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诸葛青云 Zhuge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9年1996年)
翡翠船
  作者:诸葛青云
  一只精雕的翡翠船上,刻有三位武林绝顶奇人切磋
  创研的旷世武学口诀,谁拥有了翡翠船,谁就可以练就绝
  代神功,无敌于天下。为此,江湖人物莫不心荡神往,趋
  之若鹜。
  武师纪治平偶而获得了翡翠船,并悄悄演练,传授给
  八个门徒。没想到,公冶如玉、百里源两个狂徒竟人面兽
  心,勾搭成奸,欲从乃师身边攫取翡翠船,据为独有,以武
  功要挟天下,独霸江湖。阴谋不成,又不惜残害师父,惨
  杀同门,并暗中收罗“巫山双煞”、“太行五鬼”等黑道魔
  头,成立“三绝帮”,自封帮主,示令武林各门各派限期归
  顺,领取号牌,否则就地格杀勿论。
  武林世家遗子林志强家门惨遭不幸,为报深仇大恨,
  历尽磨难,谁料想大仇未报,却落入“三绝帮”手中,被公
  冶如玉用翡翠船武学,调教成丧失灵智、天下无敌的杀人
  工具。一时间,腥风血雨,杀声震天,江湖浩劫在即。
  面对“三绝帮”的狂妄嚣张气焰,许元良、古若梅、邵
  友梅等隐侠高手纷纷出山予以反击,更有那周幼梅、柳如
  眉年轻一代侠女与“三绝帮”斗智斗勇,屡建奇功。
  在嵩山少林,正邪双方展开生死决战。危急关头,林
  志强恢复神智,有若惊鸿骄龙,威震敌胆,力歼“三绝帮”
  帮主等众邪魔罪魁,造福武林。林志强成为新一代翡翠
  船船主,正宗武学得以发扬光大。
  第一章 官中之侠
  第二章 浴血突围
  第三章 敌友暂难分
  第四章 迢迢江湖路
  第五章 水遁
  第六章 拒婚
  第七章 火拼
  第八章 瞬息万变
  第九章 殷勤勉檀郎
  第十章 魔魔天韵
  第十一章 玉观音
  第十二章 独脚天曹
  第十三章 凄凉往事
  第十四章 重创五鬼
  第十五章 行辕话旧
  第十六章 战云漫朝云
  第十七章 变生意外
  第十八章 千里追踪
  第十九章 黑衣怪人
  第二十章 风云聚江汉
  第二十一章 假戏真做
  第二十二章 异军突出
  第二十三章 反败为胜
  第二十四章 神秘老人
  第二十五章 难兄难弟
  第二十六章 江湖步步险
  第二十七章 佳人受困
  第二十八章 煞星出世惊浩劫
  第二十九章 罗汉大阵
  第三十章 神秘蒙面人
  第三十一章 抢占先机
  第三十二章 虎穴藏娇娃
  第三十三章 险遭不测
  第三十四章 恶有恶报
  第三十五章 寄语孽徒悬勒马
第一章 官中之侠
  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是杏花烟雨江南的暮春三月。
  不过,今天却不见那“路上行人欲断魂”的绵绵春雨,而是一个艳阳普照、惠风和畅的好天气。
  这是传诵千古的王勃《滕王阁序》中所写“南昌故郡,洪都新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江西省会南昌。
  时为午未之交。
  南昌城南门外,通往福建的官道上,一直到十里长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排列着全副武装的兵勇。
  官道两旁,更是由无数的红男绿女,扶老携幼地列成两道人墙,看这情形,南昌城中的平民百姓,怕不已全部出动了哩!
  顺着官道和人墙,一直往前瞧,那十里长亭前,一片较为宽敞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官员,为数总在百员以上,一致鸦雀无声地按官职的大小,雁翅般肃立两旁。
  这情形,算得上是冠盖云集!说得上是万人空巷!
  究竟是什么大人物,值得全城大小官员,郊迎十里,以及全城百姓们的夹道欢迎呢?
  哟!答案在这里了,那些夹道欢迎的百姓们手中,不是还挥着红红绿绿的旗帜吗!那上面写的是:“欢迎代天巡狩钦命七省巡按文大人。”
  “欢迎新科状元文大人。”
  “欢迎文青天文大人。”
  “欢迎文青天。”
  “欢迎文驸马。”
  “欢迎……”
  这就难怪啦:“代天巡狩钦命七省巡按”这官衔,本已大得吓人,再加上天子女婿和新科状元,更可想见其圣眷之隆,已到无可复加程度,这情形,又怎不教这批大小官员们,奉承之惟恐不周,而郊迎十里哩!
  至于那些扶老携幼,夹道欢迎的老百姓,由他们所持那些形形色色、式样大小都不一致的旗帜这一点上加以判断,显然不是官府所发动,而是在一半儿惊奇,一半儿钦敬的情况下,自动前来的。
  这,只要在那些挥舞着的旗帜上略一注视,就可得到答案,因为旗帜上所写的字中,欢迎“文青天”这几个字,远比其他职衔要多出数倍以上。
  这原因,说来也很简单,做大官的,古今中外,到处都有,并不稀奇,但做大官而能被老百姓如此拥戴,自发前来夹道欢迎者,却不是很多见的。因为老百姓都知道文青天文大人是一个爱民如子、执法如山的好官。
  郊外荒野,官道旁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形成一道道人墙。可眼看已是午后,还迟迟不见文大人的官轿到来。
  众人翘首以待中,都有些困了,饿了,纷纷到路旁的小吃店里随便地买些东西,填饱肚皮,由于需要进食的人太多太多,不一会儿,小店前便排起长龙似的队来。
  突然,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五匹骏马转眼就到了小店跟前。老百姓中有识得马上五人的,像遇见瘟神似地,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只见其中一位身着华服的白衫青年,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长龙队伍的前边扫视着,很快不怀好意地盯上了那位怀抱孩子的青衣少妇。她,正是排在小店长龙前端,准备进食的一位。
  虽然是一身青布袄裤,但裁制得非常合身,衬托上她那少妇特有的丰盈体态和雪肤花貌,以及目前这梨花带雨的娇慵模样,更别具一番撩人的风韵。
  这时,那些排在长龙中等候进食的人们,一见目前这情况,似乎肚子也不饿了,一个个悄然退去。
  甚至于连那些正在小店中进食的人,也如见鬼魅似地,立即放下碗筷,纷纷付账,霎时之间,散得一干二净。
  那青衣少妇目睹此情,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芳容为之大变。
  她转过娇躯,迈开莲步,立即朝官道旁的人墙中奔去。
  但那白衫青年;却一把将她拉住,呵呵大笑道:“娘子,娘子,今天我好不容易从千万人当中挑出你这位美人儿来,怎能就这么走了哩!”
  青衣少妇满脸惶急,挣扎着,哀求道:“公子,我求求您,饶了我吧!我…
  …我是有夫之妇啊!”
  “有夫之妇更好。”白衫青年“嘿嘿”淫笑道:“嘻嘻……惟有像你这样的少妇,才懂得风情……”’青衣少妇带着哭声道:“公子,快放开我……”
  白衫青年暧昧地笑道:“娘子,我能看中你,那是你的造化,乖乖跟我回去,保证你享受不尽。”
  他扭头一声沉喝:“张得功,你立即带着她,上马先走。”
  “是!”四个彪形大汉中,应声走出一人,扬掌向青衣少妇抓来。
  青衣少妇急得尖声大叫道:“救命啦……救命……”
  那官道上放哨的兵勇,排众而出,目睹此情,不由脸色大变,疾步而前,向白衫青年行了一个军礼,讷讷地说道:“公子爷……文……文大人马上就到……
  您……您还是……”
  “混账!”白衫青年嗔目怒叱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那兵勇哭丧着脸,嗫嚅地道:“公子爷,不是小的胆敢管您的闲事,是文大人马上就来啊!”
  白衫青年冷笑道:“什么文大人,武大人,他又能把本公子怎样!滚!”
  接着,目注彪形大汉怒喝道:“张得功,你呆着干嘛?”
  张得功一声暴喏,抓起紧搂着爱儿的青衣少妇,向臂弯一托,迈开大步向树阴下的骏马前奔去。
  青衣少妇急得双足乱蹬,力竭声嘶地嚷道:“救命啊……救命呀……”
  那些远远地站在官道旁人墙中旁观的人们,虽然个个紧咬钢牙,目射怒火,却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白衫青年目注张得功正在以绳索捆绑马上的青衣少妇,无比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好!好!今天,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接着,向其余三个彪形大汉,挥挥手道:“走!咱们打道回府。”
  他的话声未落,“站住!”一声劲叱,遥遥传来。
  人影一闪,白衫青年面前,已捷如飞鸟似地飘落一位眉目清秀、文质彬彬的青衫少年。
  他,年约十八九,身材修长,肤色微显苍白,不但外表文质彬彬,显得弱不禁风,严格说来,还有点病容,与他方才所显示的超绝轻功与那一声震耳劲叱,委实太不相称了。
  白衫青年脸色一变道:“你这是对本公子说话!”
  青衫少年点点头道:“不错。”
  白衫青年冷笑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
  青衫少年微微一哂道:“谁不知道你是节制湘、鄂、赣三省,两湖总督莫荣的孽子,也是炙手可热、权倾天下的奸相严嵩的干孙子……”
  不等青衫少年说完,白衫青年已是脸色铁青地扭头震声大喝道:“李得胜,拿下这个狂徒!”
  一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去,扬掌向青衫少年当胸抓来。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话声中,虚垂的右手屈指轻弹,也不知怎的,那来势汹汹的彪形大汉,竟然如遇蛇蝎似地,突然抱腕疾退丈外,龇牙咧嘴,一副痛楚不堪之状。
  白衫青年人目之下,目射骇芒地朝另两个彪形大汉挥手喝道:“你们俩一齐上!”
  紧接着,又扬声喝道:“张得功,你先走!”
  青衫少年又冷笑一声道:“还走得了吗!”
  左手凌空连点,两个飞扑上来的彪形大汉,已应指当场呆立。
  同时,右手朝那树阴下正待飞身上马的张得功,扬掌遥遥一推,隔着足有二丈以上的距离,张得功竟被一股阴柔潜劲,*得连连后退,一直到他的背部贴上那数人合抱的大樟树上才被挡住。
  张得功方自惊魂略定地长吸一声,却又立即脸色大变地闭上了双目,但听“笃笃”连响,他的四肢与头上的发髻,竟同时被五柄三寸长短,其薄如纸的柳叶飞刀,钉在树上。
  说来,不单是惊险已极,也妙到毫巅。
  那五柄雪亮的柳叶飞刀,虽然将张得功四平八稳地钉在樟树上,却并没伤及他的肌肤,而仅仅是以毫发之差,钉住他四肢的衣衫和头顶的发髻。
  这情形,当事人的张得功,固然被惊骇得昏了过去,白衫青年也脸色如土,即连那些本已吓得远远离去,挤入官道旁人墙中的旁观者,也一齐目瞪口呆,不自觉地又围了上来。
  至于那位紧抱着爱儿,被张得功绑在马背上的青衣少妇,自然也不再哭叫了,睁着一双犹带泪痕的美目,静静地注视情况的发展。
  青衫少年星目中寒芒电射地凝注着白衫青年,沉声叱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抢劫良家妇女,你,不啻是江洋大盗,还亏你是官家公子!”
  白衫青年可能因对方对他并未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以为是慑于他的赫赫家世,不由胆子又壮了起来,当下,脸色一沉地冷笑道:“小子,你该懂得‘灭门令尹’这四个字的意思吧?”
  “当然懂得。”青衫少年微哂着接道:“小小的令尹,都可使人灭门,像你那贵为封疆大吏的混蛋父亲,要灭城灭国,也并非难事……”
  白衫青年截口接道:“你既知此中厉害,还敢多管闲事!”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莫子良,我没工夫跟你废话,今天,你既然被我亲自碰上,算是你流年不利,死罪暂免,活罪难饶!”
  一顿话锋,猛跨三步,扬手左右开弓,“噼噼啪啪”,揍了四记火辣辣的耳光,打得莫子良两眼金星乱舞,踉跄退出五尺,“哇”的一声,吐出满口断牙和鲜血,一张丑脸儿,顿时肿成了猪肝色。
  这情形,可震慑得莫子良心胆俱寒,连大气再也不敢出了,旁观人们,更是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青衫少年从容走向樟树下,收回自己的柳叶飞刀,并将那绑在马背上的青衣少妇放下,温和地说道:“大嫂,不用怕,我送你回家……”
  也不管青衣少妇的反应,转身戟指莫子良,朗声叱道:“莫子良,回去告诉你那混蛋父亲,叫他多加反省,老百姓完粮纳税,供养他们,是要他们替朝廷效忠,替老百姓解除疾苦的,如果不痛改前非,继续倒行逆施,鱼肉老百姓,哼!”
  一顿话锋,剑眉双轩地朗声接道:“我,虽然没权力摘他的顶戴,却有力量摘他的脑袋瓜子!”语声锵锵,作金玉鸣。
  全场气氛为之一窒之后,突然爆出疏落的欢呼声:“好啊……”
  “痛快呀……”
  “……”
  霎时间,春雷般的掌声,与疯狂的欢呼声震撼原野,掩盖了一切……
  就当此时,一个管家模样的灰衫中年人,由人丛中挤出,气急败坏地走近青衫少年身前,搓手顿足地埋怨道:“我的好少爷,你闯下滔天大祸啦!”
  青衫少年剑眉一挑道:“老人家,我满腔热血未凉,眼看此种伤吴害理的罪行,怎能不管?”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少爷,你还记得我平常对你的交待吗?”
  青衫少年轻轻一叹,默默垂首。
  灰衫中年人长叹一声道:“少爷,你也不用难过了,俗语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且回去再说吧!”
  这时,那春雷般的掌声与疯狂的欢呼声已经停止,旁观的人都以惊诧的眼光,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青衫少年目光一瞥那仍然显得一脸感激神色的青衣少妇,坚决地说道:“老人家,送佛送到西天,咱们得先送这位大嫂回去。”
  灰衫中年人眉峰一皱之间,旁观人群中,走出一位游学秀士装束的白衫青年,向着青衫少年抱拳一拱道:“这位兄台,如有甚困难,兄弟当可效劳。”
  这位游学秀士装束的白衫青年,生得方面大耳,阔口狮鼻,身材也颇为魁伟,外表上虽然有点寒酸劲儿,但眉宇之间英气勃勃,顾盼有神,俨然有一股慑人的威仪。
  更奇的是,他的外表尽管寒酸,背后却跟着两位仪表不俗,衣着也颇为华丽的随从。
  那是两位中等身材的半百老者,一衣黄,一衣蓝,两人都是气宇轩昂,两鬓斑白,神采奕奕,威态慑人。
  当白衫青年向青衫少年说话之间,这两位,却是目光炯炯地向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二人的周身上下,仔细地打量着。
  青衫少年拱手还礼道:“不敢当!请教兄台尊姓台甫?”
  白衫青年神秘地一笑道:“兄弟文逸民,请教兄台……”
  青衫少年方自口齿启动间,灰衫中年人已目光一亮地抢先抱拳长揖道:“原来是文青天文大人,少爷还不参见文大人。”
  青衫少年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外表寒酸的白衫青年,就是新科状元,天子快婿,官拜七省巡按,口碑载道的文青天文逸民,于是抱拳长揖道:“小可参见文大人。”
  文逸民连忙含笑还礼道:“二位不必拘礼,目前,我也算半个江湖人……”
  这当口,旁观的人群,已引起轻微的骚动,那个花花公子莫子良,鼠目一转之下,已打算拔足飞奔。
  蓝衫老者入目之下,一个箭步,如鹰提小鸡似地,一把将莫子良抓住,冷笑一声道:“小杂种,你还想走吗?”
  扭头一声沉喝:“来人,将这几个,通通拿下。”
  人群中一声暴喏,纵出八个彪形大汉,飞奔前来。
  这同时,那黄衫老者却振臂一挥,震声大喝:“诸位请肃静!”
  人群中的骚动立即被压了下去,那官道上放哨的兵勇,也闻声再度赶来,入目之下,向最前面的旁观者,低声查问之后,脸色大变,欲立即转身离去。
  但他的脚步才动,黄衫老者却含笑唤道:“那位兄弟,请回来。”
  那兵勇闻声一抖,驻步回身肃立,黄衫老者正容说道:“大人有谕,不许向长亭通报,你且站在这儿,维持秩序。”
  那兵勇毕恭毕敬地答道:“是!”
  此时,黄衫老者已伸手拍开了被青衫少年所制,莫子良手下的两个彪形大汉的穴道,并同时向青衫少年深深地注视了一眼……
  这些,其实都是几方面同时进行的事。
  当文逸民手下的人,动手将莫子良和他的四个家丁五花大绑时,文逸民却目注青衫少年笑问道:“兄台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哩!”
  青衫少年一愣道:“文大人可没向小可问话呀!”
  文逸民笑道:“好,兄弟再说一遍,兄台尊姓与台甫?”
  青衫少年讪然一笑间,灰衫中年人已抢先说道:“大人,区区山野草民,这姓氏不报也罢。”
  文逸民淡淡地一笑道:“我看得出来,二位都是游戏风尘的奇侠,不愿与我这种官场中俗人交往……”
  灰衫中年人连连截口笑道:“大人言重了!草民等固然不敢与官场中人高攀,但文大人赤胆忠心,爱民如子,执法如山,算得上是‘官中之侠’……”
  文逸民含笑截口道:“阁下谬奖,这‘官中之侠’四字。
  使我深感汗颜。”
  灰衫中年人正容说道:“大人,草民等可是言出至诚。”
  “咱们不谈这些。”文逸民淡笑着接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也算半个江湖人,虽不敢自诩深懂江湖人的习性,至少也不致太外行,二位不肯以姓氏见示,自不便强求……”
  灰衫中年人连忙深深一躬道:“多谢大人大量宽容,并非草民故意卖关子,委实是有难言之隐。”
  文逸民笑了笑道:“这个,我知道,方才所发生的一切,我都亲眼目睹,这案子,也立即可以审结,二位是否有兴,前往长亭观审?”
  “这个?”灰衫中年人沉思着接道:“如果文大人不需草民前往作证,我想……不必去了……”
  青衫少年截口接话道:“老人家,咱们前往观瞧也好。”
  灰衫中年人蹙眉摇首间,那黄衫老者却走近他身边,以低得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语声正容说道:“阁下最好是改装易容,杂在人丛中前往观瞧,也许有所发现。”
  灰衫中年人讶问道:“这位大人,此话怎讲?”
  黄衫老者接道:“阁下,如果我的观察不错,恐怕有人会对二位有不利企图……”
  灰衫中年人正容相谢道:“多谢大人提醒,草民记住……”
  这时,文逸民含笑接道:“二位,俗语说得好,相见便是有缘,咱们虽然是萍水相逢,却不能不有点表示。我在南昌城中,可能要稍做逗留。”接着,又神色一整道:“二位如不以文逸民为官场俗人见弃,务盼随时驾临行辕一叙。”
  微顿话锋,摘下右手中指的一枚宝石戒指,双手递与青衫少年道:“兄台请暂时收下这个,凭此戒指,不论辕门宫门,都可通行无阻。”
  青衫少年微一迟疑之间,灰衫中年人已抢先说道:“少爷,既承大人抬爱,你就暂时收下吧!”
  青衫少年这才双手接过戒指,并正容说道:“多谢文大人!”
  说着,看也不曾看一眼,立即套向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文逸民这才含笑说道:“好,二位请记住我方才所说的话,再见!”
  微一拱手,扭头向黄衫老者沉声说道:“王诚,利用莫子良现成马匹,咱们赶向长亭,那位民妇与主犯莫子良,立即带走,其余人犯由孙老大押后送来。”
  黄衫老者恭声应“是”之后,那八个彪形大汉中,立即有人将莫子良的五匹健马牵了过来,并将莫子良绑在其中一匹的马背上。
  蓝衫老者又分别将文逸民与青衣妇人扶上马鞍,并向旁观人群挥手扬声道:
  “诸位请让路。”
  一阵欢呼声中,旁观人群立即让开一条通往官道的路。
  但那青衣妇人,却突然惊呼道:“大人,难妇我……不敢骑马。”
  文逸民业已催动坐骑,驰向官道,闻言之后,扭头喝道:“王诚,你上马扶住她!”
  黄衫老者恭应一声,飞身坐在青衣妇人前面,扭头笑了笑道:“大嫂,请你抓住我的腰带……”
  滚滚黄尘中,一行五骑,循官道向十里长亭疾驰而去。
  黄衫老者又向后振臂高呼道:“诸位,要看热闹的,到长亭去吧……”
  官道两旁,霎时之间,人如潮涌,一起奔向长亭,同时爆出震撼原野的欢呼:“欢迎文大人……”
  “欢迎文青天……”
  “去长亭啊……”
  “去长亭看文青天杀奸臣呀……”
  “……”
  莫子良手下的四个家丁,也在八个彪形大汉推搡之下,循官道向长亭走去。
  这本来是人山人海的荒野,片刻之间,已只剩下官道上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兵勇,和青衫少年与灰衫中年人,二人在蹙眉沉思着。
  灰衫中年人目注不远处,那像一群鸭子似的人潮所卷起的漫天黄尘,神态肃然地说道:“少爷,我想,方才那位黄衫人所言,必然另有深意。”
  青衫少年一扬剑眉道:“老人家,我的意思,毋须改装易容,咱们不如……”
  灰衫中年人截口接道:“少爷,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逞血气之勇。”
  青衫少年抗声道:“老人家,咱们总不能一辈子躲下去啊!”
  灰衫中年人道:“当然不能一辈子躲下去,事实上,目前也到了没法再躲的时候了。”
  微顿话锋,长叹一声道:“好!咱们就这么前去瞧瞧,但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许逞血气之勇!”
  青衫少年苦笑道:“我知道,事实上,恐怕也瞧不出什么名堂来。”
  说话间,两人已是迈开了大步,向长亭方向飞奔而去。
  当这小吃店前,青衫少年痛惩花花公子莫子良的闹剧正进行间,十里长亭那边,钦差大人的全部仪仗和大队人马的随员,也恰好到达长亭。
  文逸民既然是代天巡狩,易言之也就是代表天子出巡,加上他那驸马的身份,固然令人侧目,而军容之壮与威仪之显赫,更是令人心生天威咫尺,不敢仰视之感。
  这情形,自然震慑得早就在长亭恭迎的大小官员,连大气也不敢出,一齐跪接下去,并同时高呼:“卑职等恭迎钦差大人!”
  惟一例外,没爬伏下去,仅仅是躬身迎候的,只有一个节制三省的总督大人莫荣,与江西巡抚唐伦二人,这倒并非他们自高身价,而是因为这二位是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在体制上,除了向皇帝下跪之外,对朝廷其余大员,都可以不必下跪。
  可是,那顶堂皇而华丽的八抬大轿中,不但不见钦差大人走出来,也没听到一丝声息。
  就在恭迎的文武官员暗中一愣之间,八抬大轿的后面,驰过一骑健马,马上一位侍从装束,却是佩戴三品官阶的中年武官,朝着恭迎如仪的大小官员朗声说道:“诸位大人,请免礼,文大人早已轻装简从,先行进城,此刻,可能已快回来了哩!”
  大小官员一听此言,不由纷纷起立,面面相觑,现出一脸苦笑。
  尤其是那位总督大人莫荣,更是脸色为之一变,但他也仅仅是那么一变,立即恢复了镇静,并掠过一丝不是有心人难以察觉的冷笑。
  身为“地主”的江西巡抚唐伦,连忙向马上的武官抱拳谄笑道:“刘大人辛苦了!钦差大人既然还没来,刘大人请先行下马,歇息一下如何?”
  这位刘大人,单名一个煜字,本是皇帝身边的侍卫,马上马下功夫,都很了得,如今,临时奉派为钦差大人的侍卫,唐伦自然得特别巴结一番。
  但刘煜却淡淡地一笑道:“唐大人盛意心领,文大人既然还没回来,可能待会儿有就地处理的案件,卑职还得准备一番。”
  接着,扭头沉声喝道:“来人!立刻将公案排好备用!”
  一片恭喏声与人影穿梭中,钦差大人的八抬大轿前,已安排好一座临时公案。
  虽然是临时急就章,但却布置得井井有条,一点也无损于公堂的庄严肃穆。
  由此一点,也足见这位文大人,委实是有心人,一切都已事先安排。
  公案后,设有三张虎皮交椅,刘煜指着两旁的虎皮交椅,向莫荣和唐伦二人笑了笑道:“这两个座位,是二位大人的,二位大人久候辛苦了,不妨先行坐下,歇一会儿……”
  他的话声,却被一阵由远而近,声震原野的欢呼声所淹没了!
  “欢迎文大人……”
  “欢迎文青天……”
  “走啊……”
  “瞧呀……”
  这一阵越来越响的欢呼声,不但淹没了刘煜的话声,也使莫荣与唐伦二人,脸色为之大变。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渐渐地,已可看出马上人的面目了。
  刘煜忽然扬声喝道:“诸位大人,文大人驾到!”
  一阵“唏聿聿”的长嘶过处,五骑健马,一齐止于长亭之前。
  大小官员来不及重行排列官位,连忙转过身躯,就地爬伏下去。
  尤其是莫荣与唐伦二人,一见那五花大绑,捆在马背上的莫子良,霎时之间,脸色如土,连官场中应有的礼仪也忘记了。
  文逸民已在黄衫老者的侍奉下,含笑下马,并连连点首说道:“诸位大人辛苦了,辛苦了,请平身,兄弟换过官服,再与诸位见面。”
  说着,已快步钻人那顶八抬大轿之中。
  那些爬伏在地上的大小官员,重行站起之后,才知道情况的严重了。
  但他们除了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各自转过身躯,肃立原地之外,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哼一声。
  早巳排列公案两旁的执事人员,已将五花大绑的莫子良押在公案前跪倒,至于那青衣少妇,则特别让她抱着小孩,就地趺坐一旁。
  至于那些随后赶来的老百姓,已在负责警戒的兵勇约束之下停止欢呼。并在现场约六丈之外,围成一道半月形的人墙,一眼望过去,但见黑压压地,万头攒动,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
  这情形,苦只苦了长亭前那不知是属于谁家的耕地,那本来长得青葱茂盛的麦苗,这下子可好,全部踩坏啦!
  盏茶工夫过后,云板三响,文逸民全身官服,缓步走出八抬大轿,径自在公案后正中的虎皮交椅上坐下,大小官员自然是重行参拜礼仪。
  一些官场中应有的繁文缛节过后,文逸民向莫荣和唐伦二人摆摆手,含笑说道:“莫大人,唐大人,请就座!”
  莫荣、唐伦二人同声恭应道:“谢大人!”
  这当口,莫荣与唐伦二人似乎已想开了,脸色也恢复正常,恭应一声之后,各自就文逸民两旁的虎皮交椅,侧身坐下。
  文逸民俊脸一沉,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莫子良,抬起头来!”
  莫子良脸色如土,抬起头。
  文逸民冷笑着道:“莫子良,你知罪吗?”
  莫子良连忙爬伏下去,以首连连触地道:“小的知过了,求大人开恩……”
  这时,莫子良的四个家丁也已押到,一字横排,跪在他的后面。
  文逸民冷笑一声:“知过了就好。”
  接着,扭头向坐在他左边的莫荣问道:“莫大人!听说这个莫子良,是莫大人的哲嗣,确否?”
  莫荣漠然地点点头道:“是的,正是卑职小犬。”
  文逸民神色一整道:“本部堂一入江西省境,至少已接获百宗以上的密告,其中十之八九是揭发令郎污辱良家妇女的罪行,莫大人对于这些,是否也曾有过耳闻?”
  莫荣镇定地笑了笑道:“文大人,卑职居官清正,执法如山,平时开罪各地乡绅之处,在所难免,文大人总不能凭这一面之词,而将犬子绳之以法呀!”
  文逸民冷笑一声:“莫大人,你是要本部堂拿出证据来?”
  “卑职不敢!”莫荣笑了笑道:“但俗语说得好,捉奸捉双,拿贼拿赃……”
  文逸民截口冷笑道:“要证据,好!以往的暂且不说,就说今天吧!本部堂亲身目睹,附近老百姓万目所视万手所指,还能假得了吗?”
  伸手一指盘坐公案前的青衣少妇,沉声接道:“今天,本部堂亲眼所见受害的民妇,就是她,莫大人不信,不妨亲自问问令郎和这位民妇?”
  莫荣似乎没料到这一着,原先满肚的弯弯绕绕都不管用了,情急之下,只好以哀求的语声道:“文大人,有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卑职就只有这一个独子,平日难免溺爱过甚,务望文大人看在同朝为官分上,法外开恩,多多遮盖……”
  文逸民冷然截口道:“很抱歉!本部堂只知执法如山,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莫荣仍然是以衰求的语气,凑近文逸民耳边,以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语声道:“文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年来,卑职总算略有积蓄,文大人如有所命……”
  文逸民脸色一沉,截口冷笑道:“莫大人别看错了人,文逸民可不是严嵩!”
  惊堂木一拍,沉声接道:“莫子良倚仗乃父官势,鱼肉乡民,公然抢劫良家妇女,罪不容诛,着即就地正法,从犯家丁四名,杖一百,发配边疆充军!”
  微顿话锋,又扬声接道:“两湖总督莫荣,纵子辱民,并于公堂之上,企图向本部堂行贿,不但有负朝廷倚畀之重,抑且有玷官箴,着即听候参处!”
  “江西巡抚唐伦,南昌知府毛承德,知情不报,有亏职守,一并听候参处。”
  这宣判,算得是大快人心,但却震慑得全体官民,鸦雀无声。
  文逸民一口气宣判完毕之后,又沉声喝道:“传南昌府!”
  南昌知府毛承德应声爬伏案前,颤声说道:“卑职毛承德,叩见大人。”
  文逸民沉声喝道:“抬起头来!”
  接着,抬手一指云集外围的无数平民,平静地问道:“贵府看到了吗?”
  毛承德恭应道:“回大人,卑职看到了。”
  文逸民接道;“看到了就好,烦贵府立即派员查明农地所受损失,从优赔偿,所需银两,派员向本部堂行辕具领,不得延误!”
  毛承德在千百十名大小官员中,独承钦差大人召见,本来不知是祸是福而提心吊胆的,此刻,一听竟是如此这般之后,这才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声,连声恭喏道:“是,是,卑职立刻遵办。”
  “还有”文逸民一指那位青衣少妇接道:“这位民妇,也请贵府立即派员护送返家,并致赠慰问金纹银百两,明天一并向行辕具领。”
  毛承德恭喏道:“卑职遵命。”
  “好,贵府请退下。”
  毛承德行礼退下时,那位总督大人莫荣,想他是横了心,当下目注文逸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文大人,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文逸民漠然地点首道:“不错!”
  莫荣冷冷一笑道:“本督斗胆,请文大人多多三思而行。”
  这位总督大人也够跋扈,居然连称谓也改了。
  文逸民脸色一沉,注目问道:“莫大人,你这是威胁?”
  “岂敢!”莫荣冷笑着接道:“本督方才已经说过,只有这么一个孽子,如果文大人一定要绳之以法,势将使寒家断绝香火……”
  文逸民截口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莫荣正容接道:“如果文大人能法外从宽,免犬子一死,本督除衷心感激之外,并向朝廷自请处分。”
  “说得好。”文逸民淡笑着接道:“如果本部堂不能法外从宽呢?”
  莫荣冷笑道:“本督方才已说过,请文大人多多三思!”
  文逸民笑了笑道:“我心如秤,不能随人高低,方才,本部堂也已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大人请勿再言。”
  一拍惊堂木,剑眉一挑地震声大喝:“刽子手!立即行刑!”
  公案前一声暴喏,一个手执钢刀的刽子手,已大步走向莫子良身前。
  莫子良早于听到文逸民宣判之时,即吓得昏死过去,此刻,那要命的刽子手走到他身边去,倒省一番惊恐了。
  但他那身为总督大人的父亲莫荣,却脸色大变地霍然起立,嗔目大喝道:
  “住手!”
  刽子手那柄雪亮的钢刀,本已扬起,即待砍下,闻声之后不由僵在那儿,以目光向文逸民请示。
  这时,莫荣已飞快地接道:“文大人,本督提最起码要求,请暂时将犬子收押,咱们一同进京,请皇上公断。”
  “先了官司后上朝。”文逸民目注刽子手,震声接道:“行刑!”
  寒芒一闪,血光进射,这位作恶多端的花花公子,业已在国法之前,身首异处了。
  那位怀抱婴儿的青衣少妇,本就坐在莫子良身边不远处,入目之下,不由惊出一声尖叫,幸亏毛承德派出护送她的人员适时赶到,将她扶了出去。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
  当莫子良伏法之同时,那执行杖责四名家丁的人员,也开始行刑。
  就在那青衣少妇的尖叫,四名家丁杀猪似的哀号声中,旁边的平民百姓,已情不自禁地发出一片春雷似的欢呼。
  这时的莫荣,在心痛自己独子惨死的情况之下,已失去理性,只见他,面色铁青,双目尽赤,猛然一捶公案,戟指文逸民,怒声叱道:“文逸民,你欺人太甚!”
  文逸民勃然变色,一拍惊堂木,震声叱道:“莫荣,你身为方面大员,居然藐视钦差大臣,咆哮公堂,你以为本部堂治不了你!”
  莫荣似乎已豁了出去,冷笑一声道:“文逸民,本督提醒你,皇上只赋予你对二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本督纵然承认咆哮公堂,你又能把我怎样!”
  姜,毕竟是老的辣,莫荣虽然是悲愤攻心之下,口不择言,却也只承认说咆哮公堂,不敢自承“藐视钦差大臣”。
  文逸民微一沉思,正容说道:“莫大人,你莫*得我走极端!”
  莫荣怒吼道:“你走极端怎样?还能将本督吃了不成!”
  文逸民脸色一沉道:“本部堂虽然治不了你,却有权摘你的顶戴!”
  莫荣戟指怒叱道:“凭你也配!”
  文逸民冷笑道:“你看看本部堂配不配!”
  一顿话锋,震声接道:“请尚方宝剑!”
  那位侍立一旁的三品侍卫刘煜,立即应声由八抬大轿中捧出一把外表华丽已极的宝剑,毕恭毕敬地供在公案正中。
  文逸民也同时起身,让侍从人员将他的坐椅稍微移向一旁,以便大小官员参拜。
  当文逸民重行就座时,大小官员已一齐爬伏在地,高呼“万岁”参拜如仪。
  当然,身为总督大人的莫荣,尽管心中老大不愿意,但面对皇上所赐的“尚方宝剑”,却也不敢失礼,领头参拜。
  文逸民脸色肃穆地朗声说道:“除莫荣之外,诸位大人请平身。”
  大小官员闻言之后,自然是立即起身,肃立两旁。
  但出人意外地,莫荣居然冷笑一声,也霍然站起。
  文逸民勃然变色,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拿下!”
  莫荣震声大喝道:“谁敢!”
  那两个遵令上前拿人的兵勇,居然被莫荣的威态所慑,而为之趑趄不前。
  紧接着,莫荣扬声大喝道:“卫士备马!伺候本督回衙。”
  他,说的虽然是“伺候本督回衙”,但骨子里却是命卫士们保护他硬闯。
  “想走,哼!没那么容易!”文逸民朗声命令道:“刘大人听令!”
  刘煜躬身恭喏道:“卑职在。”
  文逸民沉声接道:“传令御林军,不论任何人,胆敢不遵法令,擅自行动者,以叛逆论处,格杀勿论!”
  前文已经说过,文逸民是代表天子出巡,又是天子女婿,依制可使用皇帝半副仪仗,他的卫队,自然也是由御林军中临时调用的了。
  而这位三品侍卫刘煜,也正是这批御林军的统领,当下他恭喏一声之后,立即将文逸民的谕令朗声下达,那些环伺四周的御林军,也“轰”然恭喏。
  这情形,使得莫荣手下的卫士,震慑得连大气也不敢出,这时,一直不便开口的巡抚大人唐伦,可再不便装聋做哑了。
  他,快步走近莫荣身边,低声说道:“莫大人,您可……可不能意气用事。”
  刘煜也脸色肃穆地走近莫荣身边,冷然说道:“莫大人,请莫让我为难!”
  扭头挥了挥手道:“拿下!”
  两个御林军应声而前,左右夹持着,将莫荣押向公案前,使其强行跪下。
  这情形,可震慑得全场一片肃静,落针可闻。
  旁立的唐伦,整了整袍带,向文逸民躬身说道:“启禀钦差大人,莫大人是因爱子的伏法,悲伤过度,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而致失仪,尚请钦差大人赐予矜全……”
  “失仪?”文逸民截口冷笑道:“唐大人说得多轻松!”
  唐伦方自讪然一笑间,文逸民却摆手接道:“唐大人请回座!”
  唐伦苦笑着刚刚坐回他自己的座位,文逸民目注垂首跪在公案前的莫荣,沉声喝问道:“莫荣,你知不知罪?”
  莫荣抬首抗声反问道:“本督有何罪行?”
  文逸民冷笑一声:“好!本部堂说给你听!”
  一顿话锋,才沉声接道:“一、你藐视钦差大臣,公然抗命!二、咆哮公堂目无法纪!三、贪赃枉法,鱼肉良民!
  四、纵子辱民,形同盗匪!这些,不过是荦荦卓著者,其余罪行,可说是择发难数……”
  莫荣接口冷笑道:“好,你总算没给本督扣上叛逆的帽子!”
  文逸民道:“这些罪行,都是铁证如山,不容狡辩,本部堂奉旨出巡,旨在洞察民隐,翦除贪官污吏,决不因犯官官职之大小而有所偏颇!”
  一顿话锋,戟指怒叱道:“你,官拜两湖总督,节制三省,圣眷之隆,无以复加,乃不思感恩图报,更不想你这些锦衣玉食,席丰履厚的享受,完全是老百姓的膏血,反而泯灭人性,任意胡为,你……你还能算是人!”
  语声锵锵,有若黄钟大吕,且言浅而意深,弥足发人深省,不但震慑得强悍跋扈的莫荣,默然垂首,其余大小官员,也莫不悚然动容。
  文逸民语声顿处,又轻轻一叹道:“莫荣,本部堂本想暂时放过你,静候皇上裁决,但继想皇上付托之重,与湘、鄂、赣三省数千万黎民期望之殷,又不得不改变初衷。”
  接着又正色道:“试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而言,你连本身与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又怎能治理这数以千万计的军民百姓?”
  “所以,如果本部堂暂时放过你,不但有负皇上托付之重,也愧对在你暴政统制之下的湘、鄂、赣三省数千万无辜黎民。”
  语声再顿,脸色一沉地沉声喝道:“左右!立即剥下莫荣的冠带袍服!”
  “是!”
  两个御林军恭喏声中,已迅捷地将莫荣身上那些代表总督官衔的冠带袍服等,剥了下来。
  莫荣虽然斗不过钦差大臣的权威,却连声冷笑道:“文逸民,除非你立即杀了我,否则有得你瞧的!”
  文逸民淡淡地一笑道:“莫荣,我知道你是奸相严嵩的干儿子,本部堂等着就是!”
  接着,又一拍惊堂木,震声说道:“两湖总督莫荣,已先行革职,着交江西抚台暂行收押,至于两湖总督一职,在新任总督未到任之前,由本部堂与江西巡抚唐大人,暂时联合署理,退堂!”
  在老百姓的如雷掌声与欢呼声中,响起三声号炮,这是表示钦差大人已经起驾,进城去了……
  这时,已近黄昏。在数以万计的围观老百姓像潮水一般退去的人潮中,那位最先惩治莫子良的青衫少年与灰衫中年人,也杂在人潮中“随波逐流”着。
  那青衫少年,边走边蹙眉说道:“奇怪,竟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少爷,如果敌人能如此轻易地被发觉,也就算不上阴险毒辣啦!”
  青衫少年接问道:“老人家,您是否已有发现?”
  灰衫中年人轻轻一叹道:“咱们回去再谈。”
  “方才文大人所赐送的戒指,可不简单。”
  “钦差大人所赐送的东西,当然不会简单嘛!”
  “不!”青衫少年接道:“我不是这意思,老人家,您瞧厂说着,随手将戒指递了过去。
  灰衫中年人接过一瞧之后,不由“咦”的一声道:“这是皇上所御赐的戒指,怪不得文大人方才说,不论辕门宫门,持此都可通行无阻。”
  将戒指还给青衫少年,接道:“这等重要信物,竟赠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事情,委实透着稀奇。”
  青衫少年沉思着接道:“老人家,我总觉得,文大人此举,必然另有深意。”
  “不错,”灰衫中年人接道:“文大人这个人,还似乎特具有一种普通官场中人所欠缺的豪侠胸襟。”
  接着,又自语似地说道:“即以方才他对长亭附近那些被群众踏坏的青苗所做的处置而言,事情虽小,但却充分显示他那种仁民爱物的精神。”
  青衫少年点点头道:“是的,我也有此同感……”
  这二位,本是故意随着涌向城内的人潮,走向人城方面,因为人多,速度自然不快。
  边走边谈中,路程还没走到一半,夜幕却已低垂。
  至于文逸民和他的仪仗队和护送官兵们,因官道上有兵勇开道,速度自然快得多,这时已走得没有影儿,可能早已进了城啦!
  青衫少年一顿话锋之后,又皱眉接道:“老人家,您有否注意,那文大人身边的两位半百老者,是否也有点奇特?”
  灰衫中年人笑问道:“如何奇特法?”
  青衫少年道:“我总感觉,他们似乎不像是官场中人。”
  灰衫中年人笑道:“钦差大人的手下,不像官场中人,像什么人呢?”
  青衫少年笑了笑道:“倒像是道上朋友。”
  灰衫中年人扭头笑问道:“何以见得?”
  青衫少年含笑反问道:“老人家这是考我?”
  灰衫中年人笑道:“就算是吧……”
  这两位,说来也有点怪,一个称“少爷”,一个称“老人家”,似乎有点不伦不类,使人摸不透他们彼此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这位“老人家”的外表,又根本谈不上老,更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至于这位“少爷”对“老人家”的谈话态度,好像颇为尊敬,但也似乎很随便,同样地令人困惑不解……
  青衫少年笑了笑道:“老人家,我说出来试试看,说得不对时,您可莫要见笑。”
  灰衫中年人笑道:“好,我不笑就是。”
  青衫少年这才沉思着说道:“第一,他们能察觉暗中有人,企图对咱们不利。”
  灰衫中年人“唔”一声道:“第二呢?”
  青衫夕年道:“第二,我点那莫子良家丁穴道的手法,是本门独门手法,他,居然一拍即开,而且,当他拍开那家丁的穴道时,还特别盯了我一眼。”
  灰衫中年人点头赞许道:“少爷,你能注意到这些,已算是可以闯闯江湖了。”
  “真的?”青衫少年目光一亮地道:“老人家放心我去闯扛湖了?”
  灰衫中年人忽然长叹一声道:“少爷,事到如今,不放心也怕不行啦!今天晚上,可能就是咱们分手的时候了!”
  青衫少年身躯一震道:“老人家,您……此话怎讲?”
  灰衫中年人伸手递过一个纸团,道:“你先瞧瞧这个。”
  青衫少年打开纸团一瞧,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林大年,今夜三更,踵府拜候。”
  末尾没署名,仅仅划上两根交叉的白骨。
  青衫少年人目之下,不由张目讶问道:“这是冲着我父亲来的。”
  灰衫中年人点点头道:“不错。”
  “可是,”青衫少年轻轻一叹道:“家父已失踪多年啦!”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他们把我当成了令尊,因为他们认为我是戴着人皮面具。”
  青衫少年接问道:“老人家,您……真的戴有人皮面具?”
  灰衫中年人点点头道:“是的。”
  青衫少年又张目讶问道:“那么,您老本来是谁呢?”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这个,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青衫少年注目问道:“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灰衫中年人脸上掠过一丝凄凉的笑意道:“少爷,我有不能不暂加隐瞒的苦衷。”
  “那么,”青衫少年只好改变话题道:“这两根白骨,代表着什么人?”
  灰衫中年人沉声道:“少爷,今夜三更,你就会知道啦!”
  青衫少年轻轻一叹道:“老人家,都是我不好,如果方才我不炫露那柳叶飞刀的独门暗器,可能不会有什么……”
  灰衫中年人截口长叹道:“少爷,这些都不必谈了,事情迟早都会来的,提前解决,倒也干脆……”
  这时,离城已不过二里许,那密集的人潮,也已变成疏疏落落,夜幕自然也深垂了,目光所及,已可看到南昌城中的万家灯火。
  就当这二位边走边谈之间,官道的草地上,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道:“啊!娘,咱们终于等到啦!”
  随着这话声看,草地上已站起一位白发老妪和一位青衣少妇,夜色迷蒙中,这青衣少妇,赫然就是午后在官道被莫子良所企图劫走的那一位。
  青衣少年与灰衫中年人方自微微一愣之间,那青衣少妇已缓步而前,迎着二人裣衽一礼,并似不胜娇羞地垂首低声道:“相公,今天,小女子多承搭救,并因祸得福,得蒙文大人赐赠纹银百两,小女子无以为报,更不知相公家住在何处,只好偕同婆婆,在这儿等着……”
  青衫少年截口讶问道:“大嫂,难道还有甚需要小可代劳的事?”
  青衣少妇低声媚笑道:“相公误会了,小女子是因受相公洪恩大德,无以为报,才偕同婆婆携带几个鸡蛋,和一只老母鸡……”
  青衫少年再度截口笑道:“些许微劳,算不了什么,大嫂还是带去给这位老人家滋补身体吧!”
  白发老妪抢着说道:“相公,这是我婆媳两人的一点心意,您……可不能不领情。”
  青衣少妇也娇声说道:“相公,拙夫经商外出,小女子妇道人家又不会说话,空有一片感激至诚,却说不出来,您……您可不能见怪呀!”
  青衫少年剑眉微皱间,青衣少妇又向那白发老妪笑了笑说道:“娘,快将老母鸡送上来呀!”
  白发老妪干咳着,颤巍巍地走近乃媳身边,双双向青衫少年走近,一个捉着一只老母鸡,一个提着一包鸡蛋,双手捧向青衫少年,并同声说道:“一点小意思,请相公笑纳……”
  话没说完,灰衫中年人陡地一声沉喝:“少爷快退!”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灰衫中年人的话声未落,那“婆媳”两人手中的老母鸡与鸡蛋已同时飞向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面前,同时四手齐挥,两把雪亮的匕首,和两只奇幻无匹,其势沉猛的手掌,一齐快如电掣地分别向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袭来。
  这“婆媳”两人,身手之高,堪称武林一流高手中之佼佼者,双方距离近在咫尺,又是变出意外地猝然发难,此情此景之下,如果青衫少年二人身手稍弱,就难逃一死。
  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但见星闪电掣中,发出几乎是同时爆出的两声震响和两声惨号,那“婆媳”
  两人,如断线风筝似地,带着一蓬血雨,飞坠三丈之外。
  两人胸前,都插着一把深没及柄,本来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匕首。
  两人身上,也都溅满了蛋黄蛋白和鸡毛鸡血……
  也不知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是用什么手法,能于电光石火之间,将敌人手中的匕首,插进敌人的胸膛,同时并将其震飞三丈之外?
  远处暗影中传出一声冷笑道:“算你们机警,便宜了你们两个。”
  青衫少年剑眉一挑,即待循声飞扑。
  灰衫中年人连忙一把将其拉住,沉声喝道:“不许动!”
  接着,才扬声冷笑道:“阁下既订有三更之约,为何还要施展这种鬼蜮伎俩?”
  暗影中语声呵呵大笑道:“小意思,小意思,林大年!
  这不过是试试你龟缩十多年来,究竟有多少长进而已。”
  语声渐去渐远,终于寂然无声。
  青衫少年不由钢牙一挫道:“好卑鄙的手段!好狠毒的心肠!”
  灰衫中年人笑了笑道:“少爷,贼子们手段的卑鄙,倒是不错,但以方才的情形而论,却还谈不上‘狠毒’二字。”
  “还说谈不上狠毒,”青衫少年接道:“老人家试想:平白牺牲两个手下,仅仅不过是为了要试探咱们的实力……”
  灰衫中年人含笑接道:“哦!原来你指的是这个事情。”
  青衫少年一愣道:“老人家难道还另有所指?”
  灰衫中年人点点头道:“不错,少爷试想,如果方才他们不用老母鸡和鸡蛋,而用毒汁毒粉之类的东西,咱们会有如此轻松吗!”
  青衫少年沉思着道:“老人家,我想,贼子们并非是心肠不够狠,也不是没想到用毒。”
  灰衫中年人笑道:“那么,你以为是什么原因呢?”
  青衫少年接道:“老人家,他们不冒充青衣少妇的身份,不易接近咱们。”
  灰衫中年人连连点首道:“对!对!”
  接着,又注目问道:“少爷,原来你也早就察觉那两人的破绽了?”
  “察觉还谈不到。”青衫少年苦笑道:“老人家,我是因那青衣少妇始终低着头,才不由心有所疑而提高警惕,再加上老人家那及时的一声叱喝,所以才能立施反击。”
  “这就是江湖。”灰衫中年人长叹一声道:“少爷,江湖步步险,今后,你可得随时随地,格外当心!”
  远处一个阴冷的语声接道:“不会再有以后了,林大年,你少*点心吧!”
  另一个沙哑语声道:“二位居然还等在这儿,莫非是看中了这儿的风水……”
  话声未落,青衫少年已冷不防地飞身而起,疾如电掣地循声飞扑,射向十丈外的草丛中。
  身形未落,双掌猛扬,罡风激荡中,传出一声惨叫,那暗中发话人之一,显然已遭击毙而死。
  但也就当此一声惨号发出之同时,三丈外的草丛中也腾起一道人影,冷不防地,向飞射之势业已成强弩之末正向地面飘降的青衫少年,兜头下击,掌力已发,才震声冷笑道:“小狗躺下!”
  好一个青衫少年,他那本已即将落地的身形,陡地横飞三丈,足尖在地面一点,再度腾身而起,反而向突袭他的那道人影凌空下击。
  但那突袭他的人,不但身手高强,也很机警,一袭不中之后,眼看对方已若划空激矢似地向自己扑来,匆促中,连忙疾泻地面,向相反方向疾射而去。
  此人打的算盘很好,不论对方身手如何高强,当身形凌空激射时,决不能立即折转追扑,那么,他这相反方向的飞奔,就算是成功了。
  青衫少年人目之下,似乎根本没做回身追击的打算,仅仅冷笑一声说:“鼠辈,留下命来!”
  叱声中,头也不回地反手屈指轻弹。
  说来也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双方距离,少说也在一丈以上,但青衫少年那么屈指轻弹之下,那个拔足飞奔的人影,头颅突然滚落,冒起一道丈许高的血柱。
  而且,那人的头颅虽已被青衫少年屈指凌空一弹之下,而应指滚落,但他那向前拔足飞奔之势,却并未停止,一直继续向前奔出三丈有余,才仆倒地面。
  幸亏是黑夜,也幸亏方才那些欢迎文逸民的老百姓都已散尽,此刻,已是四野寂寂,看不到一个行人,否则,如果让普通人看到这么一个无头尸体,狂喷鲜血,拔足飞奔,不被吓得昏死过去,那才怪哩……
  就当那无头尸体仆倒地面之同时,沉沉暗影中,响起一个苍劲语声道:“‘天龙御风’,‘弹指夺魂’,果然是林家的孽种!”
  青衫少年一听这“孽种”二字,他那刚刚落地的身形,双目中煞芒毕射,又待循声飞扑。
  这时,灰衫中年人已飘落青衫少年身边,一面摆手制止,一面沉声向对方喝道:“阁下,看情形,你是等不到三更了,既然如此,你就爽快站出来,别尽让些二三流的角色,前来送死!”
  那苍劲语声呵呵大笑道:“你以为老夫是谁?”
  灰衫中年人冷笑一声回道:“你不是白骨老魔上官玄吗?”
  那苍劲语声道:“神君他老人家,是何等身份,对付你这种漏网游魂,哪还用得着他老人家出面。”
  灰衫中年人怒声问道:“你是谁?”
  “老夫是谁,你待会儿就知道。”那苍劲语声接道:“现在,你先行答我一问。”
  灰衫中年人冷冷大笑一声道:“那要看我高不高兴了!”
  那苍劲语声笑了笑道:“我想,你会高兴的。”接着,又沉声说道:“你,明明是林大年的胞弟林永年,却为何要在自己的侄儿面前,故装身份?”
  此话一出,灰衫中年人与青衫少年二人,同时为之一愣,但灰衫中年人一愣之后,立即反问道:“阁下是如何知道的?既已知道这些,方才又为何还把我当作林大年?”
  “方才,不过是老夫故意拿你开开胃而已。”那苍劲语声笑道:“你,是否算是已经承认是林永年了?”
  灰衫中年人漠然地反问道:“是又怎样?”
  那苍劲语声道:“是么,咱们正好算算当年的旧账……”
  这时,那青衫少年才目光深注地接问道:“老人家,您真的就是我那失踪多年的二叔?”
  灰衫中年人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青衫少年几乎是带着哭声道:“老人家,说啊!您为什么不说话?”
  灰衫中年人目蕴泪光,点点头道:“是的,孩子,我就是你的二叔……”
  青衫少年不等他说完,猛跨一大步,伸手搭住林永年的肩膀,目含痛泪地用力摇撼着道:“二叔,这是为什么?……
  这十几年来,您……您忍心瞒着我,还要瞒着我妈……可怜她老人家,一直到死,都不知道您就是……”
  林永年平静地截口接道:“孩子,镇静一点,咱们叔侄两人,先杀掉这些敌人再作长谈吧。”
  原来这时他们的四周,已围聚了二十多个虎视耽耽的敌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正向着他们叔侄冷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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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浴血突围
  林永年目光环扫周围之后,又低声接道:“孩子,白骨老魔手下,都是万恶不赦之徒,待会儿出手时,可不要手软!”
  青衫少年正容点首道:“强儿知道了……”
  暗中那阴冷语声道:“林永年,你们叔侄二人,还不亮出兵刃领死!”
  林永年呵呵大笑道:“多谢阁下提醒。”
  扭头向青衫少年沉声喝道:“志强,为了节省真力,亮剑!”
  “是!”
  “锵”的一声清越龙吟过处,林志强(青衫少年)手中已亮出一把色呈淡紫,长约三尺七八的宝剑来。
  那阴冷语音震声大笑道:“‘紫电剑’已二十年未现江湖,今宵,可值得老夫亲手一斗。”
  话声中,一道黑影,向林志强身前疾射而来。
  林永年怒喝一声:“匹夫躺下!”
  话出身随,飞身横里拦截,“砰”地一声,那道黑影应手震出三丈之外。
  林水年掌势已出,才感觉到上了当。
  原来那道向林志强激射而去的黑影,竟然是方才林志强所扑杀的一具死尸。
  匆促中,林永年凌空激射的身形猛打千斤坠,旋身一声怒叱:“无耻匹夫!”
  就这当口,一个脸色阴沉的黑衫老者,业已乘机飞射林志强身前,展开一串抢攻,口中并呵呵大笑道:“林永年,亏你也算是老江湖了……”
  话没说完,陡地一声惊“咦”道:“这小杂种可并不简单……”
  原来这黑衫老者使的是一枝狼牙棒,而且这狼牙棒显然还是一把不畏宝刀的奇特兵刃。
  狼牙棒本身即具有克制长剑的作用,加上它不惧宝刀宝剑,和黑衫老者高超的身手,更助长他那不可一世的气焰。
  但他接连三式抢攻,都被林志强从容地接过了。
  黑衫老者本来是觊觎林志强的“紫电剑”,才故意以一具死尸愚弄林永年,而趁空想捡便宜,如今事出意外,又怎不教他惊呼出声。
  林永年目光一瞥之下,也不禁惊“咦”一声道:“原来是你!”
  黑衫老者笑问道:“林永年你出此言,你以为老夫是谁呢?”
  林永年冷笑道:“真想不到,一向独来独往,傲岸自高的‘巫山双煞’,居然也做了上官玄胯下的狗腿子。难怪……”
  他的话没说完,另一个灰衫老者,由五丈外疾扑而来,口中并狂笑道:“林永年,既然识得‘巫山双煞’,当知道老夫兄弟,一向是焦孟不离……”
  话声中,夹杂一声“砰”然巨震,两人已凌空互拼了一掌。
  也许是林永年功力高过对方,也许是他占了以逸待劳的便宜,这一掌硬拼,竟然将那灰衫老者,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纵丈八之外。
  原来这一衣黑一衣灰的两个老者,竟是江湖上少数难缠老魔中人物,“巫山双煞”欧阳永、欧阳恒兄弟。
  这两人中,老大欧阳永使狼牙棒,老二欧阳恒使丧门剑,不但心狠手辣,一身功夫也委实了得,因而养成一种目空一切的自大狂,平常连当今八大门派的掌门人,也没放在眼中。
  此刻。竟在林永年手中一招受挫,这口气,教他怎能受得了。
  当下他足尖一点地面之后,立即厉吼一声,再度腾身飞扑,霎时之间展开一场舍死忘生的恶斗。
  这两位方自再度交上手,另一组的林志强与欧阳永二人,业已激战近二十招,而且,欧阳永已露出封挡不住之势。
  以欧阳永的身份地位,竟在一个年轻小伙子面前,支持不住二十招,这消息如经传出江湖,委实是一宗骇人听闻的大新闻。
  欧阳永惊懔交进中,也顾不了其他,当下震声大喝道:“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林志强朗声大笑道:“一齐上更好,免得小爷多费手脚……”
  他的话没说完,已有四个劲装汉子飞身前来,刀剑齐施,一齐向林志强要害处招呼。
  林志强冷笑声中,一招“夜战八方”,惨号连传,四个劲装壮汉中,已告倒下三个。
  但才倒三个,又立即补上三个,前仆后继,竟然一个个视死如归。
  霎时之间,林志强的周围,已陈尸十具以上,而欧阳永却反而退立一旁,变成局外人了。
  这时暗影中有人扬声喝道:“神君有旨,这两个漏网游魂,必须立即格杀,否则,提头来见!”
  正与欧阳恒恶拼中的林永年,闻声之后,冷笑一声道:“欧阳恒,听到了吗,你那主子已在叫你提头回报哩!”
  话声中,“刷、刷、刷”一连三剑将欧阳恒迫退八尺,又敞声大笑道:“一个人,要自己砍下脑袋瓜子,那委实不是味道,老夫做个顺水人情,帮你代劳一下吧!”
  欧阳恒冷笑道:“匹夫,死到临头,还在狂吹大气……”
  但他话没说完,“刷”的一剑,左肩已出现一道血槽,林永年哈哈大笑道:
  “老贼,滋味如何?”
  一旁的欧阳永一面飞身而上,一面冷笑道:“林永年,你也尝尝这个……”
  话声中,两道黑影,径行射向林永年的双目,同时,手中狼牙棒也带起一片锐啸,击向林永年的左肩。
  林永年怒喝一声,闪身避过对方的夹击,同时手中长剑一式“玉带围腰”,于闪身飞射的刹那间,将欧阳恒拦睡斩成两段。
  但欧阳恒临死反击,右手中也射出两道黑影,直取林永年的双目。
  林永年于一剑斩掉欧阳恒之后,长剑一回,架住欧阳永适时击来的狼牙棒,对那两道击向他双目的黑影,竞未加思索地,左掌顺手一挥。
  不料“扑扑”连响中,那两道黑影,竞被他的掌风击破,而化做一片白雾,原来那两道黑影,竟是内贮石灰的两粒蜡丸。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欧阳永撤招飞纵,同时双袖齐挥,将那些漫空飞舞的石灰,*向林永年的双目,口中并厉笑道:“林永年,还我兄弟的命来!”
  林永年方才于大意之下,双目中已中了少许石灰,石灰这东西,一人眼睛中,立即发作,任你功力再高,也无法忍受。
  当下,他但觉双目中火辣辣的,一阵剧痛中,欧阳永的狼牙棒已拦腰扫来,悲怒交进之下,只好凭他那精湛的功力,以“听风辨位”的方法,咬牙接战,一面并扬声大喝道:“志强,当心敌人的石灰暗器……”
  同一时间,欧阳永也震声大喝:“兄弟们!这匹夫双目已是盲瞎,并肩子上!
  剁了他!”
  这时,林志强已被一批强过一批的敌人困住,闻言之后,不由又惊又急地扬声答道:“二叔,我来帮你……”
  话声中,已奋力攻出一剑,一串凄厉惨号过处,林志强已突破重围,振剑向他二叔身边飞扑。
  一声冷笑,划空传来:“小杂种,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去帮别人的忙……”
  话声未落,接连两道黑影,迎头拦截,同时,左右后三面,也有四五道人影,取包围之势,向林志强飞扑而来。
  惨呼阵阵,血雨飞溅中,迎头拦杀的两人,固已死于林志强的剑下,但林志强的飞扑之势,也受到阻滞,而重行陷入四个强敌的包围之中。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
  当林志强驰援未果,自己也陷入包围中时,另一边的林永年,也已在三个灰衫老者和欧阳永的合击之下,濒临险地。
  林永年虽然是当代武林中少数顶尖高手之一,但在骤伤双目,又被强敌围攻之下,却也有左支右绌之感。
  尽管他在悲愤交进,大奋神威中,曾连毙对方七八个高手,但他自己也受了四五处剑伤,而且,伤势虽非要害,却也不算轻。
  更使他心焦的,是眼前不知究竟有多少敌人,不但是杀过一批又补充一批,而且,一批更比一批高强。
  目前,这围攻他的另外三个灰衫老者,其身手之高,比起“巫山双煞”中的欧阳永来,并不逊色,因此,他在双目受伤,周身也伤痕累累中,力战如此四个强敌,其艰苦之情形,自可想见。
  面对如此情况,他心知脱困希望已甚杳茫,当下他心念电转之中,震声大喝道:“志强,别管我!快点突围!”
  话声中,分神了他的听觉,左腿上又中了一刀。
  林志强悲声说道:“二叔,咱们死也得死在一起……
  话出同时,手上绝招连展,已杀开一条血路,向林永年身前冲去。
  但他身形才起,已被一个蒙面老人截住,并冷笑一声道:“小杂种,你认命了吧!”
  林志强在心急他二叔安危之下,对本身的一切,都已置之度外,当下但见他紫虹闪处,怒喝一声:“挡我者死!”
  同时,左手一挥,三柄柳叶飞刀,也电射而出。
  蒙面老者手中长剑一挥,不但将林志强的剑招封住,也同时将三柄柳叶飞刀磕飞,口中并“咦”的一声道:“怪不得你狂,果然有几下子。”
  接着,又沉声喝道:“闪开!由老夫一人对付他……”
  这时,另一边的林永年,又添了三道剑伤,几乎已成了一个血人,但他仍自咬牙苦挡着,并厉声喝道:“志强,你再不突围,就不算林家的子孙!”
  蒙面老人“嘿嘿”阴笑道:“突围,还走得了吗……”
  他的话声未落,两道匹练似的人影,有若殒星下坠似地疾泻当场。
  人影未落,暗器似飞蝗,罡风如潮涌,一齐向蒙面老者招呼,声威之盛,劲力之强,饶是那蒙面老者功力超绝,也不由为之疾退八尺之外。
  那两人身形一落之后,立即向林志强急声说道:“林老弟,快走!”
  林志强来不及向那两人注目,也急声说道:“还有我二叔……”
  话声中,已纵身向林永年那边飞扑。
  但他身形才起,林永年那边已惨呼连传,只见一道纤巧黑影,已挟起林永年飞射而去,只留下一串银铃似的娇甜语声:“娃儿,你只管随那二位逃命,你二叔的一切,自有我照顾……”
  这刹那之间,但见人影飞闪,劲叱连连,至少有五人追向林永年被救走的方向,而那蒙面老人却同时向方自微微—愣的林志强飞扑而来。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劲气潮涌,铁笔纵横,两枝判官笔已成交剪状,向那蒙面老人攻来,加上正面的林志强,蒙面老人顿成三面受敌之势。
  四个人凌空一招硬拼,金铁交鸣,火星四溅中,蒙面老人当场被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二丈之外。
  但他身形才一落地,又立即腾身飞扑,口中并震声大喝道:“‘铁笔双英’,这是文家的余孽,孩子们,并肩子上,剁了他们!”
  这同时,那两个及时支援的不速之客中,也有人震声大喝道:“林老弟,别恋战,咱们闯!”
  另一位却哈哈大笑道:“老贼,既然知道‘铁笔双英’,也该知道文家的独门火器……”扬手一把铁莲子,向蒙面老人掷去,并震声大笑道:“小意思,敬请笑纳……”
  也许是那“文家独门火器”几个字,使得蒙面老人有所顾忌,竟迫得他那凌空疾射的身形,猛然一个急旋,横飘丈外。
  但事实上,那位不速之客,打出的只是一把铁莲子,而并非什么独门火器,因而他这一横飞闪避,却正好中了对方的缓兵之计。
  就这刹那之间,林志强已和那两位不速之客,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沉沉夜色中,但见三道黑影,有若怒矢排空似地,已射向箭远之外的一片竹林中。
  蒙面老人钢牙一挫,一挥手,沉声喝道:“追!”紧接着,一声劲喝遥遥传来道:“罢了!”
  声到人到,蒙面老人面前,已飘落一位羽扇纶巾,身披鹤氅,装扮得有若戏台上的诸葛武侯似的人来。
  此人年约四旬上下,面相清癯,长髯飘拂,虽然打扮得有点不伦不类,倒也隐然具有慑人的威严。
  蒙面老人连忙躬身施礼道:“属下参见国师。”
  装扮不伦不类,这称呼也同样的不伦不类。
  那长髯中年人微微点首道:“免礼。”
  一顿话锋,又目射神光地注目问道:“此间情况如何?”
  蒙面老人垂手答道:“回国师,属下无能,未曾完成任务……”
  长髯中年人截口接道:“这个,暂时不谈,本座要先明了敌情。”
  “是!”
  蒙面老人恭声应“是”后,立即将方才的搏斗经过,扼要地说了一遍。
  长髯中年人听完之后,沉思着问道:“那救走林永年的人,是何来历?”
  蒙面老人道:“属下很惭愧,当时因情况紧急,仅仅看到那纤巧的身材,和听到娇甜的语声。”
  长髯中年人眉锋一蹙道:“那救走林家孽种的两个,你能确定是文家的余孽?”
  蒙面老人恭声道:“回国师,绝对错不了!”
  长髯中年人点点头道:“贵堂虽然探出林家孽种的下落,却未能完成任务,而丧师辱职,功过不足相抵……”
  蒙面老人躬身颤声说道:“禀国师,属下不敢……请求宽恕,但请准予戴罪立功,以便将功折罪。”他,不但语声颤抖,连整个身躯也簌簌地抖动着,其内心的懔骇,不难想见。
  长髯中年人微一沉吟道:“好,本座当在神君面前美言,但本座郑重提醒你,必须在三个月之内,完全任务,否则,本座纵然有心成全,也没法在神君面前启口的了。”
  蒙面老人躬身施礼道:“谢国师,属下自当勉力以赴。”
  长髯中年人沉思着接道:“贵堂如觉人手不够,可以随时申请增派,至于你本人,仍以隐蔽住本来面目为宜。”
  “是!”
  “此间所陈尸体,速以‘化骨丹’化除,不许留下任何痕迹。”
  “是!”
  蒙面老人点首应“是”间,眼前人影一闪,长髯中年人业已破空飞射而去。
  且说林志强与那及时支援的两位不速之客,射人竹林之后,一见没人追来,才绕过竹林,奔向南昌城中。
  林志强也一直到此刻才有工夫向那两位不速之客仔细打量。
  只是这二位都是一袭青衣,一张青疹面孔,显然,两人都戴着人皮面具。
  林志强不由边走边讶问道:“二位大叔,果然是文家的‘铁笔双英?’”
  左边的一位笑道:“不错,老弟,咱们今天还见过面哩!”
  林志强一愣道:“今天?是什么时光?”
  右边的一个接着笑道:“就是今天午后,当老弟痛惩那位莫公子的时候。”
  林志强心中一动地“哦”了一声道:“二位就是文大人身边的……”
  左边的一个含笑接道:“不错,俺们两个,正是文大人身边的王诚、马哲。”
  接着,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王诚,也就是文龙……”
  林志强截口接道:“那么,这一位就是文虎文叔叔了?”
  文虎点点头道:“是的,老弟,‘叔叔’的称呼,委实不敢当,你还是叫我们的名字比较好。”
  文龙也正容接道:“对!目前,最好是叫我们王诚、马哲。”
  林志强摇摇头道:“不!这是礼数。”
  微顿话锋,又低声接道:“二位叔叔,那位文大人,是否就是……”
  文虎低声接道:“不错,那正是你的表哥。”
  文龙也正容接道:“老弟,如果不是你的表哥,他会将御赐的戒指送给你吗?”
  林志强不由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我总算又多了几位亲人。”
  接着,又蹙眉问道:“二位叔叔,你们怎会瞧出我的来历的?”
  文虎轻轻一叹道:“老弟,这事情真是说来话长,咱们且回到客栈后,再作详谈……”
  盏茶工夫过后,三人已进入南昌城中首屈一指的“嘉宾别馆”中。
  文龙、文虎,已包租了这客栈中环境最清幽的一个独院。
  三人盥洗更衣之后,店小二已送上精美的晚点,可是,林志强面对这色、香、味俱全的点心,却无心下咽。
  文龙人目之下,不由讶然问道:“老弟,怎么不吃东西?”
  林志强愁然地道:“我在想二叔……”
  文龙含笑接道:“老弟,你二叔仅受皮肉之伤,又有人救走,不会有甚问题的。”
  林志强目蕴泪光道:“方才,我听到他们说,二叔已中暗算,双目受伤……”
  文虎不由截口接道:“怪不得,以林二侠的身手,居然会受伤。”
  文龙也长叹一声道:“真想不到贼子们会提前发动,以致使咱们兄弟迟了一步……”
  林志强接问道:“二位叔叔,是否认识那救走我二叔的人?”
  “不认识。”文龙蹙眉接道:“但听她语声,必然是你的长辈无疑。”
  林志强沉思着接道:“二位叔叔,怎会及时赶来救援的?”
  文虎笑了笑道:“老弟,当你今天午后惩治莫公子的家将,露出柳叶飞刀的绝技时,文大人与俺们两个也正杂在人丛中,当时曾听到有人以黑话下令,断定你是林家后人,并决定今夜三更,发动突击。当时,我还有点将信将疑,但当我于稍后代解莫府家将被制的穴道时,由制穴的手法上,才确定你委实是林家的后人,所以才有以后的这些行动。”
  林志强方自轻轻一叹间,文龙却长叹一声道:“想当年,文、林两家,跺跺脚也能使扛湖颤动,想不到如今……唉!”
  “对了!”林志强注目问道:“文家表哥,怎会进入官家的呢?”
  文虎苦笑道:“老弟,这是逃避敌人耳目最好的办法,也是最安全的避难所呀!”
  林志强接道:“听说当年姨夫家全家遇难,却想不到表哥还居然活在人间!”
  “说来这也算是天意。”文虎含笑接口道:“当时,文大人正被乳母抱往隔壁串门子,才幸逃一死。”
  文龙却轻轻一叹道:“至于俺们两个,则是先一天奉派出差,才留下这条老命……”
  林永年接问道:“文表哥会不会武功?”
  提到武功,文龙不由精目一亮道:“好教老弟得知,你表哥不但文武双全,而且武功成就,决不在当年的文大侠之下。”
  林志强笑问道:“那他的武功是谁教的?”
  文虎接道:“老弟,事情是这样的,当我们两个出差途中,听到那不幸的消息时,立即改装易容,兼程赶回,经过多方暗中打听,才找到现在的小主人,也幸亏俺们两个平常知道老主人存放武功秘笈的所在,终于在破瓦残垣中,找出那只铁盒,费尽心机,才避过白骨魔君手下的耳目,逃往北京,一直到如今。”
  林志强幽幽一叹道:“我想立即见见表哥。”
  文龙低说道:“老弟,你表哥天亮之前,一定会到这边来的……”
  文虎忽然低声沉叱:“噤声!”
  同时,并扬掌将案头灯火击灭。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冷峭的语声道:“够机警,只可惜道行还太差。”接着,又沉声说道:“快点开门,我问几句话就走,决不难为你们。”
  文虎沉声问道:“阁下是何方高人?”
  那冷峭语声道:“不敢当‘高人’之称!严格说来,我该算是你们的敌人,不过,我已说过,决不难为你们,只问几句话就走。”
  说话间,文龙暗中一打手势,三人已悄然亮出了兵刃。
  但这动作,似乎没瞒过那门外的不速之客,只听他话锋一转道:“别舞刀弄剑的,凭你们三个,再苦练十年,我也不屑对你们动手!”
  林志强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话声中,已扬手击出七把柳叶飞刀。
  他这掷出飞刀的手法,真不愧是武林一绝。
  七把飞刀都是同时发出,但其中四把是破门而出,另外三把却由宙口射出,绕射门外人的侧背。
  当正面四把破门而出,发出“咚咚”震响时,其余三把,恰好回旋侧袭,可算得上是大出意外,令人防不胜防。
  但门外那位不速之客,委实高明得出奇,尽管林志强发射飞刀的心思和手法,堪称高绝,却对那位不速之客莫可奈何,只听他冷冷一笑道:“娃儿委实已获林家真传,可喜可贺。”
  接着,又沉声道:“你们这种待客之道,不辱没文、林两家往昔的声威吗?”
  文龙冷然接道:“阁下既然自称并无恶意,有什么要问的,就请问吧!”
  门外那冷峭语声道:“‘铁笔双英’,以往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想不到却是胆小如鼠之徒。”
  文龙沉声说道:“不管你怎么相激,除非你表明身份,我们是不会开门的。”
  文虎也接着道:“阁下既然是道上人,又知道文、林两家的过去,当然也该知道目前南昌城中的情况……”
  “少废话!”门外人冷然截口道:“我如非谅解你们的处境,早就破门而入了。”
  林志强一挑剑眉道:“二位叔叔,既是如此,就让他进来吧!”
  门外语声接道:“不错!虎父无犬子,这才有点林家子孙的气概。”
  听语声,这几句话,倒是由衷的赞美。
  这时,文龙已戒备着将房门打开,只见一位全身黑衣,只留一双精目在外,分不出年龄性别的黑衣怪人,正目光炯炯地向室内打量着,一面并似笑非笑地道:“要大方就大方到底,燃灯!”
  文龙扭头喝道:“老二,燃灯。”
  文虎晃燃火摺子,将案头烛火点燃之后,文龙才摆手做肃客状道:“阁下,请!”
  黑衣怪人缓步入室,顺手将房门关好,左手却将七把柳叶飞刀还给林志强道:“娃儿,还给你,以后,可别不分敌友,动辄就用这劳什子。”
  林志强接过飞刀,讪然一笑道:“阁下是……”
  黑衣怪人径自坐在一张木椅上,一面冷然截口道:“娃儿,论年纪,论辈份,你都不配在我面前用这‘阁下’二字。”
  林志强不由一挑剑眉,抗声说道:“难道还要我尊你前辈不成!”
  黑衣怪人道:“尊我一声‘前辈’,也不为过分,不过,目前你我之间,还是干干脆脆称为你我比较好。”
  林志强不由一愣道:“你是冲着我而来?”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林志强接问道:“你既然自称是敌人,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这敌人,可有点奇特。”黑衣怪人笑了笑道:“娃儿,现在是我问你,可不许你发问!”
  林志强剑眉一挑间,黑衣怪人又抢先接道:“别不服气!
  娃儿,别说是你,纵然是你父亲和你二叔,也不能不听话。”
  林志强星目中寒芒一闪道:“我父亲是你杀的?”
  黑衣怪人笑道:“娃儿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如果是你的杀父仇人,还会留下你这个祸根吗!”
  不等对方开口,又长叹一声道:“娃儿,你们林家的事,委实太复杂了,一直到目前,连我也还一直被蒙在鼓中。”
  复顿话锋,又轻轻一叹道:“比方说,你二叔为何要离家出走,一隐就是一二十年?”
  林志强一愣道:“这就是你所要问的问题?”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不错。”
  林志强苦笑道:“你这一问,算是问道于盲了。”
  黑衣怪人目光深注地道:“难道你二叔一直没跟你说过?”
  林志强苦笑道:“不瞒你说,我也一直到今天天黑时,才知道他老人家就是我的二叔。”
  黑衣怪人讶然地道:“那么,在你们隐居南昌时这一段日子中,他用的是什么身份?”
  林志强道:“是仆人,是管家,同时,也是传授我武功的师父。”
  “奇怪?”黑衣怪人注目接道:“他是怎么自圆其说的?”
  林志强沉思着道:“当他老人家来到我家时,我才不过五岁……”
  黑衣怪人截口问道:“你今年几岁?”
  “十八。”
  “那么,他一直以这奇特的身份,在你家中呆了十三年?”
  林志强点点头道:“大概是的。”
  黑衣怪人沉思着接道:“十三年?那么,他是在神秘离家三年之后,才回来的?”
  “这个,我倒不清楚。”林志强接道:“我只记得,当我略懂人事时,我母亲告诉我,他老人家是拿着先父的遗物和武功秘笈,来到我家的。”
  黑衣怪人接问道:“令堂还健在?”
  “不!”林志强长叹道:“老人家已去世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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