也半朝天,只有屁股朝下。“咚”的一声,人已落地,是摔在一方巨大青石之上:老花干落地便起,显然无恙,但那方巨大青石,却已裂成数块,有人练“掌功”,有人练“脚功”,也有人练“头功”。却从未听说过有人练”屁股功”,故尔,谷内群雄,全被老花于这种罕世无俦的独门功力震住。
  老花子走到司三玄的面前,做了一个长鞠,怪笑说道:“是我,参见老前辈!”司三玄并不识此人,愕然道:“我们之间并无渊源,却为何叫我‘老前辈’呢?”老化儿嬉着嘴儿怪笑几声,向司三玄扬眉问道:“你方才向我叫些什么?是不是说‘松上藏的那个鼠辈,暗箭伤人?”司三玄无法抵赖,只好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这样说法,你问此则甚?”老花子双眼一翻,伸手指着晕绝地上的邓如虎,摇头晃脑地缓缓说道:”这就容易了,你暗箭伤他在前,我暗箭伤你在后,假如我因此成了‘鼠辈’,你岂不成了我这‘鼠辈’的‘老前辈’了吗?”一番话儿既极滑稽突梯,使人闻之绝倒,却又占住理儿,使人无法相驳。司三玄又气又怒,又窘又恨,一张脸儿渐渐涨得由红变紫,成为猪肝颜色。老花子摇手笑道:“你别生气,若是不爱听这‘老前辈’的称呼?我便仍叫你‘杂毛老道士’。”司三玄气得目中喷火,暗聚功力,准备猛下毒手!老花于指着他手中所持的乌黑古剑,笑嘻嬉地说道:“杂毛老道,我先问你,你虽是用‘暗箭伤人’的‘鼠辈’手段,从邓如虎手里抢得这柄剑,但心中定也高兴!”司三玄恶报报地答道:“神物到手,谁不高兴……”老花子不等他再往下说,便即呵呵笑道:“杂毛老道且莫高兴,‘干将剑’,却不是你手中这柄烂铁片儿!“司三玄闻言一惊,看着手中古剑,向老花子讶声问道:“你……你说这不是春秋神物‘干将古剑’?”老花于指着一块青石。怪笑答道;“是不是?试一试!这种石头甚脆,我老头子用屁股都能把他坐碎,你不妨用所谓的:春秋神物’,劈上一剑!”司三玄被老花于说得当真有些疑惑起来力,向那块大石,一剑劈去!呛啷啷……金石交鸣的脆响起处,青石虽被司三玄所凝真力劈碎,但那柄乌黑古剑,却也禁不住这强震力道断作数截!司三玄凝视断剑,大大失意,心中充满了极为复杂的惭窘悔恨感觉!
  老花子怪笑叫道:“杂毛老道,你看见没有,你不惜暗箭伤人,甘居‘鼠辈,,并与‘仙霞三虎’结下深仇,所获得的代价,却是根连一钱银子都不值的破烂铁片……”话方至此,司三玄业已羞窘难禁,化为满腔愤怒、蓦然一式”力士推山”,右掌疾发如风,向者花子当胸击。这一招,手法甚快,劲力甚足,又是在冷不防的情况之下施为,老花子自难及时闪避。眼看司三玄的右掌,即将击中老花子的胸前,老花子却微一吸气,胸膛缩后半尺,消却对方威势,井充满讪笑意味地怪笑说道:“乖乖,又是‘暗箭伤人’,我看你大概对‘鼠辈’二字,颇有兴趣,打算从‘老前辈’变作‘掌门人’!”司三玄右掌不收,转化”渴骥奔泉”,欺身加劲,拍向老花子“丹田”大穴!老花子似乎猜得出对方心意,司三玄方一欺身,他却以极为美妙灵巧的“龙门三跃浪,金鲤倒穿波”的轻功绝技,身形一仰一翻,向后穿出两丈三四。这老花于落足地点,恰好就在卜垦楼的身旁。
  司三玄又猛扑而至!老花子肩头微晃,躲在卜星楼的身后,急声叫道:“来了,来了好心肠的相公爷,请赶快取银子!我记得有人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何必吝惜。且拿出钱来,让这气疯了心的杂毛老道,推个磨儿试试!”卜星楼自然看出这个老花子,是位身怀绝技的风尘异人,遂果从怀中取出十两纹银,打算看他怎样对司三玄加以戏弄?谁知道银子才一取出,便被老花子抢了过去,举在手中,不再躲藏,对司三玄扬眉道;“杂毛老道,要是用这银子去买你刚才当作宝贝般的烂铁片儿,足可买上千柄万柄!常言道的好:‘有钱的王八大三辈’,如今我老头子有钱在手。便应该把称呼掉上一掉,你叫我‘老前辈’。我叫你‘杂毛小孙孙’了!”司三玄哪里忍得下对方如此讥讽挖苦,遂掌发如风。一招接着一招,一式接着一式地向老花子猛烈攻去!老花子根本不予还手。只是举着那十两纹银。腾挪闪展,边逃边不断讥讽,把司三玄逗得团团乱转!石飞红见那老花干身形步法,始终是在回旋盘绕,便微笑着向卜星楼悄悄说道:“卜兄,你看这老花子多么有趣。他手中举着银子,又把司三玄逗得乱转圈圈,真成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了!”卜星偻叹息说道:”莽莽江湖,真是卧虎藏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见识不尽。洪兄请看这位老人家的武学多高。他施展的好似绝传已久的‘天星遁形步’呢?”“天星遁形步”五字,提醒了石飞虹,她”呀”了一声。失惊说道:“卜兄,我知道他是准了!但这位老人家出名的难缠:”原来,司三玄被老花儿逗弄得怒火高腾,又捞不着对方半丝衣角,遂杀心顿起,探手肩头,抽出青钢长剑。
  老花子见司三玄抽出兵刃,反倒停步不逃,撇着嘴儿摆出一副不屑神色,笑着说道:“杂毛小孙孙,你是否推磨推得累了,又拔出一报废铁则甚?”说着,把手中那十两纹银,揣入怀中,司三玄挺胸震剑,挥出三朵碗大剑花。向老化子上中下三盘,飞攻而至。“这招‘玄冰剑法’中的‘一剑三花,你用得倒还颇见功力,但遇到我老头子,却又等于白费。”老化子一面说话,一面漫不经意地略一闪身。便把那来势极快,威力极强的三朵剑花,一齐避过!司三玄脸上一热,青钢剑顺势再抡,又洒出一天剑幕!老花子“咦”了一声,怪笑说道:“这是‘天罡剑法’中的三大绝招,名叫‘密网天罗,,想不到你这杂毛小孙孙,居然还懂得不少!”。但言语中虽有赞美之意,身法上却仍傲慢欺人。左一晃,右一摇,轻轻易易地,便遁出了漫天剑网之外!司三玄见这老花子的身法,委实过于奇妙,更对自己所用的招术来历。均了如指掌,遂收剑卓立,蘸目厉声叫道:”贼花子休要猖狂,你再尝尝我这三招剑法,是何滋味?---老花子晒然笑道:“我不必尝。定然是淡而无味!”司三玄目中喷火,强忍愤怒说道:“慢说你能躲过我这三招绝学,就算能认出我这三招剑法来历,司三玄也从此隐姓埋名,不在江湖走动!”
  石飞红一旁听得心中微动,忙凝神注目,打算细看司三玄自诩颇甚的三招剑法,与‘天目红楼”中被窃的“风雷剑谱”有无关系老花子却目注司三玄,怪笑说道:“好吧。你就施展出来,让我老化子见识见识!”司三玄插眉叫道:“你若认不出我这三招剑法来历,又便如何?”老花于哂然笑道:“认不出就认不出,我老头子久闯江湖,业已成了精怪,还会上你这个当吗?假如你自己闭门造车,发明几招怪异剑法,谁识得来历?阴沟里翻船的事儿,我老头子才不作呢!”卜星楼向石飞红低声笑道:“洪兄看见没有?这就叫“生姜毕竟老的辣,,又道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若是换了我们,可能便和司三玄打赌,结果却在武功胜人,打睹输掉的情况之下,大上恶当!”石飞红摇手说道:“卜兄且慢说话,我要聚精会神地观看对方这三招剑法,有何特殊精妙?”卜星楼点头不语,但却心中微动地向石飞红身上反覆打量。因为他与石飞红订交以来,本无所疑,但如今两人同坐一方大石,距离甚近,嗅得对方身上,有种极为淡雅也极为迷人的芬芳气息,隐隐传来。卜星楼虽不知道这种香气,是女孩儿家的特有体香,但既经发觉,遂免不得向她多看几眼。就在卜星楼有点怦然心动之际,这”埋剑谷”地剑光如海,并起下隐隐风雷之声!原来,司三玄在老花子话完之后,狞笑连声,剑,业已发动了他那自以为了不起的三招攻势!果然,他这三招剑法,确实不凡。不仅变幻奇诡,并且快速异常,带着轰轰烈烈的风雷之声,化成一片剑虹,把老花子的身形,密密裹住。者花子也不似先前那样轻松,口中轻轻“噫”了一声。施展出一称奇异步法,身形宛如飘风地,接连几旋,以一式内家绝顶轻功,“潜龙升天”,高飞五丈有余,冲出了漫天剑影。卜星楼看得忍不住失声赞道:“好!攻也攻得好,躲也躲得好……”司三玄见自己这三招凌厉攻势。又告无功,正颇心寒胆怯之际,石飞红巳飘落面前。脸色如霜地沉声问道:”司道长,在下要请教请教,你这三招剑法,委实凌厉精妙,但不知是哪派武学?”司三玄闻言一怔,勉强推托地嗫嚅答道:“我是自行研刨,谈……谈……谈不上有何宗派!”老花于一旁怪笑说道:“杂毛小孙孙,你抵赖什么?我老头子虽不知道这三招剑法应该叫什么名称。但却看得出与‘天目’一派的传宗剑法,大有渊源,你和‘追魂七剑’黄鹤飞之间的关系不寻常吧?”
  这番话越发使石飞红听得心中高兴,知道令自己蒙受奇冤的“天目红楼”一案,终于露出了端倪,获得线索。老花子语音方子,司三玄先是全身一震,然后便脸色渐渐发灰身躯渐渐发抖。石飞红莫名其妙,正待问话,老花子业已怪笑叫道:“杂毛小孙孙,你怎么不回答我老头子的回话,却吓成这副脓包的样儿。莫非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司三玄依旧垂头不答,身躯则抖颤得越发厉害,脸色也越发灰白。卜星楼心中一动,起身走过,剑眉微蹙地向老花子叫道:“老人家,这位司道长的神情不对。是否受人暗算,中了什么毒药暗器?”老花干被他一言提醒,抢前几步,对司三玄细看两眼,并伸手在他右后肩上,拔出厂一根入肉一半。长约三寸的暗蓝色奇细毒针。毒针才拔,司三玄厉吼一声,口中狂喷黑血,身形仰天便倒,立告气绝!这时,“埋剑谷”中的几名武林人物,全在左侧观战,司三玄则系被打中右后肩部位,毒针更是由上往下,斜插入肉,显然另外有人。藏身于右方峭壁的壁顶之上。老花子与石飞红同时气得顿足飞身,直扑左方峭壁,欲加察看。卜星楼深恐他们有甚失闪,也随同防护!等他们飞登壁顶,壁上哪里还有人踪,只看见一条矫捷黑影,闪电似地,窜入了十来丈外的一大片密林之内!这时,那些前来“埋剑谷”寻剑的江湖豪堆,业已知道事出讹传。并不愿惹火伤身,牵入是非,均自纷纷散去。石飞红呆立壁顶,失声叹道:“这……这是从哪里说起,眼看线索已得,即可水落石出之下。却……却又突生变化,白费心血,把一切希望,全归泡影:”人在极端得意,或极端失意之际,最容易不加掩饰,流露真情,石飞红如今便固失意已极忘记了自己是易钗而弁,女扮男装,竟以呢呢莺声,怅然自语。卜星楼适才领略石飞红身上随风飘送的兰麝香时,业已微觉生疑,如今再听了她这忘情自吐的呢呢莺声,方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新交的这位“洪飞石”,竟是红妆侠女。他这里方始恍然,老花于却早就看破了石飞红的来历,怪笑一声,扬眉叫道:”石贤侄女,你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可以告诉我老头子吗?”这一声“石贤侄女”,把石飞红叫得满面飞红,知道身份巳败露,无法再事隐瞒。
  遂向老花子赔笑问道:“老人家便是家父好友,江湖中号称:穷神活鬼’的钟离明老前辈吗?”老花子点头笑道:“贤侄女猜得不错,你适才对于死鬼司三玄最后所施展的那三招凌厉剑法,似乎特别关心。是何缘故?”石飞红闻言,知道这位”穷神活鬼”钟离明,对于“天目红楼”这事,尚无所悉,遂叹息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侄女向这卜星楼兄,打过招呼,再向老人家详细禀告!”说完,转过面来,向卜星楼赫然笑道:“卜兄。恕我隐瞒之罪,小妹石飞红,家父便是卜兄要找的派石掌门人!---卜星楼想不到对方就是“虬髯神龙”石振天的独生爱女,这一明白之下,竟也有些脸红心跳,不知道应该如何答话才好。他一显得窘迫,石飞红自然更不好意思,赶紧设法移转话头,把”粱山红谷”、”天目红楼”两桩惨案等事,向钟离明细说一遍。钟离明听得瞿然叫道:“这样说来,我石大哥正处于严重忧患之中,他怎么不给我一个信,让我老头子替他出出力,跑跑腿呢?”石飞红赔笑说道:“老人家是当代武林中的出奇高人。家父怎会不期援手?只恐怕是因老人家宛若天际神龙。侠踪无定。才无法寻觅而已!”钟离明向“埋剑谷”下看了一眼,皱眉同道:“这‘谷中藏剑’,分明颇有蹊跷。又是谁出的花样’用意何在’”石飞红赧然一笑,又把自己与妙悟大师所定计谋,对钟离明、卜星楼二人。加以叙述。卜星楼听完经过,点头说道:“妙悟大师此计,确有道理,只可惜司三玄遭人毒手,无法对其逼问究竟,否则,有关‘天目红楼’惨案或可真相大白的了。”钟离明苦笑说道:“这事真是阴差阳错,我老花子倘若早知石贤侄女与妙悟大师有这种安排,那暗箭伤人的万恶贼子,又怎会轻易得手?”讲到此处,又取出那根毒针,摊在掌上,向石飞红、卜星楼二人说道:“石贤侄女与卜老弟请看,这种‘无风毒针’,发时毫无声患,加上时属夜间,谷中黑暗异常,石贤侄女更恰好出面向司三玄责询,分我心神,以致未曾觉察,被对方杀人灭口地得手而去!”
  石飞红银牙微咬扬眉问道:“老人家久闯江湖。见多识广,知不知道这根‘无风毒针’是哪派人物所用?”钟高明摇头答道:“这是特出匠心制造的独门暗器,可能因甚少使用,或初度使用之故,尚不知其确切来历!”卜星楼双眉微剔,一旁接口说道:“这针的来历,虽难判断,但司三玄一被打中,立即封喉,死状又极为凄惨,显见针上的毒质奇强,决非寻常之品!前辈若从‘针’‘毒’双方,同加查察,或许收效稍速。”钟离明听他说完,目注卜星楼,点头赞道:“卜老弟,你这一番话提醒了我!我们立即双管齐下,查毒针来历,以帮助石贤侄女,洗刷冤屈!”语音一了,向卜星楼、石飞红二人,略为挥挥手,便欲独自驰去。石飞虹叫道:”老人家怎么走得这样急?不去‘宝相庵’中见见那位妙悟大师……”钟寓明摇了摇头,怪笑说道:“我不去,一来我见了‘宝相庵’那位哑婆婆,有些头疼!二来除了设法从‘针’‘毒’双方,查出用者来历之外。我还要寻找‘侏儒剑客’韦不伟,向他打听打听!因为韦不伟与司三玄一向交游甚密,或可以从他口中,获得些颇有价值的蛛丝马迹?”石飞红见他如此热心,不禁好生感激地称谢同道:“多谢老人家,今后我们怎样见面?”钟离明不等她话完,便怪笑说道:“穷家帮的弟子,密布四海。手跟通天。彼此间又有特殊传讯方法,故尔我找你们,并不为难,一获佳音,便可相见!至于称谢之语。更不必说,倘非你爹爹昔年在苗山绝岭,独诛三怪,力救穷神,又哪里会留得我钟离明的这条命在?如今‘九华’有事,不管是论交情,抑或论恩情,我老头子都义不容辞,应该尽尽力,跑跑腿!”话完以后,略一点头。身形连闪两闪,便捷如电掣地失去踪迹!
  卜星楼目送钟离明去后,恍然笑道:“原来石老伯父昔年对这位名震乾坤的风尘奇侠,曾有救命深思,兄……”石飞红打断他的话头,微笑说道:“卜兄,你如今已知晓我是‘石飞红’,不是‘洪飞石---,却怎么还叫我‘洪兄’?应该改口了!”卜星楼点点头笑道:”石……”他只吐出一个“石”字,却又皱眉住口!石飞红毕竟是侠女情怀,远比一般红粉佳人,来得干脆爽朗!她猜透卜星楼的心意。遂大大方方地扬眉娇笑说道:“卜兄,我们既已订交,便无须太过生分,你不要叫我什么听起来怪别扭的‘石姑娘---,干脆就叫我‘红妹’好了!”卜星楼听了石飞红这样说法,体会出这位巾帼奇英,已对自己青眼独垂,不禁心中微醉地凝望着石飞红的绝代姿容。低声说道:“多承红妹不弃,卜星楼毕生甘愿……”说到此处,忽又警觉措词失当,大有语病,极可能惹恼了石飞红,把自己视为轻薄一流,从此不加理会!石飞红颊上微热,但不仅不以为忤,反替卜星楼解除窘迫地移转话头,含笑说道:“卜兄,我们前去,宝相庵’,为你引见妙悟大师好吗?”卜星楼自然连连点头,两人遂出得“埋剑谷”。沿着“澄心潭”,向“宝相庵”走去。
  刚一走入那大片竹林,转了两转,卜星楼便吃惊地向石飞红问道;”红妹,这竹林之中,好像有极为玄妙的阵法布置?”石飞红因对卜星楼业已有意托以芳心,自想考察他的各种学识,遂点头笑道:“L兄眼力不差,这是‘宝相庵主‘妙悟大师’费了多年心血所布置的护庵阵法,卜兄能认得出名称,并懂得出阵入阵的特殊走法吗?”卜星楼是世外高人的得意弟子,一身文武艺业,卓越不凡,异于流俗!平日温和谦逊。便含笑问道:“红妹,阵法一道,变化万端。我不敢十拿九稳!且先试问一声,妙悟大师在这林中所布,是不是‘九宫迷踪大阵’?”石飞红芳心可可地点头娇笑答道:“卜兄果然高明,你既看出是何阵名,总该知道怎样走法,才可通行无阻的了!”卜星楼摇摇头笑道:“我虽然懂得一些。但恐未必正确,还是请红妹偏劳引领,也显得对妙悟大师尊敬一些,并免有所失礼!”石飞虹知他有意谦逊,不禁嫣然笑道:“卜兄谦而不傲,你这种高尚品德。直令小妹万分敬佩!”卜星楼微微一笑,跟随石飞红穿越竹林,走到“宝相庵’前,叩门求见。
  庵中应声启门的竟是妙悟大师本人。石飞红先为卜星楼引见。然后扬眉问道:“大师怎么亲自启门,哑婆婆呢?”妙悟大师笑道:“她往‘埋剑谷’中,维护‘干将古剑’,红妹和卜施主业已去过了吗?”石飞虹点头说道:”我们业已去过,今夜‘埋剑谷’中热闹得很,但却不曾见着哑婆婆!”妙悟大师“哦”了一声,目光微转,向石飞红笑道:“红妹在进谷之前,可曾看见谷中有剑气腾起?”卜星楼接口答道:“有片腾霄剑气,但却一闪即逝,未见再现!”妙悟大师笑道:“剑气既现,哑婆婆便在谷中,因为若非她以极上玄功,凝神通剑,那柄‘干将古剑’,不会自动腾光!”说至此处,想了一想又道:“至于她未出现之故,大概今夜来人中,有她不愿见之人。红妹且把你所谓‘热闹’经过,说来给我昕听,便知分晓!”石飞红一面帮助妙悟大师,烹茗招待卜星偻,一面把今夜所见各事,详细说了一遍-妙悟大师听完,微笑说道:“这样说来,哑婆婆未出面之故,有两种原因,一是为了昔年略有嫌怨,不愿与‘穷神活鬼’钟离明相见。二是她已去追赶那暗用‘无风毒针’,对司三玄暗下毒手之人:”石飞红记得钟离明曾说过“见了哑婆婆,有些头疼”之语,遂向妙悟大师含笑问道:“大师,钟离明的‘穷神活鬼’四宇,几乎使当世武林人物。无不对他头疼。而他又似对哑婆婆,有所怯让?莫非那位白发如霜,老态龙钟的哑婆婆,竟是深藏若虚的绝代高手?”妙悟大师笑道:“钟离明并非惧怕哑婆婆,只因昔年做错了一件事儿,心存愧疚,惭于相见而已!但若双方的武功造诣说来。哑婆婆却决不逊于那位‘穷神活鬼’,甚或更要高明一些。”石飞红蹙眉说道;“照大师如此说来,哑婆婆竟是当世武林中第一高手?但我怎么想不出……---妙悟大师见她满面惑然神色,遂接口笑道:“红妹,不瞒你说,哑婆婆并未失音。她的暗哑,以及龙钟老态。全是故意做作,不愿轻易露相!三十年前。她在‘昆仑’绝顶,与‘昆仑处士’戚长春,联手降魔,双剑腾辉,尽诛九恶之事,是相当轰动江湖的呢!”卜星楼听得悚然一惊,抱拳问道;“请问大师:那位哑婆婆,难道就是‘银发仙妪’盂昭芳老前辈吗?”
  语音方落,一位手捧扁长铁匣的白发婆婆,已从庵外越墙而入,卓立当前,目铸卜星楼,扬眉笑道:”小娃娃。当世武林中,知我名号之人,不会太多。你莫非是‘昆仑处士’成长春的门下?”卜星楼肃立恭身,抱拳答道:“老人家猜得不惜,小侄卜星楼参见老人家,并代家师,问候前辈!”孟昭芳含笑点头,一面说道:“卜贤侄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定也知道我家庵主……”话犹未了,妙悟大师便撂手叫道,“孟婆婆,我已皈依三宝,前事皆空,不必再提我了……”石飞红秀眉微蹙,接口叫道:“大师,承你不弃下交,结缘方外,对石飞红时加教诲,爱如姊妹,为何要把来历身份,瞒着我呢?”妙悟大师目注石飞红。方自苦笑摇头,卜星楼业已有所省悟地庄容说道;“我明白了。孟老前辈的神功绝艺,是称当世武林中第一高手!她老人家决不会甘心服侍寻常人物。大师定是先明嫡裔中,万劫仅存的七公主了!”石飞红听得“哎呀”一声,慌忙站起身形,也欲向妙悟大师,重行以大礼参拜。妙悟大师慌得连摇双手,皱眉叫道:“孟婆婆委实太过饶舌,江山已改,人事早非,卜施主与红妹,倘若再如此胡闹,我便要把你们赶出‘宝相庵’去!”石飞红毕竟豪爽,闻言之下,嫣然笑道:“七公主既然这等说法,我们只好暂时大逆不道,违却君臣之礼,仍把你当作‘宝相庵主’了!”妙悟大师点头笑道:“红妹这样说法,才是真对我好!否则纵令孟婆婆武功盖世,‘宝相庵’外,阵法精玄,又哪里抵敌得下鞑虏的已成势力?”说到此处,语音微顿,举起香茗属客,并移转话头,扬眉笑道:“好了,我们莫要扯得太远,且来谈谈今夜‘埋剑谷’中的有关各事!”“银发仙妪”孟昭芳微笑说道:“钟离老牛鼻子,倚老卖老,几乎吃了大亏,那司三玄若是功力稍深,三剑连挥,风雷并作之下,确非赤手空拳,所易抵御的呢。”妙悟大师问道:“那司三玄最后所施展的三招剑法,究竟是不是出自‘风雷剑谱---?”孟昭芳摇头答道:“东方霜在‘天目红楼’中所苦心研创的十八式‘风雷剑谱’,只完成下一十六式。更未以之问世,我如何能加肯定判断?不过司三玄那三招剑法,确实有点‘天日派’的传统意味,威力也大,并夹有慑人风雷之声!”妙悟大师秀眉微蹙,想了一想,向盂昭芳笑道:“盂婆婆,此事既有‘穷神活鬼’钟离明出头,总要好办得多,但红妹与卜施主,访查恶人之际,万一遇上对方施展‘风雷剑谱’,是否抵敌得住?”石飞红性情高傲,闻言之下,刚待发话。却发现妙悟大师借着放下茶杯。回过头来,正对自己暗施眼色。她一时虽未体会出妙悟大师这施送眼色用意。但也忍住自己想说的话儿暗加思索!就在此时,孟昭芳含笑问道:“庵主此语之意,是否要我赠送石姑娘一件东西,并传授她与卜贤侄几招适用剑法?”妙悟大师一面点头,一面笑道:“盂婆婆一身绝艺,在当世武林中已少敌手,你大概用不着什么防身兵刃的了?至于传授剑法一节,因卜施主是你同道友人‘昆仑处士’戚长春的弟子,石姑娘是我至交小妹,关系均极深厚,他们又志同道合,要联袂走江湖,期将,梁山红谷’,‘天目红楼’等两桩疑案,查个水落石出,其中所遇艰危险厄,定不在少!故而孟婆婆既然慷慨,便应该慷慨到底,把你昔年名震天下的‘乾坤七式,,成全了这两位秀拔出群的祥麟玉风吧!”孟昭芳听得失声说道:”庵主之命,我老婆子怎敢下从?但这样一来,岂非把我一点压箱底的东西,全都掏空了吗?”妙悟大师满面祥光地向孟昭芳笑道:“至宝原该济世,绝艺应有传人,红妹与卜施主得你玉成,今后游侠四悔,井辔八荒,必可对民族复兴大业多有贡献,老婆婆的—番心血,不会白费,照样大有收获的!”
  孟昭芳闻言,一面连连点头,一面把手中所捧的扁长铁匣打开。匣中所藏竟是一柄奇形古剑。石飞红知道这就是武林中人人渴盼梦想,锋芒绝世的“干将古剑”。而孟老婆婆又即将赠送自己。井传授精妙剑法,不禁喜不自禁,芳心中突突乱跳。孟昭芳取剑在手,向卜星楼微笑说道:“干将莫邪、可称万物之尊,只可惜‘雄干雌莫’无法兼得。我只有这柄‘干将古剑’,敬遵庵主之命,赠送石姑娘。对于卜贤侄,只好深为抱憾的了!”卜星楼躬身笑道:“老人家不必这等客气。家师的‘玉带软剑’,已赐小侄,锐能洞石穿金,虽非‘干将古剑’可比,却也不是凡物!”孟昭芳点头笑道:“这样更好。因为你们虽然资质颖悟,要于十日之内,学会我‘乾坤七式’,火候难免稍弱,如各有一柄神物利器在手,却可弥补欠缺,足与任何强敌,互相颉颃了!”语音一了,便把“干将古剑”,递给石飞红,目光如电地正色说道:“石姑娘,我家庵主说得对,宝物原该济世,绝艺应有传人,希望这柄前古宝刃,能帮助你为民族,为个人,成就一番辉煌事业。”石飞红接过宝剑,恭恭敬敬地肃然说道:“多谢老婆婆厚赐,石飞红谨遵教训,决不会忘记我是汉族儿女,毕生誓必尽力维护妙悟大师的宏愿远志!”孟昭芳老脸上现出一片安慰笑容,点头笑道:“好,石姑娘,你那句‘决不会忘记我是汉族儿女’,便已给了我莫大安慰了!”说到此处,目光向卜星楼、石飞红二人一扫,扬眉含笑说道:“如今我们来谈谈‘乾坤七式,,这七式剑法,是我毕生心血所粹。共分乾两式,坤两式,乾坤合运三式,乾两式为‘天罡干变’、‘天星垂地’,威力凌厉,属于阳刚;坤两式为‘地煞千幻’,‘地轴承天’,变化奇妙,属于阴柔。乾坤合运之三式,则为,天覆地载’,‘天长地厚’,及‘混沌两仪’,刚柔井济。神化万分!你们除了乾坤合运的三式。必须共同精研以外,最好按照男女先天禀赋,男取阳刚,女取阴柔,也就是说卜贤侄专习‘天罡千变,,‘天垦垂地’二式,石姑娘专习‘地煞干幻’,‘地轴承天’二式,则更易发挥威力厂卜垦楼与石飞扛二人,自然倾耳凝听,唯唯受教。但妙悟大师却目光一转,秀眉微轩地含笑摇手叫道:“孟婆婆,你这种想法虽好,却还不无缺点,应该加以补正。”孟昭芳想不出妙悟大师所说的缺点何在,遂微觉诧异地扬眉问道:“庵主有何高见?”妙悟大师笑而不答。却向卜星楼笑道:“卜施主。你的‘玉带软剑’,借我——观:”
  卜星楼闻言,立即伸手入怀,取出一根带色呈纯青的如角质软剑,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妙悟大师接过一看,含笑说道:“原来这柄,玉带软剑’,并非钢铁所铸,乃是用‘毒龙角’、‘苍虬角’及‘通天犀角’。加以灵药炼化,合铸而成,难怪能洞石穿金,其价值并不在‘干将古剑,之下了。”卜星楼因这“玉带软剑”,系恩师”昆仑处士”戚长春所有,但向来少用,江湖中绝少人知!妙悟大师居然一到手便把剑质看得如此透彻,不禁好生敬佩。妙悟大师目光略扫卜星楼、石飞红二入,又向孟昭芳微笑问道:“孟婆婆,这柄‘玉带软剑’。虽系罕世异宝,但若论起性质,是否属于‘阴柔’一类?”盂昭芳点头笑道:“不错。与春秋神物‘雄剑干将’的阳刚性质,恰好相反!”妙悟大师笑道:“剑相反,人也相反,为什么男子用‘阴柔’性质之剑,女子用‘阳刚’性质之剑?”孟昭芳楞了一楞,点头笑道:“对了,不是庵主提及,我倒未曾想起。卜贤侄与石姑娘之间,似乎应该换换兵刃。”妙悟大师目注石飞红微笑问道:“红妹,你肯不肯换?”石飞红一来未想到妙悟大师此举,含有“换剑定情”,玉成她与卜星楼的一段美满良缘之意。二来女孩儿家生性总喜欢纤巧玲珑之物,在她眼中看来,那柄软绵绵的”玉带剑”,似乎比古朴的“干将剑”,还要可爱一些。故而闻言之下。扬眉笑道:“我的‘干将剑’,是新蒙孟老婆婆所赠,只要老婆婆同意。有伺不肯?但卜兄的‘玉带软剑’,是他愚师所赐,恐怕……”卜星楼不等石飞红话完,便把“玉带软剑”递过,并含笑接口说道:“红妹若是喜爱这柄,玉带软剑’,便尽管取去!但‘干将剑’毕竟是前古神物,互相交换之下,占便宜的,却是我呢!‘石飞红见他这样说法,遂把“玉带软剑”,含笑收下,并将“干将古剑”递过。妙悟大师等他们互相交换以后,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满面神光地微笑说道:---好,好。宝剑换矣,乾坤定矣,这真是一桩值得流传的武林佳话!”石飞红直到如今,方回过味来,明白了妙悟大师为自己与卜星楼之间的“换剑定情”深意!她虽然洒脱豪放。但女孩儿家,毕竟脸嫩。尤其当着旁人。不禁脸上“烘”的一热,把“石飞红”变成“颊飞红”了!卜星楼也恍然而悟,高兴得心头乱跳。更见了石飞红那副双颊堆霞的娇妩神态,简直爱怜万分,生恐她过于羞窘,遂赶紧设法解围地向孟昭芳说道:“老婆婆的‘乾坤七式’,必然精奥无穷,既蒙相传,可否早点见教?小侄深恐资质鲁钝,难以领会精微,要多下点工夫才好!”孟昭芳知道他的心意,遂点头笑道:“好,卜贤侄,你与石姑娘,全随我来,去到庵外竹林中,那片小石坪,看我先演练两遍!然后于明日开始。正式学习,大概只消在‘宝相庵’中,小住十天,便可把各种基本变化学得差不多了。”
  石飞红巴不得有这个解除羞窘的机会,闻言之下,应了一声,香肩微晃,首先飞身出庵,驰向右侧竹林之内。孟昭芳看得哈哈一笑,手指卜星楼,扬眉叫道:“卜贤侄,今生喜得仙子侣,想是前生福慧修?但这位石姑娘,虽然侠骨姗姗,娇媚绝世,但双目神光带煞,命宫魔劫也多!此后游侠江湖,你要多费一些心思,暗中照护,两人越少离开越好!”卜星楼深知孟昭芳见识高远,闻言之下,懔然一惊,恭身答道:”小侄谨谢老婆婆成全美意。井谨记训教,竭尽全力,帮助红妹,为她本人,既九华一派,所受冤情,洗刷清白!”妙悟大师笑道:”卜施主,你快和孟婆婆去练剑吧莫要羞了红妹,难免会大发娇嗔,让你吃不消兜着走呢!”孟昭芳微微一笑,遂把卜星楼带到竹林中小石坪上,对他俩传授“乾坤七式”!卜石二人,资禀灵秀,颖悟过人,只用了七日光阴,便把这七式干变万化,玄奇英测的秘传剑法。一齐学会记熟。
  第八日的黄昏时分,石飞红练剑方罢,因久蛰思动,遂向卜星楼娇笑说道:“卜兄。我们已把‘乾坤七式’记熟,似乎可以向妙悟大师,及孟老婆婆拜别,去办正事了!”卜星楼笑道:“红妹不要着急,孟老婆婆要我们学剑十日,虽然因朝夕不懈,已把一切变化,完全记热,但却最好仍等十日期满,再行告别……”石飞红因自己已与卜星楼换剑定情,彼此间虽未明言婚姻,但双方一点灵犀,早有默契。女孩儿家,性情多半高傲,尤其对于未婚夫婿,更多半觉得对方似乎事事均应以自己意旨为重。谁知卜星楼的答话,竟不以自己的意思为然,石飞红不禁有点不大高兴。卜星楼话犹未了,便发现石飞红脸上的颜色不对。他因骤然不便立即放弃自己的意见,遵从石飞红,遂心中一转,打算缓和局面地微笑说道:”红妹,我去取些酒菜来,一面在林中观赏夜景,一面再从长计议好吗?”石飞虹秀眉微扬,向他白了一眼,未置可否。她虽然未置可否,卜垦楼却以为已获默允,遂身形微闪,转回“宝相庵”内。
  他匆匆弄了一些酒菜,赶紧送来,并边行边自忖道:“红妹适才仿佛已有愠意,说不得只好顺从着她一点,答应于明日便向妙悟大师,及盂老婆婆告别。”回到林中小石坪上,石飞红却已芳踪杳然,不知去向。卜星楼起初还以为石飞红藏在暗处。故意捉弄自己,直等叫了十来声“红妹”,仍然空林寂寂,毫无回声之后,方知石飞红已负气先走。不禁剑眉深蹙,回转宝相庵,禀告一切。妙悟大师闻言之下,微笑说道:“卜施主莫要着急,且赶去寻她就是,欲合先离,不离不合,或许你们小别重逢以后,情感会更进一步!”卜星楼又向孟昭芳恭身说道:”小侄告别,老婆婆有无什么教诲之语?”孟昭芳摇头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我生平嫉恶如仇。贤侄既然佩我‘干特剑’,倘遇上罪孽深重的大奸大憝,便替我多杀几个!”卜星楼点头微笑,告别了这一位先明皇裔,一位武林前辈,出得宝相庵,去追寻石飞红的踪迹!
  其实,石飞红虽然芳心中有点不大高兴,却并未负气先走,只是发生了一些偶然事故,竞使妙悟大师、孟昭芳、卜星楼等,一齐猜测错误!原来,卜星楼回庵取酒以后,石飞红偶然纵目,却瞥见“埋剑谷”方面,似有几条人影晃动;自从上次事了,“干将剑气”,未再腾起,“埋剑谷”中,逐渐安静,如今忽又有江湖人物前来,怎不令石飞红心头。颇生疑窦。她是当事之人,关心最切,既已起疑,立即展开身形,悄悄掩去察看!沿泽绕去,路并不近,等她到了“埋剑谷”中,人影早杳,但谷内却被挖掘得一场糊涂,并在石壁上留了四个大宇。一个记号。四个大字是:“造谣者死!”一个记号则是血红色的太极图形!石飞红因从未见过这血红色的大极图形,不知是什么人物表记,遂带着满腹疑云,回转“宝相庵”内。妙悟大师一见石飞红,不禁皱眉叫道:“哎呀。红妹。你……你竟没有走吗?”石飞红愕然问道,“大师此话怎讲?卜星楼呢?”妙悟大师苦笑道:“他以为红妹负气先走,业已急得连夜追下了!”石飞红玉颊一红,秀眉一蹙说道:“天涯茫茫,海角茫茫,他知道我往哪里走?却是怎样追去?”说到此处,傲气忽生,冷哼一声又说:“他追他的,莫去管他,大师和老婆婆可知道‘埋剑谷’中又生怪事!”妙悟大师“哦”了一声说道:“原来红妹适才是去‘埋剑谷中,谷中发生何事?”
  石飞红答道:“埋剑谷中,被挖掘得一塌糊涂,石壁上并留下了‘造谣者死’四宇,和一个奇异记号!”孟昭芳说道:“石姑娘,那奇异记号,是个什么样儿?请你说来给我听听。”石飞红道:“我从未见过那样表记,是个画得极圆的,血红色的太极图形!”孟昭芳听得神情一震,扬眉说道:
  “原来是他,此入既出江湖,武林难免要大起腥风血雨了!”妙悟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道:“孟婆婆,看来我们也不能在这‘宝相庵’中遁世偷闲,你该活动活动老骨头,我也该用用我多年未用的‘法华兜罗手’了!”石飞红此时已知妙悟大师以前武功平庸之说,只是深藏若虚,其实修为之高,几与盂昭芳互相伯仲,尤其所擅“法华兜罗手”,更是威力神奇,并世无两。故而。石飞红闻言之下,不由失惊问道:“那血红的太极图形,是何人表记?竞要劳动大师和盂老婆婆,亲自与其颉项?”孟昭芳含笑答道:”此人姓龚名毅,号称:太极血神’,生平心狠手辣,武功极高,更有三个厉害同党!”石飞红听了”太极血神”龚毅之名,大惊叫道:”老婆婆,这‘太极血神’龚彀,以及他的三个厉害同党。是不是久已绝迹讧湖的‘修罗四血’?”孟昭芳点头道:“对了,‘太极血神’龚毅,‘八卦血印’金宏,‘阴阳血手’郎万昌,,修罗血影’杨玉真,号称‘修罗四血’!”石飞红“哎呀’一声叫道:“老婆婆,我曾听我爹爹提过有关:修罗四血’的事。据说他们四人,不仅心辣手狠,武学极高。并一向是四人勾结,出则同出,隐则同隐。声势颇众的呢!”孟昭芳笑道:“石姑娘说的不错,若非这四个东西极为险恶难斗。又怎会引起我与庵主的出世卫道之念?”石飞红苦笑说道:”既然如此,卜星楼单人赶路,若是遇上这‘修罗四血’,岂非定遭不测,难逃毒手?”妙悟大师点头笑道:“红妹虑得甚对,你还是赶紧追去,和他一道行动才好!因为你们以‘干将古剑’、‘玉带软剑’,合‘乾坤七式’之下,威力极强!只要不遇上‘修罗四血,,齐聚一处,便足可防身避祸!’石飞红玉颊一红,欲言又止。
  妙惜大师微笑叫道:“红妹。你听我说,男子要一理想妻室,固属不易,但女子嫁一理想丈夫,也照样甚难!卜星楼无论相貌、品格、武功、门户,均是上上之选,红妹得夫如此,可以无憾!否则,我又怎会妄作主张,要你们换剑定情,成就这段佳话?”
  石飞红表面娇容如醉,但心中却知妙悟大师所说有理,遂撒娇似地撅着嘴儿赧然说道:“大师。你光会说我,他这一走之下,南北东西,天涯海角。叫我怎么追?怎么找呢?”“这事不难推测,卜垦楼既要追你,大概他第一步的去处,总是赶往‘九华山庄’!”石飞红点头说道:“对,我也正要回家一道,把‘粱山红谷’之变,以及此间发生之事,报告我爹爹知晓。”妙悟大师说道:“红妹要走快走,我与孟婆婆既已决定出世对付‘修罗四血,,则我们在江湖中互相聚首的机会多得很呢。”石飞红心中既关怀卜星楼,又急欲把所知各事,向老父禀报,故而立即对妙悟大师、盂昭芳告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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