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诸葛青云 Zhuge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9年1996年)
夺魂旗
  作者:诸葛青云
  第一章 乾坤五绝
  第二章 无字真经
  第三章 云台双恶
  第四章 同舟共济
  第五章 天池盛会
  第六章 穷家帮三异丐
  第七章 谁真谁假
  第八章 逞奇斗胜
  第九章 参究推寻
  第十章 逞奇斗胜
  第十一章 何来第四夺魂旗
  第十二章 恩仇变幻
  第十三章 惊魂之剑
  第十四章 似曾相识
  第十五章 奇峰迭起
  第十六章 武夷赴约
  第十七章 罗刹神幡
  第十八章 断肠人之谜
  第十九章 画舫较技
  第二十章 世间多少断肠人
  第二十一章 是仇?是爱?
  第二十二章 柔肠寸折
  第二十三章 咫尺天涯
  第二十四章 初试神功
  第二十五章 生死边缘
  第二十六章 惺惺相惜
  第二十七章 祥云夫人
  第二十八章 天作之合
第一章 乾坤五绝
  天上没有飘着一朵云,却飞着许多鸟!
  地上没有长着一根草,却躺着许多人!
  黄……
  这里是玉门关外的“白龙堆”,又名“库穆塔格沙漠”。
  虽然比不上大戈壁那样的瀚海流沙,无垠无际,但也日连云白,沙入云黄,任凭多好的千里明驼,或追风良骥,三两日间,休想走得出这片漠漠黄沙之外!
  天尽头处,一抹苍黄之中,现出了两点白影,越来越大,渐渐地看出了是两匹白色骏马,东向疾驰!
  马上人一老一小,老的约有五旬开外,一身淡灰色的葛布长衫,修眉细目,五绺须飘拂胸前,神态清奇高雅!
  小的一个,才只十四五岁,但相貌灵秀已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开阖之间,竟也炯炯生威,神光不可逼视!
  驰骤之间,少年手中马鞭遥指长空,偏头问道:“师傅!你看天上飞着那多的食尸鸟,难道地上躺着的那一片,全都是死人么?”
  老者皱眉说道:“既然遇上,就是死人,也应为之掩埋,活人则更该援救,灵儿,你去把那些恶鸟赶走!”
  少年裆中使劲,白马加速前驰,到了躺着的那群人切近,挥手撤出数十枚青钱,惊得那些盘旋不去的食尸恶鸟,振翼高飞入云,然后往地上略一观看,策马回头,迎向老者叫道:
  “师傅!果然是堆死人,里面又有和尚,又有老道,约莫十几个呢!”
  老者闻言面带诧色,催马上前,仔细一看,益发惊奇说道:“咦!‘少林’智镜禅师、‘武当’守一道长、‘钱塘双杰’、‘长白八雄’,这些武林中,天南地北……”
  少年突然叫道:“师傅!你看这些死人横七竖八的,不是故意摆成像一面展开的旗子么?”
  老者闻言大惊,注目看时,果然那些尸体,粗看上去,好似随地乱躺,杂乱无章,但细一观察,确是经人故意布置,摆成了一面展开的旗帜模样!
  老者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一面继续细察看尸体,一面口中叫道:“灵儿!你下马顺着这具被摆作旗杆尖端,‘武当’守一道长尸体头顶的方向,走上九九八十一步,驻足细看附近可有什么特殊之物?和它的大小数量,但绝对不准触碰,快些回来,告我知道!”
  少年听师傅这样说法,心中疑惑不解,照着所说方向,一步一步,向东北数去。
  老者把地上的一十二具遗尸,整个端详一遍,均看不出丝毫伤痕,只在每人的口角之间,发现微沁一点血迹!
  老者俯身拨开一具死尸嘴唇,心中不由一惨,原来死尸口中,满含紫黑血块,但未及喷出,人已死去!
  接连查看数尸,尸尸一样,老者心头已自雪亮,双眉紧皱,自语说道:“这事太怪了!
  难道真个是他?……”
  自语未毕,少年已自跑回,向老者说道:“师傅!我顺着这位道长遗体的头顶方向,走了九九八十一步,仔细察看,除了在黄沙之中,插着三面七寸来长,画着一个黑骷髅头,和两根白骨的红色小旗之外,再没有其他物件!”
  老者双眉越发愁皱,一语不发,挥手示意少年上马,猛加鞭策,绝尘飞驰!
  少年闷了一肚的哑谜,几度要想开口,都被师傅的严肃神色和忧郁目光,吓得噎了回去。
  八蹄翻飞,直望甘肃、新疆交界的玉门关奔去!
  这老者名叫谢东阳,一身武功,超群拔俗,因为久隐南疆,得号“南疆侠隐”!少年叫做上官灵,本籍逝江,因随父作吏南疆,不幸到任不久,父母双亡,被谢东阳爱他根骨灵慧,收为弟子,传授生平武学!
  这次是因上官灵武功已有小成,谢东阳特地带他游览中原,见识见识故园风物。
  二人拼命策马,直到进入玉门关内,谢东阳回望来路,黄沙漠漠,杳无人踪,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十余年未履中原,不想才到‘白龙堆’上,就遇见这等奇事,实在太险!”
  上官灵见师傅开口便说“太险”,不由诧异问道:“师傅!我们在‘白龙堆’上,只看见几只食尸鸟,十二个死人和三面红色小旗,险在哪里?”
  谢东阳苦笑二声,还未及答他所问,忽然看见远远跑来一匹青色骏马,马上人白须飘拂,身材雄伟,穿着一件古铜色的大褂,面貌虽未看清,但身形太熟,不由脱口叫道:“马上来人可是‘银须剑客’方百川兄?小弟谢东阳在此!”
  白须老者闻声,马行更急,霎时便到面前,纵声哈哈笑道:“谢贤弟一向可好?十多年不见,想煞方百川了!”
  说完,见他与上官灵,全身上下满是尘沙,不由诧声问道:“谢贤弟因甚急事,如此狂驰,可否为我一道?”
  谢东阳苦笑说道:“此事委实太奇!百川兄,小弟虽然十余年未到中原,但那‘乾坤五绝’,不是已有二十多年,未现江湖,且听人言,大半均已考试去了么?”
  方百川微微一愕,手指来路说道:“离此廿里左右,有一小镇我虽有急事在身,但与贤弟这多年不见,无论如何,也要抵足—宵,明天再走,我们有话,且到旅店之中,消消停停地说!”
  遂策马回头,陪同谢东阳、上官灵,到那小镇旅店之中投宿。
  客店甚小,店家送来酒菜,彼此就在房中随意饮酌。
  谢东阳命上官灵见过方师伯,方百川仔细端详,不由赞道:“此子根骨极佳,贤弟务须好好调教,将来必是一朵颇为出色的武林奇葩,不过你带他游原,却有点不是时候,可知近来中原武林人物,个个是尽量敛刀藏锋,韬光养晦,不肯轻易抛头露面,以求避免来自无端的杀身横祸么?”
  谢东阳诧道:“这是何故?”
  方百川道:“近半年间,有三个脍炙人口的故事,震慑了整个武林,平常那些睥睨叱咤,不可一世黑白两道英雄人物,个个旦夕且危,不知道在哪一天,无边厄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谢东阳越听越奇,问道:“这是三个什么故事?竟有如此威力,方兄请讲!”
  方百川夹了一块牛肉,慢慢咀嚼,举杯就口说道:“贤弟方才问起‘乾坤五绝’,你对这五位神出鬼没的武林奇人,还记得么?”
  谢东阳饮了一口酒道:“‘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这五位绝世高人,怎会忘却?”
  方百川又复问道:“五绝之中的互相功力高低,贤弟听说过么?”
  谢东阳道:“详情小弟不知,听江湖传言,五绝之中,若论真实功力,似以‘南笔’,略高一筹,但飘忽无迹,喜怒无常,和诡异无伦,却得数‘夺魂旗’为第一!”
  方百川点头笑道:“贤弟所说不差,我所说的三个故事,就全出在这飘忽无迹,喜怒庞常,诡异无伦‘夺魂旗’的身上!”
  谢东阳想起“白龙堆”上所遇,犹觉惊心动魂!但暂时隐忍不提,只是催着方百川快说!
  方百川又饮了一杯说道:“第一个故事是:当年‘乾坤五绝’,在峨眉金顶,互较绝艺,一直斗了五日五夜,几乎全都把真力耗尽,仍然分不出胜负输赢,彼此协议作为—律平手,停止比斗!并各运神功,把自己的代表暗记,刻在一块大石之上,永留纪念!刻完以后,‘惊神笔’的刻痕,要比其他四绝表记,稍深三分!所以江湖传言,‘乾坤五绝’虽然高下难论,若从这一点看来,‘南笔’要持久耐战的真力方面,仍要略为高出少许!这一次比斗之后,‘乾坤五绝’足有二十多年,不仅未在江湖行走,连生死都不为世晓!但在半年之前,峨眉金顶刻有五绝表记的那块大石,被人把‘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的表记,一齐毁去,只留下了‘夺魂旗’巍然独存!”
  “这是何人所为?纵然‘夺魂旗’再度出世,似也不应该如此狂妄,方兄请讲第二个故事!”
  方百川喝了一口酒道:“东南几省的绿林魁首,应推何人,贤弟总该记得?”
  谢东阳略为思索答道:“可能要算那东海巨盗,以凶残狠毒著名的‘金蛟岛主’鲍长雄!”
  方百川“嗯”了一声,点头说道:“鲍长雄威震东南,声势极大!但有一次出海做案,回岛以后,竟发现所乘‘金蛟巨舟’的船头之上,被人用鲜血画了一面‘夺魂旗’!鲍长雄一来睥睨已久,二来‘乾坤五绝’隐迹多年,声威渐弱,又倚仗着手下人多,所以并未怎的放在心上,哪知就在当夜,鲍长雄本人,和他的贼妻贼子,以及手下几个极恶穷凶的江洋巨盗,被人扫数杀光!‘金蛟岛’的一帮强人,也从此散伙瓦解!”
  谢东阳倾杯拊掌说道:“鲍长雄称霸东海多年,两手血腥极重,除却此人,造福良民不少,倒是一件莫大功德!这位‘夺魂旗’,此事办得并不坏呀!”
  方百川苦笑说道:“这位魔君,就是这样不可捉摸!金蛟盗穴被摧,鲍长雄全家被杀之事一传,江湖中正要对‘夺魂旗’,恢复昔日的崇敬之时,突然又复出了一件怪事,”
  谢东阳听得正有趣,急忙问道:“方兄不要乱卖关子,哪有这多怪事?快快请讲!”
  方百川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件怪事,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个故事,也就是我奔驰千里,仆仆风尘去往新疆,而巧在此地与贤弟相遇的原因所在!”
  谢东阳闷葫芦越听越深,一迭声的催着方百川快说!
  方百川摇头叹道:“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今年六十有四,早已不涉江湖恩怨,封刀归隐,安享余年!武林中不论黑白,两道,均因此老昔年行道之时,重人轻己,仁义如天,一齐对他异常敬重!但月前怪事突来,常子俊老妻早亡,生有三子一女,一连两日,长次二子,均在睡梦之中,天灵盖上,插着一支三寸来长的‘夺魂旗’,丧失性命!这—来常子俊父子情深,目眦皆裂。他也不怕什么‘乾坤五绝’的名望避忌,因仇人手段太毒,不愿贻祸他人,所以根本不向任何好友求助,只命三子常义,和幼女常碧云,端正好了家传独门暗器‘太阳神针’,自己也把封藏多年的一柄吴钩剑取出,父子女三人,坐以待旦,要等‘夺魂旗,再来之时,与其一死相拚!但等到鼓打三更,丝毫形影不见,常义好端端地亦自仆倒气绝,头顶之中又插了一支不知所来追魂夺命的‘夺魂旗’!不过这次旗上附有一个小小纸卷,‘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齐亡,气急晕绝!还是常碧云姑娘,一面救醒老父,一面强忍悲愤,看那纸卷,原来‘夺魂旗’说是忽有急事待办,暂且宽他父女三月死期,到时必当再来,他们常氏一家,休想留一活口!碧云姑娘看完,瞒着老父,暗暗通知常子俊的几位生死之交,包括愚兄在内,彼此计议之下,觉得只有乘这三月限期,赶紧分头邀人助阵。
  不过像‘夺魂旗’这类对头,寻常武术之士,请来无异拉人下水,一齐送死!所以虽说分类邀人,其实极难着手!愚兄想‘乾坤五绝’之中的‘西道’天痴道长,昔日与我有段渊源,‘夺魂旗’,既然再现江湖,何妨走趟阿尔金山天痴道长的旧居之处,倘或此人尚在,请得来时,我老友‘皓首神龙,常子俊和他女儿常碧云的性命,就有几分保全之望!所以日夜兼程,才在这玉门关内遇到贤弟!”
  谢东阳摇头说道:“方兄幸亏遇到小弟,不然不但空劳跋涉,甚至可能发生意外凶危,也说不定呢!”
  这回轮到方百川惊诧起来,皱眉问道:“贤弟何出此言?”
  谢东阳答道:“小弟这趟东游,就是为了要带我这徒儿见识见识中原武林的高人绝学!
  路过阿尔金山,哪有不去参拜天痴道长之理?但白白翻越了多少峻岭崇峰,找到天痴道长的茅棚之中,只见蛛网尘封,哪有人迹?这还不关紧要,令人惊奇的是在‘白龙堆’沙漠以内,竟发现‘武当’守—道长、‘少林’智镜禅师、‘长白八雄’、‘钱塘双杰’的十二具遗尸,被人摆成了一面展开的旗帜模样!我反复猜测,想到‘夺魂旗’身上,遂命灵儿按着他的昔年规例寻找,果然发现了三面小‘夺魂旗’插在沙地之中!”
  方百川瞿然惊道:“这‘夺魂旗’果真诧异无伦!他是怎样把这十几位天南地北的武林健者诱来,害死在‘白龙堆’上!”
  谢东阳也是瞠目莫知所对,上官灵听了半天,在旁插嘴问道:“师傅!那‘夺魂旗’害死那多人后还要插三面红旗在沙地上作甚么?”
  谢东阳还未及答,方百川已先说道:“那‘夺魂旗’定有规例,杀人之后,若不留红旗,随时皆可收尸,否则就要照他所留旗数,陈尸几日,譬如你在‘白龙堆’上,看见他在沙中,插了三面红旗,就表示那十二具尸体,一定要三日之后,才准收埋!倘若期前有人妄动……”
  话犹未了,听得店主人在门外责怪伙计,不该在墙上乱画!
  谢东阳、方百川同时心中—动,走到店外一看,不由心头腾腾乱跳。原来店房粉墙之上,被人画了一面旗帜,当中赫然又是一个骷髅,及两根交叉白骨!
  方百川双眉紧皱,吩咐店主人不要大惊小怪,夜间更须约束店伙,静静安眠,无论有甚响动,不可惊扰!店中任何损失,均由自己负责!这墙上所画,也由它自去,暂时不可涂擦!
  边荒一带,异人颇多,店主慑于方百川的气宇神情,只有唯唯应命!
  回到室中,谢东阳愁眉深锁,向方百川问道:“方兄你看,这算是从何说起?店中别无其他旅客,墙上‘夺魂旗’分明是为我们而画!但小弟师徒,与中原武林,素无恩怨,怎……”
  上官灵见师傅这等愁急,不解问道:“师傅,那‘夺魂旗’摸上去软绵绵,轻飘飘,就是一根竹棍上面,绑着一块红绸,有甚可怕?”
  谢东阳闻言大吃一惊,寒脸急声问道:“灵儿讲老实话,你在白龙堆上,动过那‘夺魂旗’没有?”
  上官灵见师傅发怒,嗫嚅说道:“我看那旗子作得精致好玩,拔了一面带来……”
  谢东阳钢牙猛挫,右掌一扬,但看见徒儿那副天真神态,忍力未发,“咳”的一声长叹,一拳捶在桌上,震得酒倒盘翻,切齿说道:“初次带你历练,便闯下如此滔天大祸!你拔了这一根‘夺魄旗’,害得我师徒惨死不说,连你方师伯也牵连在内,却叫我怎生交代?”
  上官灵从师十年以来,从未受过一句疾言厉色,听谢东阳如此怒骂,不由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方百川知道事已至此,急怒无用!他到真和这上官灵投缘,拍拍他肩头慰道:“上官灵侄不要害怕,把你拔来的‘夺魂旗’,给我看看!”
  上官灵从怀中摸出一面红色的小旗递过,方百川反复广看略为思索,向上官灵道:“贤侄去向店家借点笔墨使用!”
  上官灵出房自去,方百川向谢东阳笑道:“稚子无知,贤弟何必气恼?!我们老兄弟均是五十许人,真若在此边荒并骨,渐也不是一件憾事!不过任凭他‘夺魂旗’威震天下,名列‘乾坤五绝’,但你我兄弟数十年的精纯锻炼,也不见得就庸劣到一筹莫展,束手待毙程度!”
  谢东阳双眉一挑,英气勃发,朗声说道:“谢东阻并不是贪生怕死之流,我不过因方兄为了与我叙阔,才被劣徒所累,牵入这场重大风险,心中太已歉疚……”
  方百川不等谢东阳说完,接口笑道:“你我道义生死之交,贤弟不必再讲这些,我方才想出一计,倘行不通时,你我今夜就拚着肉成血水,骨化飞灰,也要斗斗这震慑天下的神奇人物!”
  说完竟把手内那面“夺魂旗”,一折一撕,成了两半。
  谢东阳瞠目惊奇,正欲问故,上官灵业已借得笔砚回房,方百川拿起撕成两半的“夺魂旗”,笑向上官灵道:“贤侄随我到店外一行!”
  谢东阳满腹疑云,不知道方百川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也自随出观看!
  此时天色已晚,这旅店是在小镇东南,镇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家,街头已自一片沉寂!
  方百川在那店墙以上,画有“夺魂旗”之处,举起手中两片残旗,暗运内力,把旗插入墙缝以内,然后从上官灵手中,取过笔砚,竟在所插“夺魂旗”上方,大大画了一枝云拂!
  那云拂画得与普通所用,略有不同,拂柄甚短,但拂尾却长得有点过份!
  回到屋中,谢东阳皱眉问道:“方兄!你这‘画龙震虎’之计,能有效么?”
  方百川摇头苦笑说道:“这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治而已!我因地处西陲,离天痴道长所居的阿尔金山,不算太远,‘夺魂旗’竟敢在白龙堆上,任意伤人,天痴道长如未羽化超升,仍在人间,出面与他周旋,并不是太不合理!所以才画了代表天痴道长的表记‘长尾云拂’,不管有用无用,至少‘夺魂旗’在动手之前,必然会存上几分顾忌,对我们总有利无害!”
  谢东阳见方百川虽然脸带愁色,但仍镇定异常,遂也把生死二字丢开,哈哈笑道:
  “‘夺魂旗’昔年本已威震宇内,二度出世以来,听那几桩故事,声势更足慑人,小徒与方兄,对他所留信物,居然一个敢拔,一个敢毁,今夜如可安然度过,到得中原,这‘玉门关巧骗夺魂旗’,到足为武林中的一段佳话呢!”
  方百川只是连连苦笑摇头,三人把兵刃暗器,一齐备妥手边,静坐调神,以待大敌!
  一直等到五更将尽,“夺魂旗”音讯杳然,方百川与谢东阳,深知这“夺魂旗”向来寻仇杀人,均在三更至五更之间下手,绝无过迟或过早例外!
  此时时限将到,人未见来,难道方百川所画“西道”表记“长尾云拂”,居然有此灵效?
  越是只剩下这刹那光阴,方谢二人心情,越是沉重!感觉到每一分一秒,均在死亡威胁之中,且对手过分神奇,从往例看来,来不知其所来,去不知其所自去,连意图拚死一战,都有点大容易。
  上官灵却初生之犊,不畏猛虎,他才不管什么“乾坤五绝”“夺魂旗”坐在长凳之上,背倚墙壁,睡得香甜已极!
  晨鸡一唱,东方微白,二人心内顿宽,知道业已度过一次难,彼此额手称庆不已!
  方百川远奔新疆之故,就在于求请天山天痴道长!但听谢东阳说是已先率徒去过,天痴道长不在阿尔金山旧居之内,当然不必再行徒事跋涉,—问谢东阳师徒,并无固定去所,遂邀他们一同先回吕梁山老友“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处,看看其他分头求助之人请来了多少高手?再作决策!
  谢东阳师徒自无异议,三人一齐策马向东,走到日正当中,正好是在“哈拉湖”边一片密林之处。
  入林不远,便看见一颗大树的树干之上,插着一面七寸来长的红旗,迎风摆拂!旗上所画的骷髅白骨,触目惊心,正是昨夜曾使人提心吊胆,但终于未曾对到的“夺魂旗”,今天居然又在此处出现!
  谢东阳这一惊非同小可,勒缰停蹄,向方百川说道:“方兄,‘夺魂旗’不是自订规例,再重的冤仇,也必在每夜三更至五更之间,追魂夺命!怎的此时此地,突现此旗,难道像他们‘乾坤五绝’这等人物,竟也自食其言,破例行事么?”
  方百川眉头深皱,说道:“这‘夺魂旗’二度出世以来,行径较前更为不可捉摸!我们还是……”
  —语未毕,树林深处,突然传出一种极细极低,但又一字一字,极为清晰的语声说道:
  “无知鼠辈!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拔我神旗之后,居然竟敢撕毁,并还假借天痴老杂毛之名,弄那玄虚!怎不想想,就是老杂毛亲自在此,他那点本领,也不过只配念念经,捉捉鬼,一样看不在我的眼内,屡屡犯我规例,死不容道,昨夜我不过因事未来,今日特地抽出片刻光阴,在此相待!‘阎王注定五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这几夜,我因夜夜有事,对你们格外施恩,改在白日行诛,免得死后坠入黑暗地狱,腐草秋萤,不必妄自张致,还是等死的好!
  须知这种机缘,已太难得,死在‘夺魂旗’下之人,多少是算有点福份的呢!”
  跟着便是一阵森森阴笑,笑声就和方才的语音一样,又低又细,宛若一缕游丝,飘扬空际,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慑人力量,听去不由心神皆悸,毫发齐竖!且笑声极长,好似从不换气,并还飘忽无定,忽似在东,忽似在西,忽似就在近身林木梢头,忽似远在十丈之外!
  三人三骑,简直便如被这笑声,包围在内!
  方百川、谢东阳自一闻林内语音,便已率领上官灵,翻身下骑,各亮兵刃,护住当胸留神戒备!
  林内人语音一停,笑声一发,方百川、谢东阳万念俱灰,因为久知这是“夺魂旗”最著名的“勾魂阴笑”,不遇深仇大敌,从不轻发!这次大概因是自己撕毁他成名表记,怒极而来,才把一行三人,当作了无比深仇看待!照他往例,“勾魂阴笑”一停,杀手立至,并还处置得极其惨酷!
  但人处必死之地,心境反而泰然,谢东阳拉着爱徒上官灵,招呼方百川,背靠一株合抱巨树而立,这样可以免去后顾之忧,专心防御前方,注意正面攻击!
  “夺魂旗”所发“勾魂阴笑”,越笑越低,渐渐到了似有似无程度,方谢二人知道惨辣毒手瞬刻即至,越发纳气凝神,屏息静虑,随着飘忽不定笑声方向,严密注视!
  上官灵为这“夺魂旗”,挨了师傅一顿怒骂,早就恨在心头!此时见他人不露面,就凭一阵森森阴笑,把师傅和方师伯,弄得那等紧张,他哪里懂什么笑声一停,毒手立至,竟自高声叫道:“‘夺魂旗’!你是个什么东西!光会躲在林中鬼笑,有本领的出来比划比划!”
  话完,似乎隐隐约约听得身后林中,有人低低说了一个“好”字!
  这时,“夺魂旗”的“勾魂阴笑”已收,但却未见有甚毒手发出,只由当空轻飘飘地落下三张树叶,每一张树叶之上,均插着一枚三寸金针,金针上面,缠着一条小小红绸,其中有一条红绸随风摆拂,上面赫然又画的是那使人触目惊心的骷髅白骨!
  三人正在莫名其妙,身后林中,又是—阵笑声传出!
  但这笑声,与先前所谓“夺魂旗”的‘勾魂阴笑”,截然相反!“勾魂阴笑”是越笑越低,越笑越细,后来所发笑声,却是越笑越高,越笑越洪!“勾魂阴笑”是森冷凄厉,慑人心魄!后来所发笑声,却是激昂苍壮,裂石穿云!
  一阴一阳,一柔一刚,先后两种笑声,相映成趣!但也把方百川、谢东阳及上官灵三人,笑了个一头玄雾,满腹疑云,呆呆莫知所措!
  高洪长笑一停,先前“夺魂旗”的那种细如蚊哼,冷酷无情的语音,又自说道:“想不到老杂毛居然真在此间,看在你的面上,对此三人,暂宽刑诛,我因急事少陪,老杂毛如若有兴,何妨也逛逛中原,找那几个老不死的,再来一次比斗,看看这二十多年岁月,彼此可曾闲度?”
  语音一收,双方均无声息,方百川这时才恍然大悟,自己弄假成真,画了一枝“长尾云拂”,居然真把“西道”天痴道长引出!
  不由大喜过望,又复静候多时,林内仍是一片死寂!方百川渴望能得见天痴道长,好邀去为老友常子俊消灾解厄!但这久不见出林,恐怕像他们这等奇人,专门喜欢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故弄玄虚,避不见面,遂赶紧向林内大声叫道:“天痴道长!方百川数千里远来,有要事相求,道长请出,容我一见!”
  空林悄悄,哪有应声?方百川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人已早走,不由长叹一声,转身拾起那方才为自己一行,消灾度厄的三片树叶,只见树叶上所插之三支小小“夺魂旗”,简直就是三枚三寸来长的金针,针上卷着少许红绸,展开看时,红绸之上,全是画着同样的一个骷髅,两根白骨!
  方百川不由向谢东阳摇头叹道:“贤弟,你我这身功力,自以为业已不弱,哪知和这‘乾坤五绝’相较,差得委实太远!‘夺魂旗’发那‘勾魂阴笑’之时,竟如四面八方,同时并作,凭我们耳目之力,连人家究竟人在何处,都摸不准!这三枚小小‘夺魂旗’,是何时发出!也不自知,若非天痴道长的三片树叶,作了渡厄仙舟,我们死得岂不太糊涂了?”
  谢东阳南疆练艺多年,何尝不是颇为自负?先虽为“夺魂旗”凶名所震,其实心中原想逼到不得已时,就竭尽胸中所学,拼上一拼,也未必便真准死无救?
  但此时亲见对方神奇功力,不由寒心,听方百川惊叹之语,只好苦笑点头,心中暗自抱怨,啸傲南疆,万人尊敬,像神仙般的日子不过,却要率徒逛的甚么中原?上官灵胆大妄为,今后还不知要闯出多少大祸?
  两位老人,因为深知厉害,各在惊心!但那位上官灵,却反而觉得所遇有趣,向师傅问道:“师傅!那‘夺魂旗’到底有几种?怎么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我在白龙堆上拔的那根,是竹子所作,这树叶上的,却又是金针上面,缠着一条红绸呢?”
  方百川笑道:“你师傅久处南疆,这类事情,恐怕未必有我清楚。‘夺魂旗’共有三种,这树叶之上,用金针缠以红绸的,是‘夺魂旗’杀人所用;竹木所制的,是他代表表记;像在旅店墙上所画,则系示意寻仇,画一面旗,当夜必到,画两面旗,两日内来,倘若是画了一面血旗,即表示彼此仇深恨重,被害人必将满门尽灭,无一能免!”
  方百川的这一番话,又把上官灵听得满腹不服,把两只大眼一瞪说道:“作人处世,行走江湖,人品第一,武功不过居于次要地位,这‘夺魂旗’如此穷凶极恶,‘乾坤五绝’中的其余‘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四位,怎不把他除去,而留为武林大害呢?”
  说到此处,突觉后背有物微触,但方百川、谢东阳均未觉察,上官灵乖巧异常,不动声色,反手一摸,在衣角上摸到一片树叶,悄悄揣入怀内!
  谢东阳、方百川听上官灵小小年纪,议论极为正确,丝毫不为强梁威势所屈,心中均自暗暗赞许,方百川含笑说道:“这五位绝世高人,各有怪癖,像方才天痴道长,明明身在林中,不知因甚与我吝见一面?尤其是‘夺魂旗’,生平行事,善善恶恶,无法定评!就像这二次出世以来,‘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遇害,委实神人共愤,但捣毁金蛟盗窟,却又大快人心,如今‘夺魂旗’飘忽江湖,‘西道’亦在此处,初现侠踪,倘若‘东僧’‘南笔’‘北剑’,也均尚在人寰,凑凑热闹,倒真是一件武林盛事呢!”
  “南疆侠隐”谢东阳,听方百川说至此处,突然把脸上密集已久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扬眉纵声哈哈笑道:“我本来颇为后悔带灵儿远游中原,涉上这场风险!但如今想通,譬如朝露,人生几何?‘乾坤五绝’二十余年,不出江湖,如今纷纷玥身,虽然把自己牵连在内,却因此可见识许多高人绝艺,纵令骨化飞灰,也还值得!”
  方百川本来就暗觉谢东阳往日豪气凌云,怎的如今忒嫌稳重?见状心中略慰,含笑说道:
  “本来贤弟一身武学,迥异凡流,南疆隐迹十有余年,当更精进……”
  话犹未了,谢东阳苦笑一声说道:“小弟三年以前,静参移宫闭穴的‘混元真力’之时,偶一不慎岔气,几乎把毕生所学,全付东流!虽经朝夕苦炼,‘生死玄关’至今未能打通,不然真想与那‘夺魂旗’,放手一搏呢。”
  方百川听他练功岔气,不由为之咨嗟,但知打通“生死玄关”,需要极高功力,自己无此能为,遂向谢东阳师徒说道:“天痴道长,既然不肯相见,我们何必在此逗留?还是赶往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所居的绿竹山庄,商量商量彼此同仇之计!”
  谢东阳师徒飞身上马,上官灵故意落后半步,让方百川、谢东阳先出密林,自己却乘隙自怀中取出那片树叶一看,只见树叶之上,刻着“今晚莫睡”四字!
  方百川系念老友安危,—路均是快马扬鞭,所以半日途程,跑了二百多里,以致错过大站宿处,又在一个小村农家,借居饮食歇息。
  临睡之前,方谢二老因“夺魂旗”神秘难防,特地在所居左右前后,细心勘察一遍,虽见屋后是一片山坡,并有小林,但因未发现什么表记异状,知道“夺魂旗”既被“西道”惊走,短期应该不会再来,也就把兵刃暗器,准备在顺手之处,和衣而卧。
  昨宵提心吊胆,一夜紧张,今日除了午间那场生死呼吸的奇险以外,又赶了数百里长路,自然劳累神倦,所以方百川、谢东阳,先还只是倚床假寐,防备万一,但子夜一过,即自然而然的慢慢睡着。
  上官灵何尝不累?但他知道夜来有事,在一投宿尚未晚饭之前,就先略为小睡,此时却把两只大眼,睁得圆圆的注视那刻有“今夜莫睡”四字的树叶。
  默计梆锣,三更早巳敲过,此时将届四更,尚无奇事发生,这位对自己飞叶传书的异人,要自己今夜莫睡,究竟是何用意?
  想到此处,不由把怀中师傅独门暗器“紫飞花”,及惯用兵刃“文昌笔”,摸了一摸,小心眼中暗忖,最好“夺魂旗”今夜再来,在他骄狂自大之下,让自己用“紫飞花”,打他一个满脸飞花,再刺他几“文昌笔”,明日好让师傅师伯,大大惊奇一下!
  想得颇觉得意,梆锣已打四更,上官灵见无事发生,再有一个更次,天光即亮,正在噘着嘴儿扫兴生气,突然听见沉沉静夜之中,似有极低人声,低得简直若有若无,但却可依稀辨出语音,说的是:“小娃儿,到屋后山坡上来,不要惊醒你的师傅师伯!”
  上官灵听得真有人来,不禁精神一震,他也是和衣而卧,遂轻手轻脚地慢慢下床,托起窗户,纵身而出!
  一钩残月,几点疏星,小山坡上黑沉沉地,景色颇为幽森恐怖!
  但上官灵毫不畏怯,两个纵身,便自穿入林中,听得左上方有人说道:“小娃儿胆量真好,你不怕‘夺魂旗’么?”
  上官灵循声抬头,看见一株大树的横枝之上,坐着一个身穿破烂道袍的中年瘦小道士,左手拿着一只朱红葫芦,散溢酒香,右手却不知在怀内摸些什么,塞入口中,嚼得津津有味!
  遂抬头答道:“‘夺魂旗’也是个人,只凶恶得可厌,有甚可怕?道长吃得真香,给我一点好么?”
  纵身一跃,竟也跃上横枝,在那中年道士身旁坐下。
  道士盯他几眼,递过一把花生米,上官灵接在手中,入口咀嚼,也不称谢,却向道士说道:“我知道道长一定就是今天中午帮我们忙,把‘夺魂旗’笑跑的天痴道长,我有点事,求你好么?”
  天痴道长自鼻中“哼”了一声说道:“少年人还不是想学功夫……”
  话犹未了,上官灵便摇头笑道:“功夫我师傅会教,灵儿是觉得‘夺魂旗’太凶太恶,要斗斗他,道长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天痴道长,见这上官灵居然不是想跟自己学功夫,而要斗斗“夺魂旗”,不由大出意外,伸手把他周身骨节,微—揣摸,摇头笑道:“‘夺魂旗’何等厉害?慢说你这点功夫,就是你师傅师伯,也差得太远!……”
  上官灵急急叫道:“我有独步江湖的霸道暗器‘紫飞花’!”
  天痴道长“卟哧”一声笑道:“你那‘紫飞花’,虽然是西域紫金所炼,一经出手,靠漫空飞射,无坚不摧,但只能对付普通武林人物,用这种东西去斗‘夺魂旗’真好像这花生米进嘴一般的有去无回!”
  上官灵见师傅特赐,许为独步江湖的暗器之王“紫飞花”,又被天痴道长说得一钱不值,小心眼中,不由越发不服,眉儿一扬说道:“我还会三十六路‘文昌笔’法,能点人身一百零八大穴!”
  天痴道长看着上官灵那付自以为了不起,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不由微微发笑,但忽然眼珠—转,好似想起甚事,侧脸问道:“你也用‘笔’!”
  上官灵听出天痴道长口气,高兴得急忙接口问道:“‘夺魂旗’是不是怕‘笔’?”
  天痴道长竟被这天真烂漫的上官灵,逗得忍俊不禁,呵呵笑道:“你说得不错,‘夺魂旗’确实有点怕‘笔’!但不是怕你什么三十六路‘文昌笔’,而是怕‘南笔’诸葛逸那枝天字第一号的‘惊神笔’!”
  上官灵方把小嘴一噘,天痴道长又道:“现在我倒想出一个或者可以使你斗斗那‘夺魂旗’的法儿。”
  上官灵大喜求教,天痴道长笑道:“这一路之上,假如再看见‘夺魂旗’的表记,便瞒着你师傅和方百川,在‘夺魂旗’旁边,画一枝黑杆白毫的大笔,并题两句诗!”
  上官灵问道:“题什么诗,随我自己做么?”
  天痴道长笑道,“你自己做的不行,要题‘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但上一句要用草字,下一句要用隶字,你会不会写隶字?”
  上官灵不善隶篆两体,草书则颇有根底,方待答话,天痴道,长微一侧耳说道:“你师傅与方百川业已寻来,我此时不愿见他,你不要说出今夜之事,这粒药也偷偷服下,另外一本小书借你半年,看看你的福缘造化如何?”
  说完,向上官灵手中塞进—册三寸左右的薄薄小书,及一粒灵丹,便自腾身而起,声息毫无地隐入林木深处!
  上官灵此时也听出夜行风声,急忙一跃下树,装作在林中闲步眺览夜色!
  果然方百川、谢东阳双双赶到,见上官灵负手仰眺那斜挂夜空的一钩残月,谢东阳不由怒声叱道:“昨夜今午,我们刚度过两次惊险绝伦的生死关头,灵儿怎的仍敢不告诉我和你方师伯,便独自乱跑?”
  上官灵装作受了委屈,噘嘴说道:“我睡不着,翻来复去的又怕吵醒师傅和方师伯,出来看看月亮,也不会被‘夺魂旗’把魂夺走,师傅怎么老是骂我!”
  谢东阳实在拿这胆大淘气的徒弟无法,一齐回房安寝,次日仍向吕梁山方向疾赶!
  途中上官灵偷偷翻阅天痴道长说是借给他半年的那册小书,只见书上连半字全无,共有十八个坐功人物,但面上神情,却像像各异!
  那粒灵丹,倒有龙眼大小,外裹红色蜡衣,因制作得颇为精致,上官灵舍不得就吃,藏在身边,时时把玩,书却因一时参详不透奥妙所在,随手揣在怀中,竟把一桩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稀世奇缘,轻轻错过!
  途中心急赶路,往往错过宿头,这日驰过甘州,未到凉州,竟在天色已晚之下,遇到大雨,三人淋得周身水湿,谢东阳瞥见路旁三数丈外,树木掩映之中,有角颓圮墙,遂招呼方百川、上官灵策马走去。
  庙虽不大,却也不小,但似年久失修,螨蛸在户,蛛网生尘,静悄悄地沉寂已极。
  三人把马拴在廊下,方百川举步入殿,忽然微噫一声,瞥见佛座之旁,竟有一人悬索自缢!
  纵过一摸,心头尚有余温,谢东阳、方百川对这种急救手法,自极内行,略为推拿,那人鼻中便有微微气息,但谢东阳触手此人腰间,发现藏有软兵刃及暗器之属,知道也是一个武林人物。
  被救之人,年约四旬出头,悠悠醒转以后,看了看方百川等人,长叹一声,竟又闭目不语。
  谢东阳眉头微皱说道:“朋友!江湖中人,饥餐仇雠之肉,渴舔刀头之血,天大的拂心逆事,也不必遽尔轻生!在下谢东阳,这位方百川,彼此全是武林一脉,朋友何故自尽?可能为我们这萍水之交一道么?”
  那人对谢东阳之名,似尚陌生,但听见“方百川”三字,却一跃而起,诧声问道:“老人家就是名满江湖的‘银须剑客’?”
  方百川正待谦逊,那人脸上突又恢复了颓然无望神色,摇头自语说道;“不行,不行,便有十个‘银须剑客’,也管不了我这……”
  上官灵在旁看这人宛如斗败号公鸡一般的垂头丧气,未免觉得太不耐烦,不等他话完,便自插口说道:“你究竟遇到了甚么天大难事?还不快讲!要知道强如‘夺魂旗’,我们照样敢碰敢惹!”
  那人看了上官灵一眼,苦笑答道:“老弟虽然豪气干云,但我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夺魂旗’,飘忽莫测,喜怒无常,确实惹不起呢!”说完双目一张,神光电射,面上顿时英气勃勃,翻手一掌,生生把极厚神案,劈下一角,向谢东阳、方百川抱拳说道:
  “二位大侠,请恕我适才心乱失礼,小弟谭孝,忝属太原……”
  方百川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变,不等谭孝话完问道:“我知谭兄外号‘铁掌无双’,是太原龙飞镖局的副总镖头,贵局龙总镖头,与方百川谊属知交,彼此既然不是外人,谭兄究竟所遇何事?快快请讲!”
  “铁掌无双”谭孝眉头又皱,慢慢自怀中取出一面七寸来长,上画骷髅白骨的“夺魂旗”
  来。
  方百川、谢东阳同声诧道:“是他?”
  “铁掌无双”谭孝,神色凝重地点头答道:“是他!就是这喜怒无常,正邪莫测的‘夺魂旗’!他在仙霞岭,括苍山救了我们龙飞镖局的两次大难,却在这甘凉二州之间,毁了我谭孝一生,到底是应该报恩?还是报仇?委实太难衡断!所以小弟说纵有十个‘银须剑客’,也难管我这件事了!”
  方百川、谢东阳见又是“夺魂旗”生事,心中本已极度惊诧,但听说“夺魂旗”又救过龙飞镖局两次大难,以致“铁掌无双”谭孝报恩?报仇?无法决断,不由越听越奇,一迭声地催着谭孝说出与“夺魂旗”之间的恩仇究竟!
  这时上官灵弄来一些碎木枯枝,在殿内点着,换下湿衣,慢慢烤干,方百川却自行囊之中,取出一瓶美酒,递与谭孝。
  谭孝接过酒瓶,咕噜噜地喝了几口,好似心神稍定,微一寻思说道:“这话得从浙西仙霞岭说起,去年腊月,敝镖局龙总镖头亲自保护几位客人,及一笔镖银,路过仙霞,不想遇上一帮新上线开爬的‘仙霞七煞’,不卖交情,硬行掠劫,武功并还极强,仅由第二煞‘醉判褚玄’动手,便与龙总镖头的一根金龙杖,战了个不分轩轾!等总镖头施展生平绝艺‘天龙八杖’战败褚玄之际,七煞即行合手群上,敌众我寡,总镖头身负三处伤痕,眼看万分危急之时,突然‘仙霞七煞’每人的右腕以上,均中了一根三寸金针,兵刃一齐脱手坠地,金针上面,还缠有红旗,赫然画着两条白骨,一具骷髅!‘仙霞七煞’认出这是名满天下的‘夺魂旗’,来为龙飞镖局助阵,不由吓得呼啸连声,抱头鼠窜,‘夺魂旗’本人则始终不曾露面!”
  方百川皱眉说道:“‘夺魂旗’这种举措,倒真是为龙飞镖局,帮了大忙,且解围而不伤人,行侠而不露面,高明已极,不愧‘乾坤五绝’之称,但如今行径,怎又骄狂乖戾,大异其趣呢?”
  “铁掌无双”谭孝苦笑一声说道:“所以江湖上公推‘乾坤五绝’之中,数这‘夺魂旗’神奇飘忽,不可捉摸!仙霞之事过后不久,龙总镖头单骑路经括苍山,孑然一身,未保任何客货,居然又遇强仇‘白发仙童’任豹,要复十年前挨了总镖头的天龙一杖之仇,任豹如今拜在绿林第一魔头,罗浮山‘万梅谷’‘笑面阎婆’门下,习就一身奇诡武学,五十合外,总镖头即感不支,正在危急之时,金光电闪,又是一枚‘夺魂旗’插在地上!‘白发仙童’任豹倚仗身后有‘笑面阎婆’作为靠山,居然不怕‘夺魂旗’,口出狂言,方想伸手拔旗,密林之内,倏然,吹出一阵寒风,‘白发仙童’便即狂吼一声,仆地气绝!镖头两次受‘夺魂旗’深恩,均未见人拜谢,只得把那枚金针,恭恭敬敬地带回镖局,朝夕以香花供奉!”
  方百川向谢东阳说道:“贤弟你看‘夺魂旗’二度救我老友‘独杖震中州’龙子丹龙总镖头,及义扫鲍长雄的‘金蛟盗窟’等事,及吕梁山、‘白龙堆’两地所为……”
  说到此处,忽似想起甚事,眉头一皱,目射奇光,又向“铁掌无双”谭孝问道:“谭兄方才说是龙总镖头仙霞岭遇劫,是在去年腊月,则括苍山再遇‘白发仙童’,应该是今岁开春以后了?”
  谭孝不懂方百川何以问起时日?诧声答道:“总镖头括苍逢仇,是今年正月十一,方大侠问此何故?”
  方百川以拳击掌叫道:“怪!怪!怪!简直怪到极点!谢贤弟,我那老友‘皓首神龙’常子俊的三子齐遭‘夺魂旗’毒手,是在元宵以后的十六、十七、十八日,任凭‘夺魂旗’忽正忽邪,神秘莫测,他能在区区五日以内,由浙东括苍山仗义以后,跑到晋西吕梁山去为非作歹么?”
  方百川提出这项问题,谢东阳、谭孝及上官灵等,一齐皱眉苦思良久,觉得实在无法加以解释,遂仍请谭孝说明他怎样被这位龙飞镖局的大恩人“夺魂旗”,逼得到这废寺之中上吊自尽起来。
  谭孝钢牙微挫,“咳”的一声说道:“龙总镖头经过这两次风险以后,深感近来江湖中奇人辈出,自己也年事已高,既可粗堪温饱,何必再作这刀头舔血,剑底惊魂的保镖行业?
  遂出外结算帐目,并嘱咐即日关闭龙飞镖局!哪知总镖头刚走,便有客人以重资委托把一箱价值万金红货,送到新疆。此时镖局牌匾,尚未除下,主顾上门,按规矩不能不应,遂由谭孝作主承担,保这最后一笔暗镖,并为慎重起见,不用镖师,由我独身一人带着红货,去往迪化文卸。哪知走到这甘凉交境之处,投宿施店,毫无所觉的一觉醒来,贴身所带的红货,业已杳如黄鹤,枕边却插着这根‘夺魂旗’,并还留书说是‘夺魂旗’作事向不留人,这回因所获太丰,才恩施格外,饶我一死!二位大侠请想,慢说‘夺魂旗’几乎天下无敌,就算能请出高人,与其对抗,难道把他在仙霞岭、括苍山对我龙飞镖局的两次深恩,就置诸罔顾?
  但这笔红货价值太高,慢说谭孝本身,就是龙飞镖局也无力赔垫,况且‘夺魂旗’两救龙飞,谭孝据实归报是他劫我红货,还未必有人肯信!所以这种错综恩仇,逼得谭孝越想越烦,只有悬索自尽一了百了!方大侠银鳞古剑,虽然久震江湖,谢大侠师徒也是一身绝艺,但对谭孝此事,恐怕任何人也必无法为力的了!”
  方百川、谢东阳听完果然一齐紧皱双眉,觉得此事极为难处!
  上官灵本来就不怕“夺魂旗”,自遇天痴道长以后,越发想见见这位名惊天下的神奇人物,究竟是个甚么模样?见师傅及方师伯听完谭孝所说,均自默默无言,遂把小嘴一噘说道:
  “这事也不见得有甚难办?先把被劫红货夺回,然后再设法补报他两次恩惠,不就好了?”
  谢东阳微愠叱道:“灵儿不许信口胡说!办法虽然不能不想,但哪有你说得如此容易?
  不提日后报德之事,就说眼前想夺回红货,便自万难,‘夺魂旗’的那一身功力……”
  话方至此,庙外突然有人出声冷笑,一个清脆口音接口说道:“‘夺魂旗’的那点功力,何足为奇?这庙中是谁对他如此惧怯?”
  此时骤雨未停,雨中疾如电闪般地飘进一条白色人影,身形一现,是个三十来岁的白衣书生,眉目之间,煞气特浓,貌相在英俊之中,还要加上半个“凶”字,微拂衣上雨水,闪眼看见谭孝拿给方百川、谢东阳观看的那枝‘夺魂旗’,面色倏然一变,双睛厉芒闪烁,电扫诸人,沉声问道:“这是‘夺魂旗’的表记,你们之中有没有‘夺魂旗’,谁是他的党羽?”
  方百川、谢东阳先听此人在庙外答话,觉得口气太大!此时见面之下,不过是个年轻人物,神态却如此骄狂,上官灵首先不耐,本待发作,但因听这白衣书生语意之中,颇对“夺魂旗”不满,彼此竟属敌忾同仇,遂勉强压气说道:“谁是‘夺魂旗’党羽?我们也正要找他……”
  言犹未了,白衣书生一阵仰天狂笑,满面哂薄之色说道:“‘夺魂旗,虽然没有甚么大了不得,但你们这般人物,可还不配找他!我问你们,他表记既然在此,是否曾在甘凉二州左近,出现踪迹。”
  书生语气如此骄狂,慢说是上官灵,连谢东阳也怫然生怒,目光凝视白衣书生,冷然道:
  “阁下自视甚高,你是武林之中哪派人物?”
  白衣书生又是一阵狂笑,那副神态简直傲到无法形容,慢慢自怀中取出一管玉箫,略为玩弄,目光斜睨诸人,一语不答。
  谢东阳师徒,久居南疆,对中原武林,隔阂已久,所以不知这枝玉箫来历,但“铁掌无双”谭孝却在见白衣书生取出玉箫之后,神色骤变,方百川也眉头微蹙问道:“足下是罗浮山‘万梅谷,‘笑面阎婆’的师弟‘玉箫郎君’潘午?”
  白衣书生见方百川已然知道自己名号,面上神情,却无多大惧色,知道对方亦非常人?
  傲气略收,点头说道:“老头儿识得我这管玉箫来历,总算眼力不错。”随后又反问一句,“你们这一行四人,是哪派人物?”
  方百川伸手一指谢东阳师徒,及“铁掌无双”谭孝,微笑说道:“这两位是‘南疆隐侠’谢东阳,与谢大侠的高徒上官灵,这一位是太原龙飞镖局副总镖头‘铁掌无双’谭孝,至于老夫名姓,我既能说出你那管玉箫,你也该认得我这柄‘银鳞古剑’!”
  伸手肩头拔剑,精光闪处。铮然清越龙吟,手中横着一口剑身满布银鳞的奇形古剑!
  “玉箫郎君”潘午听见“银鳞古剑”四字,又见方百川横剑在手,银须微飘,目中隐蕴神光,精神矍铄之极,不禁点头说道:“原来你就是‘银须剑客’方百川,在江湖中,总算还有点名气!你可知道你这位姓谢的朋友,犯了我‘罗刹门’中的禁忌了么?”
  上官灵不知师傅犯了这位“玉箫郎君”潘午的什么禁忌,但见方百川那副慎重神情,知道此人也不大好惹,一问之下,方百川告以“笑面阎婆”、“玉箫郎君”师姊弟的“罗刹门”
  中,向来不容人随便询问姓名,询问以后,则必须接他玉箫三击!”
  上官灵听完,不禁向“玉箫郎君”潘午,大笑说道:“何必要我师傅接你玉箫三击,你不是要找‘夺魂旗’么?只要你能躲过我师傅三招,我便替你想条妙策,使‘夺魂旗’自来找你!”
  “玉箫郎君”潘午纵声笑道:“中原武林之内,敢对我这么说话的,真还没有几人,好好好,我就领教领教这位姓谢的‘南疆隐侠’!”
  谢东阳一路上被“夺魂旗”的飘忽魔影,闹得心烦已极,如今知道这“玉箫郎君”潘午,是号称绿林第一魔头罗浮山“万梅谷”“笑面阎婆”的师弟,心中也自霍然而动,暗想何不乘此机会,试试自己十余年南疆练艺所得,是否足与中原武林中这些成名人物互相抗衡?遂纳气凝神,微笑起立,也不取甚兵刃,就用手中尚未完全烘干的半湿长衫,一卷一拧,向“玉箫郎君”潘午说道:“谢东阳僻处南疆,所学至陋,安敢当大侠之称,但不自抛砖,焉能引玉?潘朋友你且让我见识见识罗刹一门的武术绝学!”
  话完便进步挺腕,以手中拧紧的半湿长衫,向“玉箫郎君”潘午,当胸点到!
  “玉箫郎君”见谢东阳是用内家束湿成棍功力,以长衫代剑,来势不疾,却带有劲风,心头不觉微惊,知道这位来自南疆的姓射之人,决非俗手,武学颇高,不可轻视!
  人家递招这慢,分明含有暗较功力之意,“玉箫郎君”潘午虽极骄狂,但行家识货,功凝右臂,气贯玉箫,足下卓立如山,横箫往谢东阳当胸点到的长衫之上一格!
  虽然玉箫长衫,轻轻一格便开,但两位大名家心头,均已雪亮,“玉箫郎君”潘午暗赞对方以长衫传力,居然不比自己弱过多少,委实太以难能!谢东阳则深惊这位魔头内家真力方面,至少要高出自己半筹以上!
  知己知彼之下,谢东阳暗忖何必难以讨好的斗满三招,不如且看灵儿有甚鬼计?能使这“玉箫郎君”,与“夺魂旗”相互火并为妙!
  所以在“玉箫郎君”潘午,面上骄容已敛,口角虽仍带傲笑,但看出外驰内张,凝神静待对方二度进袭之时,谢东阳内劲忽收,长衫自展,哈哈笑道:“‘罗刹门’武学果然高明,谢东阳得窥一斑,能度全豹,灵儿快说,你有什么法儿,使‘夺魂旗’自动来与‘玉箫郎君’潘午朋友见面?”
  谢东阳收帆得当,及这样大方的吐属,不但使方百川暗暗点头,连“玉箫郎君”潘午,也颇觉这位“南疆隐侠”,武学机智,两皆不俗!
  上官灵闻言,把大眼一翻,看着“玉箫郎君”潘午道:“你们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物,最注意甚么虚名面子!‘夺魂旗’踪迹,既曾在甘凉一带出现,则只要找个热热闹闹的众目睽睽所在,画一枝玉箫,把‘夺魂旗’压在下面,再留上时间地点,还怕那‘夺魂旗’不闻风而至么?不过名震江湖的‘乾坤五绝’之中,可没有什么‘笑面阎婆’与‘玉箫郎君’,那‘夺魂旗’尤其心辣手狠,我这办法是教了你,潘朋友若因此有所不测,被人夺了魂去,九泉以下,却不要怨我才好!”
  “玉箫郎君”潘午,听完上官灵所说,不但不以为忤,并点头笑道:“小娃儿倒真有一套,嘴皮子也够刻薄,但‘乾坤五绝’只能吓唬普通的江湖道,却吓不住我们‘罗刹门’中的任何人物!潘午自罗浮远下甘凉,一来固然为我师侄‘白发仙童’报仇,二来实因听说所谓‘乾坤五绝’那五个老不死的踪迹又现江湖,要找他们分一分高低上下!我生平性情最坏,但不知怎的竟会与你投缘,被你挖苦半天,毫不生气?方才那个法儿,确实想得极好,不能白劳你花费心思,送你一件小东西,做纪念吧!”
  说完,探手入怀,抛过七八寸长的黑忽忽一物,上官灵才接在手中,眼前白影微闪,“玉箫郎君”潘午人已不见!
  众人知道他临去炫露了一手“移形换影”的绝顶轻功,此时风雨已停,一看上官灵手中之物,是枝连鞘匕首,拔出之后,光华并不强烈,但精芒隐蕴,行家眼中,一看便知决非凡品!
  谢东阳觅得一根指头粗细铁棍,以匕首轻轻一切,便成两段,遂交还上官灵,叫他好好珍藏,向方百川微叹一声,说道:“这位‘玉箫郎君’潘午,也真是一位奇人,不过适才小弟与他暗较内劲,似乎并不胜我太多,以他及他师姊‘笑面阎婆’之力,便想与‘乾坤五绝’一较长短,是否仍嫌狂妄,终于自讨没趣呢?”
  方百川摇头说道:“贤弟十余年不到中原,对武林情形,自然稍为隔阂!这‘玉箫郎君’潘午的一身武功,最强的是轻功及八八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因早年好色过度,最弱的才是真气内力方面!所以贤弟与他暗较内劲,觉得并不太强,万一真个动起手来,我们两人合力,可能还不怕他,倘一对一个,贤弟或许稍好,方百川这柄银鳞古剑,却有自知之明,决接不住他那颇为神奇的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
  说到此处,略停又道:“何况‘笑面阎婆’孟三娘,武学绝世,又不知高出‘玉箫郎君’多少?内外功力,无不精纯,似乎足与‘乾坤五绝’,分庭抗礼!再加上‘乾坤五绝’向来各行其是,绝不合群,所以‘罗刹门’颇有雄心,与这五位盖代奇人,觅机一较长短!”
  谢东阳听方百川说完,眉头又自微蹙,上官灵却颇为高兴的叫道:“方师伯!刚才那“玉箫郎君”走得虽快,我却看见他是向东而行,现在雨已不下,我们也赶到凉州,说不定还可以看见一场‘汉宫箫大战夺魂旗’的精彩好戏呢?”
  方百川见上官灵未对这些一听便能令人头痛的穷凶极恶人物,稍露怯惧,不由暗赞此子根骨既佳,胆色又好,再加上一派纯真,委实太已可爱!无怪连“玉箫郎君”潘午,那等骄狂凶暴的魔头,被他抢白半天,还会自动送给上官灵一柄斩金截铁的上好匕首!
  因大雨既停,这废庙之内,无可流连,遂向“铁掌无双”谭孝说道:“谭兄红货已失,总得慢慢设法追回,方百川与龙总镖头,交情不恶,亦应代为分忧,且请与我们同行,斟酌情况,再行细定决策如何?”
  “铁掌无双”谭孝,因“夺魂旗”两救龙飞镖局之中,且供奉了他的长生禄位,但却在甘凉道上,劫掠自己,委实回到镖局,据实直陈,尚恐难邀人信!如今方百川仗义相助,又看出谢东阳师徒,武学不俗,还可藉以作证,自然满面感激之色,连连点头!
  谭孝未备坐骑,谢东阳、上官灵遂师徒双乘,四人三马,直放凉州。
  凉州即汉武威郡,水草丰茂,土地肥沃,向有“塞北江南”之称。四人赶到地头,下店投宿,便听得街头巷尾厂议论纷纷,探询以下,原来“玉箫郎君”潘午,果然先到,并如上官灵之言,在这凉州城内最高一座宝塔的塔顶以上,挂了一幅上画“汉宫箫”及“夺魂旗”
  大大的白布,布上并写着“一连三夜,每夜三更,在祁连山玉柱峰腰,吹箫候教!”等语。
  塔已甚高,塔顶更是绝难攀援,寺僧在一夜之间,便发现塔顶挂着这幅白布,哪得不一人传十,十人传百的流为神话!
  昔时西北风气未开,民多迷信,真有不少人携带香烛,前往叩拜!
  上官灵听说塔并不远,磨着师傅也去看了看热闹,心中便已有了打算!
  谢东阳真怕上官灵还要磨着赶上祁连山玉柱峰,观看“玉箫郎君”与“夺魂旗”恶斗之举,自己若不答应,显得怕事,但又委实犯不着平白去涉这种风险。正在心中为难之时,上官灵却出乎意料的乖得异常,回店便睡,对谢东阳忖度以内的要求,竟自一字未曾提出!
  谢东阳见上官灵突然如此老实,心头反而起疑,以为他想偷偷赶去祁连,故而假睡,特别留神对上官灵,加以临视。
  哪知上官灵心眼比他师傅更多,上床便即呼呼大睡,一直睡到四鼓敲过,谢东阳宽心大放,倦然寻梦之时,才自悄悄下床,纵身出店!
  笔墨更是日间早已备好,施展轻功,援上塔顶,照着天痴道长所教,在那幅白布以上,又加画了一枝白毫黑杆的大笔,并别出心裁,笔杆悬在上方,笔毫却将“汉宫箫”“夺魂旗”
  两般表记,一齐勾却!
  画完以后,想起还要题诗,遂又在笔杆右方,用怀素草体写了—句:“名排西道东僧后”,但写下句之时,因不善隶书。微一踌躇,竟略违“天痴道长”所嘱,改用章草写了一句:“家在天台雁荡间”!
  写完回店,又复倒头大睡,次日凉州府内,自然更是疑神疑鬼,议论纷纷,消息传来,连谢东阳、方百川及“铁掌无双”谭孝,也不愿意再走,认为“南笔”诸葛逸,居然也在凉州,则纵把性命扔在此地,也不能错过这一场,“南笔”“夺魂旗”及“玉箫郎君”互较神功,罕世难逢的精彩好戏!
  祁连山就在凉州南面,玉柱峰挺拔入云,极为好找!四人选在白日,上峰观察地势,见峰腰一片向阳平坦之处,既无积雪,四周林木葱郁,又极易藏人,遂料定“南笔”“夺魂旗”
  乾坤双绝,及“玉箫郎君”,可能即在此地较技!
  “铁掌无双”谭孝,负责置办粮水,四人就在峰腰林内饮食歇息,皓月初挂碧空,便各选枝叶茂密的古树藏身,谢东阳怕上官灵淘气惹祸,特地携他共隐一树,以便看管,方百川与谭孝,也在左近,各自隐藏,并均换了一身与树干同色的黑色劲装,屏息静气,默默相待!
  高峰难闻更鼓,但武林中人,多半均能观星辨时,大概二更才过,白衣一飘,林内便闪出了那位“罗刹门”中的“玉箫郎君”潘午!
  “玉箫郎君”手横玉箫,仰望天时,似乎觉得时间还早,自语说道:“昨夜‘夺魂旗’未至之因,可能是他不在近处,但今日诸葛逸的‘惊神笔’表记出来,‘南笔’却是必来!
  江湖传言,‘南笔’虽不似‘夺魂旗’飘忽诡秘,但真实功力,‘乾坤五绝’之中,数他最高!彼此素无恩怨,塔顶白布以上,‘惊神笔’把‘汉宫箫’‘夺魂旗’,一笔齐勾,分明挑衅之意极浓,究竟为的是‘夺魂旗’?还是为我!”
  自语至此,好似独对乾坤双绝,心内微烦,“咳”的一声,玉箫抖处,闪起无数漩光,林中如秋风萧瑟,纷纷落叶!
  方百川与谭孝,久知“罗刹门”中这一男一女名头艺业,虽佩不惊,谢东阳则眼见这“玉箫郎君”潘午,随意展露一手箫法以后,才深信方百川所言不虚,因而深恨自己练功岔气,“生死玄关”难通,“混元真力”未成,不然这种盛会之中,照样可以大大方方地参与一份!
  天到三更,“玉箫郎君”潘午,便即盘膝坐地,倚树吹箫。箫声本宜悱侧缠绵,穷哀绝艳,但他偏偏吹出一片肃杀之音,并渐渐越吹越厉,越吹越洪,仿佛把真气内力,也贯注在箫声以内,令人听在耳中,有点心悸神摇,却缺少应有的和谐音律!
  吹奏足有顿饭光阴始毕,“玉箫郎君”潘午玉箫才一离口,林内另一株大树之上,突然发出一个阴森森的口音说道:“就凭你这像驴鸣狗叫似的箫音,也配约我老人家,来这祁连山玉柱峰头一会么?”
  这种口音,对谭孝陌生,但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三人,却入耳便知,是与哈拉湖边森林之中发话者,同属一人,不由深自心惊,名震江湖“夺魂旗”确实来不知其所,无声无息地倏然而至!
  屏息静气地,偷偷往发出语音之处望去,只见一株高高乔木的极细横枝以上,坐着一个黑衣之人,身材仿佛又瘦又长,面目却因背着月光,看不真切。
  玉柱峰巍然峭拔,地势既高,山风自大,黑衣人所坐横枝,粗不逾指,随风东西上下,不住动荡,但人却纹丝不动,如约保持一种悠然自得神态,就好似轻如无物,是枝上原生的绝大树叶一般!
  方百川、谭孝,及谢东阳、上官灵,均颇佩服这“夺魂旗”来得太已奇妙!自己四人,天未黑前,便在树上守候,耳目之力,亦自信极强,怎的人上了这高树枝,居然一个个的毫无所觉?
  “玉箫郎君”潘午,似乎知道发话之人身份,连头都不抬地,冷笑一声笑道:“宝剑送烈士,红粉赠佳人,倘若听我吹箫的是‘南笔’诸葛逸,则潘午何借高山流水之音?但像阁下这种凶骄狂妄匹夫,连这不成曲调的村里俗腔,都未必配听,可笑江湖传言,‘夺魂旗’来去无迹,但在‘玉箫郎君’眼中,却任你飘忽如鬼,也难以遁形,你不是在三更刚到之时,自东北方悄悄掩来,用‘潜龙升天’身法,上的树么?”
  方谢等人,心中又是一惊,“夺魂旗”到此,自己毫无所觉,但“玉箫郎君”潘午,却连“夺魂旗”来的时间,方向,及上树身法,均已看在眼中,可见江湖以内,真是人外有人,武学一道的奥秘深渊,也委实无穷无尽!
  上官灵听“玉箫郎君”潘午说话那样难听,心中颇为高兴,以为“夺魂旗”必然盛怒而下,让自己看一场想看已久的精彩好戏!
  哪知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所闻“夺魂旗”平素行径,何等凶暴骄狂,简直不容人有丝毫触犯!但如今静静听完“玉箫郎君”潘午话后,竟自毫不动怒地发出一阵嘿嘿阴笑,笑毕,“呸”的吐出一口浓痰,硬把七八尺外,一段粗如儿臂的树枝,生生击拆,用一种不屑语调说道:“世上真有这种不知羞耻之人,硬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你在塔顶白布上画了那一管箫,就能把我老人家邀来此处了么?我不过看在那两句‘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诗的份上,想来看看究是何人假冒‘南笔’!”
  “玉箫郎君”潘午,一愕问道:“布上所画‘惊神笔’黑杆白毫,两侧题诗‘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也一字不错,怎见得是假冒‘南笔’?而非诸葛逸亲自在此?”
  “夺魂旗”冷笑说道:“像你这等阅历见识,不知你师姊‘笑面阎婆’孟三娘,怎会放心让你出来闯荡江湖?‘南笔’诸葛逸所留‘惊神笔’表记两侧题诗字迹,向来上一句草,下一句隶,凉州塔顶所留,则不但下一句‘家在天台雁荡间’变成章草,笔力也远逊‘南笔’诸葛逸的瘦硬通神,岂不一望而知,必系假冒!”
  方百川、谢东阳、谭孝三人,听得心中好不惊诧?暗想“夺魂旗”“玉箫郎君”双现甘凉,想不到还有人敢冒‘南笔’诸葛逸之名,参加捣乱,这出武林好戏,演变下去,定然精彩绝顶,好看煞人!
  上官灵则自“夺魂旗”口中,才知道“天痴道长”命自己题诗要上草下隶之意,心头兀自暗暗好笑!
  这时“夺魂旗”又向“玉箫郎君”潘午说道:“假冒‘南笔’之人,此时未见,可能业已胆怯不来?你既看出我来时方向身法,也算难能,我要问你一句,‘夺魂旗’生平,只有向人寻事,你却偏来寻我,却是何故?”
  潘午冷然答道:“‘罗刹门’中,恩怨分明,睚眦必报!你在括苍山杀了我师侄‘白发仙童’任豹,难道潘午还不应该向你要点公道么?”
  “夺魂旗”诧然问道:“括苍山?‘白发仙童’任豹?”
  “玉箫郎君”潘午晒道,“普通的江湖道都敢作敢当,想不到名列‘乾坤五绝’之中的‘夺魂旗’,居然畏首畏尾?拿去看看,这不是你自以为威震武林的代表暗记‘夺魂旗’么?”
  在怀中一掏,扬手一甩,一块轻飘飘的红绸,甩出三丈有余,并还微带风声,确实极见功力!
  “夺魂旗”把那块红绸,接在手中,略一展视,向“玉箫郎君”潘午问道:“是我所为,便待怎样?不是我所为,又待怎样?”
  “玉箫郎君”潘午双眉一挑,傲然答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倘承认是你所为,替潘午留下六阳魁首!即令不承认是你所为,祁连山幸会‘夺魂旗’,我也要领教领教你有什么能夺人魂的高招绝学!”
  “夺魂旗”这回想是真被“玉箫郎君”潘午激怒,突然一声长啸,满林萧萧落叶,但啸完又恢复了他那阴森低沉嗓音说道:“潘午,你太已的自不量力!若换了‘笑面阎婆’孟三娘,她大概还可以与我斗上三五百招,你却差的太远!既然不知天高地厚,‘夺魂旗’送你一个便宜!”
  说完解开腰带,竟把一只右手,扎在腰间!“玉箫郎君”潘午,知道“夺魂旗”意存藐视,要绑起一只右手,单以左手,来斗自己!不由愤然叫道:“‘夺魂旗’你不要过于欺人,‘玉箫郎君’潘午向来……”
  话犹未了,“夺魂旗”业已随着所坐枝条微颤之势,化作一缕黑烟,比电还疾地落在“玉箫郎君”潘午身前,截断他话头说道:“‘武当’守一道长,‘少林’智镜禅师,‘钱塘双杰’,‘长白八雄’,这许多武林好手,被我诱到玉门关外的‘白龙堆’上,尚且一齐丧命,何况小小的‘玉箫郎君’?我绑起一只右手,你能斗满百招,便饶你不死!”
  “夺魂旗”这一现身,暗中隐伏的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及谭孝四人,都不由凝目注视,想看看这位飘忽无迹的武林奇人,到底是个什么长相?
  但月光之下,只看见“夺魂旗”半边脸颊,白惨惨的血色毫无,知道戴有人皮面具,依然难睹他的庐山真面!
  “玉箫郎君”潘午,被“夺魂旗”飘落面前的迅疾无伦身法所震,又听那多武林好手,被他一人所杀,不由傲气微收,玉箫横护当胸,缓缓起立问道:“潘午向不斗赤手之人,你用什么兵刃?”
  “夺魂旗”大笑说道:“‘夺魂旗’当然是用‘夺魂旗’,不过我在白龙堆上,连杀十几名武林好手,都不曾用过此旗,今夜看在你师姊‘笑面阎婆’孟三娘,也算有点微名的份上,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左手一探腰间,取出一根尺来长的铜管,往外一挥,铮铮暴长两尺,成了三尺来长,锋端极锐的一根铜棍!
  “夺魂旗”微使内力,铜棍立时下陷,矗立石中,然后再自怀中取出一块上画骷髅白骨的红绸,挂在铜棍尖端的特制钩上,成了一面旗帜模样!
  红绸挂好,“夺魂旗”拔旗在手,向“玉箫郎君”潘午说道:“‘夺魂旗’定有规例,凡现出我这风磨铜宝旗之时,对方必需经得住旗风一卷,才有资格交手!”
  “手”字才出,“夺魂旗”倏然一拂,“玉箫郎君”潘午便觉有股重如山岳的无形劲气,直撞当胸,急忙微退半步,以“大力金刚千斤坠”法,足下生根,方算勉强站定,未被旗风卷动!
  “夺魂旗”点头笑道:“‘罗刹门’中,果然还有人物,你能禁我这‘夺魂宝旗’一卷之威,江湖以上,算你一号!潘午,你全力施展,好自为之,能斗满百招,‘夺魂旗’放你逃生,否则我可不顾‘笑面阎婆’孟三娘情面,叫你在旗下化鬼!”
  “玉箫郎君”潘午,在凉州塔顶,悬布叫阵,本是盛气而来,但与“夺魂旗”见面之下,尚未正式过手,便被人家的广泛身法,功力词锋,压得万丈雄心,减去一半!
  尤其是那旗风一卷,使潘午深知‘乾坤五绝’果然名不虚传,颇为后悔不听师姊孟三娘之言,痛下三五年苦功,把本门绝学“罗刹阴功”练到十二成左右,再与这班老怪物们,一较长短!
  盛气既已稍平,又看出对方厉害,“玉箫郎君”潘午毕竟也是“罗刹门”中主脑人物,立时释矜静躁,抱元守一,目光略注“夺魂旗”说道:“潘午以一管玉箫,敬领你‘夺魂旗’的百招绝学。”
  “夺魂旗”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自负神奇的‘汉宫秋’箫法,共是八八六十四招,在你这套箫法,未曾使完之前,我决不还手!换句话说,就是百招以内,我只攻你三十六招,能逃出此数,尽管遁走。”
  “玉箫郎君”潘午冷冷说道:“随你怎样说法,潘午不领这份人情,依我看来,你还是把那只右手,也放开好!”
  “夺魂旗”哈哈一笑,笑声之中,“玉箫郎君”潘午,身形倏退六尺,未见若何动作,一管玉箫,业已似点似劈地击向“夺魂旗”,看不出攻的上中下那个部位,但行家到眼便知,这一招之中,最少隐藏了三种变化以上!
  “夺魂旗”见“玉箫郎君”潘午,竟把极上乘的“移形换影”轻功,揉杂在神奇箫法以内,配合施展,也不禁暗暗点头,知道无怪此人敢向自己挑衅,“罗刹门”中武学,果然不俗!
  不等“玉箫郎君”的箫招变化,“夺魂旗”红绸旗影一飘,身形便已横飞七尺。
  “玉箫郎君”潘午的这套“汉宫秋”箫法,确实煞费苦心,在武学中,并揉杂了词章精微,及音律妙理,跟踪赶过,玉箫连挥,幻起—片银光,居然把“夺魂旗”裹在银光之内!
  “夺魂旗”果然守信,只避不攻,任凭“玉箫郎君”潘午用尽神奇招术,依旧从容游走,并点头笑道:“你这套箫法之中,居然文武兼融,杂入词章乐律,但可惜功力尚差三五成火候,想斗过我‘夺魂旗’,无非白费心力!”
  “玉箫郎君”潘午咬牙不答,疾如狂风暴雨般地连攻四十余招,但攻到第四十八招,仍告无功之际,倏然收势,竟不再攻,却把玉箫凑在口边吹奏起来,足下则按九宫八卦方位,绕着“夺魂旗”,不停游走!
  这种动力方式,倒把“夺魂旗”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起来,驻旗卓立,静听箫声,吹的是“汉宫秋怨”,缠绵悱恻,荡气回肠。顿时这林内由石破天惊,龙腾虎跃的武林争胜之场,变成良人远戍,绮梦难成,菱镜怜孤,焦心莫展的少妇深闺光景。
  箫声越吹越觉哀艳凄凉,但“玉箫郎君”潘午按九宫八卦方位,绕着“夺魂旗”游走的步法,却越来越快!
  —段令人掩耳不忍卒听的断肠柔腔歇处,“夺魂旗”突觉满眼箫光,原来“玉箫郎君”
  潘午,业已藉着音乐迷人之力,暗把“夺魂旗”转到“死门”,一挺玉箫,“箫史教箫”
  “弄玉引凤”“汉宫秋怨”,“汉宫秋”箫法之中的连环三绝,倏然出手,宛如数不清,看不明的一片银光以内,包含万点箫尖,直向“夺魂旗”电漩而至!
  “夺魂旗”骤出不意,知道这三招蕴藏无数玄机变化,威力奇强,不可轻侮,左手“夺魂旗”才自往外略展,突又想起此时未到六十四招,自己说过不可还手,遂蓦地一声长啸,“夺魂旗”依旧拂出,但拂的不是挺箫进击的“玉箫郎君”,而是足下石地,就借这一拂之力,身形平拔两丈有余,让那一片漩光,万点箫尖,自脚底掠过,半空中发话赞道:“‘玉箫郎君’,你好迷人的箫声,好精妙的连环三绝玉箫招术!‘夺魂旗’再涉江湖以来,所会人物,到今夜为止,除了天痴老杂毛不算以外,还得数你第一!”
  “玉箫郎君”潘午这一阙箫声,及“箫史教箫”“弄玉引风”“汉宫秋怨”连环三绝,是自己毕竟功力所聚!但全力出手之下,仍被“夺魂旗”用旗一拂石地,借劲平拔半空,轻轻躲过,知道自己远非敌手,不能再耗真力,必需留神应付他进手还攻的三十六招以后,才可转回罗浮,或是苦练“罗刹阴功”,或是搬请师姊“笑面阁婆”孟三娘,亲出“万梅谷”,与这名震天下的“夺魂旗”一决胜负!
  所以“夺魂旗”以为潘午必然竭力进扑,威势更强的最后几招杀手,反而大出意外的平平而发!
  好个“夺魂旗”,略一思索,便已猜出潘午心意,一面从容闪避,一面点头笑道:
  “‘玉箫郎君’,你不愧是孟三娘师弟,‘罗刹门’中的二高人!武学既然不弱,心计尤工,你如今八八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尚剩三招,好好聚精会神,应付下我这风磨铜夺魂宝旗风三十六卷,便放你回转罗浮,告知孟三娘,若想报什么‘白发仙童’任豹之仇,叫她亲下罗浮找我!”
  说话之间,“玉箫郎君”潘午,已把最后三招使完,“夺魂旗”一阵慑人心魂的狂笑起处,红旗翻腕一挥,满林树枝摇摆,木叶萧萧,一阵撼山震岳的彻骨寒飙,业已随旗出手,卷向“玉箫郎君”潘午!
  潘午此时犹自不肯过份示弱,一面把所练“罗刹阴功”,提聚丹田,一面却施展极上乘的“移形换影”轻功,决不与“夺魂旗”硬抗,总是借力化力地随风飘身,但却仍把玉箫含在口中,照常吹奏他那哀艳悱恻的断肠曲调!
  “夺魂旗”想是被“玉箫郎君”潘午的倔强不屈所恼,阴阴地说了声:“‘罗刹门’下,名不虚传,我看你这曲箫声,能吹到几时不乱!”
  内劲骤加之下,身形业已不见,满林只见一片血红旗影,急转旋飞,那种一阵强似一阵的劲气罡风,连暗伏林中树上旁观的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谭孝四人,都被逼得有些惊心动魄,透不过气!
  “夺魂旗”一怒之下,加力施为,“玉箫郎君”潘午,果然无法再事逞强,十招左右,箫声微乱,十招过后,简直曲不成声,支撑到约二十招,已被“夺魂旗”的劲急旗风,卷得满天乱飞,勉强提足“罗刹阴功”,保持了个未被卷倒而已!
  这位“夺魂旗”,不愧盖世奇人,名列“乾坤五绝”,他说过“夺魂旗”只用三十六招,在第一招至三十招,旗风是越卷越强,越卷越烈,但一满第三十招,血红旗影忽停,“夺魂旗”傲然卓立,只把左手“夺魂旗”轻轻往外一展,毫未见有甚劲气强风,那“玉箫郎君”
  潘午,却突然全身似被无形大力,抛起空中,强提真气,硬用大力千斤坠法,落下身躯,惟步履踉跄,似已立足不稳!
  “夺魂旗”口中微晒,旗影接连又是三飘,“玉箫郎君”硬被一种无形潜力,抛出三丈有余,摇摇欲倒!
  默计双方过手招数,“夺魂旗”三十四拂,加上自己六十四手“汉宫秋”箫法,共是九十八招,只须咬紧牙关,再行硬撑两招,便可度过目前大难!
  “夺魂旗”早已立意先行耗尽“玉箫郎君”潘午真力,然后不多不少在整整第一百招上,制倒潘午,并就此除去,免得留为他日隐患!
  所以第九十九招,威力奇强,在“玉箫郎君”潘午刚被第九十八招的无形潜力,震得摇摇摆摆,尚未站稳之际,血红旗影,又已翻出!
  他这旗风由有形转到无形,此时又由无形转到有形,但威力却比起初强上岂止数倍?
  “呼”的一声,劲气狂飘破空卷处,“玉箫郎君”潘午暗叫一声“不好”,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以攻为守,玉箫横含口中,双掌猛推,“罗刹阴功”化成劈空劲气,也自出手!
  双方功力,本已悬殊,何况“玉箫郎君”潘午,此时力尽筋疲,怎当得起“夺魂旗”这足九成真力的旗风—卷?掌力旗风一接之下,潘午眼前一黑,嗓口一甜,虽仍咬牙忍住一口淤血,未曾吐出,但足下站桩不住,业已前仰后合!
  这一切均如“夺魂旗”所料,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道:“潘午,你初进林时的盛气何在?此时不要说是再发我的夺魂旗风,就是随便一阵山风,也足以吹得你倒地不起!我曾经说过,逃得出百招,放你回转罗浮,否则却莫怪‘夺魂旗’心毒手狠!如今看你颇不容易熬过九十九招份上,第一百招我不欺进身形,只在三丈以外发力,是生是死,且看你的造化如何便了。”
  “玉箫郎君”潘午,这时才知道“夺魂旗”名不虚传,阴辣无比,初上来不露凶锋,并冠冕堂皇地说了半天?拿自己尽兴消遣以后,才下毒手!此时不仅耳鸣心跳,双眼发黑,连四肢百骸,俱如散了一般,慢说三丈外展旗发力,真如“夺魂旗”所说,就是一阵山风,也足以使自己随风倒地!
  他这里正在瞑目待死之际,“夺魂旗”业已面含得意阴笑地站在三丈以外,把手内红旗,轻轻一展!
  一阵不太强的微风拂到,“玉箫郎君”潘午有心抗拒,无力支掌,往后便倒!
  但身躯才自一仰,突然后方传来一股温和暗劲,在“玉箫郎君”潘午腰下一托,使潘午身形摇了两摇,终于未曾跌倒!
  这种情形,不但出于“夺魂旗”意料之外,同时也出于“玉箫郎君”潘午的意料之外!
  潘午心神一定,张嘴吐去强忍的那口淤血,慢慢摸出一粒“罗刹门”特炼的“固元丹”,咽入口中,略为运气流转药力,眼望“夺魂旗”,低声说道:“‘夺魂旗’,潘午的造化不小,侥幸躲过百招,你若如言放我转回罗浮,则必有让你再尝尝我这枝玉箫之日!”
  “夺魂旗”看了潘午一眼,冷然不屑说道:“凭你这点能为,再练十年,也不够我半力一击!今日既已说过放你,还不快滚?”
  “玉箫郎君”潘午,默默无言地盯了“夺魂旗”一眼,这一眼之中,充满了无穷愤恨怨毒,然后回身慢慢穿林而出,但在走入林中之际,眼角特地四扫,看看适才究是何人,暗助自己?
  他所料果然不差,在一株高树的枝叶丛中,瞥见自己赠他匕首的上官灵,毫无怯色地向自己摆手示意!
  “玉箫郎君”一走,“夺魂旗”也待转身,突然林内一声清脆口音叫道:“‘夺魂旗’,你且别走!”
  这一声又是出自胆大淘气的上官灵之口,谢东阳、方百川及谭孝等适才见他出手暗助“玉箫郎君”,已觉担心,但再想不到上官灵居然会向“夺魂旗”叫起阵来。
  正在相顾深皱眉头之际,“夺魂旗”亦因林内藏得有人,大出自己意料,驻足回身,一面解下自己绑在腰间的那只右手,一面却默不出声地,只把炯炯双睛,向林内注视。
  上官灵话一出口,人便溜下树来,肩头略晃,纵到林外!
  这时谢东阳、方百川、谭孝三人,见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上官灵独对如此凶横的“夺魂旗”,遂一打招呼,各自准备兵刃暗器,随后追出!
  “夺魂旗”先看见上官灵,倒是一愕,但等方谢诸人,追出林外,认得全是自己前途会过之人,不由又气又狂地收起那杆风磨铜“夺魂旗”,仰天嵘嵘狞笑不止!
  上官灵眉儿一扬,手指“夺魂旗”叫道:“‘夺魂旗’,你笑甚么?我们这样一大群人,在林内看你和‘玉箫郎君’打了那久,若不是我出声叫你,你还不知道林内有人!耳不聪,目不明,根奉不配称为甚么‘乾坤五绝’,你还好意思笑得出口么?”
  “夺魂旗”那阵仰天狂笑,真被上官灵说得笑不下去,笑声一收,因为他带有人皮面具,也看不出喜怒神色,依旧默默无声地,向前走了两步!
  上官灵岸然卓立,意气飞扬,丝毫不惧!但谢东阳、方百川、潭孝等人,却怕“夺魂旗”
  骤下毒手,也往前靠了几步,准备万一之间,易于抢救!
  “夺魂旗”看了方、谢等人一眼,冷冷说道:“你们这干人,真还不如这娃儿胆大,除了潘午以外,这娃儿是第二个敢于主动找我之人……”
  上官灵不等“夺魂旗”话完,便即叫道:“什么第二个?我该是第一个!‘玉箫郎君’找你的方法,还是我教的呢!”
  “夺魂旗”凝视上官灵有顷,徐徐问道:“见过‘夺魂旗’之人,极少能得活命!你们在白龙堆上,擅动神旗,若不是我看在天痴老杂毛份上,前途早已惨死,得了便宜不走,还来找我则甚?”
  上宫灵干干脆脆答道:“找你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我看你这样凶狂,有点不服,要想斗你一斗!”
  “夺魂旗”闻言,不禁又是一阵仰天狂笑。
  上官灵跳脚气道:“你又笑,我叫你笑不出来!”
  右手一扬,崩簧骤响,漫空尽是紫色的星雨飞花,四散怒射!
  “夺魂旗”想不到上官灵出手这快,着实吃了一惊,因相距太近,闪避不及,急忙气贯周身,功行百穴,并把大袖双扬,护住面目。
  上宫灵收起自己的独门暗器“紫飞花”弩筒,拍手笑道:“你不要怕,我不会像你那样狠毒,只是恨你太狂,故意照你头上,提高半尺发射,吓你一吓!这‘紫飞花’弩筒之中的一百零八朵小花,全是西域紫金所炼,锐能洞铁碎石,再好的内家横练,丈二之内,亦自难当,我若真对你下手,你这‘夺魂旗’的魂儿,恐怕已经被我夺走了吧?”
  “夺魂旗”虽知自己功行百穴,体逾精钢,这娃儿所发的紫色飞花,虽系极为罕见的独门暗器,也决奈何不了自己!但眼望上官灵自以为是的那副样儿,却真驳不出口,方自苦笑一声,上官灵又继续说道:“在哈拉湖边的密林以内,你发出那种鬼嚎似的阴笑,我听得最是有气,叫你出来,你又怕天痴道长,不敢出来!我师傅也说若不是他练功岔气,‘生死玄关’难通,混元真气未成,早就想找你斗上一斗!”
  “夺魂旗”白惨惨的脸上,虽无表情,但眼中却精光一闪,向上官灵问道:“哪个是你师傅?”
  上官灵方对谢东阳一指,“夺魂旗”身形略晃,快得真如石火电光般的,闪到谢东阳面前,骈指便点!
  谢东阳也料不到“夺魂旗”先攻自己,面前黑衣一飘,便知不妙,还未来得及撤步避招,旁边的方百川、潭孝,情急救人,不顾其他,银鳞古剑与铁砂掌力,猛叱一声,双双出手!
  黑衣电退,一剑一掌,全部落空,但谢东阳胸前肋下,却连中“夺魂旗”重重三指!
  上官灵眼圈一红,“文昌笔”自腰下翻出,“魁星点元”,照准由方百川、谭孝剑影掌风之下退出的“夺魂旗”,当胸便点!
  “夺魂旗”足尖才一点地,身躯便已经飘飘地左移数尺,闪过上官灵一招“魁星点元”,笑声问道:“你做什么?”
  上官灵咬牙叫道:“你害我师傅,我要杀你!”
  说之间,文昌笔“天台指路”“横扫千军”,一连两招,回环出手,幻起漫天笔影,又自攻到!
  “夺魂旗”黑衣飘飘,在上官灵文昌笔影之中,从容流走,并狂笑说道:“谁害你师傅?
  我已经帮了他一个大忙,你还不晓得?”
  上官灵闻言不由目光满含疑问地看了谢东阳一眼,谢东阳也觉得这三指挨得虽重,气机仍极流畅,实似未受伤损,但不知“夺魂旗”说是帮了自己大忙,是何用意?
  众人均自一愕之下,“夺魂旗”笑声一收,眼望谢东阳冷冰冰地说道:“姓谢的,你不是认为你若非练功岔气,闭塞‘生死玄关’,就足可和我一斗么?如今我已替你点开‘三元大穴’,只须再用上两个月的吐纳导引之功,‘生死玄关’便可冲破,我给你半载光阴,去练你自以为高明的‘混元真力’,今年九月十五,彼此庐山‘小天池’一会,你能胜我,‘夺魂旗’碰死庐山,我若胜你,这娃儿却得让给我作徒弟!不是‘夺魂旗’故作狂言,目前你们纵然四人齐上,也决非我的对手,打也打得无甚趣味!”
  谢东阳真不愿意受这夺魂旗的恩惠,但这穴道被人点开,又不比寻常赠物,可以璧还,只得嘿然不语,但忽地想起一事,向“夺魂旗”点头说道:“九月十五就九月十五,我们干脆几笔帐一起算,你与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的杀子之仇,也在庐山‘小天池’一齐了结好么?”
  “夺魂旗”“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们竟是常子俊邀来助拳之人,老狗十年前害得我……好好好,看在你这颇对我脾胃的徒弟份上,让常老狗父女宽死半年……”
  说话至此,扭头向上官灵问道:“你说找我有两件事,第一件彼此业已约定九月十五日,在庐山小天池相会,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上官灵收起文昌笔,指着“铁掌无双”谭孝说道:“你把人家的红货劫走,害得这位谭镖头要在庙里自尽,实在太不应该!第二件事,就是找你要回那盒红货!”
  “夺魂旗”一阵震天长笑,自怀中取出一个扁长朱红漆盒,慢慢把盒盖打开,其中满盛珍珠翠玉,映月生辉,光华闪闪!
  “铁掌无双”谭孝,一见“夺魂旗”取出自己所失宝盒,心头不禁狂跳,但量力硬夺决夺不回,又不好意思舰颜软求,正在左右为难,不说话既不好,要说话又不知怎样措辞之际,上官灵眉头深皱说道:“我就讨厌你笑,你偏要笑,你可知道那笑声像猿啼不像猿啼,像枭啸不像枭啸,有多难听!这盒红货,到底肯还不肯?”
  “夺魂旗”看着上官灵摇头说道:“冲你这个娃儿,慢说这么一盒红货,就是价值再高十倍,我也肯还,但‘夺魂旗’向来作案,决不空手,你随便取样什么东西,来换好了!”
  “铁掌无双”谭孝,听“夺魂旗”居然肯还红货,心中不由又是一阵腾腾乱跳,暗地希望上官灵说话不要过份冲撞这位魔头,以致他出尔反尔!
  上官见“夺魂旗”肯还红货,也觉高兴,两手在身上一阵乱掏,把零星物件,全掏在手中,向夺魂旗说道:“除了我的‘紫飞花’,和‘文昌笔’以外,你要什么,自己来挑好了!”
  他高兴之下,有点忘形,竟连天痴道长送他的那本小书,和一粒灵丹,也一并取出!
  “夺魂旗”先看见那粒灵丹,已似出于意外,微微一愕,然后又见上官灵摸出那本小书?
  更不禁近前取起,略一翻阅,向上官灵说道:“这笔生意,我真想不到又要大占便宜,你真愿意拿这本小书,来换这盒红货么?”
  上官灵见“夺魂旗”单单挑中那本小书,心中也略为着急,但他天性好强,自己说过的话,不肯改口,想起这书上只有十八个坐功人像,半字全无,反正也看不懂,而那盒红货,却关系“铁掌无双”谭孝,及太原龙飞镖局太大,遂在一对大眼连眨几眨以后,答道:“要别的东西,全可以送你,但这本书,人家只答应借我半年,你要拿去,可得在半年以后的‘庐山小天池会’上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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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无字真经
  “夺魂旗”哈哈笑道:“慢说借我半年,就是让我看上三日,价值也高似这盒红货十倍!
  这笔交易‘夺魂旗’大占便宜,我还得想个什么方法,对你略为补偿才好!”
  说完便把那盒红货,递与上官灵,上官灵此时虽已猜出天痴道长借给自己的这本小书,定是甚么武林中的稀世奇珍?但已法法反悔,索性大大方方的含笑递过!
  “夺魂旗”接过小书,目光一瞥上官灵手中那粒外裹红色蜡衣的灵丹,眼珠略转过说:
  “你且把这粒灵丹服下!”
  上官灵业已有点后悔自己怎的乐而忘形,竟把小书取出。万一“夺魂旗”到时失信不还,却怎样向天痴道长交代?
  如今听“夺魂旗”叫自己服下灵丹,心想要吃就吃,吃在腹内以后,再也不会被人夺走!
  谢东阳方百川根本想不到上官灵的这一丹一书,是名列“乾坤五绝”的天痴道长所赐借之物,谭孝则见红货果然已被上官灵要回,心中喜得乱跳,所以不遑深想!
  “夺魂旗”见上官灵裂开蜡衣,服下灵丹以后,突然欺前半步,出指如风,一下点中上官灵晕穴,挟在胁下,身形微飘,便到林口!
  谢东阳早就看出他有夺徒之意,方百川极其爱惜上官灵,谭孝则疑心“夺魂旗”诓得小书以后,又想也再夺红货,所以三人同时出手抢救,方百川“银鳞剑”卷一片寒芒,谢东阳、谭孝的掌力,也如浪涌涛翻,天开石破!
  但任凭你掌剑交加,却连“夺魂旗”的衣角,全未沾着,黑影在林边一闪即没,但隐隐传来他那种细如蚊婷,阴森森的口音说道:“姓谢的,不要不识好歹,半年之内,我不抢你的徒弟,你们且去凉州塔顶寻他!”
  尾音收处,深林寂寂!谢东阳方百川虽然愁急上官灵被人劫走,但“夺魂旗”行时表明半年之内,决不抢这徒弟,并可至凉州塔顶寻人之语,倒还稍好,那位“铁掌无双”谭孝,却因失而复得的红货,尚在上官灵身上,不知“夺瑰旗”是否食言背信,再度取走,焦急不堪,连连顿足!
  束手无策之下,还是方百川说道:“我看这‘夺魂旗’虽然凶毒,因名列‘乾坤五绝’,做事到底稍顾身份,他既说是上官灵在凉州塔上,大概不会虚言。我们在此焦急无用,还是一齐凉州塔顶走走!”
  谢东阳长叹一声说道:“小弟岔气多年的二处要穴,想不到竟被‘夺魂旗’替我点开,这种极不愿受的恩惠,偏偏无法还返,实在令人烦恼之至!灵儿这个小鬼,花样太多,胆尤大,那本小书,与那粒灵丹,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夺魂旗’如此重视,必非凡物,将来还不知要向原主人怎样交代?总之以此子根骨机智,作我徒弟,着实委屈了他,但又决不能使其落入‘夺魂旗’之流人物手中,方兄有何良策教我才好?”
  方百川一面与谢东阳、谭孝驰下玉村峰,奔向凉州,一面说道:“万事俱有前定,一心难与天争,贤弟大可不必为此子烦恼!你我久闯江湖,应知阅人之术,上官灵胆大聪明貌相亦颇福厚,我断定他必有绝大遇合,而成为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一朵奇葩,贤弟其他不必忧烦,只须时常教导他诚意正心,并在对人处事之间,熟记‘宽恕’二字而已!”
  谢东阳听出方百川所说,极有道理,三人回到凉州,已近中午,那座宝塔因连出奇事、每日前往观赏之人极多,不便援登塔顶,只得强自耐性等到暮色四起,月上林梢,才各展轻功,援登塔顶!
  塔顶自然无法藏人,白布也早经“夺魂旗”取去,但找到最上一层,却见上官灵被人点了睡穴,睡得好不香甜。
  谢东阳见爱徒无恙,心头一块大石,业已落地,急忙拍醒上官灵,问他被“夺魂旗”劫走以后的大半日经过。
  上官灵醒来,先把怀中的那匣红货,交还谭孝,然后小嘴一噘,眼圈一红,向谢东阳泫然欲泣说道:“师傅,我将来一定要杀‘夺魂旗’,我被他害了!”
  不但谢东阳方百川,心头巨震,连狂喜红货无恙的谭孝,骤闻上官灵此语,也不禁大吃一惊,三人均是一迭声追问他是怎样被“夺魂旗”所害!
  上官灵一咬牙说道:“那粒灵丹,是天痴道长送给我的,本来吃了可以增益内功,加强真力!但‘夺魂旗’在我吃下灵丹以后,立刻把我全身血脉闭死,带来此地,一一倒逆拍开,使那灵药之力,循不正当途径发展,然后告诉我说,经他费这半日苦心,我功力业已平增一倍,但从今只能炼他那独门独派的‘七煞寒灵阴功’,若炼其他功力,则必将逐渐吐血而死!”
  谢东阳闻言不禁眉头紧皱,伸手替上官灵检视周身要穴,果然觉得他奇经八脉之中,有一种极奇怪的似逆又未全逆症状!
  方百川也觉得“夺魂旗”以如此手段,对一个十四五岁少年,未免过辣?但忽然想起一事,竟比上官灵被害,尤觉惊心,急急问道:“上官贤侄,你说所服那粒灵丹,是天痴道长所赠,则‘夺魂旗’取走的那本小书,莫非也是天痴道长借给你的?”
  上官灵无法再瞒,自然点头,方百川双眉益皱,目中流露一种焦急神色,继续问道:
  “那本小书是半字皆无,只有十八个坐功人像?”
  上官灵奇道:“方师伯你猜得全对,我看那‘夺魂旗’高兴得似要发狂,到底那本看不懂的小书,有什么好处?”
  方百川顿足浩叹,谢东阳也惶急说道:“武林第一至宝,‘达摩尊者’的‘无字真经’,难道竟在天痴道长手中?但这重要的东西,天痴道长怎会借给灵儿?若真是此书,我们昨夜纵然拼着骨化飞灰,也不应听凭‘夺魂旗’将书取走,万一被他渗透‘无字真经’奥秘,‘夺魂旗’如虎添翼,无敌江湖,天下正人君子之流,岂不是无噍类了!”
  方百川长叹说道:“谁说不是此书,我因与天痴道长颇有渊源,得悉他二十年前归隐之由,就是无意中获得这部‘达摩尊者’的‘无字真经’,才在阿尔金山,闭关参究!如今‘无字真经’不知天痴道长是否参透,却已落入武林中最凶最恶的‘夺魂旗’之手,委实令人忧心!但事已至此,徒忧无益,上官贤侄还是把天痴道长赠丹借经之事,细说一遍,大家想想有何妙法,可以补救!”
  上官灵才知一书之微,关系居然如此之大!忙把当日天痴道长暗约自己,赠丹借经经过,细述一遍!
  方百川听完,摇头说道:“天痴道长这等武林奇人,性情实在奇得古怪!初见上官贤侄爱他根骨灵秀,赐乐传技均可,怎的把如此重要的‘无字真经’,脱手相借?事情既到这般地步,只得赶紧向天痴道长报知经过,再设法自‘夺魂旗’手内夺回‘无字真经’,可是‘夺魂旗’这一走,鸿飞冥冥,天涯海角之大,却到那里去找?”
  上官灵此时因知道那本“无字真经”,关系太大,倒把自己被“夺魂旗”所害之事淡忘,接口叫道:“方师伯,我知道‘夺魂旗’现在哪里?”
  方百川谢东阳问他何以得知?上官灵告以“夺魂旗”临行之前说是东南一带,出了他的最大对头,此去要访遍东南诸省,杀死对头,然后到“庐山小天池”赴约,斗败谢东阳,把上官灵收做徒弟!
  “夺魂旗”行踪既有着落,则第一步棋,应该找寻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痴道长!但天痴道长同样行踪飘忽,可遇难求,众人遂决定方百川、谢东阳依旧携上官灵,扑奔吕梁山,告知“皓首神龙”常子俊父女,与“夺魂旗”改期改地,约战庐山之事,“铁掌无双”谭孝则仍原计,将那匣红货,保送迪化!
  谭孝此去,无甚可提,当然仍先表述方百川、谢东阳及上官灵这面!
  一路之间,谢东阳因自己练功岔气,所闭塞的“三元大穴”是被“夺魂旗”示惠点开,故而气得连想练已久的“混元真气”,也不愿练,“生死玄关”也不愿打通,一心却担心爱徒上官灵被“夺魂旗”暗使促狭,弄得周身经脉,似顺不顺似逆不逆,据说以后只能练他那独门“七煞寒灵阴功”,否则就要逐渐吐血而死!
  这种极其阴毒,但也极其高明的“分经错脉手法”,自己与方百川,均无力解救,不知将来遇上天痴道长,是否能有法想?
  方百川与谢东阳所虑相同,但上官灵却毫未替自己发愁,他只怕“夺魂旗”参透那本“达摩尊者”的“无字真经”,弄得武林中无人可制!
  所以渴盼再遇天痴道长,好将这些经过禀告,请天痴道长赶紧追踪“夺魂旗”,夺回那本“无字真经”!
  但他不识天痴道长之时,天痴道长自来找他,识得天痴道长以后,却又始终不见!
  上官灵想起当初是方百川画那“长尾云拂”,才把天痴道长引出,遂又磨着方百川到处画些“长尾云拂”,他自己也东画一枝黑杆白毫大笔,西画一枝黑杆白毫大笔,弄得一路之间,到处都是“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的题诗,触目可见!
  题来题去,日头到陕西省境,又有奇事出现!
  三人约莫黄昏时分,路过一座山岭,方百川眼望傍崖面水之间,建有数间草屋,草屋门窗紧闭,门上并似有几条深色痕迹!
  草屋是在右方,谢东阳师徒此时正往左眺景色,故而未曾注意!
  方百川远远望见草屋门上的深色痕迹,便已生疑,等马再前行,看得真切以后,不禁悚然一惊,勒缰停蹄,用马鞭一指茅屋,
  与谢东阳师徒叫道:“谢贤弟,方今江湖之上,真是险诈万端,连‘夺魂旗’这等身份人物,居然也不守信约!他不是告诉上官贤侄,要到东南几省,去找什么仇人?怎的又在这茅屋门上,画了一方血旗,这种血旗一现,茅屋中的所有之人,今夜三更,无一能逃活命!”
  谢东阳师徒,勒马偏头,顺着方百川鞭梢望去,果见那茅屋门上,被人用鲜血画有“夺魂旗”的表记!
  谢东阳眉头双皱,目射英光,上官灵也自叫道:“师傅,我们受‘夺魂旗’的气也受得够了,拚着一死,今夜与这茅屋中人,合手一斗好么?”
  谢东阳不答上官灵,回头向方百川朗然发话说道:“方兄,小弟拉你一同并骨此间,今夜我要用我多年闲置‘佛手金钩’,与‘夺魂旗’一拚生死!”
  方百川捋须哈哈笑道:“贤弟的‘佛手金钩’,早年也是武林中一件极享盛名之物,加上我一柄‘银鳞剑’,上官贤侄的‘文昌笔’,‘紫飞花’,真如拼命合手,‘夺魂旗’想夺我们三人之魂,恐怕也要付出相当代价!但一路以上,首现血旗,我们何不先看看这茅屋之中,究竟住的是什么人物?‘夺魂旗’对他如此仇深恨重,定欲满门尽灭!”
  谢东阳点头应诺,三人翻身下马,把坐骑拴在林间,举步绕过茅屋前面的一片小小池塘,向前走去!
  但距离茅屋还有丈许之际,谢东阳瞥见茅屋窗隙,似有银光微闪,急忙伸手一拉方百川、上宫灵,倏然止步!
  果然三人脚步方停,“格登”一声,崩簧响处,竟自茅屋窗棂之中,射出五六点银星,来势绝速!
  茅屋中银星发后,寂静无声,并不见有人出面答话!
  上官灵觉得自己一行,是打抱不平,欲帮助茅屋中人对抗“夺魂旗”而来,怎的对方却不问青红皂白?便飨以一篷歹毒暗器!
  心头火发,刚待出声责问,方百川却向他师徒略施眼色,退回拴马之处,解缰上骑。
  上官灵莫名其妙,谢东阳却知方百川这样举措必有道理,遂命上官灵一同上马骑驰出两三里路,方百川勒缰下骑,坐在路边,向谢东阳笑道:“贤弟我们一路所遇怪事真多,你可看出那茅屋中人,是何来历?”
  谢东阳摇头笑道:“我久处南疆,对中原武林多已陌生,哪里看得出茅屋中人来历?不过那五六点银星,颇为歹毒,威力虽然比不上我赐给灵儿的‘紫飞花’,但却与‘五云捧日摄魂钉’,‘七孔黄蜂针’之流,若相仿佛。我们不是三人合力,几乎上来便讨没趣了呢!”
  方百川点头说道:“那五六点银星,叫做‘流星飞雨’,威力不但比不了贤弟的‘紫飞花’,也不如‘黄蜂针’‘摄魂钉’之属霸道,但却是这茅屋中人所擅多种暗器之一……”
  谢东阳听到“流星飞雨”之名,突然想起两个人来,“咦”了 一声,向方百川问道:
  “方兄你判断这茅屋之中,住的是‘秦中双恶’‘活无常’巴玄、‘毒刺猬’巴黄兄弟?”
  方百川笑道:“贤弟你居然还记个这怪僻无比的一对凶人,我断定必是他们,打我们的‘流星飞雨’就是‘毒刺猬’巴黄所发!”
  谢东阳搔首诧道:“这‘秦中双恶’,一身罪孽,两手血腥,我记得凡属正派武林人物,斗得过他们的,个个见即不容,斗不过他们的,个个闻风远避,应该与‘夺魂旗’一同列入凶狭狠毒的魔头之中,不过武功稍逊而已!怎的那面血旗,却会画在他弟兄门上?难道‘夺魂旗’得了‘无字真经’,高兴起来,又要做一次像独荡鲍长雄‘东海金蛟岛盗窟’的大快人心勾当么?”
  方百川笑道:“这就是我招呼贤弟与上官灵贤侄,忍气退走,不必与茅屋中人先起衅端的原因所在!因为一路上我被上官贤侄,引得老兴勃发,‘夺魂旗’为恶,既已耳闻目睹,则‘夺魂旗’行善,似乎更应该一开眼界?那茅屋背崖而建,崖仅四丈有余,不算太高,我们进完饮食,远远藏好马匹,悄然绕上崖顶,居高临下,既不虞被人发现,又可以看得舒舒服服。大概上官贤侄首先赞成此议吧?”
  方百川这一猜却未猜对,闻言首先拊掌称善的不是上官灵,而是他师傅谢东阳,因为谢东阳深恨“夺魂旗”替自己点开“三元大穴”,嘱咐打通“生死玄关”,练好“混元真气”
  以后,再去斗他!这种外表示惠,实际藐人的屈辱,真比当面打自己几个嘴巴,还要难过!
  早就想有机再遇“夺魂旗”,索性竭尽一平所学,拼上一拼,也不能把半世英名,“南疆隐侠谢东阳”七字,就这样的付诸流水!
  上官灵见一向谨慎的师傅拊掌赞好,俊眉略皱,像是业已看出谢东阳心意般的,反而默默不语。
  展眼之间,夜幕深垂,鱼天珠吐,月色也颇凑趣,清影流辉,山林池树,景物如画!
  三人有过经验,知道虽然“夺魂旗’三更才来,也应早去,遂在略进饮食以后,觅处幽林,把马拴好,便蹑足潜踪地绕到几间茅屋背后的崖头之上!
  这时茅屋以内,看不见半点灯光,也听不见半点人声,只有那片池水之间,不时跃起几条鱼儿,泼刺作响,划破静夜沉寂!
  此间虽是一座山环,但因夜静辛史,山环那边的远村更鼓,依旧隐约可闻,三人等到二更左右,竟在崖下又发现有两条人影,藏入阴暗草树以内!
  方百川、谢东阳均想不到敢来窥探“夺魂旗”秘密,凑这场热闹的,除了自己一行以外,居然还有别人?但上官灵心中,却另外有一种希冀,正在想得颇为高兴之时,后脑壳上,不知被件什么东西,轻轻打了一下!
  三人是藏在崖口的一大丛深草之内,背后除了四五五丈外有两株古树,全是光秃秃的岩石。
  上官灵觉得有物袭脑,虽然极软极轻,不似暗器,也自立即回头,但身后不见一人,等找到飞来那物,是片树叶之时,不禁喜得心头狂跳,向方百川压低声音说道:“方师伯,我想得不错,天痴道长来了!”
  这片树叶,发得功力太高,毫无破空风声,所以方百川、谢东阳两位内家好手,在全神注意崖下的情况之中,竟自懵然不觉!
  听上官灵这样说法,方谢二人同吃一惊,低声问道:“你怎知天痴道长来此?人在何处?”
  上官灵笑嘻嘻地递过那片树叶,只见树叶上还用指甲写着八字:“今夜人多,慎勿出手!”
  谢东阳知道既以树叶传书,天痴道长必然藏在四五丈外的两株大树以上,方想命上官灵悄悄踅去,禀报“无字真经”,业已落入“夺魂旗”手中一事,方百川已手指崖下的一丛茂竹之间,向谢东阳叹道:“贤弟,我还以为天痴道长,人在身后树上那知业已到了崖下那丛茂竹之间,身法之快,当世中恐怕绝无仅有了吧!”
  谢东阳上官灵也随着方百川手指,看见一个瘦小人影,向自己方面,略为摆手,便隐入茂竹不见!
  默计崖下一株老树枝桠之中,纵上一条黑影,池水旁边的一丛比人还高的丰草以内,藏入一条人影,崖顶有自己三人,茂竹之中,有天痴道长,加上屋内的“秦中双恶”,及尚未到的“夺魂旗”,共有九个之多!
  除了自己三人,是最先到达以外,按照次序是池傍丛中人先来,古树上人后来,天痴道长最后隐入茂竹!
  但轻功身法,却一个高似一个,丛草中人,似乎不曾发现古树上人,而他们两人,却又均人人不曾发现天痴道长!
  远村更鼓三敲,便自隔着池水,传来一声“夺魂旗”慑人心神的森森冷笑!
  一条瘦长黑衣人影,出现对池,他似乎不愿意多绕路径,纵身入水,竟自踏波飞渡!
  因池并不大,“夺魂旗”刹那间便已渡水上岸,站在内中藏有一条黑影的丛草丈许以外,对着茅屋,仍然用他那种细如蚊哼的特殊语音说道:“‘秦中双恶’巴家兄弟?出来见我!”
  茅屋室门,应声“呀”然而启,一个—身黑衣的奇瘦之人,一个—身黑衣的矮胖之人,步出室门,并肩而立,瞪着四只凶睛,凝视三丈外的“夺魂旗”,居然毫无惧色!
  “夺魂旗”见这“秦中双恶”“活无常”巴玄,“毒刺猬”巴黄兄弟,竟似有对自己不服之意,不由鼻中“哼”的一声,脸上人皮面具所覆双睛,厉芒暴射,右足往前略微迈了半步!
  “秦中双恶”“活无常”巴玄,“毒刺猬”巴黄,见“夺魂旗”这—发威,依旧害怕,双双后退两步,口中发一声颤音厉啸!
  “夺魂旗”阴阴一笑,用他那种特殊语音说道:“巴玄巴黄,我以为你们吃了什么熊心豹胆?装出那副凶相!原来还是这等脓包,你们投靠鲍长雄,恶行遍及东南诸省!我扫荡‘金蛟盗窟’之时,褊偏让你们兄弟,及‘黑手天王’熊六,侥幸漏网,如今在此相逢,难道还想再逃一死?”
  方百川、谢东阳等人,这才知道茅屋门上被画血旗之由,原来“秦中双恶”巴氏兄弟,曾经投靠鲍长雄,是金蛟岛的漏网之贼!
  但“夺魂旗”那种冷冰冰的语音,及骄狂得不可一世的神色,丝毫不改,却突然在把恶事作尽以后,又跑到此处,行侠仗义,替江湖除起害来!而且在他周围,隐伏了“西道”天痴道长,及另外不知名的两条黑影,使方百川一行,知道今晚这场好戏,定比祁连山玉柱峰,偷看“夺魂旗”大战“玉箫郎君”,更为精彩,一齐屏息静气,默默注视!
  “秦中双恶”巴氏兄弟,听完“夺魂旗”话后,由“毒刺猬”巴黄答话说道:“‘夺魂旗’,你在金蛟岛妄逞凶锋,害死鲍岛主全家,及不少英雄豪杰,可知天道好远,巴玄、巴黄兄弟,要在这七里山前,替一干好朋友,报仇雪恨么?”
  “夺魂旗”仰天狂笑,目光略睨巴黄,“呸”的一声说道:“巴黄,凭你也配?你那几件见不得人的毒药暗器,不出手还好,只一出手,我不把你撕成寸裂碎块,喂这池内游鱼才怪!”
  “毒刺猬”巴黄也冷笑一声说道:“‘夺魂旗’,你不必如此骄狂,巴黄暗器虽多,今夜决不施展,你只要能挨得起我这‘铁琵琶重手’一弹,巴玄、巴黄立时自尽!”
  “夺魂旗”傲然不屑说道:“以你们兄弟那点能为,‘夺魂旗’反掌之间,便成齑粉!
  我让你死一个心服口服,不但听凭你施展你自以为了不起的‘铁琵琶手’,并还让你在我胸头‘七坎’大穴,弹上三次!”
  “毒刺猬”巴黄脸上突然喜色说道:“以你‘乾坤五绝’名头,既出此言,莫再反悔!”
  “夺魂旗”晒道:“慢说‘琵琶手’三弹,便百弹千弹,‘夺魂旗’何惧?但你弟兄,弹完即死,我有句话要先问你,另一个金蛟岛的漏网之鱼,恶行比你弟兄更多的‘黑手天王’熊六,现在何处?”
  “毒刺猬”巴黄,对“活无常”巴玄附耳数语,一面缓步向前,一面狞笑答道:“你急些什么?只要杀得了我们‘秦中双恶’,还怕‘黑手天王’熊六,不会出来见你?”
  “夺魂旗”见“毒刺猬”巴黄缓步前进之间,以在一面答话,一面暗聚功劲,心想自己功力高低,对方不是不知,真敢不施展他所拿手歹毒的各种暗器,而用“铁琵琶手”想拼,难道他对这“铁琵琶”指力,真有什么独到之处?
  自己不要恃强逞傲,万一在这阴沟之内翻船,才太划不来,所以目注巴黄,防备他施展别的阴谋,全身功力却有八成,暗暗聚在“七坎穴”上!
  巴黄走到“夺魂旗”面前止步,但与对方那种阴森严厉的目光一对,不觉心寒,知道万一所谋不遂,自己弟兄再想逃生,除非日从西起!
  右掌伸出,屈指如钩,移近对方胸前“七坎”要穴,但仍不敢骤然下手,又复抬头看“夺魂旗”一眼!
  “夺魂旗”傲然相视,嘴角微扬示意他尽管下手!
  “毒刺猬”巴黄浓眉双剔,吐气弹指,“哼”的一声,四指猛弹“夺魂旗”“七坎”重穴!这一弹把“夺魂旗”弹得眉头一皱,因为深知这“秦中双恶”巴氏兄弟,虽非自己之敌,但在一般绿林道中已经是佼佼不群人物!分明若有所恃的欣然前来,怎的这“铁琵琶手”一弹,威力太弱,好似与功力差不多的对手过招,保留后劲的企图相似?
  “夺魂旗”何等聪明?因对手“铁琵琶手”的功力不强,立时疑云满腹,双睛厉芒一闪,凝视“毒刺猬”巴黄,冷然发话说道:“巴黄,你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敢在“夺魂旗”面前弄鬼?”
  “毒刺猬”巴黄被“夺魂旗”目中的厉芒一扫,吓得退出几步,但突然也自狞声笑道:
  “‘夺魂旗’,巴二太爷指下留情,你怎的还不识好歹?我真如要你三更命尽,你决难活到五更,若嫌方才一指,味道不够,你且再尝这手!”
  右手猛的一扬,身形似往前欺,但足下却向后倒纵,纵到“活无常”巴玄身旁,厉声叫道:“‘夺魂旗’,与你巴二太爷,把命拿来!”
  “夺魂旗”早知“毒刺猬”巴黄神情诡秘,必有毒计,但见他虚张声势,人往后退,却叫自己拿命来,不由心头电转,揣测对方计将安出?
  他就这微一怔神之间,身后毫无声息的吹来几缕尖风,“夺魂旗”知道不妙,但事出突然,闪躲业已不及,只得功行百穴,气贯周身,避重就轻地侧身用左臂迎向飞袭自己之物!
  青芒一闪,“夺魂旗”钢牙微咬,左臂连中三根绝非凡铁所制的淬毒飞针,但哼都不哼地,一面运气闭死左臂通心血脉,一面右手疾翻,“秦中双恶”巴玄巴黄,同时惨哼一声,双双各被一根上缠红绸的三寸金针,贯胸而过!
  杀却“秦中双恶”以后,“夺魂旗”把一粒灵丹,塞进口内,这时他从自己所中淬毒飞针的打来方向,判明偷袭之人,是躲在那丛丰草以内,咬牙厉声叫道:“熊六,你好大的狗胆,三根淬毒飞针,就想害死我‘夺魂旗’?你外号‘黑手天王’,还不滚出来,让我先剁下你那只黑手,再剜出你那颗黑心!”
  草丛中,果然有条黑影狞笑现身,扬手又是七八缕青芒,以“满天花雨”手法,飞袭“夺魂旗”,但人却从相反方向,急纵飞音乐家,宛如一缕黑烟,轻功竟是俊极!
  “夺魂旗”有备之下,哪里还怕这种淬毒飞针?右掌微扬,飞针便被无形劲气,震得不知落向何处。
  口中并狂笑说道:“熊六,你还想逃?我让你逃出十里,若不能擒回处置,便把‘夺魂旗’三字,自‘乾坤五绝’之中勾却!”
  最后一个“却”字才出,那株古树的浓枝密叶之中,突然发出一声清越龙吟,一条人影带着一缕精光,冲天飞起三丈来高,然后掉头飘坠,正好截住自丛草中逃出的“黑手天王”
  熊六,精光一挥,满空剑花错落,血雨缤纷,那位汪洋巨寇“黑手天王”熊六连一声都未吼出,便把颗人头,自脖子上滚落一丈多远!“夺魂旗”本来恨极这暗算自己的“黑手天王”
  熊六,立意惨杀泄忿,谁知竟被古树上突然现身之人杀掉,不由迁怒此人,黑衣微闪,身形飘进,扬手劈空就是一掌。
  那人右手扬起,左手翻掌迎敌,两股劲急无俦的罡风一接,执剑之人,硬被震出三步,但“夺魂旗”左足也往后微撤!
  执剑之人,此时身在月亮之下,看出是个二十一二的英挺人物,忿然叫道:“‘夺魂旗’,你怎么这样不讲理?我帮你杀人,为什么你反来打我?”
  “夺魂旗”自方才那硬对一掌之上,试出这年轻人功力颇高,双眼精光笼住对方,岸然说道:“熊六虽然该杀,但他对我暗算,只该我杀,不该你杀,你是何人?敢在此偷看,并多管‘夺魂旗’的闲事。”
  持剑之人,听“夺魂旗”说话如此蛮横,气得俊眉双剔,目射精光叫道:“我是谁?我是天下第二剑。”
  这“天下第二剑”五字,真把“夺魂旗”蒙住,觉得江湖中下来不曾听见过这个外号,人家只有自诩天下第一,他却要叫天下第二,不由自语诧道:“天下第二剑?”
  自语未毕,持剑人把掌中长剑一举,傲然接口说道:“不错,我是天下第二剑,你既列名‘乾坤五绝’总认识这种宝剑?”
  “夺魂旗”见他手中那柄宝剑,阔逾三指,长约三尺七八,比普通所用略宽略长,不由恍然顿悟,脱口问道:“你是‘北剑’蒲琨门下。”
  持剑人剑光一闪,横护当胸,点头说道:“蒲家剑术冠江湖,我父亲既然天下第一,我蒲铿只好算是天下第二!”
  说到此处,俊眉倏然又是一挑,向“夺魂旗”傲然问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熊六你说不该我杀,但我偏偏把他杀了,你又敢把我怎样?”
  “夺魂旗”大笑说道:“换了别人,自然一命难逃,但看在你是‘北剑’之子份上,替我把你自称的这柄‘天卞第二剑’留下,叫你父亲仗着他那柄‘天下第一剑’,找我取回!”
  蒲铿大怒叫道:“剑在我手中,你留得下么!”
  “夺魂旗”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身形一飘,伸手硬夺蒲铿掌中光芒闪闪的奇形长剑!
  蒲铿缩胸退步,左滑数尺,摇手叫道:“慢来,我不是怕你,因为你今晚左臂中了淬毒飞针,胜之不足为武,明夜三更,你我仍在此处一会。”
  “夺魂旗”一笑收手说道:“区区三根毒针,放不在‘夺魂旗’的心上,但你是晚辈,我答应给你一天时间准备,明夜三更,彼此准时赴约!”
  尾暗落处,人已飘过池水,隐入沉沉夜色以内!
  蒲铿“哼”了一声,人也宛如絮舞萍飘,渡过池水!
  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三人,被这紧张场面,吸住心神,直着“夺魂旗”蒲铿,双双隐去,崖下只留着“秦中双恶”巴氏兄弟,及“黑手天王”熊六的三具遗尸之际,才忽然想起,怎的忘了招呼天痴道长,截住“夺魂旗”,夺回那本关系极重的“达摩尊者”“无字真经”!
  正在暗自悔个之际,茂林之中,闪出那位天痴道长,向崖上把手一招,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便即往下纵落,
  方百川当先一躬到地,哈哈笑道:“廿余载不亲教益,道长松姿鹳骨,依旧当年,方百川则江湖流转,玄发尽皤,灵山岁月与俗世烦忧,始实有仙凡之判!”
  天痴道长微笑说道:“方兄何必来甚客套?这一段时间以内,关于济弱扶倾,安良除暴方面,你这‘银须剑客’,远比我们所谓‘乾坤五绝’,有益人群!不过近来一般草泽龙蛇,久蛰思动,恐怕莽莽江湖,又要闹一个天翻地覆,而后才得清平宁静了。”
  说到此处,转面向谢东阳笑道:“这位想是谢兄,令徒根骨灵秀,天禀奇姿,有这样一位传人,委实令人可羡可贺呢!”
  谢东阳忙自逊谢,并想就势请天痴道长对上官灵加以指点,天痴道长又向方百川笑道:
  “月白风清,我们正好在此长谈永夜,但这三具贼尸,看着令人讨厌,方兄身边带有化骨散么?”
  方百川笑道:“我身边虽无此物,但‘秦中双恶’,及‘黑手天王’三个贼子囊中,必然均有,我去搜来,即以其人之物,转化其人之骨便了!”
  起身在“黑手天王”熊六身旁,搜仕一瓶白色药粉,在三具死尸的见血之处,各弹少许,片刻便自化作三滩黄水!
  天痴道长似是特别喜欢上官灵,把他拉在怀中,但一看他眉心之间,脸色忽地微变,一手替上官灵诊脉,一手在他全身上下,不住揣摸,摸到后来,目中射出奇异光芒问道:“你们又遇见‘夺魂旗’了?这种‘分经错脉’,是他独门手法!”
  谢东阳双眉紧蹙,点头示意,天痴道长“哦”了一声说道:“你们沿路乱画‘长尾云拂’,就是要我来替上官灵解除这种……”
  上官灵在天痴道长怀中,扬脸叫道:“我被‘夺魂旗’所害,还不要紧,道长借给我的那本小书,我不知道是武林至宝,‘达摩尊者’的‘无字真经’,也借给‘夺魂旗’了。”
  这册“无字真经”,武林中人,视为无上至宝,竟未加拼命保护,轻轻易易的落入“夺魂旗”手中,方百川、谢东阳事前虽不知情,也觉愧恧,知道天痴道长必然急怒,不由脸上飞红,双双低下头去。
  哪知天痴道长并不如所料急怒,闻讯之初,确实怔了一下,但随即神色平和地笑向上官灵道:“你借给他多久?”
  上官灵答道:“道长只借给我半年,我当然也只能借给他半年,‘夺魂旗’说是在九月间的‘庐山小天池会’上还我!”
  天痴道长微笑说道:“借他半年,就借他半年,我二十多年在阿尔金山闭关苦参,还参不透这部武学奇书,短短半年,料来也不过白费‘夺魂旗’的不少必力而已!”
  上官灵闻言,心口不由暗想这老道真够滑头,你把自己二十多年参详不透的“无字真经”,借给我半年,做这种空头顺水人情则甚?
  天痴道长似乎从上官灵的眼光之中,看到他心窝深处,微笑说道:“你这小鬼,心眼实在太多,因为这种绝世奇缘,可遇难求,我又看你根骨太好,才想借给你半年,试试你的造化怎样,如今既已落入‘夺魂旗’手内,废话休提,你且把这段经过,详详细细说给我听,还是先设法解救你被‘夺魂旗’‘分经错脉’之害为要!”
  上官灵把祁连山玉柱峰那段经过,娓娓讲完,天痴道长叹了一口气道:“‘夺魂旗’实在心毒手狠,也借我送给你那粒‘龙虎灵丹’之力,加上独门‘分经错脉手法’,这样一来,你虽然立时功力倍增,但从此只能学他那派武术!而要想把你经脉还原,还必需我与‘南笔’诸葛逸合力,用他的‘坎离指’,和我的‘太玄真气’,先毁去你一身武功,从经脉还原以后,再行从头练起。”
  方百川、谢东阳听得不住皱眉,天痴道长说至此处,忽向上官灵问道:“你学过‘金刚指力’没有?”
  上官灵微微点头,天痴道长又道:“你凝住十成功力,往这崖壁以上,画它一指!”
  上官灵莫名其妙,如言施为!
  但这一指划下,不但他自己,连方百川、谢东阳也吓了一跳,崖壁着指,碎石纷飞,居然划出一条深约半寸槽口,果比上官灵平时功力,增加一倍左右!
  天痴道长叹道:“废功再练,又慢又难,你不如就学‘夺魂旗’的‘七煞寒灵阴功’,反正武功无分邢正,修为只在一心,学有大成以后,专作好事,不是一样?”
  上官灵怒声叫道:“不学,不学,‘夺魂旗’的‘七煞寒灵阴功’,纵有通天彻地之能,我也不学!”
  天痴道长点头笑道:“小娃儿很有志气,那我把你介绍给‘南笔’诸葛逸,让他再费十年心力,成全你一身绝世武学好么?”
  谢东阳、方百川闻心均不禁心头暗喜,但上官灵却出入意料地,依旧摇头说道:“‘南笔’我也不学!”
  天痴道长脸上浮起会心微笑问道:“举世武林之中,功力再无高过‘乾坤五绝’,你不学‘夺魂旗’,不学‘南笔’,却要学谁?”
  谢东阳、方百川均以为上官灵这样说法,是想随天痴道长学艺,哪知上官灵又眼凝视中天皓月,淡淡答道:“跟‘乾坤五绝’学艺,一辈子也休想超得过‘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去!”
  谢东阳怕上官灵冲撞了天痴道长,误却绝世机缘,佯怒叱道:“灵儿怎的信口胡言?举世之中,谁能高得过‘乾坤五绝’?”
  上官灵大眼一眨问道:“师傅,‘乾坤五绝,的功夫,是从哪里来的?”
  谢东阳真被上官灵一下堵得无法回答,天痴道长哈哈笑道:“小娃儿越有志气越好,谢兄不必管他!”
  回头对上官灵说道:“你这种想法,并不是没有希望,只要能够渗透那本无字真经,大概再加上十年苦功,就可以超过‘乾坤五绝’!”
  提到无字真经,方百川、谢东阳一齐请天痴道长于明夜“夺魂旗”与那自称“天下第二剑”的蒲铿战后,出手夺回,免得万一被他有所领悟,为害江湖,可能无人能制!
  天痴道长笑道:“我确实要会会‘夺魂旗’,因为昔年我们这所谓‘乾坤五绝’,东西流转,各惜盛名,除了少数一二人互相交契以外,直到峨眉金顶,较技排名之际,才大家见面!那时‘夺魂旗’也是这样人皮覆面,一袭黑衣,语音冷冰冰的,并时常发出那种嘿嘿阴笑!但廿年久别,就算彼此功行再好,能够自葆真如,不添华发,怎会在声音之中,也听不出半丝老态。何况我看他身材语言,及一切动作之间,有些地方,似乎不太自然,心中略有疑窦!上官灵,你在祁连山玉柱峰,偷看‘夺魂旗’恶斗‘玉箫郎君’潘午,可曾见他用过什么兵刃么?”
  上官灵应声答道:“有兵刃,是一枝可以伸缩的风磨铜棍,然后再挂上一面骷髅白骨红旗,绑起一只右手,单以左手应战,那人颇骄傲,武功也蛮不错的‘五箫郎君’,竟然禁不住他的‘夺魂旗’风,三十六卷!”
  天痴道长讶道:“这枝‘风磨铜夺魂旗’,和我的“长尾云拂’,诸葛逸的‘惊神笔’,‘南剑’蒲琨的‘三指剑’,及‘东僧’,醉头陀的‘龙虎细环’一样,均是片刻不离身旁之物,他既有这枝‘夺魂旗’,那就足以证明我所疑不实,仍是当年峨眉金顶,所会之人了!”
  说到此处,目注上官灵笑道:“‘夺魂旗’是旧?是新?是假?明夜会过自知,我们暂且不谈,关于那本‘无字真经’,你说明夜便向他硬夺?”
  上官灵想了一想说道:“假如道长目前不向我要,我想半年后的‘庐山小天池会’上,他如不还,我拼命去抢来还你!”
  天痴道长大笑道:“对对对,慢说一本身外之物的‘无字真经’,就是头颅落地,骨肉成灰,也最好不要违背一个‘信’字!我答应借你半年,半年之间,你有权作主,你答应借他半年,半年以内,不必夺还,你小小年纪,心胸如此光明正大,将来真可能独秀武林,高出‘乾坤五绝’以上呢。”
  天痴道长这一夸赞上官灵,却把谢东阳、方百川弄得面红耳赤!
  天痴道长见状笑道:“方谢二兄,不必介意,你们夺经之议原是出于怕为虎添翼,遗祸江湖的一片仁心!我若不是深知那本‘无字真经’,太难参详,权衡轻重,也不会如此说法!
  谢兄这位高徒,对我实在投缘,明夜别后,彼此浪迹天涯,不知何日再得相见,也如今虽被‘夺魂旗’‘分经错脉’,不能学其他正宗内功但兵刃掌法,一样能学,我想在这明日清风之下,传他几招,谢兄不怪我越俎代庖吧?”
  谢东阳忙命上官灵拜谢,天痴道长含笑问道:“你要达成那种心雄万夫的志愿,毕竟还早,目前不妨先学一两件绝艺防身,所以我才定要教你,你想学兵刃?还是想学掌法?”
  上官灵眼珠一转答道:“‘夺魂旗’太坏,‘北剑’蒲琨之子太骄,我要学剑学旗,将来用剑斗败‘北剑’,用旗把‘夺魂旗’卷上三十六个筋斗!”
  天痴道长听得皱眉说道:“你这娃儿,实在难缠!‘乾坤五绝’各有专长,若规定用剑用旗,连我自己也斗不过‘夺魂旗’与‘北剑’,却是怎样教你?”
  上官灵笑道:“不要紧,道长教我‘长尾云拂’,碰上‘东僧’醉头陀时,学他的‘龙虎钢环’,再求‘南笔’诸葛逸教我用‘惊神笔’,将来我把三般绝学,融会贯通,加上自己心得,创出一套旗招,一套剑法,还怕斗不过‘夺魂旗’及‘北剑’么?”
  天痴道长大笑道:“融诸粹于一炉,然后别创新境,谈何容易!但称既然有此志愿,我又何惜浸淫五十余年的一套‘玄天七十二拂’?来来来,你就用文昌笔代替长尾云拂,我细细教你这变幻无穷的七十二式!”
  说完目光一瞥方谢,方百川知道天痴道长之意,起立对谢东阳笑道:“我们在此,徒分上官贤侄之心,且到崖头看看四外月色!”
  谢东阳点头会意,与方百川飞身直上崖头,方百川满面歉容叹道:“天痴道长虽然武学绝世,无所不博,但列名‘乾坤五绝’,还是靠他的‘太玄真气’与这七十二式‘玄天拂法’!上官贤侄无心之下,巧得骊珠,福缘之厚,委实无与伦比!”
  谢东阳心头,也觉得安慰已极,但就在这崖下授艺,崖上玩月之间,谢东阳突然觉得耳中传来一丝极细语言说道:“老牛鼻子只会生心暗抢徒弟,不管师傅!谢兄,明天晚上,我也帮你一点小忙,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
  这种语音之细,简直细到无以复加,但却一字一字地,送入耳底,清晰已极!
  谢东阳大惊回身,空崖寂寂,哪有人踪?方百川见他神色不对,诧然问道:“贤弟发现了什么异事?”
  谢东阳见方百川仅距自己五六尺远,居然对那语音,毫无所闻,不禁对发话之人,更加钦佩!方百川多年至友,本来不想对他隐瞒,但转念一想,连日所遇异人太多,这一位不知究是何人?万一不遵他所言,明夜不出,岂非扫兴?
  所以脸上神色一定,微笑答道:“近来奇人异事,层出不穷,弄得我心理上,到处草木皆兵,杯弓蛇影!风吹叶坠,还当是‘夺魂旗’又来了呢!”
  方百川不知就里,也自哑然失笑!二人又在崖头,流连许久,直到曙色微微,星河耿耿,上官灵才算是仗着天赋聪明,把七十二式“玄天拂法”,勉强记住!
  天痴道长唤下方谢二人笑道:“方兄未免阅世太深,我这‘玄天拂法’,既肯相传上官灵,还避你们则甚?不过这短短光阴,要记熟七十二式,非专心一志不可,所以也未留你们在侧!如今他手法虽会,分合变化,尚待痛下苦功,我与方兄,廿多年久别,难得相逢,索性不必他往,就在这‘秦中汉恶’的茅屋之中,图一日之聚,并为上官灵熟悉熟悉这套拂法便了!”
  方百川及谢东阳师徒,当然高兴,方百川并将老友“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被害,与“夺魂旗”订约庐山之事告知,恳请天痴道长到时鼎力相助!
  天痴道长,慨然叹息一声,并向谢东阳笑道:“谢兄既然也与‘夺魂旗’订约庐山,则心中何必把藉他之力,点开‘三元大穴’一事耿耿于怀?这样好了,彼此有缘,贫道略效绵薄,他替你点开‘三元大穴’,我助你打通‘生死玄关’,将来谢兄‘混元真气’练成,就不算是‘夺魂旗’一人之力了!”
  英雄最怕受人恩,谢东阳啸傲南疆,自视何尝不是绝高?如今处处受人恩惠,觉得推又不好,受又不好,脸上讪讪的不知怎样答话?
  方百川看透谢东阳心里,含笑劝道:“当初事出意外;谁也不会料到‘夺魂旗’来上这么一手?但贤弟也不必始终为此事烦恼,还是乘天痴道长之鼎力相助,赶紧打通‘生死玄关’,才好在‘庐山小天池会’上,与‘夺魂旗’一分胜负!”
  谢东阳知道“三元重穴”,虽已点开,但要想自己打通“生死玄关”,仍须一段时日,只得长叹一声,低头不语,天痴道长遂命他服下一粒自炼的“龙虎灵丹”盘膝静坐,自己则坐在谢东阳身后,伸手贴住他“气海穴”,立时一股温和热力,便自缓缓传入谢东阳体内!
  谢东阳本身就是个大行家,赶紧潜神定虑,凝练本身真气,与天痴道长所施助力,内外相合,先任其在“丸宫雷府”,“十二重楼”之间,自在流行,等极端精纯凝练,龙虎相调以后,再逆升“玉枕”,慢慢企图把内家吐纳功行中,最为阴闭难通的“生死玄关”冲破!
  天痴道长此时也在极端慎重的凝神传力,谢东阳体内气机流转到了什么程度,均所深知,直到谢东阳龙虎调元,气集“玉枕”之时,天痴道长微微一笑,真力聚加,谢东阳顿觉全身一震,百骸皆舒,知道多年来的莫大心愿,已在这半日之间,达到目的!
  虽然“生死玄关”已通,谢东阳依旧闭目凝神,把本身真气,再度流转周身百穴!
  天痴道长微微含笑,缩手起立,上官灵急急问道:“我师傅如今打得过‘夺魂旗’了么?”
  天痴道长笑道:“还早,还早,你师傅‘生死玄关’虽通,但至少还须朝夕不懈地再下四五月苦功,才可以练成他想练已久的‘混元真气’!”
  上官灵一怔道:“那我师傅不是又要找处幽静之处练功,半年之间不能在江湖行道了么?”
  天痴道长还未及答,谢东阳双臂一振,全身骨节山响地含笑而起,先向天痴道长深深一揖说道:“谢东阳蒙道长如此费心,再无小成,岂不愧对友好?今夜见识过这场七里山前的龙争虎斗之后,便当觅地潜修……”
  说到此处,目光微睨上官灵,见他只眉紧皱,不禁失笑说道:“灵儿别急,我不会要你陪我受罪,这段时间以内,尽管随你方师伯游侠江湖,一面试试可有其他遇合便了!”
  上官灵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叫道:“师博,我不是怕陪你,我急的是天痴道长在今夜过后,不知云游何处?‘南笔’不知哪一天才得相逢?我被‘夺魂旗’‘分经错脉’之害,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呢?”
  天痴道长笑道:“你师傅不是怪你不愿陪他,陪他反而使他分心,彼此无益,还是跟你方师伯游觅四方,等‘庐山小天池会’上,彼此见面的好,你既闯荡江湖,身上不能没有武功所以纵使‘南笔’诸葛逸目前在此,也未便立时用他的‘坎离指’,和我的‘太玄真气’,替你还原经脉,废去一身功力,好在你年龄还轻,半载之约,又不太长,等庐山会后,我带你到天台雁荡之间,找诸葛逸专心为你解除此害!”
  上官灵听天痴道长这样说法,才转忧为喜,并因过了今夜,就要与师傅一别半年,竟连天痴道长都不大答理,新学会的武林绝学七十二式玄天拂,也不讨教,只是一直依在谢东阳身侧。
  谢东阳见爱徒天性如此纯厚,心中自然快慰,天痴道长与方百川也暗中不住点头!
  越是这样惜别伤离,时光越是过得特别快速,转眼之间,明月已上东山,天痴道长向方百川、谢东阳、上官灵三人说道:“我今夜主要目的,仍在观察‘夺魂旗’的身法,究竟是否昔年峨眉金顶所会之人?你们可各觅隐处藏身,不必聚集一起,虽然有我在此,但还是以不露面为最好!”
  嘱咐完毕,仍然隐入昨晚藏身的那丛茂竹以内。
  谢东阳虽然觉得三人分开,上官灵可能闯祸?但一来持有天痴道长在场,二来因昨夜自己耳边传声的那位不知名异人,说是今夜要找自己,并令不可告诉别人,遂命上官灵依旧藏在崖顶,居高临下,既便观看又少危险!
  自已也藏身一株古树中腰,方百川则索性不动,就在茅屋之中,穴窗而待!
  时到三更,一缕黑烟,—条白影,各自东西飞驰而来,几乎是同时落足茅屋与池水之间,白影不过慢到半步!
  “夺魂旗”依旧是那副向来不改的奇异装束,蒲铿则换了一套银色劲装,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蒲铿傲立当场,向“夺魂旗”问道:“‘夺魂旗’,你所中淬毒飞针之伤,可曾痊愈?”
  “夺魂旗”嘿嘿一笑说道:“告诉你几根淬毒飞针,奈何不了‘夺魂旗’,你在这一日之间,准备了几样蒲琨老儿家传玩意?”
  蒲铿傲然叫道:“蒲家一剑,足震江湖,用不着其他武学!”
  翻手肩头拔剑,蓄力微震,震得那宽约三指的剑身,青光闪烁,并响起一片隐隐龙吟,目光斜睨“夺魂旗”,神态骄傲已极!
  “夺魂旗”“哦”了一声说道:“当年峨眉金顶,蒲琨老儿的那柄‘三指剑’,也不见得胜过其他的‘乾坤四绝’,我就不信廿年一别,你们蒲家剑术,便进步得足以震压江湖?”
  “湖”字甫出,黑衣一闪,人如电掣风飘,右手骈指点向蒲铿乳下“期门”重穴,但指到胸前,倏然翻腕上扬,便往蒲铿持剑右手的脉门扣去!
  蒲铿未防他出手这快,右肩微沉,足下一个盘旋,身形飘出七尺,怒声喝道:“‘夺魂旗,放尊重些,这样动手,我不和你打!”
  “夺魂旗”闻言一怔,停手问道:“动手难道还要规定方法?你要怎么打呢?”
  蒲铿弹剑叫道:“蒲家父子,不是江湖俗客,亮你的‘夺魂旗’,会我的‘三指剑’!”
  “夺魂旗”阴阴—笑,说道:“空手对剑,我还可以打场过瘾的架消遣消遣,‘夺魂旗’一出,只怕你百合难逃!”
  蒲铿慨然向空劈了一剑说道:“蒲铿倘在百招之内落败,不但留下这把家传的‘三指剑’,连这颗大好头颅,也一并交代给你!”
  “夺魂旗”微哂说道:“我嫌你太傲,要杀杀年轻人的火气,只留下自诩为天下第二的蒲家‘三指剑’就行,谁要你的头颅则甚?”
  蒲铿咬牙横剑,见“夺魂旗”自腰间取出一根尺许铜棍,双手一分,长出两倍,然后挂上一幅骷髅白骨红绸,成了面旗帜模样!不由俊眉双轩叫道:“这就是你自以为了不起的‘夺魂旗’么?准备好了没有?”
  “夺魂旗”笑说道:“你不要把你那几手蒲家剑术,看得太重,难道还要我先出手攻你?”
  蒲铿连受对方讥嘲,怒聚双眉,一声长啸,“三指剑”突幻风雷,极其平凡的一招“玉带围腰”,疾扫“夺魂旗”小腹,但手腕震力所及,上中下三盘均自密布森森剑影!
  茅屋中穴窗观战的方百川,以一柄银鳞古剑,驰誉江湖,对剑术一道,自极内行,看得心头一惊,暗道:“难怪蒲铿如此狂傲,就这普普通通的起手一招,便比自己数十年旦夕浸淫的造诣,高出不少!”
  “夺魂旗”不等蒲铿的密密剑影近身,红旗微飘,左旋六尺,口中赞道:“果然不怪你狂,就这起手一招,便抵得过当年峨眉金顶的‘北剑’功力!”
  蒲铿冷笑说道:“你也知道厉害,这一招‘玉带围腰’,算得了什么?,再尝尝我蒲家独创精研的‘小诸天风雷三剑’!”
  “三指剑”随着说话尾音翻起,“剪云裁月”“电扫霆奔”“日月经天”,三招回环并发,一招狠似一招,一剑快似一剑,光摇冷电,声郁风雷,丈许方圆以内,剑尖万点,剑影千重,委实令人目眩神摇,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夺魂旗”也真想不到蒲铿所学“北剑”蒲琨的家传剑法,精到如此地步?就这轻视对方,稍不留神之间,身形立被“三指剑”的漫天剑气圈住。
  尚幸功力太深,“夺魂旗”红绸旗影,急展连飘,险煞人的蒲铿最后一招“日月经天”,拦头狂扫之下,脱出危险,纵身两丈以外!
  崖顶藏身的上官灵,看见这种情形,心中不由暗诧,难道“夺魂旗”真个因为昨夜受了淬毒针伤,功力似比祁连山玉柱峰腰,戏弄“玉箫郎君”潘午之时,打了一点折扣!
  蒲铿施展“小诸天风雷三剑”得利之下,仰天狂笑说道:“名震江湖的‘夺魂旗’,原来不过如此?可见得蒲家剑术……”
  言犹未了,“夺魂旗”业已纵出两丈的身形,竟然点地即回,黑衣微闪,卓立蒲铿面前六七尺远,脸上冷冰冰方不发片语,只自力聚“夺魂旗”,骷髅白骨红绸骤展,对准蒲铿,重重地一拂!
  蒲铿得意狂笑之下,一股令人窒息的极强罡气,带大片走石飞沙,便自迎头盖脸的狂涌而至!
  不仅大意失神,那股威势,也委实难挡,蒲铿左掌打出一股劈空掌力,略阻夺魂旗风,足下也使“大力金刚拄地身法”,但仍登登登一连退出四五步去!
  这样一来,谁也不敢再肆骄狂轻敌,两人哑口无声,交换了惊奇一瞥,揉身互进,“三指剑”,剑剑惊魂,“夺魂旗”,旗旗险绝,茅屋之前的六七丈方圆空地之上,弥漫了幂天剑影,和匝地旗风,看得古树上、茅屋中、以及崖顶的谢东阳、方百川、上官灵三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两人越斗越狠,越斗越险,展眼间便是五十来招,“夺魂旗”一面心惊蒲铿所得“北剑”
  蒲琨的家传剑术,竟然如此精妙,一面暗想自己若单凭“夺魂旗”旗招,恐怕难在百合之内,使对方长剑出手。
  看蒲铿年岁,不过三十出头,剑法虽妙,内家真力方面,决不会再如自己精纯,何不试他一掌再说。
  念头打定,“夺魂旗”红绸飘起,卷向蒲铿宽约三指的奇形长剑!
  蒲铿此时觉得自己家传剑术,并不弱于“夺魂旗”,雄心又起,故弄险招,顺着红绸一卷之势,脱手抛剑,但人随剑起,左手抄住剑柄,“反臂降龙”,一剑生风,倒劈而下。但“夺魂旗”红绸才卷,左掌已自凌空劈出!
  蒲铿左手剑“反臂降龙”,刚刚劈下,排山倒海般寒飙劲气,已到胸前,自然不敢攻人,急忙回剑防身,右手也是一掌住去!
  “夺魂旗”功力本就高出一筹,何况蒲铿仓促应变?又是身在凌空,自然更为吃亏,心神一震,跟前微转金花,硬被“夺魂旗”的寒劲掌风,震出八九尺远!
  得理之下,谁也不再饶人,“夺魂旗”乘蒲铿站足未稳之际,跟着又是一掌劈空击出!
  蒲铿因来不及闪避,只得咬牙挥掌再接,“砰”然巨震,震得蒲铿心头狂跳,身躯摇摇,足下拿桩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是“北剑”之子,自然见识过人,知道自己弱点已为对方发现,“夺魂旗”顶多再跟踪连击两掌,自己必然毁在这七里山下!
  尚未想出对策之际,“夺魂旗”的黑衣人影,又如电掣一般的飘到身前,但这次却出于蒲铿的意料之外,未曾凌空吐劲,只把“夺魂旗”红绸微拂,引开蒲铿眼神,左手三指疾伸,一下便自撮住对方剑脊!
  蒲铿正奇怪对方何不乘胜再发内家重手?但剑脊被“夺魂旗”撮住,才慨然悟出“夺魂旗”处心积虑仍想去夺自己掌中的家传长剑!
  这柄剑关系“北剑”盛名,蒲铿拼着人亡,也不肯使剑出手,竟放弃一切防护,蓄足真力往回一夺!
  “夺魂旗”鼻中微嗤,三指钳剑,稳立如山,当然指上也已贯注了十成真力!
  两位方今武林中第一流的内家好手,互较真力之下,而“夺魂旗”是三指钳剑,略为吃亏,蒲铿又放弃一切防守全力硬夺;正好两下扯平!但吃不消的却是那柄精钢百炼的“三指剑”,“格崩”一声,剑从中断,剑尖在“夺魂旗”手中,剑柄在蒲铿掌内,两人并因全力争夺,必然失均,一齐往后闪了半步!
  “夺魂旗”“哼”的一笑,蒲铿却面若死灰地倒纵出一丈多远,倏地一双俊目之中,喷出熊熊怒焰,注视“夺魂旗”,切齿恨声叫道:“蒲家‘三指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蒲铿失手毁剑,索性把这条性命,再交代给你!”
  “夺魂旗”闻言以为蒲铿还要拼命,方自微微一哂,欲待对他讥嘲几句,忽然神色一震,黑衣轻飘,便往蒲铿身前纵去!
  原来蒲铿平素高傲已极,失手落败,羞愧难当,把话交代以后,竟然回过半截断剑,便往自己的心窝戮去,
  “夺魂旗”见状,不愿与“北剑”结怨太深,所以想去救援,但黑衣才飘,那丛茂竹之间,突然竟似比他更快的吹出一股劲风,并闪出一条人影!
  劲风吹向“夺魂旗”,人影闪向蒲铿,“夺魂旗”一听那“呼呼”劲响,便知来者不凡,顾不得再救蒲铿,黑衣大袖一飘,迎着袭来劲风,猛拂而出!
  两股劲风交接,“夺魂旗”心神一震 右足微移,闪眼看出来人是个身穿破烂道袍的瘦小中年道士,是与自己一同列名“乾坤五绝”的“西道”天痴道长!
  天痴道长也未想到蒲铿竟会突萌死志,出手救援得略晚须臾,人还未到,半截断剑已戮中胸口!
  不由眉头深皱,舒掌遥推,尚幸这是下半截断剑,不是剑尖,蒲铿奋力一戮,破衣肉不过三分,天痴道长的掌风即到,手腕被柔力一撞,断剑裂肉而出,胸前白衣之上,立时满布淋漓鲜血,人也又惊又痛地猝然晕倒!
  天痴道长向茅屋举手一招,方百川闪身出屋,把蒲铿抱进室中,敷药疗治。
  来了个天痴道长,“夺魂旗”已觉惊奇,又见方百川自茅屋之中现身,双睛的炯炯寒光,不由向四周电瞥!
  天痴道长冷然发话说道:“蒲琨老儿,只此一子,倘若在这七里山前,有所不幸,必然亲下燕山,仗剑寻机,是不是要酝成一桩武林之中的无边浩劫?”
  “令魂旗”面对同辈齐名的天痴道长,虽然狂态稍收,但神色依然极傲地答道:“我杀‘黑手天王’与‘秦中双恶’,谁叫他出来多事?”
  天痴道长摇头说道:“‘夺魂旗’二度出世以来,恶迹如山,西北武林中人,谁不欲得而甘心?蒲铿不过出手杀一个暗算你的恶贼熊六,哪里能算多事!”
  “夺魂旗”厉声叱道:“天痴道长,你不要含血喷人,‘夺魂旗’二度出世以来,怎会恶迹如山,我做了些什么坏事?”
  天痴道长屈指数道:“峨眉金顶毁去其余‘乾坤四绝’表记,独留‘夺魂旗’;吕梁山惨杀‘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白龙堆’上害死守一道长、智静禅师、‘长白八雄,’、‘钱塘双杰’;以强迫手法,替上官灵‘错脉分经’,并在他手中骗去我的‘无……”
  “夺魂旗”不等天痴道长话完,便即愤然叫道:“天痴老道,你既听信恶意流言,对我诬蔑,‘夺魂旗’百口难辩!如今若想动手,我也奉陪,不然你等那蒲铿醒后,约他父子齐到东海‘普陀洛伽’附近的‘长生矶’上一会。”
  天痴道长略带诧声问道:“‘长生矶’?难道那整天泡在酒中的醉和尚,会帮你忙不成?”
  “夺魂旗”点头傲笑说道:“醉和尚人醉心不醉,口醉眼不醉,不像一般有头无脑,有眼无珠,你既同意此约‘夺魂旗’尚有要事待办,我告别了!”
  黑衣下摆,方自略飘,天痴道长说道:“到‘长生矶’上,去看看廿多年未见的醉和尚也好!但地点虽有,时间未定,我叫蒲家父子,哪一天才魂找你?”
  “夺魂旗”也不禁失笑,微一沉吟说道:“海上月色极佳,干脆就是中秋后一日,醉和尚,痴道长,蒲老儿父子,再加上我这人人认为凶恶的‘夺魂旗’,开它一场‘东海长生矶盛会’,倒也不错!可惜‘南笔’诸葛逸,毫无音讯,不知是否仍在人寰?‘乾坤五绝’,再度较功,少他一枝‘惊神笔’,未免减色不少呢?”
  说完向天痴道长,把手微拱,便如一缕黑烟,斜往崖顶方向纵去!
  上官灵本已恨极“夺魂旗”,又知他明明作了那多坏事,竟还不肯承认,越发气涌心头,见黑影正自头顶纵过,不由一举“紫飞花”,崩簧口向处,漫空都是怒射狂飞的紫色星雨。
  但崩簧一按,想起“夺魂旗”虽然太坏,自己应该将来学好武功制他,在暗中下手,未免太不光明,所以又急得叫道:“‘夺魂旗’快躲我的‘紫飞花’……”
  他是先按崩簧,然后发话,“夺魂旗”做梦也未想还会伏有一个十四五风幼童,并不惧盛名,出手招呼自己。
  “格登”一声入耳,全身已罩在漫空怒射的紫色飞花以下。
  身在半空,暗器面积又广,“夺魂旗”知道避无可避,急忙引袖拂出一股劲风护住面门,其余则功运全身,任凭那件黑袍之上,挂满精光闪烁的紫色飞花,侧脸盯了上官灵一眼,毫未停留地落向草木深处,飘然而逝!
  天痴道长真怕上官灵激恼“夺魂旗”突下辣手,所以见空中紫色星花—现,也便赶上崖顶。
  上官灵不知自己这种极为霸道的暗器,并伤不了“夺魂旗”,见天痴道长赶来,满脸羞愧之色说道:“道长,‘夺魂旗’挨了那多的紫飞花,死得了么?我虽然恨他,也不该暗下毒手,从此以后,我不再要这种不光明的暗器了!”
  噘着小嘴,并把手中的“紫飞花”弩筒,掷在崖下!
  天痴道长拉着上官灵一同飞身下崖拾起“紫飞花”弩筒,依旧替他揣入怀中,轻抚上官灵肩头说道:“小娃儿的心地,确实极好!但任何兵刃暗器,全着使用人的心正则正,心邪则邪,何况这是你们师傅的半生心血所制,怎好随便抛弃?至于‘夺魂旗’功行百穴,体逾精钢,漫空飞花,不过替他那件长衫之上,加点装饰,根本毫发无伤,你不看他行时身法,依旧是极其的轻灵快捷么?”
  上官灵听天痴道长说到师傅,忽然讶道:“道长,‘夺魂旗’已走半天,我师傅怎的不见出面?”
  天痴道长也觉微诧,正待转身向古树上招呼谢东阳之时,茅屋以内,闪出一条白影,纵树木梢头,电疾而逝!
  方百川也自屋内追出,向天痴道长叹道:“道长,这位蒲朋友,实在脸皮太薄,个性太傲,他因羞于见你,请我转谢救助之德,并说他业已听见双方所约的时间地点,到时定然仍以一柄‘三指剑’,争回蒲家盛誉!”
  天痴道长摇头说道:“天下无论甚事,过刚则折,这蒲铿武功颇过得去,说是性情太暴,遇上‘夺魂旗’一类阴柔对手,亏还有得吃呢。”
  说到此处,转面对谢东阳藏身的几株古树叫道:“谢兄怎的还不下来?此间事了,贫道也要告别,跑趟雁荡天台,约‘南笔’诸葛逸一同参与中秋后一日‘东海长生矶’‘乾坤五绝’的重聚盛会!”
  天痴道长语罢,树上依然寂静无声,方百川,上官灵知道又出岔事,同自心头猛的一惊。
  上官灵师徒情深,首先龙行一式穿上树巅,但一连找遍几株大树的密叶浓枝,也未发现谢东阳的半点踪迹。
  他不知师傅,有甚不幸?正自急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时,忽然破涕为笑,伸手斫下—段粗如人臂树干,带枝带叶地拖到天痴道长面前,睁着两只大眼问道:“道长,你看这表记是真的么?我师傅是不是跟他走了?”
  天痴道长因自己在场,居然有人把谢东阳引走,而毫未发觉不禁又惊又怒,两道长眉剔处相光一瞥树干,竟然乜自化怒为喜,哈哈笑道:“是化!是他!这才真叫说着曹*,曹*
  就到,廿年久别,想不到酸秀才的那种刁钻古怪,依旧一成不变,你师傅一定被他引走,但吝见我这故人一面,却是大不应该的呢!”
  原来树干之上,被人用指甲之属,划了一只大笔,两旁并有题诗,上句是“名排西道东僧后”,下句是:“家在天台雁荡间”。
  字体上句草字,下句隶书,虽系指甲所划,依然气势雄劲龙蛇飞舞!
  天痴道长并伸手摘下一片树叶,树叶上也划着几行极细字迹,写的是:“你爱徒弟,我帮师傅,雁荡龙湫大瀑之下,以五年陈酒,与痴道士畅叙廿年阔别!”
  方百川见谢东阳竟随“南笔”诸葛逸而去,知道对他欲练“混元真气”一事,必然大有助益,心中颇为高兴的向天痴道长笑道:“道长雁荡之行,方百川、上官灵可否附骥?一来瞻迎瞻仰名满武林,轻易难见的‘南笔’风仪;二来你们乾坤双绝合力,正好对上官灵成全一下。”
  天痴道长摇手笑道:“我早说过为上官灵还原经脉,废功重练事,不必急在目前!何况诸葛逸外表随和,其实性情极怪,他既知此事,未曾自动出手,或有其他深意,我跑趟雁荡大龙湫,当可知晓,好在‘东海长生矶’,‘庐山小天池’两地会面之期,均不太远,到时我或者也把诸葛逸拉来,他见了上官灵小鬼这等姿质,定然乐于成全,我先向上官小鬼透个底细,异日诸葛逸若肯传你‘惊神笔法’之时,别的不要学他,一定要磨着他教那融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于一炉的‘生花七笔’!”
  上官灵本来就是用一枝文昌笔,作为兵刃,但听说“南笔”诸葛逸竟能把汉赋唐诗宋词元曲,融于武学之中,命名为“生花七笔”,不由暗暗记在心头,觉得有趣已极!
  天痴道长又向上官灵道:“你暂时凭我所传的‘玄天七十二拂’,及‘夺魂旗’为你‘分经错脉’的所长邪功,除了遇上特殊罕见高人,对于一般江湖道,业已足可应付,等东海庐山两次会后,我再设法相助,如你心愿便了!”
  说完以后,向方百川微一摆手,宛如平步凌虚般的窜上崖头,含笑而别!
  方百川目送天痴道长背影,出神良久以后,向上官灵叹道:“这小小一座七里山前,居然连现‘夺魂旗’,‘西道’‘南笔’及‘北剑’之子踪迹,可见得莽莽江湖,劫难万多,我们卷入这些莫明奇妙的漩涡之中,热闹还有得看呢!”
  二人感触一番,上官灵聚然之下,便与多年相依为命,情如父子的恩师分别,心头更是黯然,累得方百川又复哄他半天,才照原计,扑奔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处!
  但等老少二人风尘仆仆的赶到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业已是奄奄一息!
  原来“夺魂旗”连杀常子俊三子,声明有事他去,三月以后再来,常子俊知道“夺魂旗”
  凶残无比,不愿连累友好,但他幼女常碧云担忧老父安危,暗暗通知了几位至好伯叔,大家略为安慰常子俊,便四出约人,至期相助!
  也许是“夺魂旗”凶名太甚,竟无人愿趟这种浑水,常子俊眼看三月限期,越来越近,遂催促爱女碧云离此避祸,留自己一人,与“夺魂旗”以死相拼,免得常氏门中根苗尽斩!
  但碧云姑娘哪里肯舍老父而去?常子俊只得把心一横,谢绝友好相助,并尽遣家人,父女闭门不出,静等到期与“夺魂旗”生死一搏。
  这种情形以下,自然度时如日,度日如年,常子俊一面伤心三子齐亡之恨,一面心疼最喜欢的幼女,在不久将来,也难逃惨死,积郁伤肝,终于病倒!
  常碧云姑娘虽然衣不解带,亲侍汤药,并效法古人割股疗亲,但这位老英雄,似天年已终,毫无起色,越病越觉沉重!
  方百川、上官灵赶到之日,常子俊已命悬顷刻,气若游丝,急得那位纯孝性成的碧云姑娘手足无措,只有伏在爹爹病榻之前,哀哀恸器!
  方百川一进常子俊所居,就觉得情形不对,除了后宅传来的凄切啜泣之声以外,静悄悄、冷清清地毫无人迹。
  他与常子俊是多年刎颈之交,看见这种情形,还以为“夺魂旗”不顾信义先来,老友已遭毒手!
  须发皆颤地赶到后宅,见非所料,胸中稍觉一宽,但看老友常子俊骨瘦如柴,颧红似火,双眼神光已散,两月多来的小别,一位盖世英雄,竟被病魔折磨到了这般地步,又不由心头奇酸,握着老友的一双枯手,凄然泪落。
  常子俊看见方百川到来,双眼之中 居然射出一些带有希望的兴奋光芒,颤抖着嘴唇,胸头起伏,似乎要想挣扎说话!
  方百川喂了老友一粒自炼的益气灵丹,含笑说道:“常大哥且请安心养病,‘夺魂旗’巳不足惧,我远去南疆,约好了‘乾坤五绝’之中的‘西道’天痴道长,到期定来相助!”
  常子俊口中呵呵几声,也不知听见方百川所说与否?看情形仍似有话要说!
  急得常碧云在老父耳边,带泪说道:“爹爹,你听见没有,方伯父请来‘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天痴道长助阵,我们不怕‘夺魂旗’了!”
  常子俊目注爱女,微微摇头,喉中并作痰响!还是方百川处世经验丰富,看出老友油尽灯干,即将撒手尘寰,这种情形,似是有甚遗言?要想交代!
  遂目含痛泪地又喂了常子俊一粒灵丹,慢慢扶起他上半身,倚在自己怀中,左手贴住常子俊后心,略传内功,助他气力,强忍心酸,和声问道:“常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要想交代?”
  常子俊连服两粒益气灵丹,如今又得方百川内功助益,勉强出语成声,断断续续说道:
  “方贤……弟……愚兄别……别无所……托,只有这幼女……碧云……望……你视……如……
  己出……保全我常……常氏门……中……一点弱……弱息!但我……我至死……不……不明……白……‘夺魂旗’与……我有……甚……深仇……怨……!”
  常子俊断断续续地说至此处,上官灵忽然想起“夺魂旗”在祁连山玉柱峰腰说的一句话来,向方百川问道:“方师伯,你与‘夺魂旗’把吕梁山之约,改在庐山之时,‘夺魂旗’不是曾经咬牙切齿地,说是十年前被常老英雄,害得好苦!‘乾坤五绝’不出江湖,已有廿年,常老英雄又怎会在十年以前,和‘夺魂旗’结下梁子的呢?”
  上官灵这一提,方百川也觉得“夺魂旗”的确曾有此语,那位“皓首神龙”常子俊,闻言以后,睛中射出一种警异神色说道:“十……年以……前?哦……我……我……明白……
  白……了他不是……”
  方百川、上官灵、常碧云三人,见常子俊居然想出什么有关“夺魂旗”的隐秘之事,正在倾耳静,突地常子俊中浓痰一涌,白头一垂,竟在老友怀中,溘然长逝!
  常子俊蓦然气绝,不但碧云一声惨叫“爹爹”,立时晕倒,连旁边站的上官灵,也跺足纵声,号啕大哭!
  方百川何尝不是凄然泪落?等他轻轻放好常子俊尸身,唤醒常碧云,那上官灵仍在大哭不已!
  常碧云三兄齐死,老父又亡,好好一个家庭,被“夺魂旗”害得如此凄惨,哪得不伏在老父尸旁,哀哀欲绝?
  但巾帼英侠,毕竟与普通深闺弱女,大不相同,经方百川一番劝导,竟自热泪全收,振起精神料理老父的身后之事。
  上官灵因比常碧云约小半岁,一口一声云姊姊的,两人混得极其相投。
  直等常子俊灵棺入土,方百川也不愿常碧云独自居留这伤心断肠之地,遂告知二小,准备衣物,明日启行,仍按原计往东海游侠,并在中秋后一日,参与“夺魂旗”“北剑”蒲琨之子的“长生矾”之约!
  上官灵等方百川安歇以后,偷偷把常碧云约到后园,—目光濒注常子俊那三尺新坟,两只大眼之中,含泪欲泣。
  常碧云见上官灵这副神情,低声问道:“灵弟弟,你怎么这样伤心?我还忘了问你,那天我爹爹去世之时,你为何哭得比我还要难过?”
  上官灵自眼角流下几颗泪珠,滴在胸前,悲声说道:“我在玉门关外白龙堆上,一次看到十二个死人,并不觉难过,及有甚可怕,但那禾见常老伯及云姊姊被‘夺魂旗’害得那般凄惨,心里充满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好像若不放声大哭,便会把我憋死似的。”
  说到此处,又看了常子俊的坟头一眼,向常碧云间道:“云姊姊,你不想替你爹爹,和你三个哥哥报仇么?”
  常碧云虽仅十五六岁,但极其懂事,这几日强忍悲怀,装出一副英风豪气,如今被上官灵勾动心底深仇,泪珠顿时滚滚而落,抽出一方罗巾,揾泪说道:“灵弟弟,你最好不要再提这令我心伤肠断之事,我怎么不想报仇?明天不是就要随你们去往‘东海长生矶’,及‘庐山小天池’,找‘夺魂旗,拼命么?”
  上官灵摇头说道:“云姊姊,报仇不是拼命,你只有一条命,‘夺魂旗’本领太高,我们如今决打不过他,万一拼死以后,常氏门中的老少四口深仇,岂非永沉海底?”
  常碧云被他说得一怔,望着上官灵问道:“那怎么样?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先学功夫?
  方伯父也打不过‘夺魂旗’,跟谁去学?”
  上官灵说道:“他们都说当今武林之门,无人能超过‘乾坤五绝’,而‘乾坤五绝’以内,又数‘南笔’最高!我知道‘南笔’现与‘西道’,都在雁荡龙湫大瀑之下叙阔!‘西道,天痴道长并说‘南笔’诸葛逸,将来可能会教我一套最精妙的‘生花七笔’,我和你一同悄悄跑趟雁荡,向‘南笔’说明‘生花七笔’我不要学,叫他教你好了!”
  常碧云虽然见上官灵说得一厢情愿,天真可笑,但因久震“西道”“南笔”之名,听说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全在雁荡大龙湫左近,也自怦然心动,低声说道:“我们悄悄跑趟雁荡,方伯父不要急死了么?”
  上官灵笑道:“我留张字条,就说我们先去东海一带,等我把你送到雁荡,再到东海找他,最迟到中秋后一日,便可在‘长生矾’相见,有甚要紧?”
  常碧云被他讲得雄心勃勃,遂悄悄收拾行囊,由上官灵留柬禀告方百川,谎告姊弟二人,先往东海游侠,便即下吕梁而去。
  上官灵满口大话,要把云姊姊送到雁荡,但一出吕梁山,因初到中原,连东西南北,应往哪了方走,都不知道。
  常碧云见他那种搔头无措钧神情,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雁荡既在浙江,浙江靠海,我们往东南方走,总不会错!不过我现在有点怀疑,灵弟弟,‘西道’‘南笔’真个全在雁荡大龙湫么?”
  上官灵急得满面通红地叫道:“云姊姊!我不过初到中原,不认识路,你怎么疑心我会乱骗你呢?”
  遂把一路经过,完全说给常碧云听,常碧云也就深信不疑,二人向东南飞赶。
  大概跑了十天左右,也不知越过多少峻岭绝峰,到了什么所在。
  当地形势极为奇特,四面全是些刺天高峰,当中不太大的一潭山泉,泉水仿佛甚深,但极其清冽甘芳,饮食令人心形一振!
  常碧云、上官灵因不识路途,只认准东南方前进,走到前途,被高峰所阻,无路可通,一赌气索性翻过峰头,才发现这潭山泉,周围茂林修竹,间以红紫山花,风景极美!
  上官灵乐得叫道:“云姊姊,你看这地方多美!泉水也极其好喝,今天太阳已经落山,我们明天再走好么?”
  常碧云见夜色渐起,一钩新月,已挂斜空,自己也颇爱这四山环峙,一镜亭泓的清幽景色,遂含笑点头,两人用泉水就着干粮,饮食以后,上官灵抽出自己的“文昌笔”来,把学自天痴道长的七十二式“玄天拂法”,一式一式地练给云姊姊看,叫她好生记住!
  常碧云是“皓首神龙”常子俊爱女,一身武功虽比不上上官灵,但也不太弱,看出“玄天拂法”,神妙无方,颇为感激灵弟弟的这番情意,悉心默记!
  但上官灵才练到二十来式,便倏然收手,轻轻跃到常碧云身旁,向她附身低声说道:
  “云姊姊,你看那座高峰的一片峭壁之上,爬下来一个甚么东西?”
  常碧云顺着上官灵手指看去,只见离自己右方二三十丈远处的一片蛸壁之上,有一只全身金红相间,似猿非猿的怪兽?缘壁而降,动作快捷已极!
  刹那之间,便已援落那千寻绝壁,向二人这面,飞跃而来!
  常碧云知道这种罕见怪兽,定极猛恶难斗,遂悄悄一拉上官灵,隐在密树之中,屏息往外偷视!
  那怪兽行动迅捷得无与伦比,二三十丈距离,展眼间便到面前,果然形似巨猿,脑后披着长几及地的金红长发,两只前掌,极其肥大!金睛如电,顾盼生威!令人一看更知灵敏猛恶,决非凡物!
  似猿非猿怪兽,到了那潭泉水之间,好像高兴已极,出声欢啸,一蹦便是五六丈高,蹦了半天以后,才伏在潭边,低头饮水!
  上官灵在密树中看得也觉骇然,暗想自己轻功能窜三丈五六,己算不错,若与这怪兽比较起来,却连一半也赶不上!
  猿形怪兽把水喝饱以后,依旧扑奔来路,上官灵、常碧云因猜不透怪兽为何这样高兴?
  尾随那金红相同的背影看去,只见它揉上峭壁半腰,坐在一块突出的崖石以上,便不再动!
  上官灵胆大好奇,向常碧云低声问道:“云姊姊,这只金黄色,头发极长的怪猴子,那样高兴之故,定是崖石上有甚么特殊东西,你敢不敢和我过去看看?”
  常碧云听上官灵这样说法,怎肯示弱?点头说道;“去看就去看,但这只怪兽,力大身轻,若凭武功,我们可能斗不过它?我准备独门暗器‘太阳神针’,你也把你的‘紫飞花’,取在手边备用!”
  上官灵虽然点头应诺,但他因上次用“紫飞花”差一点伤了“夺魂旗”,心中惭愧,认为这种暗器过份狠毒,立意今后不到生死关头,决不再用,所以口中唯唯,其实并未取在手内!
  二人悄悄前行,等到了峭壁切近,却不禁相顾苦笑。
  原来猿形怪兽所坐的那块崖石,远观不过稍为突出,但到达近前,才知突出甚多,石上情况,及那怪兽身形,反而全看不见!
  而且突石离地,足有四十余丈,并系自外向内倾斜,除非怪兽那等灵物的天赋本能,再好的壁虎功,游龙术,也无法揉升到那突右左近!
  但上官灵天生拗性,一件事若未做到,心头难过已极,悄悄向常碧云说道:“云姊姊,我要是看不见这只长头发怪猴子为甚么那样高兴,心中总觉得不太舒服,云姊姊,你陪我绕上峰顶,从上面往下看看好么?”
  常碧云一是不忍拒逆上官灵之意,二来自己何尝没有好奇之心?遂含笑点头,握着“太阳神针”针筒,与上官灵自右侧方,三四十丈以外,援登峰顶!
  等到了峰顶,再蹑足潜踪地绕回突石上方,伏在丛草之中,微微伸头,往下细看!
  这时天空虽然月仅如钩,但万里无云,清辉普照,突石上的一切倒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只长发猿形怪兽,蹲在突石中央,两只金睛,精光炯炯地注定石上靠崖壁的—株小草!
  小草色呈黑绿,形状似兰,但仅有三叶,中心挺生一茎,茎上结着一个比橘子略小的金黄异果!
  这些均不足异,最奇怪的是怪兽蹲伏之处,竟有人用鲜血在石上画了一个长发女鬼的恐怖面相!
  常碧云一见这用鲜血画的长发女鬼面相,就仿佛觉得以前曾听爹爹说过,但究竟是何用意,却又偏偏一时想不起来!
  上官灵却根本对这血画女鬼面相,未加理会,只略一忖度崖顶距离突石,不过十五六丈,又有藤蔓之属,足资攀援,遂手握一枝较粗山藤,向常碧云附耳低声笑道:“云姊姊,这种事情,我听师傅说过,灵物怪兽所守护的东西,决非常物!姊姊在上面接应,我去把那个金黄果子抢来,送给你吃!”
  说完根本不等常碧云回答,腰间使劲,一窜一翻,便已顺着山腰,降下两丈!
  常碧云未防他说走就走,一把未曾抓住上官灵,同时那用鲜血画的长发女鬼恐怖面相,是何来历?也已突然想出!
  正息急得“哎呀”一声,要想止住上官灵,不要轻身犯险,并附强敌之际,月光以下,突然发觉身后多了一条黑影!
  大惊之下,蓦一回身,只见七八尺外,又是一只与崖下突石听蹲同样形状的怪兽,正伸着两只利爪,对自己作势待扑!
  危机一发之间,常碧云不遑多想,纤指按动手内的“太阳神针”针筒机括,顿时漫空金线横飞,那只奇形怪兽,首当其冲,面门上中了十来根“太阳神针”,厉吼一声,便即倒地!
  但这只怪兽,才死在独门暗器“太阳神针”以下,常碧云突觉脑后又起疾风,还未来得及回头,咽喉已被一条毛茸茸的长臂掐住!
  常碧云知道不妙,方待运气强撑。鼻中突然又闻见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浓郁奇香,身形便被那只毛茸茸的氏臂挟起,凌空往崖下飞落!
  原来上官灵一援藤降落,崖下石上那只怪兽,便已发觉,凶睛闪烁厉芒,正欲扑人之际,便听崖上发出一声厉吼!
  同伴遇难,自然关心,怪兽顾不得先扑上官灵,身形微长,在峭壁上两个起,便自扑上崖顶,意图抓裂常碧云,为同伴报仇泄愤!
  但方将常碧云咽喉挟住,崖石上守候多年的异果,突然成熟,发生浓香!怪兽性本通灵,想起还有一个敌人,不要被他捡了便宜,遂顾不得先行害人,急忙挟着常碧云,自崖顶凌空纵落!
  上官灵此时本已援下十一二丈,但见怪兽金黄色身形一晃,窜上崖顶,生怕常碧云不敌遇险,遂暂时打消抢那金黄异果之念,又往回翻,欲与常碧云合力斗兽!
  刚刚回头,尚未援到—丈七八,金黄的浓香己起,怪兽也挟着常碧云,自崖顶纵落!
  上官灵见云姊姊被怪兽挟在胁下,以为业已遭了毒手,不由目眦皆裂,双足—踹崖壁,身形也自凌空扑向怪兽,默凝内家真力,右手照准怪兽后背,一掌击去!
  前文曾经交代。他自被“夺魂旗”“分经错脉”以后,功力增加几达一倍,这一掌又是急怒之下,出了全力,自然非同小可!但未曾料到怪兽除了一二处要害以外,周身皮骨,坚逾精钢,背上挨了一掌,根本毫不在乎,左爪趁势反臂一圈拦腰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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