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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令南幡
  作者:諸葛青雲
   “勸君莫上祁連山,凍髓裂膚冰雪寒。”但在這人跡罕至的冰天雪海中,卻有三樣祛除百毒、駐顔長生的罕世聖藥--朱紅雪蓮、成形雪參,雪白芝馬--引得江湖群魔,紛紛矚目。覬覦聖藥,群魔聚居祁連山下的玄冰凹,血影神宮、鬼趣莊…… “玄陰梟母”百裏夫人從白骨溝中得到武林秘籍《九絶真經》,又傳柬八荒,邀約兇邪,企圖發起“玄冰大會”,稱尊萬派,獨霸武林。天下群魔“白發殺人王”魏老婆婆、“絶滅法王”呼延炳、“雪衣豔鬼”貝亭亭、“曙竜島主”王伯溫……不辭千裏來到祁連山。一時群魔蜂起,鬼蜮如麻,武林面臨浩劫!
  以“北令南幡”冠絶武林的“紅葉令主”虞心影和“青幡仙客”衛涵秋,聚集“紅葉七人盟”等俠士,匡扶正義,搏殺邪魔;先後剪除參天壁上斷頭臺的“血影邪教”、蝕骨消魂小洞天的“銷魂淫教”;誅殺“血影教主”赫連威、“啞口毒心玉仙郎”傅文朝、“燕尾閻羅”申屠爵等魔頭。並用《孫子兵法》中“不戰屈人之兵”的上策,潛入群魔內部,連施妙計,驅虎吞狼,以惡除惡。利用邪魔各自刁詐險惡的陰暗心理,使之互相猜忌,明爭暗鬥,自相殘殺,全死在百丈冰峰之下。
  漫天冰霧雪花把腥臭的屍體、名利、邪惡、欺詐、狂傲……全掩埋在素潔的雪原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北令南幡”依偎在一起,懷抱着可愛的雪白芝馬,隨着俠士們緩緩地離去……</P><P>
  第一章 古來白骨無人收
  第二章 強將手下無弱兵
  第三章 峰頭怪事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中途人交錯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一章 古來白骨無人收
  “勸君莫上祁連山,凍髓裂膚冰雪寒。勸君莫登子午峰,好漢難禁子午風,勸君莫下銷魂𠔌,𠔌中女鬼顔如玉,勸君莫進白骨溝,古來白骨無人收。”
  凡屬久走西北邊荒的商賈行人,無人不把這八句歌謠,互相傳告,深以為戒但這祁連山、子午峰、銷魂𠔌、白骨溝四處,雖使一般商賈行人,視為畏途,卻也使武林健者,江湖豪客,極為嚮往。
  為什麽呢?
  為的是聖藥、神兵、美人、秘籍。
  據江湖傳聞,在祁連山的冰天雪誨之中,有雪蓮、雪參及更難得的雪芝出現。在子午峰腰一座每日子午兩時,均有猛烈陰風發作的深邃洞穴之中,藏有一柄前古神劍及兩柄罕世寶刀。
  在銷魂𠔌下一座銷魂古墓之中,住有一位美凌西子,豔壓天真的妙齡少女,時於月白風清之夕,不甘寂寞地裸舞求偶。
  在白骨溝的如山白骨之中,埋藏着一册武林秘籍“九絶真經”。
  夠了,常言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些聖藥、神兵、美人、秘籍的引誘力量,自比尋常錢財酒食,強出多多。於是,祁連山萬載寒冰千年積雪的凍屍,子午峰子午陰風中的冤魂,銷魂𠔌森森亂石中的色鬼,那白骨溝如山白骨中的白骨,便一天天地更復堆積了起來,經常會有新鮮分子參與。
  天飄着細雨,時光正屬黃昏,節令則是五月盛夏。
  杜工部的(兵車行)中寫得好:“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如今這“竜首山”中的“白骨溝”,雖然地屬甘寧交壤,不是“青海頭”,但細雨微風以下,卻不時從山溝之內,傳出絶似新鬼訴冤,舊鬼嚎哭的“啾啾”之聲,並還有種腐屍惡臭,令人欲嘔。
  雨絲越來越細,終於漸漸收歇,夕陽也即將匿彩沉光,“白骨溝”前,卻從不同方向,馳來了兩條人影。
  從東面來的,是位鈎鼻鷹目的黃衣老叟,年齡約莫五十二三,步履如風,身法矯捷,肩頭微露劍柄。
  從北面來的,是位手執玄門雲帚,神采出塵,清朗不俗的青袍道人。
  兩人幾乎是同時到達這“白骨溝”前,但因來處不同,故而轉過“白骨溝”當面一座高峰的峰腳以後,方猝然相遇。
  黃衣老叟首先失驚收步,“哎呀”一聲,抱拳叫道:“元朗真人,我們在‘天山英雄會’上,一別三載,竟於這‘白骨溝’前巧遇,真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了。”元朗真人也眉端頗現驚奇神色地稽首當胸,先念了一聲“無量佛”號,然後方含笑說道:“婁老當傢的,你近年威譽更振,‘毒劍神鷹’婁振羽七字,在雲貴川湘一帶,能止小兒夜啼。難道還放不下昔日‘天山英雄會’上,那段已過眼雲煙的區區小事嗎?”婁振羽鷹目一翻,軒眉狂笑說道:“真人放心,慢說犬子昔年承教之後,因知恥奮發,今略有小成,反而受益非淺。婁振羽便不自量力,嚮真人了斷這樁過節,也不會不擇時地的,在這‘白骨溝’前,有所妄動。”
  元朗真人聞言微笑說道:“婁老當傢的總不會偶然路過這‘白骨溝’前,此來定是為那‘九絶真經’的了?”
  婁振羽揚眉笑道:“‘九絶真經’是罕世秘籍,凡屬武林中人,誰不夢寐求之?但婁振羽此來,並非專為尋經.也要找尋犬子。”
  元朗真人笑道:“婁侗老弟,也來了嗎?……”
  話擾未了,婁振羽便接口笑道:“他是與一位好友,同來西北,準備遍歷祁連山、子午峰、銷魂𠔌、白骨溝等四處,把豔羨江湖的聖藥、神兵、美人、秘籍,一齊獲得。”元朗真人“哦”了一聲,揚眉笑道:“少年豪氣,着實可佩,但願婁侗老弟能如願以償。”
  說完,微一側身,竟似禮讓這位西南臣寇“毒劍神鷹”婁振羽先進入這“白骨溝”內。婁振羽見狀,訝然問道:“真人這是何意?”
  元朗真入笑道:“既承婁老當傢的不記我在‘天山英雄會’上得罪令郎的前仇,貧道理應奉讓婁老當傢的先行人溝尋寶。”
  婁振羽目光傲轉.忽然電射兇光,覷定元朗真人,揚眉冷笑說道:“元朗真人,在光棍眼中,何必揉甚沙子?你是不是想等我進入‘白骨溝’,費盡心力尋得‘九絶真經’之後,再揀便宜地加以掠取?”
  元朗真人念了一聲”無量佛”號,皺眉苦笑說道:“婁老當傢的,你未免太多心了!貧道縱非真心奉讓,存有歹念,也未必勝得了你的‘神鷹三技’及那柄‘吳鈎毒劍’。”婁振羽神色甚傲地點頭說道:“你這幾句話兒,倒說得不錯,我父子的‘神鷹三技’,年來進益多多。老朽的一柄‘吳鈎毒劍’,則不僅鋒芒更利,毒力更強,並新創出幾手頗足自詡的奇絶招術,正想尋兩位武功還過得招的江湖人物,試試手呢。”
  話音一了,微抱雙拳,嚮元朗真人狂笑幾聲,便自化成一縷黃煙,飄進那條被稱為”白骨溝”的山溝以內。
  元朗真人一嚮性情爽朗,對於“毒劍神鷹”婁振羽的狂傲神色,及不遜言詞,倒也並未在意,衹是目註對方去處,搖了搖頭,低聲自語說道:“婁振羽,你想錯了,我哪裏會和你爭奪什麽‘九絶真經’?遠來‘白骨溝’之故,無非奉舊友之邀,專程赴約而已!”元朗真人自語方畢,忽然從那“白骨溝”中,吹出一股陰風,風內挾有難聞之極的腐屍臭味。
  元朗真人一面掩鼻皺眉,飄身縱出數丈,一面目光遙註“白骨溝”口,心中暗自忖道:“這條‘白骨溝’中,據聞遺屍纍纍,‘古來白骨無人收’之語,幾乎傳遍江湖。自己好容易來到此處,雖無什麽覓取‘九絶真經’的貪心妄念,但等‘毒劍神鷹’婁振羽走去以後,卻不妨進溝一行,見識見識這名列西北‘四大兇地’之一的‘白骨溝’內,究竟有什麽樣的怖人景色?”
  元朗真人思忖至此.“白骨溝”中忽然響起了一片啾啾鬼哭。
  鬼哭之聲剛起,跟着又起了一聲凄厲怒嘯。
  這聲凄厲怒嘯,雖極短促,一嘯即止,但卻已可聽出正是那位人溝未久的“毒劍神鷹”婁振羽所發。
  不僅嘯聲是婁振羽所發,並可從嘯聲凄厲憤怒的程度之中,推斷出這位西南巨寇業已受到了相當傷害。
  元朗真人聞聲之下,本想入溝赴援,但身形纔閃,便又倏然止步,搖頭自語地嘆道:“江湖中事,多半都是‘是非衹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我又何必自找麻煩?”說也奇怪,那嘯聲一發即止,鬼哭一起便收,任憑元朗真人怎樣功聚雙耳,凝神傾聽,也聽不見這“白骨溝”中,再有任何聲息。
  元朗真人足足聽了約莫兩三盞熱茶時分,仍未聽見絲毫異狀,不由起了好奇之心。這種好奇之心,具有絶大力量,策動得元朗真人,毅然拋開招惹是非及多添煩惱的顧慮,决心人溝一探。
  决心即定,元朗真人便取出一粒靈丹含在口內,以及一包奇香藥粉,塗抹於鼻孔之中,防祛溝中屍毒及奇臭屍味。
  他因蓄意探奇,遂不曾提氣縱身,而是從“白骨溝”口,緩步走進。
  這條“白骨溝”中,正面有片高大石壁,擋住溝外人目光,必須轉過石壁彎角,方能看得見溝中景物。
  元朗真人行約三四丈,溝勢忽開,陰森出奇的可怖景色,看在眼中,也不禁使這位門奇俠,毛骨悚然,全身起慄。
  原來,溝勢至此雖開,但卻也至此已盡,成了一片四山環矗,方圓數十丈,怪石林立,地形高低不平的奇形死𠔌。
  𠔌中白骨,幾達百數十具之多,或僕、或坐、或倚靠石壁,並有四五具立在那些嵯峨怪石之間。
  姿態各殊,猙獰可怖。
  元朗真人是當代武林中有數奇俠,對這些因貪緻禍的滿𠔌白骨,衹有憐憫,並不畏懼。他所以毛骨悚然之故,卻是為了進𠔌不久的那位西南臣寇“毒劍神鷹”婁振羽,竟不知何往?平白失蹤,心內大為驚愕。
  除了進口之外,掃視四山,全是陡立百丈的摩天峭壁,根本無路可通。何況自己不僅眼見婁振羽人𠔌,井還聽見他發出一聲厲嘯,如今怎麽突似插翼飛去,不見蹤影。元朗真人驚奇萬分,心中暗自盤算,認為衹有一種可能,婁振羽中了什麽暗算,倒臥在𠔌中西南角上的幾塊巨石之後。
  他心中既作如此猜想,腳下自也便嚮那西南角上的幾塊巨石緩步走去。
  剛剛走到目光可以遍及石後之處,元朗真人便大為愕然,失驚止步。
  因為,在一塊約有一人多高的巨石之後,正站立着一具奇異白骨。
  這白骨之上被加以“奇異”二字,便因它有點與衆不同。
  其他白骨,身上均無寸縷,這具白骨,卻保留了一點衣着。
  它上身毫無異處,衹在腰間係着一條長纔及膝的鮮紅短裙。
  這條紅裙,若是着在絶代佳人的纖細楚腰,冰肌玉膚之上,自然宛若牡丹緑葉一般,會把着裙人兒襯托得分外嬌豔。
  但如今它是係在一具骷髏白骨腰間,遂不僅毫無嬌豔意味,反把那具猙擰白骨,襯托得分外猙獰可怖。
  元朗真人知道“白骨溝”盡頭的山𠔌之中充滿怪異,遂極為謹慎地先行提取“玄門罡氣”,功行百穴,勁布周身,然後纔嚮那具腰係紅裙的奇異白骨閃身縱去。一到近前,又發現兩樁不可思議怪事。
  第一樁怪事是這具腰係紅裙的奇異白骨,居然新死未久,骨節骨縫等處,尚有殘餘血肉,這血肉且並未腐爛,仿佛是把一個活生生人兒,剝皮剔肉,衹剩下一副骷髏骨架。第二樁怪事則是在這紅裙白骨之旁的石地之上,遺留着一柄隱泛緑光的“吳鈎劍”。元朗真人一眼便知這柄尖端彎作鈎形的“吳鈎劍”,通體淬有劇毒,正是“毒劍神鷹”婁振羽寸步不離的成名兵刃。
  照這目前情勢看來“吳鈎毒劍”既已入目,莫非這具腰係紅裙的猙獰白骨,便是“毒劍神鷹”婁振羽的屍體?
  元朗真人按照情勢,自然而然地起了這種想法,但按照情理,卻又覺得這種想法絶無可能。
  因一來“毒劍神鷹”婁振羽的功力不弱,與自己總在伯仲之間,怎會如此輕易地便自遭人毒手殺害?
  二來就算婁振羽已遭毒手,也决不會在僅僅兩三盞熱茶時光之內,便被人剝去了皮,剔去血肉,變成一具腰係紅裙的猙獰白骨。
  他越想越疑,竟氣發丹田,高聲叫道:“婁老當傢的,你如今何在?”
  話音一畢,哪裏有人答話?所聽得衹是四壁之間的一片“嗡嗡”回響。
  殘陽早墜,初月昏黃,加上山風強勁,颳得翠竹蒼鬆,蕭蕭生韻,越發替這奇異山𠔌之中,添了不少陰森幽秘。
  尤其是元朗真人這一提氣高叫,不僅震得四山皆應,連滿𠔌白骨似也搖搖晃晃地均欲起立。
  元朗真人心中存不可思議之疑,目中見凄涼生怖之景,身上遂不由自主地機伶伶打了幾個寒顫。
  他不想在這宛如鬼境的“白骨溝”中多作停留,遂疾閃身形,縱嚮出口,打算等邀約自己來此的那位武林奇客趕到以後,告知所見,彼此再共商探察溝中怪異的穩妥之策。誰知元朗真人方縱到山溝出口,身後忽又起了一片令人入耳以後,全身起雞皮疙瘩的啾啾鬼哭。
  除了這片啾啾鬼哭以外,仿佛還有一些緑瑩瑩的光芒,微作閃動。
  元朗真人止步回身,衹見方纔那塊一人多高的巨石之上,現出不少明滅閃動的磷光字跡。這些磷光字跡,似詩非詩,似歌非歌,寫的是:勸君莫入白骨溝,古來白骨無人收。
  勸君莫想九絶經,白骨如山何處尋?
  吳鈎劍,老毒鷹,化為白骨着紅裙。
  煩君傳語江湖客,切勿紛紛枉費心。
  說也奇怪,元朗真人剛剮看完,這些磷光字跡,便告倏然熄滅。
  元朗真人默然轉身,一面走往“白骨溝”外,一面心中思量,知道這條名列“西北四大兇地”之一的“白骨溝”,業已被甚工心計狡猾的兇人盤據,變成了閻羅地獄。他走出溝外,飄身縱登一片峭壁頂端,屜目四眺,仿佛有所尋覓。
  驀然間,一片微風,嚮元朗真人的頸後吹到。
  元朗真人聽風知戒,撤步閃身,手中玄門雲帚,往上微掃,便用帚尾銀絲,捲住一件輕巧之物。
  但目光微瞥之下,卻看見帚尾所捲的輕巧之物,並非什麽毒辣暗器,衹是一片朱紅楓葉。紅葉纔一入目,元朗真人便愁容盡展,心花怒放地轉身含笑叫道:“虞三妹,不必再弄狡獪,且請趕快現身,愚兄要告訴你一件令人難信的奇聞怪事。”
  語音方了,眼前人影一飄,從峰腰縱落一位秀美可人,年纔十五六歲的玄衣少女,嚮元朗真人恭身嬌笑說道:“元朗師伯,請恕玄兒淘氣,主人途中忽遇舊交,相互敘闊,大概要在三更以後,纔可趕到,遵命玄兒先來,以免師伯等得心急。”
  元朗見來人不是自己結盟義妹,隱居“燕山紅葉嶺”威震乾坤的巾幗奇俠“紅葉令主”虞心影,而是虞心影身旁最心愛的侍女談玄,遂眉梢微揚含笑問道:“玄兒,你主人遇着誰了?”
  談玄梨渦雙現,嫣然笑道:“我主人遇見了昆侖雙劍之一。”
  元朗真人“哦”了聲,訝然問道:“昆侖雙劍之一,是‘無情紅綫’柳無塵,還是‘白發隱娘’黃拂素?”
  談玄笑道:“我主人與昆侖第一劍‘白發隱娘’黃拂素,無甚深交。在途中巧遇,互相暢敘離情的是昆侖第二劍‘無情紅綫’柳無塵柳師叔。”
  元朗真人目光一閃,含笑道:“昆侖雙劍一嚮少涉江湖,‘無情紅綫’柳無塵為何突現俠蹤?莫非她也是要來這‘西北四大兇地’中的‘白骨溝’,找尋‘九絶真經’……”談玄不等元朗真人話完,便自搖手嬌笑,接口說道:“師伯猜得不對,我柳無塵師叔雖是有所尋覓,卻不是尋覓‘九絶真經’。雖是想去‘西北四大兇地’之一,卻不是要來這‘白骨溝’呢。”
  元朗真人笑道:”柳無塵不來:白骨溝’,卻去何處?她要找尋什麽東西?”談玄微笑答道:“柳師叔是倦遊北海歸來,她因為‘白發隱娘’黃拂素患了嚴重肝疾,遵想去往‘祁連山’,試試機緣,弄上一株雪芝,一隻雪參,或是一朵千年雪蓮,帶回‘昆侖’替黃拂素治病。”
  元朗真人點頭笑道:“黃拂素、柳無塵等‘昆侖雙劍’,不僅武學極高,人也剛強正直,衹是性情方面,似乎略嫌怪僻一些。”
  談玄徽搖素手,含笑說道:“師伯英要聽信扛湖傳言,其實‘昆侖雙劍’並不怪僻,衹是少涉紅塵,又不愛和武林俗士交往而已。
  就拿我柳無塵師叔來說,她這不辭雪地冰天勞,不怕凍髓裂膚苦,要往‘祁連山’中搜尋聖藥,替黃拂素療治痼疾之舉,是何等為友情深,怎能硬把她叫做‘無情紅綫’呢?”元朗真人微笑說道:“所謂‘無情紅綫’中的‘情’字,是指纏綿悱惻兒女之情,不是指友情親情。我知道柳無塵是位飽嘗愛海風波,情天苦果的傷心人。她早已心如古井,從綺夢中徹悟醒來,纔甘與世別,隱居‘昆侖’絶域。”
  談玄看了元朗真人兩眼,嬌笑微顫問道:“元朗師伯,你怎麽對我那柳無塵師叔,知道得這等清楚?”
  元朗真人微嘆說道:“無情紅綫,柳無塵的昔日情侶,是我武林舊識,故而我知道她那一段傷心恨事。”
  談玄秀眉微揚,目註元朗真人間道:“師伯,你方纔說是有什麽令人難信的奇聞怪事?”元朗真人苦笑說道:“我闖南走北,在無奇不有的江湖之中,總算有點見識,但今日這種怪異事兒,確是初次見到。”
  話完遂把巧遇“毒劍神鷹”婁振羽及“白骨溝”中所見,嚮談玄細說一遍。談玄靜靜聽完,含笑說道:“衹有紅顔化白骨,何來白骨着紅裙?加上‘毒劍神鷹’婁振羽神秘失蹤,人亡劍在,以及啾啾鬼哭,閃閃磷光,確實怪異無儔,真有點與我主人所獲得的秘訊符合,使人疑慮叢生。”
  元朗真人聞言,揚眉笑道:“我虞三妹獲得什麽秘訊?”
  談玄正欲答話,忽然聽得“白骨溝”中,又傳出一片悲凄陰厲的啾嗽鬼哭。鬼哭纔起,談玄秀眉別處,玄衫立飄,便嚮“白骨溝”內,飛身縱去。
  元朝真人一面縱身急迫,一面皺眉叫道:“玄兒不要魯莽,溝中隱形怪人不易對付,且等你主人到來,我們再妥商對策。”
  談玄哪肯聽話?在身形連縱之下,嬌笑答道:“師伯放心,強將手下無弱兵,我‘黑鳳’談玄,既然侍奉主人‘紅葉令主’虞姑娘,哪裏會怕這藏在‘白骨溝’中,見不得人的魑魅魍魎。”
  語音猶在夜飄蕩,人已幻成一片玄雲,飄進了“白骨溝”內。
  元朗真人哪裏放心,也自提氣縱身,隨後接應。
  但他剛進“白骨溝”口,“黑風”談玄卻已轉身走出。
  元朗真人訝然問道:“玄兒,你怎麽突然改變打算了呢?”
  談玄在眉宇之間,充滿驚奇地低聲說道:“師伯請到前面看看,這‘白骨溝’盡頭山𠔌中的情形,好像與你適纔所說不一樣呢。”
  元朗真人聞言一愕.趕緊搶前數丈,目光掃處,果然驚奇萬分,雙眉深蹙。原來“白骨溝”盡頭山𠔌中的百數十具骷髏白骨,如今竟都在腰間係上了一條長不及膝的鮮豔紅裙。
  這種事兒委實神奇,詫異得令人難信,使元朗真人弄不清究竟有多少惡煞兇神,陷藏在“白骨溝”內?
  他正自目光四掃,蹙眉思索,忽聽得讀玄嬌笑說道:“師伯,這𠔌中鬼氣森森,怪異太多。我們還是等我主人到來,再復聯手施為,攪它個天翻地覆。”
  元朗真人擔憂“黑風”談玄可能會任性蠻幹,而今敵暗我明情勢不利,忽聽她如此說法,遂立即點頭笑道:“玄兒說得對,如今時近三更,你主人也快到了。”
  談玄低顰一笑,轉身馳嚮“白骨溝”外。
  元朗真人隨後舉步,但纔出溝口,便聽“黑風”談玄不住哼哼冷笑。
  元朗真人詫然看出,衹見談玄雙手持着一條鮮豔紅裙,正在反復觀察,遂不禁失笑說道:“玄兒真夠淘氣,你把這紅裙取出來則甚?”
  談玄冷笑說道:“這條紅裙,不是係在骷髏白骨腰間,而是挂在𠔌口第一具白骨的手臂之上,上面還有兩句狂言大話,隱含着特地嚮我主人挑釁的意味呢。”
  元朗真人聞言,走過一看,果見那條鮮豔紅裙之上,書寫着“青幡化白骨,紅葉着紅裙”十個字兒。
  元朗真人“哦”了一聲,揚眉笑道:“這隱身‘白骨溝’中之人,確實狂妄絶倫,竟敢嚮當世武林的‘南北雙絶’挑戰。
  ‘紅葉’二字,自是指你主人‘紅葉令主’虞心影,‘青幡’二字,似是指的‘青幡仙客’衛涵秋。”
  談玄柳眉雙挑,冷笑道:“北令南幡,豈是任何人可以輕加蔑視?這‘白骨溝’中的左道邪魔,就算是長了三頭六臂……”
  話猶未了,便又發出一連串哼哼冷笑。
  元朗真人聽她在笑聲之中,似乎含有一種不太自然的奇異韻味,遂皺眉叫道:“玄兒……”
  誰知“玄兒”兩字纔出,談玄的冷笑之聲便漸轉低沉,但仍連綿不絶,持着鮮豔紅裙的一雙玉手,也微微不由自主地開始抖顫起來。
  元朗真人的江湖經驗頗豐,見狀之下,知道不妙,趕緊駢指如風,連點了談玄一十三處穴道,暫阻任何毒力嚮她的心房侵襲。
  談玄應指而倒,僕臥在草叢之內。
  元朗真人扶起談玄,先喂了她兩粒護心靈丹,然後再審視是否那條鮮豔紅裙之上藴有什麽奇異毒質?
  談玄被點穴道,暈絶倒地之際,業已把那條鮮豔紅裙甩出三四尺外。
  元朗真人目光一註,衹見紅裙所觸之處,草色業已微呈枯黃,顯然自己所料不差,紅裙上果有劇毒。
  就在這一位嬌憨俠女,中毒昏迷,一位玄門奇客,躊躇無計之時,驀然聽得遠遠傳來一聲宛如鳳噦鸞吟般的清越長嘯。
  這聲清越長嘯,嘯去了元朗真人的滿腹憂思,他也真氣暗提,念了一聲可以傳音及遠的“無量佛”號。
  片刻過後,一朵白雲冉冉飄墜在元朗真人面前,現出一位秀逸如仙的絶代天人,真是他結盟三妹,身懷絶學名震乾坤的“紅葉令主”虞心影。
  虞心影嚮來愛着白衣,並在前胸部分綉有三片赤紅楓葉,故而訌湖之中,特別為她編出了幾句歌謠,唱的是:白衣到,紅葉飄,心似佛,掌如刀。
  虞傢仙子燕山豪,傳遍江湖紅葉令,欲與青幡共比高。
  她身形飄落,立嚮元朗真人恭身笑道:“小妹虞心影,參見元朗二哥,恭問二哥安好。”元朗真人稽首還禮,苦笑說道:“三妹不必多禮,你那‘百草神丹,可曾帶在身邊,玄兒業已在‘白骨溝’中,中了奇毒。”
  虞心影嚮談玄看了兩眼,含笑說道:“二哥請把她穴道解開,其實那‘百草神丹’,玄兒身畔便帶得有呢。”
  元朗真人知道自己的點穴手法,雖然別具精妙,虞心影照樣能解。
  她這請自己出手之故,無非謙禮而已。遂一面如言替談玄解穴,一面含笑說道:“小別年餘,三妹一切功行,更有精進。
  但自傢兄妹何必如此謙遜,你還解不了我這‘少清點穴手’嗎?”
  虞心影嫣然笑道:“二哥怎的一人前來,大哥是正在坐關?還是出外雲遊,積修功德?”元朗真人笑道:“大哥默參‘先天易數’,深覺武林間群魔蜂起,將重劫臨頭,遂閉關苦修,精研‘太清妙錄’,故而我接奉三妹紅葉飛書之後,衹好獨自趕來‘白骨溝’前赴約。”
  虞心影“哦”了一聲,微笑問道:“二哥猜不猜得出我為何飛書相約?”元朗真人搖頭笑道:“我雖無從猜測,但卻可以料得出三妹遠來之故,决不是為覬覦‘白骨溝’中的那册‘九絶真經’。”
  虞心影連點螓首,嫣然笑道:“自傢兄妹畢竟知心,我哪裏會覬覦什麽‘九絶真經’,衹是為了這張柬帖而已。”
  說完,遂取出一張柬帖,遞嚮元朗真人。
  元朗真人接過一看,衹見這柬帖之上,並未具有上下款,衹有十四個狂草字兒,寫的是:“白骨溝前紅葉枯,虞傢婢子膽如何?”
  元朗真人看完柬帖,目註虞心影,含笑贊道:“三妹近年來在心性修為方面,怎的進境這高,着實可喜可賀。”
  虞心影揚眉笑道:“二哥為何對小妹如此誇贊?”
  元朗真人舉着手中柬帖,微笑說道:“三妹一嚮心高氣傲,對於這種無頭無尾柬帖,不是哂笑棄置,便是單人獨闖‘白骨溝’。
  如今居然肯用紅葉傳書,邀我和大哥來此相助,豈非矜釋躁消,虛懷若𠔌?常言道:‘滿瓶不動半瓶搖’,你這無形進境不在小呢。”
  虞心影笑靨如花,緩緩說道:“二哥請想,小妹修為雖淺,藝業雖薄,但因謬得虛名,‘紅葉令主’四字,在當世武林中,頗有相當地位。
  俗語說得好:‘沒有三分三,不敢上粱山’,這封柬帖,既敢直寄‘燕山’,嚮我挑戰,則小妹不得不深加考慮,認為這‘白骨溝’內,不是鬼門關,便是森羅殿,或比竜潭深十丈,或較虎穴險三分了。”
  元朗真人點頭說道:“三妹猜得不錯,這‘白骨溝’中,確實怪異無儔,盤據其間之人,决非等閑人物。”
  這時,淡玄服了“百草神丹”,業已祛毒轉醒,小嘴微噘帶着滿面嬌羞,侍立主人身側。虞心影妙目之中,神光電閃地嚮元朗真人揚眉問道:“元朗二哥,你且把溝中怪異,說給小妹聽聽。”
  元朗真人說完經過,又指草叢中的那條鮮豔紅裙,告知虞心影,適纔”黑風”淡玄,便是誤中這裙上奇毒。
  虞心影折段樹枝,挑起紅裙,看了看裙上所書“青幡化白骨,紅葉着紅裙”等字樣,不禁皺眉笑道:“這溝中隱形人物,確有膽量,他竟敢嚮我及‘青幡仙客’衛涵秋,雙雙挑戰。”
  談玄柳眉雙別,怒叫道:“姑娘,我們是不是立即趕進‘白骨溝’,把那躲在暗處不敢見人的無恥鼠輩,搜將出來,好好懲治懲治。”
  虞心影想了一想,搖頭笑道:“我們不必進溝,我要想個法兒,把溝中怪人請將出來,使他原形畢現。”
  元朗真人笑道:“若能如此,自是極為理想.但對方既然這等故作神秘,恐怕未必肯出‘白骨溝’呢?”
  虞心影微笑說道:“二哥放心,小妹自從聽你們說了溝中情景,業已把對方來歷,猜測幾分,也許我衹用一句話兒,便可把隱身‘白骨溝’中的神秘人物,請出來了。”元朗真人與“黑鳳”談玄,聞言之下,均在臉上流露出一種疑詫不信神色。虞心影揚眉一笑,身形傲飄,縱到距離“白骨溝”口丈許之處,暗凝真氣,嚮溝內朗聲叫道:“邛崍舊識何必故作玄虛?請與‘毒劍神鷹’婁當傢的,一並出現,虞心影率小婢談玄及我二盟兄元朗真人,在溝外候駕。”
  元朗真人聽她不僅口稱邛崍舊識,並連婁振羽也一並邀在其內,不禁越發驚詫地細觀究竟。
  誰知虞心影話了不久,“白骨溝”內,居然搖搖晃晃地走出一具腰係紅裙的白骨骷髏,手中舉着一面鈎魂令牌,牌上用閃閃磷光寫着“明夜二更,溝外候教”八個大字。
  虞心影見了這磷光字跡,知道自己所料不差,遂揚聲嬌笑叫道:“邛崍舊友聽真,虞心影敬遵臺命,明夜準時踐約。”
  說完便自飄身縱回,那具白骨骷髏,也仍搖搖晃晃地回轉“白骨溝”內。元朗真入因雙方約定明夜相會,遂一面與虞心影、談玄主婢緩步離開這“白骨溝”前,一面含笑問道:“三妹是否早就知道溝中人物身份?……”
  虞心影不等元朗真人話完,便自搖手笑道:“小妹對於此事,决非預先有所知曉,衹是根據二哥所說,加以推斷研究歸納出了一個合理結論而已。”
  元朗真人笑道:“雙方約期是在明夜,時間盡有餘裕,我倒真想聽聽三妹是怎樣推斷歸納,獲得結論。”
  虞心影嬌笑說道:“此事其實極為簡單毫不神奇,小妹衹是把目前之事,與昔日所經,互一印證便即知大概,二哥既然問到,我便說出這推斷經過也好。”
  元朗真人笑道:“三妹請講,愚兄敬聆高論。”
  虞心影微笑說道:“人死之後,必須相當時日,方能肉腐血幹變作骷髏白骨。故而我在聽了二哥所告‘毒劍神鷹’婁振羽,在一轉眼間,便化成一具腰係紅裙的枯骨之語,便認定對方故弄玄虛,那婁振羽若非被擒,定與溝中人物早就相識。”
  談玄聽得插口問道:“姑娘對這兩種可能,怎樣决斷?”
  虞心影笑道:“我當時對這兩種可能,因無法决斷,遂暫不置理,卻從使你中毒的那條鮮豔虹裙之上,獲得另一綫索。”
  元朗真人“哦”了一聲,恍然說道:“原來三妹知道那紅裙來歷。”
  虞心影搖頭說道:“二哥猜得不對,我不是知道那鮮豔紅裙來歷,而從裙上所書‘青幡化白骨,紅葉着紅裙’十個字兒之上,發生聯想。”
  元朗真人訝然問道:“這十個字兒之中,似乎並沒有什麽神秘在內?”
  虞心影柳眉雙揚,嫣然笑道:“粗看上去確似無甚秘密,但仔細地一想,其中又包含了兩項可能,一項是可能溝中神秘人物與我及‘青幡仙客’衛涵秋均有前仇;另一項可能是對方想倚仗溝中特殊埋伏製倒‘北令南幡’,在武林中成名露臉。”
  元朗真人點頭笑道:“三妹委實心細如發,但我覺得對方既然傳書燕山,邀你來此,恐怕還是以第一項彼此有仇比較正確。”
  虞心影微笑說道:“小妹的想法與二哥相同,但我既在‘復仇’與‘爭名’兩項可能之中,選了一項,便應該在‘毒劍神鷹’婁振羽究與對方相識?還是被對方所擒等兩項可能之中,也自選上一項,纔好綜合研究。”
  “黑鳳”談玄聽得頗感興趣,揚眉問道:“姑娘選的是哪一項呢?”
  虞心影含笑道:“婁振羽成名多年,功力不弱,人又極為刁滑,想在一轉瞬間把他製倒擒去,並非易事,故而我選的是婁振羽與對方早就相識的一項。”
  元朗真人點頭說道:“三妹選得有理。”
  虞心影忽然嚮他笑道:“二哥與婁振羽有過粱子,應該知道此人的平日行蹤。”元朗真人答道:“婁振羽是西南臣寇,生平行蹤,多半都在雲貴川湘等地。”虞心影得意笑道:“我既假定婁振羽與對方相識,遂更肯定溝中神秘人物,是在雲貴川湘等地與我結了前仇,再復思忖往日遊俠西南之際,是否有符合目前情況的與人結仇情事。”元朗真人聽了長嘆一聲,佩服地目註虞心影,嚮她稱贊道:“三妹靈心慧質着實可佩。你這種推斷假定,完全合理,總算在四海八荒,茫茫渺渺之中,有了一個範圍。”
  虞心影微笑說道:“我根據這推斷出的雲貴川湘範圍,細加思忖,終於想出了昔日在‘邛崍山’中的一樁往事。”
  “黑鳳”談玄聽到此處,嚮虞心影含笑問道:“姑娘,是不是你在‘邛蛛落魂岩’中,劍斬‘紅裙魔女’的那段故事。”
  虞心影點了點頭,嚮元朗真人笑道:“約四年前,我偶遊‘邛崍’,遇見一名極為妖淫無恥的‘紅裙魔女’,因嫌她丟盡婦女顔面,遞揮劍斬卻。誰知就在這‘紅裙魔女,劍下伏誅,餘黨逃進‘落魂岩,中一個深黑洞穴以後,便自洞內傳出一片難聽透頂的啾啾鬼哭之聲……”
  元朗真人瞿然接口說道:“對了,這‘白骨溝’中,也已有好幾次傳出那種聽來懾人心魂的啾啾鬼哭。”
  虞心影繼續說道:“在那啾啾鬼哭之中,又有一種夜梟悲號似的老婦語音,嚮洞外發話問道:‘殺我女者何人?’小妹報名以後,那老婦悲號幾聲,又復說道:‘我兒子白骨魔童,死在青幡仙客衛涵秋的手內;女兒紅裙魔女,也被你這紅葉令主虞心影所殺。你們替我記住,不出十年,此仇必定要報。”
  元朗真人點頭笑道:“這就完全對了,對方不僅確與三妹及衛涵秋結下前仇,並連‘白骨紅裙’四字,也有了來歷。”
  虞心影笑了一笑,往下說道:“小妹聞言以後,便問對方為何不立刻出洞報仇,那老婦口音答稱她有宿疾未痊,暫難出洞,一俟她重現江湖,便是‘北令南幡’慘遭劫數之日。小妹聽她這樣說法,衹好哂然離去,天長日久,竟然忘懷。直等今夜從‘毒劍神鷹’婁振羽的身上,想到西南,從西南想到‘邛崍山’,纔想起這樁往事,再把白骨紅裙及牽涉‘青幡仙客’衛涵秋等情,逐一對照,遂揭破了對方本來面目。”
  元朗真入長眉傲蹙,尋思片刻以後仍無所得地搖頭笑道:“我到真想不出‘白骨魔童’及‘紅裙魔女’之母,究竟是誰?”
  虞心影大笑說道:“二哥想她則甚?反正明夜二更,對方約在‘白骨溝’外一戰,還怕看不見這老妖婆的真面目嗎?”
  元朗真人笑道:“三妹既然精於推理,不妨再把另外一件使我想不通的事兒,推上一推。”
  虞心影柳眉微揚,笑吟吟地問道:“什麽事兒?”
  元朗真人愧然嘆道:“我在聽得,毒劍神鷹’婁振羽厲嘯,趕入‘白骨溝’中,初見白骨紅裙及屍旁所遺婁振羽的‘吳鈎毒劍’下,曾經錯愕失神。對方如加暗襲,簡直應手立斃,毫無僥幸可能,他們卻為何對我特別客氣,不下手呢?”
  虞心影眼球微轉,含笑說道:“這件事兒的其中道理,並不難推,我們抽絲剝繭地研究起來,第一步是要判斷對方為何不把復仇地點定在‘邛崍’,而要定在‘白骨溝’內?”“黑風”談玄一旁笑道:“我猜那老妖婆定是前來尋找那‘九絶真經’,發現‘白骨溝’內有甚天然秘道可加利用,遂動念欲把姑娘及‘青幡仙客’衛涵秋約來此處。”虞心影笑道:“那老妖婆把‘九絶真經’,找到了嗎?”
  談玄尚未及答,元朗真人便已含笑說道:“沒有。”
  虞心影目光微轉,嫣然笑道:“二哥是怎麽推斷那老妖婆尚未尋得‘九絶真經’?”元朗真人笑道:“此理顯而易見,對方若已尋獲‘九絶真經’,定然隱居悄悄研參,等盡得精微以後,便可技震群雄,威凌天下,怎會在這緊要關頭,自找麻煩地約你和衛涵秋來此生事?”
  虞心影點頭笑道:“二哥與玄兒說得都對,我們抽絲至此已得絲頭,可以認定那老妖婆呈既想殺我及衛涵秋,替她兒女報仇,又想藉着‘北令南幡’雙雙遭難之事,樹立聲威,使江湖人物更把這‘白骨溝’,看成森羅殿、鬼門關,相率禁足不致影響她苦心尋寶舉措。”元朗真人恍然笑道:“我懂得了,對方不嚮我下手之意,是想要利用我親身經歷,廣嚮江湖間宣揚‘白骨溝’中景物,可怕到了什麽程度?”
  這時,天光早曙。三人也遠離“白骨溝”口,虞心影遂揚眉笑道:“一般惡煞兇神嚮來殺人滅口,但這老妖婆因趣嚮不同,卻要殺人留口。今夜一戰,就算我們慘遭劫數,也不會三人一齊死在‘白骨溝’外,對方至少要放走一人暗加利用。”
  推測既畢,三人遂尋了個僻靜山洞,準備夜來與這極為神秘的厲害對頭,放手一搏。雲多月黑,時屆二更,虞心影與元朗真人攜同“黑風”談玄,到了“白骨溝”外。三人剛到地頭,“白骨溝”中,便起了啾啾鬼哭。
  虞心影秀眉傲挑,揚眉叫道:“邛崍舊識,不必再復這等裝腔作勢醜態,虞心影準時踐約,敬候賜教。”
  她語音方了,“白骨溝”中的嗽啾鬼哭便自靜止,又傳出一片聽來更為奇異的“格格”之聲。
  元朗真人訝然凝目,衹見從“白骨溝”中,一跳一蹦出現了八具骷髏白骨,那“格格”之聲,便是這些骷髏的手足骨骼互相擊撞之時,所發聲息。
  這種景色看來雖極可怖,但卻衹能嚇嚇那些未曾見過世面的尋常人物。
  慢說元朗真人與“紅葉令主”虞心影身經百戰,見多識廣,便連“黑風”談玄,也知道這八具骷髏,衹是由八名賊徒各穿一套色澤純黑,用磷粉做出骨骷的“骷髏衣”而已。八具假骷髏並不可怕,但跟在這八具假骷髏以後所出現之人,卻使虞心影等,看得心神微懾。
  從“白骨溝”中現身走出的共有三人。
  右邊一個,正是西南臣寇,“毒劍神鷹”婁振羽。
  左邊一個,是位身穿粉紅長衫,手搖粉紅色灑金摺扇,約莫三十二三歲,白淨臉膛的俊晶人物,但眉目之間,卻充滿了陰鷙刁兇神。
  中間一個,則頗出虞心影等意料,竟非年老婆婆,而是一位豔麗無儔,年齡約在三十四五的黃衣美婦。
  這黃衣美婦身上,有兩件特別引入註目之物。第一件是在頭上戴了一頂奇形金冠,冠下昂起七枚小小雪白蛇頭,形若尖錐,酷似活物,另一件則是在腰間係了一條蜈蚣形狀,寬約三寸的血紅腰帶。
  虞心影嚮元朗真人低聲問道:“二哥,那身穿粉紅長衫之人,是不是在黑道中頗具兇名,但近數年來卻失去蹤跡的‘毒手人妖’林赤鳳?”
  元朗真人點頭答道:“我雖未見過這廝,但僅看那一身打扮,已可斷定是他。”他說至此處,反嚮虞心影問道:“站在中央那頭戴金冠,腰束赤帶,裝束頗為怪異的黃衣美婦,就是三妹在‘邛崍山落魂岩’中,所遇見的老妖婆嗎?”
  虞心影搖了搖頭,微笑答道:“那洞中語音,聽來頗為蒼老,宛若梟鳴,我拿不準是否是這裝束奇異的黃衣美婦,但衹要她一開口,便可獲知分曉。”
  這時,那黃衣美婦及“毒手人妖”林赤鳳、“毒劍神鷹”婁振羽等三人,業已走出“白骨溝”外,停步站定。
  虞心影目註黃衣美婦,揚眉笑說道:“邛崍舊識,你到底怎樣稱呼?我就是昔日在‘邛蛛山落魂岩’中,傷了令千金‘紅裙魔女’的‘紅葉令主’虞心影。”
  黃衣婦女聞言,妙目微翻,閃射出兩道懾人魂魄的奇亮眼神,盯在虞心影臉上,毫無怒色地含笑說道:“我是玄陰之體,無法生育,所有子女全係認養。你殺了我一個幹女兒並不打緊,衹要願意把我拜作幹娘,那段‘邛崍’舊事,便可不必提了。”
  元朗真人聽了“玄陰之體”四字,又發覺這黃衣美婦語音,果然宛若梟鳴.不禁想起一個人來,遂心內憂驚地稽首為禮,朗聲問道:“二十年前有位威震苗疆,既號‘玄陰梟母’,又稱‘蛇發妖婆’的百裏夫人,是否尊駕?”
  黃衣美婦目光傲揚,瞟了元朗真人一眼,點頭笑道:“你這道士,能夠認出我的來歷,足見在見識方面,到還不淺,但本領卻嫌不濟,昨夜你初進‘白骨溝,時,我曾在你身上留了一些記號,大概你直到如今,尚自懵然毫無覺察?”
  元朗真人聽得臉上發燒,心頭忐忑,暗想自己雖知這位既稱“玄陰梟母”,又號“蛇發妖婆”的百裏夫人,武功奇詭無倫已人化境。
  但畢竟事出傳聞,難道真能高明到在自己身上做了記號,而使自己尚惜無所覺的神奇地步?
  念方至此,那位百裏夫人發出她那梟鳴喈喈一般的語音,嚮“紅葉令主”虞心影,敞笑說道:“虞姑娘,你看看你這位盟兄的道袍後領之上,是否被我用‘藍梟針羽’刺了北斗七星形狀的七個小洞?”
  虞心影裝作如言察看,卻暗運“蟻語傳音”功力,嚮元朗真人耳邊說道:“二哥,你莫要氣沮,也莫要慚愧,我萬想不到昔日所結仇傢,竟是這厲害無比的百裏夫人。這妖婆年過八十,居然紅顔仍駐,功力通神.何況她一頭蛇發,七十二根‘藍梟針羽’及一條‘蜈蚣帶’,更在當世武林‘七大奇學’之中,獨占其三。
  小妹雖負時名,亦非敵手,我們必須特別小心,絲毫疏神不得……”
  誰知就在她暗用”蟻語傳音”,嚮元朗真人發話之際,那位“黑鳳”談玄,卻似初生犢兒不怕虎地閃身一縱而出。
  虞心影大吃一驚,但攔已不及,衹好與元朗真人提心吊膽地靜觀究竟。
  談玄縱到距離百裏夫人六七尺處,方始站定,嚮她揚眉笑道:“百裏夫人,你長得到蠻漂亮,但講話聲音,卻為何這樣難聽?”
  這句話兒,居然把位“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問得無言可答,衹好眉頭微蹙地苦笑說道:“語音出自天生,無法改變,我……”
  話猶未了,談玄又復說道:“語音雖然出自天生,不便改變,但姓名外號,卻是出自人為,總應該可以改吧?”
  百裏夫人頗覺有趣地含笑問道:“你要我改甚名號?”
  談玄搖了搖頭,揚眉說道:“我不要你改,你叫‘玄陰梟母’也好,或叫‘蛇發妖婆’也好,均與我毫不相幹。”
  百裏夫人笑道:“你不要我改,卻要準改?”
  談玄指着那位身穿粉紅長衫,手搖粉紅灑金摺扇的“毒手人妖”林赤鳳,嚮百裏夫人問道:“你既然專門愛做幹娘,他大概是你幹兒子,並就是什麽‘毒手人妖’林赤鳳了?”百裏夫人點頭笑道:“你頗為聰明,猜得不錯。”
  談玄瞪了這“毒手人妖”兩眼,朗聲說道:“我就是要他改個名兒。”
  “毒手人妖”林赤鳳,方自陰惻側地笑了一笑。談玄又復傲然道:“你長得男不像男,女不像女,打扮得更惡裏惡心,妖形怪狀,着實是個人妖。
  故而我不是要你更改‘毒手人妖’外號,而是勸你把林赤鳳三字之中的最後一個‘鳳’字改掉。”
  林赤鳳淡然問道:”這‘鳳’字有何不好?與你何關?”
  談玄瞪眼說道:“第一點‘鳳’是仙鳥,你是人妖,不配以此為名;第二點我叫‘黑鳳’談玄,羞與你這‘赤鳳’為伍。”
  林赤鳳冷笑說道:“我若不肯改呢?”
  談玄目閃神光,軒眉答道:“敬酒不吃,自然是吃罰酒。倘若不肯改名,便下場與我一鬥,讓我把你好好教訓教訓,你便會知道你自己到底是雞?是鳳?”
  百裏夫人嚮婁振羽含笑說道:“婁老當傢,這女娃兒強傲得蠻有趣呢。”婁振羽狂笑說道:“對方三人既到‘白骨溝’口,均似網中之鳥,釜中之魚.還不是聽憑夫人處置?夫人倘若喜愛這個女娃,不妨命林老弟手下容情,留她一條小命來侍奉夫人便是了。”
  百裏夫人點了點頭,目註“毒手人妖”林赤鳳,揚眉含笑叫道:“鳳兒聽到沒有,你與這談小姑娘過上幾招無妨,卻不許施展那傷人立死的‘血光毒手’。”
  林赤風眉頭微蹙,漫應一聲,嚮前走了兩步,用手中摺扇指着“黑風”談玄,狂笑說道:“小姑娘聽真,你衹要能在我掌下,走上十招不敗,我便改名林赤,去掉那個‘鳳’字。”談玄柳眉雙挑,點頭答道:“好,我們就拿個‘鳳’字,作為賭註,我若接不住你十招之數,從此不叫‘黑鳳’,改叫‘黑烏鴉’便了。”
  林赤鳳陰森森地笑了一笑,把那柄粉紅色灑金摺扇,收入懷中,嚮談玄冷然叫道:“小姑娘,你小心一點,我要開始攻你第一招了。”
  談玄方自“哼”了一聲,虞心影忽然冷笑叫道:“玄兒,小心應戰,不許輕敵,你若弱了我的威名,我便把你趕出‘燕山紅葉嶺’的門戶之外,虞心影身邊决不容有烏鴉侍女。”談玄知道虞心影一嚮言出必行,遂不敢對“毒手人妖”林赤鳳再存輕視戲耍之念,巍立如山,凝神待敵。
  林赤風一聲狂笑,身形微塌,搶步中宮,嚮談玄攻出一招“毒竜探爪”。談玄一來立意試探對方與自己的火候程度相差多遠?誰強誰弱?二來認為“毒手人妖”林赤風無論從臉色、神情、穿着、舉止等任何方面,都可看出他是一個酒色之徒。這種人物,縱然是招術詭異,身法靈巧,也必真元不沛,內力甚弱。
  她有了這等想法,遂施展一招“閉門推月”,硬接林赤風當胸猛拍的“毒竜探爪”。雙方手掌合處,談玄全身一震,腳下拿樁不穩,退了半步。
  原來她衹知其一,不知其二,林赤風雖是色欲之徒,但卻極精采補之術,故而內力真氣方面,非僅不弱,反比常人為強,何況所練“血光毒手”,更復名震江湖,頗具威勢。尚幸林赤鳳因怵於“紅葉令主”虞心影的大名,不知談玄深淺,在第一掌上有所保留,衹用了九成真力,否則她縱不致應掌立僕,也决不止僅僅退上半步。
  虞心影看在眼中,低“哼”一聲,嬌屑上微露怒色。
  林赤鳳卻哈哈大笑說道:“小姑娘,你能接得住我這招‘毒竜探爪’,總算頗不錯了。但照此看來,最多在七八招上,你就非把那個‘鳳’字輸掉不可。”
  話音落處,絶學又施,“蟾宮折桂”、“廣寒捉月”、“碧海屠鯨”,一連猛攻出了三招回環並發威勢強如海雨天風的奇詭猛烈掌法。
  談玄柳眉微剔,嬌軀一縱,竟飄飄然地遁出林赤風的漫天掌影,狂嘯掌風之外。林赤風見三掌無功,連着又是三掌“驚濤掠岸”、“亂石崩雲”,再加上一記凌厲無比的“八方風雨”。
  但任憑他所用掌招,變化如何奇詭,威勢如何凌厲,卻仍未沾上談玄的半絲衣角,又被她用一種美妙無比的輕靈身法,一飄再飄,左飄右飄,俏生生地飄退了丈許遠近。元朗真人看得連連點頭,嚮虞心影低聲笑道:“三妹,你對玄兒,真應該好好造就,這位小姑娘是朵曠世難得的武林奇葩。你看她小小年紀,居然把你的‘紅葉千飄身法’,練到了這般地步。”虞心影含笑點頭,正待答話,但目光偶註之下,臉上神色卻突然緊張起來。原來,在元朗真人與她低聲笑語之間,“毒手人妖”林赤鳳業已嚮“黑鳳”談玄,連攻了九招兇狠掌法。
  九招絶學,未沾上“黑鳳”談玄的飄飄倩影,林赤鳳自然心中焦急,又羞又怒地厲嘯一聲,身形猛竄,竄起了四丈五六,然後再掉頭飛落,雙掌虛抱胸前,目光凝註談玄,宛若一隻攫兔蒼鷹,疾撲而下。
  元朗真人見狀,“啊呀”一聲,嚮虞心影低低問道:“三妹,玄兒學過‘靈竜三翻’身法沒有?否則恐怕逃不出‘毒手人妖’林赤鳳這招‘翼垂九天,的鷹翻雕擊重手。”虞心影揚眉傲笑道:“玄兒沒有學過‘靈竜三翻’,但卻學過‘金箭穿雲’及‘萬劫屠竜’身法。衹不知道她是否敢用?這兩招正好剋製‘冀垂九天’,說不定‘毒手人妖,林赤鳳在急於求功,粗心大意之下,還要吃點虧呢?”
  虞心影功力既高,人又絶頂聰明,她這幾句話兒,明裏雖是嚮元朗真人所說,暗中卻運用擇人專註的傳音神功,送入正有些心慌意亂,不知應該怎樣應付纔好的“黑鳳”談玄耳內。談玄聽得主人指示,心膽立壯,嬌笑連聲,忽然不再施展那“紅葉千飄身法”,不再飄身閃避,反而迎着“毒手人妖”林赤風的來勢,像根脫弦急箭般地飛射而上。林赤鳳萬想不到對方在這最後一招之上,竟不再閃避,改取了以攻為守妙策,嚮自己發動逆襲。
  他全身功力,俱已凝聚在虛抱胸前的雙掌之上,準備飛降到一丈三四之際,雙掌疾翻拍出,猛吐內勁,便可把三五丈方圓一齊籠罩,不怕對方再用那種靈奇神妙身法選出手去。如今,談玄不避反迎,自然破壞了林赤鳳的全盤計劃,使他大感意外地有些措手不及。一條粉紅人影,從疾降,一條玄衣人影,嚮急竄,兩人遂在高地兩丈一二之處相互會合。
  林赤風雙掌一翻,由“翼垂九天”的鷹翻雕擊重手,改成“天竜抖甲”招式,嚮談玄猛力擊出。
  但就這倉促變招之舉,便使林赤鳳憑削弱了不少威勢,原先凝聚的十二成功力,衹剩下十成不到。
  談玄則遵照她主人指示,以全力施展出“萬劫屠竜”手法。
  “天竜抖甲”遇着了“萬劫屠竜”,在招式手法方面,先已受了剋製,再加上一個是大出意外,倉促變式,一個是腳有成竹,全力施為,雙重吃虧之下,林赤鳳果然不出“紅葉令主”虞心影所料,從極端優勢,轉變成劣勢局面。
  兩條人影,微合即分,發出了一聲低哼,及一聲輕笑。
  笑的是“黑鳳”談玄,哼的是”毒手人妖”林赤鳳。
  玄衣人影,嚮右方落出八尺,粉虹人影,則嚮左方落出了一丈一二。
  雙方勝負已分,談玄秀眉微挑,目註林赤鳳,格格嬌笑道:“這場東道的輸贏既定,我‘黑鳳’談玄,僥幸不曾變成了烏鴉。
  你這‘毒手人妖’,卻請切勿食言,從此改叫‘林赤’,去掉一個‘鳳’字。”林赤鳳的那張俊臉,漸漸變得比他所穿的粉紅長衫還要紅了,他日射兇光,正待答話,卻聽得那位既稱“玄陰梟母”,又號“蛇發妖婆”的百裏夫人,發出一陣梟鳴似的難聽怪笑。談玄噘着小嘴,手指百裏夫人,皺眉說道:“你又笑了,你知不知道你這笑聲.比哭還要難聽,令人多討厭呢?”
  百裏夫人笑道:“小姑娘,你不要得了便宜再賣乖,剛纔若不是你主人暗用功力,發話對你點醒,你敢施展那‘金箭穿雲’,及‘萬劫屠竜’的逆襲手法嗎?時機稍縱即逝,衹要我幹兒子的雙掌一翻,雕擊重手一發,你就成了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烏鴉了。”這番話兒,聽得談玄玉頰飛紅,嬌羞不勝,但又不得不柳眉雙挑,杏眼圓睜地強辯說道:“我便不加逆襲,你幹兒子的鷹翻雕擊重手,也未必打得着我。”
  百裏夫人大笑搖頭說道:“打不着你?你以為虞心影那‘紅葉千飄身法’,便神奇靈妙得天上難尋,人間無敵嗎?”
  談玄瞪眼叫道:“不信你就試試?我也照樣接你十招。”
  百裏夫人“哼”了一聲說道:“小姑娘太驕傲,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哪有資格接我十招,衹要能接我一招,我便把你主人與我邛崍舊怨,一筆勾卻。”談玄雖看出這位百裏夫人,難以相鬥,但自忖竭盡全力僅接一招,料來必可無礙,遂點頭揚眉笑道:“好。我們再賭上一次。”
  百裏夫人笑道:“你能接得住我一招,我便把與你主人的‘邛崍’舊怨一筆勾卻,但你若接不住呢?”
  談玄眨眨兩衹黑白分明大眼,想了一想答道:“我輸了,就把剛纔贏得你幹兒子的那個‘鳳’,還給他吧。”
  百裏夫人點頭笑道:“這樣也好,因為我幹兒子‘赤鳳,之名,是從‘漢朝燕赤鳳’而來,若是把個‘鳳’字輸掉,未免好彆扭呢。”
  談玄功行百穴,嶽峙淵停地朗聲叫道:“你既然同意這種賭法,便請趕緊出手。”百裏夫人搖手笑道:“不忙,不忙,我要先問你主人一聲,免得她笑我以老欺小。”話完,目註“紅葉令主”虞心影,揚眉問道:“虞姑娘,你同不同意我和‘黑風’談玄的這樁打賭之舉?”
  虞心影點頭笑道:“夫人請自施為,虞心影贊同此舉。”
  元朗真人聞言,眉頭微盛,嚮虞心影低聲說道:“三妹,你怎麽同意此舉?難道竟認為……”
  虞心影不等元朗真人話完,便自搖頭笑道:“二哥,我知道玄兒必敗。但孩子在我身邊,無論走南闖北,從未落過下風,逐漸養成了目中無人的驕妄氣焰。如今藉這‘蛇發妖婆’百裏夫人之手,讓她碰個釘子,也是一個‘玉不琢,不成器’之意。”
  元朗真人聽得連連點頭,暗佩自己這位結盟三妹,對於為人處世之道,確實精進不少。這時,那位百裏夫人目註談玄笑道:“小姑娘,你站穩了,我不用別的獨門惡毒功夫,衹打你一記極為尋常的‘劈掌’,並僅用八成勁力。”
  話音方了,右掌微翻,便自覷準“黑鳳”淡玄,虛一按。
  談玄哪敢怠慢?雙掌當胸齊推,以十二成勁力,化成罡風發出。
  她雙掌所發勁力,宛如誨濤怒嘯,威勢懾人;百裏夫人所發勁力,則如清風徐拂,無甚跡象。
  但兩股勁力當一合,談玄便身不由己地被一片無法抗拒的極大潛力,排擁得連退數步,並立足不住,翻身跌倒。
  百裏夫人哈哈一笑,“黑鳳”談玄則玉頰通紅,羞慚無比地站起身來,走到虞心影面前垂頭肅立。
  虞心影柳眉微挑,緩步走出。
  百裏夫人揚眉笑道:“虞姑娘也要賜教?”
  虞心影嫣然一笑,氣靜神閑地緩緩說道:“一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應該與夫人了斷了斷昔日邛崍舊事,二來打了孩子,大人出頭,也算是訌湖規矩。”
  百裏夫人點頭笑道:“虞姑娘真好氣派,你‘紅葉令主’之盛譽,决非浪得虛名,但當世武林俊傑,群推‘北令南幡’,可惜‘青幡仙客’衛涵秋未來,不能使我一齊領教。”虞心影微笑說道:“夫人若是有函邀約‘青幡仙客’衛涵秋,他便不會不來,衹未必能恰巧在此時趕到而已。”
  百裏夫人問道:“虞姑娘打算怎樣賜教?”
  虞心影柳眉雙軒.傲笑答道:“虞心影久仰夫人的一頭蛇發,七十二根‘藍梟針羽’,及‘蜈蚣帶’等罕世絶藝。如今既在‘白骨溝’前相遇,便請夫人把這三種絶藝,一一賜教如何?”
  百裏夫人聞言,仔細嚮虞心影盯了幾眼,點頭含笑說道:“輓弓當輓強,用箭當用長。虞姑娘這份豪情,真令我好生心折,你若肯……”
  虞心影聽出這位百裏夫人又有要把自己認作她幹女兒之意,遂不等對方話完,便即搖手笑道:“夫人不必多言,虞心影渴欲拜瞻絶藝。”
  百裏夫人無可奈何地揚眉笑道:“虞姑娘是想先鬥我的‘蜈蚣帶’?‘藍梟針羽’?抑或‘雪發靈蛇’?”
  虞心影目光徽註對方頭頂所戴奇形金冠以上,排列整齊的七枚雪白蛇頭,頗為好奇地揚眉問道:“夫人這:雪發靈蛇’是怎樣施展?”
  百裏夫人答道:“我與人過掌之際,這七條‘雪發靈蛇’便會協同攻敵,故而江湖中人,又曾送過我另外一項外號,叫做‘九手觀音’。”
  虞心影聽她這等說法,心中未免也頗白吃驚,暗忖兩人換招過掌之際,加上七條“雪發靈蛇”,又不時侵襲,確實極難應付,威力可怖,但自己話已出口,不能不算,衹好施展輕易不用的絶學神功,來鬥鬥這分明難纏透頂的百裏妖婦。
  百裏夫人見虞心影沉吟之狀,以為她是聞言生怯,遂揚眉傲笑說道:“虞姑娘,其實我們原可化幹戈為玉帛,彼此不必動手……”
  虞心影搖手笑道:“江湖代有奇人出,一會高手敗亦甘。夫人且請賜教.虞心影不肯錯過這種大開茅塞的絶世良機。”
  百裏夫人見她執意要與自己過手,遂點頭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以十合為度……”話猶未了,虞心影便面含不悅,柳眉雙剔說道:“夫人,虞心影雖然技薄年輕,但‘北令南幡’四字,在當世武林以內,尚具微名。你這‘十合為度’之話,未免過分對我小瞧了吧?”
  百裏夫人目光微註虞心影,緩緩答道:“虞姑娘,我絶非小瞧於你,衹因十合之中,肉掌三飛,靈蛇七襲,業已盡我所能,倘若無法分出勝負,我們也應該換上第二陣了。”虞心影面色略霽,“哦”了一聲,點頭說道:“夫人既這等說法,虞心影便請教你肉掌三飛,靈蛇七襲的十合絶藝。”
  百裏夫人嚮前走了兩步,揚眉笑道:“虞姑娘請。”
  虞心影知道對方恃技高傲,决不肯先對自己進手,遂也不再客套,欺身發掌,嚮這百裏夫人攻出了一招得意絶學“碧落搜神”。
  百裏夫人錯步轉身,略略閃開來勢,口中並訝然叫道:“原來虞姑娘竟是昔年威震乾坤,‘不老婆婆’陶夢雲的得意傳人,這招‘碧落搜神’中含八種神奇變化,我不能容你所藴精微,盡情施展的了。”
  話音方落,所戴奇形金冠之上,驀然竄起一條細若普通筆管的白色怪蛇,飛也似地嚙嚮虞心影的右掌脈門部位。
  虞心影見自己纔一出手,便被對方認出師門來歷,及所發絶招妙用,不禁驚慚交迸,手腕微沉,避開那條奇細雪白怪蛇的飛嚙來勢,並欲就機翻掌,把這蛇兒震死。準知這種罕世怪蛇,轉側變化靈活已極,虞心影的玉腕纔沉,蛇頭居然也隨同沉落。虞心影玉掌剛翻,雪白怪蛇的蛇頭也到,血吻箕張,鈎牙如刃,一口便咬中她的脈門要穴。
  元朗真人與“黑鳳”談玄,看得方自驚魂欲絶,一聲慘啼突起夜,聽來汲為凄厲。發出這凄厲啼聲的,不是“紅葉令主”虞心影,而是那條雪白怪蛇。
  原來這條怪蛇剛一嚙中虞心影的右腕脈門,便發出慘啼,好似受了什麽重大打擊。百裏夫人身形傲閃,退出丈許,伸手自頭上取下一條長約四尺有餘的細細雪白蛇屍,嚮虞心影看了兩眼,曬然大笑說道:“常言道:‘千智千慮,必有一失’,又道是:‘一念輕敵,便種敗因。’我既已知道你是‘不老婆婆’陶夢雲的傳人,怎會未曾想起你應該精擅陶夢雲那種專門無形反震,威力頗強的‘太清罡氣’?”
  虞心影微笑說道:“夫人委實太疏忽了,你便未曾想起我師門絶藝‘太清罡氣’,也應該知道虞心影薄負時名,總不會在第一招上,就被你那‘雪發靈蛇’嚙中。”百裏夫人聽得臉上微紅,但神色卻仍極為平靜,甩去手中蛇屍,嚮虞心影點頭道:“虞姑娘,教訓得是,我若再敗一陣,邛崍舊事便一筆勾消,視如過眼雲煙的了。”一面說話,一面伸手腰間,解下那條形若蜈蚣的血紅腰帶。
  這根腰帶一解,虞心影不禁臉色微變,退了半步。
  元朗真人與“黑鳳”談玄,更是各替盟妹及主人暗捏了一把冷汗。
  原來,百裏夫人手中那根腰帶,並非製成蜈蚣形狀,竟是一條奇大活蜈蚣。這蜈蚣長約三尺,粗約三寸,色呈血虹,被百裏夫人提在手中,百足齊劃,全身環節蠕蠕而動,端的令人一見心怖,毛發生寒。
  百裏夫人隨手一翻,把這血紅蜈蚣,當做軟鞭使用,砸嚮一塊磨盤巨石。“吧”地一聲,巨石應手立碎,蜈蚣卻完好無損。
  百裏夫人秀眉雙軒,目註虞心影,微笑說道:“虞姑娘,請小心了。這條‘血色蜈蚣’,天生異稟,不僅奇毒無比,身軀更能剛能柔,不怕任何寶刀寶劍,也不怕你的‘太清罡氣’。”
  虞心影頗有自知之明,知道適纔衹是幸勝,以自己的功力火候,確非這位百裏夫人對手,何況如今對方手中兵刃,太奇特……
  她念猶未了,”白骨溝”中,又傳出了凄凄鬼哭。
  這鬼哭之聲,與先前所聞不同,先前是啾啾,群鬼盡哭。如今則是嗚嗚咽咽,一鬼獨悲。哭聲一起,百裏夫人的臉色突變,與“毒手人妖”林赤鳳,“毒劍神鷹”婁振羽,一齊轉身目註着“白骨溝”口。
  鬼哭之聲漸近,從”白骨溝”內,一晃一搖地走出了一位紅裙怪客。
  這人是個須發俱白的葛衣老人,右手持着一桿煙鍋奇大的長桿旱煙袋,左手持着一面奇形盾牌,腰間則係着一條鮮豔紅裙,連走路神態,也仿效那些假扮白骨骷髏般一蹦一跳一晃一播,頗為滑稽有趣。
  “毒劍神鷹”婁振羽雙眉傲剔,低嘯一聲,那伫立兩側的八具假白骨骷髏,便自一擁而上,各自啾啾怪叫地齊嚮那紅裙怪客撲去。
  紅裙怪客巍立不動,直等八具白骨骷髏一齊撲到之際,方自也啾啾一叫,做閃身形,從十六條箕張手臂之中,飄然鑽出。
  他不僅輕輕易易鑽出重圍,並不知用什麽奇異手法,在這一剎那間,把八具白骨骷髏一齊點了穴道,定在當地。
  虞心影看得好不心驚,心想這白發白須的紅裙怪客,不知究竟是何來歷?武功竟精奇得不在自己以下。
  百裏夫人更是臉色鐵青,沉聲問道:“來人是誰?趕快通上名號。”
  那右手執着旱煙袋,左手持有奇形盾牌的白發白須老人,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我外號‘紅裙怪客’,名叫白骨枯。”
  這兩句話兒,分明含着揶榆諷刺意味。
  百裏夫人聽他這樣答話,反而面色漸轉和緩地繼續問道:“你到我‘白骨溝’中何事?”那位自稱”紅裙怪客”白骨枯的白發老人,笑嘻嘻地道:“這是奉了我主人之命前來。”
第二章 強將手下無弱兵
  百裏夫人雙肩方聳,“毒劍神鷹”婁振羽便代她問道:“你主人是誰?”白發老人恭身肅立,畢恭畢敬答道:“我主人姓衛名涵秋,外號‘青幡仙客’。”百裏夫人“哦”了一聲,淡笑說道:“你主人為何不來?”
  白發老人答道:“我主人一接柬帖,便猜是既稱‘玄陰梟母’,又號‘蛇發妖婆’的百裏夫人所為,遵命我尋他兩位好友,藉了兩件東西,代他前來赴約。”
  “毒手人妖”林赤鳳冷笑一聲說道:“衛涵秋好大架子,既知我養母威名,居然仍不親來,衹命他手下奴……”
  話猶未了,那白發老人便連聲怪笑接口說道:“常言道得好:‘強將手下無弱兵’,我這‘青幡仙客’衛涵秋的傢奴,恐怕要比你這‘玄陰梟母’的幹兒子,還會強一些呢?”林赤風方纔在十招內,不曾勝得“黑鳳”談玄,業已蹩了一肚子的悶氣,如今再聽這白發老人藐視自己,遂越發氣上加氣,暗咬鋼牙,默運“血光毒手”。
  白發老人也不再對他理會,卻嚮百裏夫人問道:“夫人大概就是我主人所猜測的‘玄陰梟母’百裏夫人?”
  百裏夫人點頭說道:“你主人雖然猜得不錯,但未免太狂妄,就算他自己親來,也未必能在我手下……”
  白發老人不等對方話完,便接口笑道:“我主人確因要事,無法分身,絶非對夫人輕視。你看,他命我藉了這兩件東西,便是專為剋製夫人的‘雪發靈蛇’,‘七十二根藍梟針羽’,及獨門兵刃‘蜈蚣帶’。”
  他一面說話,一面把手中煙鍋奇巨的長桿旱煙袋,及上有七具風車的奇形盾牌,嚮百裏夫人晃了幾晃。
  百裏夫人皺眉說道:“你說你兩件東西,能剋製我三般絶學?”
  白發老人“咦”了一聲,似乎頗感驚訝地嚮百裏夫人問道:“以夫人在當世武林的身份見識,難道竟不曾聽說過這樣兩件動西?”
  語音微頓,先自舉起手中的長桿旱煙袋,目閃奇光,朗聲說道:“這桿旱煙袋價值連城,煙袋嘴是極好的‘和闐溫玉’,煙袋桿是‘千年陰沉竹’,煙袋鍋是‘海底寒鐵’……”百裏夫人聽到此處,勃然色變,搖手叫道:“住口,住口,你這根長桿旱煙袋,莫非是嚮那位據說如今業已活了一百五十餘歲的‘不死仙翁’彭繼祖所藉?”
  白發老人點頭笑道:“彭繼祖與我主人,是極投緣的忘年棋酒之交,我主人命我藉用他這根旱煙袋,並不是為了什麽‘和闐溫玉’的煙袋嘴,‘千年陰沉竹’的煙袋桿,‘海底寒鐵’的煙袋鍋,而是利用他這根業已抽了一百三十餘年之久煙袋桿中的積年煙垢,來對付你頭上七條‘雪發靈蛇’及腰間一根‘蜈蚣帶’。”
  百裏夫人聽得眉頭一蹙,知道自己的“雪發靈蛇”及“蜈蚣帶”,雖是極毒之物,但卻最怕這種百年以上的煙管積垢,衹要略沾少許,莫不立僵,絶對無法僥幸。白發老人再舉起左手中那面上有七具風車的奇形盾牌,哈哈大笑說道:“這面‘七葉風車玄靈寶盾’,不但內藏真磁,專破任何暗器,而且發動反擊,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百發百中,絶無幸免。”
  百裏夫人不等白發老人再往下說,便即接口問道:“你主人難道與‘南極磁仙’萬翠如也有交情。”
  白發老人笑道:“‘南極磁仙’萬翠如是我主人的表妹,遂嚮她藉來這面‘七葉風車玄靈寶盾’,以剋製夫人的‘七十二根藍梟針羽’。”
  百裏夫人咬牙說道:“你主人衛涵秋倒真想得周到。”
  白發老人嚮“紅葉令主”虞心影、元朗真人、“黑鳳”談玄等看了一眼,揚眉微笑說道:“我主人因知道‘紅葉令主’虞姑娘也參與此事,遂對我說衹要利用所藉‘百年煙袋’、‘七葉風車玄靈寶盾’,能把你三樣毒物加以剋製之後,其餘在真實武學方面,便可請虞令主抵敵。”
  百裏夫人聽得雙眉連挑,發出一陣梟鳴似的厲聲怪笑說道:“衛涵秋既然認為我除了‘雪發靈蛇’、‘蜈蚣帶’、‘七十二根藍梟針羽’以外,能夠輕易對付,我便讓你們開開眼界,見識一下百裏夫人的真實功力也好。”
  話完轉身,正待嚮“紅葉令主”虞心影叫陣,那白發老人卻又怪笑說道:“百裏夫人,我還有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兒,必須嚮你請教。”
  百裏夫人皺眉問道:“什麽事兒?”
  白發老人笑道:“竊盜小偷.衹有偷金偷銀,偷珠偷寶,或者偷些價值連城的秘籍奇書,但卻有人甘冒奇絶險地,偷取死人骷髏則甚?”
  百裏夫人神色微變,急急問道:“誰偷死人骷髏?”
  白發老人回身指着“白骨溝”內,含笑說道:“我剛纔看見有個身材奇瘦之人,在‘白骨溝’中偷去一隻巨大得異乎尋常的骷髏頭骨。”
  百裏夫人聽完話後,厲嘯一聲,身形電閃便往“白骨溝”中縱去。
  “毒劍神鷹”婁振羽與“毒手人妖”林赤鳳,自然也跟隨在百裏夫人身後,馳嚮𠔌內。虞心影、元朗真人、“黑鳳”談玄等,正自相顧詫異,那白發老人卻壓低聲音笑道:“虞令主,你看老妖婆聞言之下何等情急?可能被偷走的那具巨大骷髏頭骨,會與‘九絶真經’有關……”
  話方至此,“白骨溝”中人影忽閃,現出了“毒劍神鷹”婁振羽的身形,嚮虞心影抱拳說道:“虞令主,百裏夫人固有急事待辦,想把今日切磋之舉,延遲一月左右,改在‘祁連山玄冰凹’中相會。”
  虞心影因有一月光陰,自己也比較容易加以準備,遂點頭答道:“我同意這延期較藝之事,請婁當傢的回覆夫人,就說虞心影與我盟兄元朗真人,率小婢談玄,準於一個月後到‘祁連山玄冰凹’中拜訪。”
  婁振羽又嚮那白發老人說道:“‘祁連山玄冰凹’中除了百裏夫人以外,尚有一位絶代奇客,久仰‘青幡仙客’衛涵秋大名,故而請你主人務必也親自赴約。”白發老人點頭怪笑說道:“我主人屆時準到,你們趕緊去捉小偷吧。在我想來,那小偷定是把你們窮搜所得的‘九絶真經’偷去了。”
  婁振羽聞言,遂走嚮那八名假扮骷髏而樁白發老人製得不能動轉的手下徒黨,意欲替他們拍開穴道。
  白發老人縱聲扛笑叫道:“婁振羽,你那兩下,差得還遠,未必能解開我主人親傳的獨門閉穴手法。”
  婁振羽既不肯信,也不甘示弱,遂凝功吐勁,一掌嚮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骷髏的背上拍去。
  誰知掌力拍背以後,衹把那具由匪徒假扮的白骨骷髏,打得“噗咚”一聲,栽倒地上,卻未能把他被白發老人所製的穴道解開。
  白發老人哈哈一笑,身形飄動,旱煙袋電疾連揮,便替八名白骨骷髏解了被製穴道。婁振羽串同手下,退入“白骨溝”中。白發老人便嚮“紅葉令主”虞心影低聲笑道:“虞令主,這百裏夫人的‘雪發靈蛇’、‘七十二根藍梟針羽,及‘蜈蚣帶’等三般毒技,委實厲害無比,令人防不勝防,必須要預加籌劃,才能抵敵。老奴今夜總算沒有辱我主人之命,使百裏妖婆上了個莫大的惡當。”
  話完,竟把手中“百年旱煙袋”及“七葉風車玄靈寶盾”,一齊折斷丟去,看來竟似尋常竹鐵所製,絶非罕世異寶。
  虞心影“哦”了一聲,微笑說道:“老人傢的這兩樣東西,原來均屬贋品,不是真物。”白發老人目光微註元朗真人及虞心影,恭身笑道:“老奴不敢當虞令主這等稱呼,我主人如今正去尋找‘南極磁仙’萬翠如,藉用‘玄靈寶盾’。老奴也奉命拜謁‘不死仙翁’彭繼祖,求藉‘百年煙袋’,要將這兩件真正武林異寶,藉到手中,纔有把握剋製百裏妖婆的三般毒技,老奴暫且告別,一月以後再在‘祁連山玄冰凹’內,拜見真人、令主。”語音了後,抱拳退去,身形電飄,便自隱人了沉沉暗影之內。
  元朗真人稽首還禮,目送對方去後,嚮虞心影含笑說道:“虞三妹,‘青幡仙客’衛涵秋的這位老管傢,不僅功力頗高,處事也極精明強幹。”
  虞心影點頭笑道:“今夜若不是他趕來,設法把雙方决鬥之期延遲一月,我自忖在倉猝無備之下,絶非‘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對手,可能會把‘燕山紅葉’的那些許微名,在‘白骨溝’中,付諸流水。”
  說至此處,秀眉微挑,含笑叫道:“玄兒,你看見了沒有?‘青幡仙客’衛涵秋的管傢,既這樣能幹,‘紅葉令主’虞心影的侍女,也不許示弱,你在‘祁連山玄冰凹’一戰之中,應該有特殊的表現纔好。”
  “黑鳳”談玄的情性,幾乎比她主人“紅葉令主”虞心影還要高傲,照說聞言之下,她定會應聲答話,表示决不會有弱主人威望。
  但虞心影話完以後,談玄卻默然無聲。
  虞心影對於談玄,嚮極寵愛,以為她是聞言生愧,心中難過,纔默然未曾答話,遂又把語音放得異常溫和地微笑說道:“玄兒,你怎麽了?難道聽我誇贊‘青幡仙客’衛涵秋的老管傢,便有點不高興嗎?”
  談玄依然默不作答。
  虞心影怫然不悅,方一回頭,卻見身後,哪裏有“黑鳳”談玄的絲毫蹤跡。元朗真人見狀,也頗為驚愕地嚮虞心影皺眉說道:“虞三妹,玄兒一直在你的身後,怎會突然失蹤不見?並使我們不曾聽得任何聲息。”
  虞心影苦笑說道:“今夜怪事委實太多,我們縱未明面丟人現眼,但到處被人作弄,卻也好不慚愧。”
  元朗真人揚眉說道:“慚愧有何用處,玄兒失蹤未久,所去當不在遠,加上四外峭壁摩,僅有兩條山徑,你我且各循其一,追去搜索。”
  虞心影點頭微嘆,立即飄身,與元朗真人一左一右地,分嚮身後僅有的兩條山徑搜去。元朗真人往右,虞心影往左。
  右邊情況不知.左邊卻在前行數十丈後,便自有了花樣。
  原來虞心影展動輕功身法,循着山徑急追,竟左彎右折迂回進入了“白骨溝”內。山徑出口衹是峭壁間一綫石階,若未把“縮骨神功”火候練到十一成以上,根本無法從壁內鑽出。
  虞心影早就疑心這“白骨溝”中必有秘密通道,遂施展“縮骨神功”鑽出石壁,欲加以仔細察探。
  誰知她一出石壁,便在那階縫之前,看見有一片紫紅楓葉,落在一具白骨骷髏的腳下。這片紅葉,是“黑鳳”談玄隨身佩帶之物,既然在此發現,足見她必曾進過“白骨溝”,衹不知是自行走進?還是被迫進入而已!
  虞心影柳眉微聚,目光一掃,又復發現了一樁怪事。
  溝中有七具骷髏,均被人砍去六陽魈首,變作無頭之鬼。
  這七具骷髏,均非新死之人,全是陳年枯骨。
  虞心影好不驚異。暗想陳年枯骨的項上人頭,有何價值?
  卻一連砍去七顆,用意安在?
  她正自尋思難解,忽又發現第二片紫色紅楓葉。
  這片紅葉.與先前所見大不相同,不是平落地面,而是葉尖微陷石地,斜立地上,好似”黑鳳”談玄凝功出手,故意所留。
  虞心影冰雪聰明,一見之下,便知有異,遂嚮前俯身,把這片紅葉拾起。不出所料,葉上留有指甲所劃痕跡,但顯係倉促所為,潦草得令人頗難辨認。虞心影連看帶猜,好不容易地纔辨認出葉上所劃痕跡是“速傳紅葉令,趕赴斷頭臺”等十個字兒。
  這十個含意籠統的潦草字跡,直把這位“紅葉令主”虞心影,看得秀眉緊蹙,疑思莫解。根據所見情事判斷,“黑鳳”談玄必是發現什麽怪異,遂從那盤旋麯折小徑,掩入“白骨溝”,終告身遭兇險,被人擒去,衹在倉促之間,劃字求援,留下了一片紅葉。事實多半如此,但談玄為何要自己飛傳嚮不輕易用的“紅葉令”?“斷頭臺”又在何處?卻是絶非僅憑思慮可以求得正確解答的重大謎底。
  虞心影正在愁思,“白骨溝”忽然傳來一聲竜吟長嘯。
  虞心影曾於所居“燕山紅葉嶺”中,舉行過一場“紅葉較功大會”,與六位武林奇俠互相傾倒契合,結成“紅葉七人盟”。故而一聽這聲竜吟長嘯,便知是二哥元朗真人所發,嘯聲含意不僅是召喚自己前往聚合,並表示他已有重大發現。
  驚憂交集之下,虞心影皺眉一嘆,飄身閃出了“白骨溝”口。
  元朗真人見她竟在溝中出現,不禁愕然問道:“三妹不是循那狹窄麯折山徑嚮左搜尋了嗎?卻怎會在‘白骨溝’中走出?”
  虞心影苦笑答道:“那條山徑直達‘白骨溝’,可見溝中秘密通道,决不在少。小妹聽出二哥有了重大發現,不知可與玄兒失蹤之事有關聯嗎?”
  元朗真人搖頭答道:“衹是發現十個字兒?”
  虞心影微退半步,皺眉問道:“二哥所發現的是什麽字兒?總不會也是‘速傳紅葉令,趕赴斷頭臺’罷?”
  元朗真人驚得失聲叫道:“三妹,你……怎麽能猜……猜得半絲不錯?”虞心影苦笑說道:“不是小妹會猜,衹是我也發現了完全相同的十個字而已。”說完,便把手中紅葉,嚮元朗真人遞去。
  元朗真人接過紅葉,細加辨識以後,長嘆一聲,喟然說道:“鬼蜮幾時盡?江湖怪異多……”
  虞心影道:“二哥不要感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在何處發現這十個字兒。”元朗真人說道:“我因追尋好久,毫無所得,正欲折回原處,與賢妹重作計議之際,一根樹枝,忽從十來丈外,凌飛來。等我接住樹枝,看出枝上劃有‘速傳紅葉令,趕赴斷頭臺’字樣,欲想尋人動問,卻又靜寂寂,黑沉沉,哪裏還有那用樹枝傳語之人的半絲蹤跡呢?” 虞心影聞言,遂也把自己在“白骨溝”中所見之事,嚮元朗真人仔細敘述一遍,說完並揚眉問道:“二哥,你久走扛湖,見聞極廣,知不知道所謂‘斷頭臺’是在何處?是被何人盤踞?”
  元朗真人苦笑一聲,緩緩答道:“三妹,這件玄兒失蹤之事可要叫你大傷腦筋,因為據我所知,共有三處:斷頭臺’呢。”
  斷頭臺。斷頭臺。斷頭臺。
  這三座“斷頭臺”,不但地點不同,連命名用意,也大有分別。
  第一座“斷頭臺”,是在關外小興安嶺之上,有位白山黑水間的英雄人物,為了一件咎心隱事,靈明生愧,朝夕難發,遂飛傳“英雄柬”,邀集各派人物,齊集小興安嶺,自己縱登一片平臺,嚮群雄自數罪狀吐出隱衷,然後揮劍斷頭,以示謝罪,群雄紛紛驚嘆之下,遂把這片平臺定名為“斷頭臺”。
  第二座“斷頭臺”,是在“北天山穿雲頂”左近,當李白成稱兵犯關,崇禎帝自縊煤山,大好乾坤,由吳三桂雙手恭讓給滿清以後,有隱居“北天山”的十九位孽子孤臣,被清廷搜逼無奈,遂一齊穿了先明袍服,揮劍斷頭。等清廷鐵騎趕到,衹看見十九具無頭屍身,以及十九顆眉目問遺恨恍在,忠義猶存的男女人頭,縱橫在一片平坦石坪之上。故事傳出,這陳屍平坦石坪,也被命為“斷頭臺”。並有居住附近的獵戶山民,在每年清明、中元兩節,和十九位男女義土的揮刀斷頭忌日,前來燒化紙錢,奠祭酒菜,以嚮忠魂義魄表示敬意。
  這第三座“斷頭臺”則比第一座及第二座,更為神秘。
  “祁連山”中有座“擎天峰”,“擎天峰”上有一片不生任何草樹的紅色峭壁。這片紅色峭壁離地約莫二三十丈之處,有塊方圓數尺,表面平坦的突出巨石。十年前,怪事發生了。
  自從五月端陽開始,直到六月十七為止,每天在這峭壁突石之上,陳放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人頭天天掉換,算來共有四十二顆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不同人頭,曾經被人陳放在峭壁突石之上。
  丟開這四十二顆男女老少人頭何來之事,僅僅每日能掉換一顆,便足夠驚世駭俗。因為峭壁太陡太滑,毫無藉力之處,絶非施展“壁虎功”等身法可以攀登。倘若提氣飛縱,又誰能一拔二三十丈?
  除了通靈飛鳥,簡直無人能把這參天峭壁視如平地的每日掉換人頭。
  故而“擎天峰上參天壁,參天壁上斷頭臺”之語,遂漸漸流傳江湖,不脛而走。如今“紅葉令主”虞心影與元朗真人,在“白骨溝”中獲得失蹤不見的“黑鳳”談玄以及隱身人物報訊,均是“速傳紅葉令,趕赴斷頭臺”十字,自然使他們莫名其妙,相視苦笑。
  虞心影靜聽元朗真人說完三座“斷頭臺”所在,及其命名用意之後,柳眉深蹙地想了一想,嚮元朗真人叫道:“二哥,我認為‘紅葉令’不必傳,‘斷頭臺’卻要去。”元朗真人問道:“三妹不打算發‘紅葉令’之舉,是否因大哥正在閉關,其餘四弟五弟六弟及七妹等人,功力不會強於你我,便把他們找來,也無甚用處。”
  虞心影搖頭說道:“二哥猜得不對,四弟五弟六弟以及七妹等人,功力雖然不及你我,但卻各具專長,怎會無甚用處?我不打算傳發‘紅葉令’之故,是因一來傳令無人,二來他們散居各地,聚集不易,便算能全體趕到,也難免會貽誤了搶救玄兒的不容遲緩局勢。”元朗真人點頭笑道:“三妹便暫時不傳‘紅葉令’也好,但三座‘斷頭臺’中,究竟應該怎樣選擇,趕赴哪一座呢?”
  虞心影適纔業已細加盤算,遂在聞言之下,應聲答道:“我認為第三座‘斷頭臺’比較最近,也比較有值得註意之處。”
  元朗真人笑道:“我們反正已與‘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定下了一月後‘祁連山玄冰凹’之約,三妹决心趕赴這第三座‘擎天峰上參天壁,參天壁上斷頭臺’,倒是順路兩全之舉。”虞心影見元朗真人滿面笑容,不禁愕然地問道:“二哥,你平素對玄兒頗為喜愛,如今她蹤跡不知,生死未卜,卻怎麽不替她擔些憂呢?”
  元朗真人微笑答道:“我覺得玄兒雖然失蹤,卻必有驚無險,無須為她擔憂。正如三妹適纔聽任她在百裏夫人手下,略受挫折一樣;讓這個性情高傲的小姑娘,多遭磨練反而易成大器。”
  虞心影一面與元朗真人緩步而行,一面繼續問道:“二哥,這‘有驚無險’之語,是從何推論而出?”
  元朗真人笑道:“沙場之上,講究‘三軍易得,一將難求’,江湖之中,則講究‘秘籍易尋,佳徒難獲’。像玄兒那等聰明透頂的罕世骨根,誰見了不喜愛萬分,即令她被擒之後,稍有倔強,對方也决不忍對這樣一朵瑤池仙葩,遽加摧折。”
  虞心影聽元朗真人說得有理,遂心中微寬,嫣然笑道:“聽了二哥分析之語,我心中果然立即寬解,看來今夜這異人迭出,怪事叢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驚魂動魄局面,成因雖雜,主因顯然仍在傳說中藏於‘白骨溝’內的那册‘九絶真經’之上。”元朗真人目光微轉,含笑說道:“那位‘青幡仙客’衛涵秋所派來的老管傢,一說有人在‘白骨溝,中偷走骷髏骨,百裏夫人便倉惶失色而退。足見‘骷髏頭骨’與‘九絶真經’兩者,必有相當關係。”
  虞心影想起自己在白骨溝中所見,遂搖手說道:“二哥,那老管傢不是虛言,在‘白骨溝’中,曾看見六具骷髏新被人砍去頭骨。”
  話方至此,驀然聽得山路左邊,一片高約十一二丈的峭壁頂端,傳下一陣擰厲頗甚的縱聲狂笑。
  虞心影聞聲卻步,嚮元朗真人低聲苦笑說道:“二哥,常言道得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又道是‘屋漏偏遭連夜雨,行船又遇頂頭風’,我方為玄兒失蹤之事,有些憂煩,卻又與不容易打發的厲害對頭,相逢狹路。”
  元朗真人聽得壁頂笑聲,“哈哈哈哈”歷久不絶,足見發笑人真氣充沛,功力極高,遂想起一位混世魔頭,不禁雙眉微蹙,低低問道:“三妹,這在壁頂發笑之人,是否與‘蛇發妖婆,百裏夫人,‘銷魂之魂’平素玉,‘燕尾閻羅’申屠爵,並稱為‘海嶽四兇’的‘哈哈秀士,曹夢德?”虞心影方自略一點頭,一條人影帶着那片綿長不絶的“哈哈”怪笑之聲,業已從峭壁頂端,垂天飛落。
  元朗真人因自己久聞“哈哈秀士”曹夢德之名,彼此卻尚緣慳一面,遂退在一旁,嚮對方仔細打量。
  衹見這位“哈哈秀土”曹夢德,身着淡灰儒衫,年約三十四五,除了一雙銳目時射兇芒之外,看去倒是一位瀟灑風流的俊品人物。
  虞心影見了這”哈哈秀土”以後,臉上流露出一種奇異神色,冷然問道:“曹夢德,你攔我去路則甚?”
  曹夢德哈哈大笑說道:“深山古道,舊友相逢,你難道還不許我略緻存問,一敘契闊嗎?”
  元朗真人聞言,不禁心頭愕然,暗忖這“哈哈秀士”曹夢德,與自己結盟三妹“紅葉令主”虞心影之間,看來竟有什麽微妙關係?
  虞心影聽完曹夢德所說,依然沉着臉兒說道:“你不必牽扯糾纏,我心中正有憂煩……”“哈哈秀士”曹夢德不等虞心影話完,便自哈哈笑道:“你有什麽憂煩?曹夢德願意替你盡力排除。”
  虞心影聽得心中一動,神色轉和緩緩問道:“曹夢德,你知不知道我身邊有位極受我寵愛的黑衣侍女?”
  曹夢德哈哈笑道:---知道。知道。我還記得那丫頭是叫‘黑鳳’談玄。”虞心影點頭說道:“如今我就為了玄兒,心中憂煩無已。”
  曹夢德依然是哈哈大笑說道:“你為她憂煩則甚?莫非玄兒有甚奇災大厄,或者業已……”
  虞心影接口說道:“她在‘白骨溝’口平白失蹤無形,衹留下兩句話兒,令人難測她的吉兇禍福。”
  曹夢德打了一個哈哈,揚眉笑道:“既然留言,便有蛛絲馬跡可尋,但不知‘黑風’談玄所留下的是兩句什麽話兒?”
  虞心影答道:“速傳‘紅葉令’,趕赴‘斷頭臺’。”
  曹夢德這次未打哈哈,雙眉微蹙說道:“糟糕,這‘斷頭臺’共有四處之多,卻應嚮哪一處尋找纔對?”
  虞心影訝然問道:“斷頭臺有四處嗎?我怎麽衹知道有三處,”
  曹夢德又恢復了他那特有的招牌,哈哈大笑地目註虞心影問道:“你所知道哪三處‘斷頭臺’?”
  “關外‘小興安嶺’之上,有座‘斷頭臺’,‘北天山穿雲頂’左近,有座‘斷頭臺’,以及‘祁連山’中,還流傳着兩句‘擎天峰上參天壁,參天壁上斷頭臺’之語。”曹夢德聽完虞心影所說,哈哈大笑說道:“你所說的,是三座‘老斷頭臺’,如今又出了一座‘新斷頭臺’。”
  虞心影訝然問道:“這座‘新斷頭臺’,卻在何處?”
  曹夢德哈哈一聲,含笑答道:“‘銷魂𠔌’下。”
  虞心影蹙眉說道:“你不要鬍扯,‘銷魂𠔌’下,哪有什麽斷頭臺?不是‘銷魂之魂’平素玉所住的‘銷魂墓’嗎?”
  曹夢德哈哈笑道:“平素玉在偶然聽說那三座‘老斷頭臺’的故事之後,觸動心機,便在她‘銷魂墓’的墓頂以上,開闢了一座‘新斷頭臺’,並在旁邊題了兩句話兒,寫的是‘第一銷魂處,第四斷頭臺’。”
  虞心影頓足苦笑道:“三座‘斷頭臺’,已令人憂煩萬狀,不知尋嚮何處纔好?如今又出了‘第四斷頭臺’…””
  曹夢德怪笑幾聲,軒眉問道:“你們本來打算去哪座‘斷頭臺’尋找談玄蹤跡?”虞心影答道:“我與我結義盟兄元朗二哥,决定對‘小興安嶺’及‘北天山’兩處放棄.準備直奔‘祁連山擎天峰’前一探。”
  曹夢德看了元朗真人一眼,點頭笑道:“你們的這種决定,頗為正確,因為‘小興安嶺’及‘北天山’兩處,不僅路遠,也沒有多大探索價值,但‘銷魂𠔌’下,‘銷魂墓’上的‘第四斷頭臺’,卻似乎不應放過。”
  虞心影皺眉苦笑道:“二哥,照這樣看來,我們衹有兩路分兵,你奔‘祁連山’,我奔‘銷魂𠔌’去了。”
  元朗真人尚未答言,曹夢德忽又哈哈大笑,一旁搖手說道:“不必。不必。你們仍可照原計,趕奔‘祁連山擎天峰’,至於‘銷魂𠔌’下之行且由我代勞便了。”虞心影“咦”了一聲問道:“你參加此事則甚?”
  曹夢德哈哈笑道:“這還用說,自然是一來嚮你獻獻殷勤,二來也想索取相當報酬。”元朗真人聽得訝然矚目,卻見虞心影柳眉雙蹙,嚮曹夢德問道:“你想要什麽相當報酬?是不是舊調重彈?”
  曹夢德忽然長嘆一聲,苦笑說道:“春蠶至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我對你的一番真情,你應該有相當瞭解,這次雖是舊調重彈,我卻想改換一個方式。”元朗真人聽了曹夢德所說這幾句話兒以後,方自心頭雪亮,知道所料不差,這位“哈哈秀士”,果對“紅葉令主”虞心影,深有愛慕之意。
  但這段愛慕,恐怕衹是片面相思,無論曹夢德如何大獻殷勤,虞心影卻不僅未露感激神色,反而似有厭惡之意。
  元朗真人念方及此,虞心影業已秀眉微軒,嚮曹夢德發話問道:“你想改換什麽方法?”曹夢德正色答道:“我‘銷魂𠔌’下之行,若能建功,保護‘黑鳳’談玄,使她不受絲毫傷損,則請你與我共處七日,以為奬勵。”
  虞心影玉面飛紅,沉聲叱道:“這是什麽混賬話兒?……”
  曹夢德急忙連連搖手地,陪笑說道:“你不要誤會,這决不是什麽混賬話兒,我衹是要你與我長談七日而已。”
  虞心影聽他解釋以後,面色稍霽,但仍冷冷說道:“意趣不投,長談何益?”曹夢德忽然雙眉一挑,哈哈狂笑說道:“我曹夢德决非自詡,論到文才方面,天文地理九流三教之書,無所不讀,書畫琴棋詩詞歌賦之技,無所不精,奇門遁甲生剋變化之術,無所不曉。論到武學方面,則南山屠虎豹,北海斬蛟竜,也算是當世武林中提得起叫得響的出類拔萃角色。我要求你與我長談七日之法,就是企望我能在這七日以內,盡展所長,使你對我獲得相當透徹瞭解,七日過後,我在第八日清晨,嚮你鄭重求婚,你若應允,曹夢德便求為‘紅葉令主’虞心影的妝臺不二之臣,若是不允,也好讓我絶了這片相思,永世不再與你相見。”
  虞心影靜靜聽完,深思片刻以後,滿面神光地嚮曹夢德說道:“好。我答應這長淡七日要求,但卻需預先相告,虞心影淡於兒女之情,你縱然費盡苦心,也不會有絲毫結果。”曹夢德哈哈狂笑地道:“不問收穫,但問耕耘,成功失敗,均自無妨,我若不作這最後努力,無法死心絶念。”
  虞心影“哼”了一聲,揚眉說道:“彼此既已約定,你應該去‘銷魂𠔌’了。”曹夢德嘆了一口氣,道:“且請交代清楚再走不遲,我們又不是什麽不共戴天的夙世深仇,你何必如此見不得我?”
  虞心影聽得忍俊不禁地失笑問道:“還有什麽話兒不曾交代清楚?我們之間,不是業已把要說的話兒說完了嗎?”
  曹夢德見虞心影這嫣然一笑的風姿韻緻,簡直美絶天人,不禁看得惘惘神馳,失聲嘆道:“我們相識三年,卻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笑,你笑得怎麽這樣美呢?”
  虞心影玉頰微紅,收笑冷然說道:“你不要說這些無聊廢話兒,快說還有什麽事情,未曾交代清楚?”
  曹夢德含笑問道:“我們三人分去‘祁連山擎天峰’,及‘阿爾泰山銷魂𠔌’等兩地,卻如何互通消息,是我來尋找你們,還是你們前來找我?”
  虞心影聞言,想了一想說道:“這樣好了,我們到達‘祁連山擎天峰’的‘斷頭臺’後,若是尋不着玄兒下落,便立即趕往‘銷魂𠔌’。若是尋得着玄兒下落,便在‘祁連山’山中勾留一月。”
  曹夢德點頭笑道:“好,我們便如此約定,我若在‘銷魂𠔌’下,有所發現,便等你們趕來;無所發現,則在一月以內,趕赴‘祁連山’找你。”
  虞心影軒眉一笑,冷冷說道:“如今話已交代清楚,你總沒有理由,再復糾纏不走了吧?”
  曹夢德哈哈大笑說道:“你越是這樣孤芳冷豔,凜若冰霜,便越是令我愛得發狂,想得要命。得成比翼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曹夢德誓必在那七日長談之中,盡展我胸羅萬有的經天緯地之才,以期打動芳心,獲取青睞。”
  語音一了,淡灰色的儒衫飄處,果然不再多作糾纏地立即飛馳而去,並邊行邊自作歌,唱的是曹孟德的“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元朗真人等他身形、歌聲杳然以後,不禁微嘆一聲,嚮虞心影含笑說道:“三妹,這位‘哈哈秀士’曹夢德,雖然名列‘海嶽四兇’,但看去倒也是個性情中人。”虞心影搖頭道:“二哥你看錯了,曹夢德‘海嶽四兇’之名,决非虛緻。他衹是對我過分單戀,纔甘心忍受我的叱責,聽從我的差遣,若對旁人,則不僅心胸狹隘,睚毗必報,手段並窮兇極惡,狠毒無比。”
  元朗真人笑道:“三妹對他如何?”
  虞心影玉頰微紅,秀眉雙挑,低聲答道:“這等邪惡之人,我怎會看得上他?衹是一個時常嚮我癡纏鬍攪的命裏魔星而已。”
  元朗真人正色說道:“三妹既然對他無意,便應該早日使這‘哈哈秀土’完全絶望纔好,不必互相……”
  虞心影不等元朗真人把話說完,便自接口笑道:“二哥不必擔心,你方纔不是聽見我已答應曹夢德所作要求了嗎?就在那七日長談以後,他必然所望成,死心塌地與我永世不再相見。”
  元朗真人看了虞心影一眼,仿佛欲言又止。
  虞心影嬌笑問道:“二哥要說什麽?”
  元朗真人含笑說道:“我認為‘哈哈秀士’曹夢德,既然姓‘曹’,又以‘夢德’為名,必對一代姦雄曹阿瞞極為崇拜。由此推測,其人狡詐陰險,詭計必多。三妹答應與他單獨相處七日之外,卻須特殊戒慎,提防對方在所願成以下,可能有甚下流惡毒手段。”虞心影聽得連連點頭,冷笑說道:“二哥說得極是,但曹夢德對我無甚卑鄙下流手段便罷,倘若真有圖謀,卻是自行找死。”
  元朗真人知道不必再往下說,遂岔開話題,嚮虞心影揚眉笑道:“三妹在‘白骨溝’外,施展‘太清罡氣’,殺死百裏夫人的一條‘雪發靈蛇’之舉,頗使這老妖婆大吃一驚,頓挫銳氣。衹可惜未能見識她那‘蜈蚣帶’,及‘藍梟針羽’兩技,究竟厲害到什麽程度?”虞心影皺眉說道:“這老妖婆委實難鬥,我們偏偏又為了玄兒失蹤,急於援救,無法分身,否則真應該去尋找一位至交好友,藉件東西,方能在‘玄冰凹’一戰之中.立於不敗之局。”
  元朗真人一面提氣疾行,一面含笑問道:“‘青幡仙客’衛涵秋已經去藉‘百年旱煙袋’及‘七葉風車玄靈寶盾’,三妹還想藉甚東西?”
  虞心影微笑說道:“衛涵秋若是真能把這兩樣東西藉來,自然足以禦敵。萬一物主外出,或是所願未成,豈不又將落入險惡局面,故而我頗想走趟‘阿爾金山’,去尋天寒神尼,藉她那件‘度厄袈裟’一用。”
  元朗真人“哦”了一聲,點頭笑道:“不是三妹提及,我倒真未想起天寒神尼,若能把她那件‘天蠶絲’所織的‘度厄袈裟’藉來,確實能使百裏妖婆的三般毒技,減去三成威力。”
  虞心影嘆息一聲說道:“阿爾金山’距離祁連山並不太遠,但望我們一到‘擎天峰’的‘斷頭臺’下,便能獲得玄兒蹤跡,把她救出,否則,便來不及去再藉那‘度厄袈裟’了。”
  盟兄妹兩人,一路閑談,一路飛馳,盡快趕到了“祁連山”口。
  季節方屬盛夏,尚未人秋,但“祁連山”中地勢特殊,有一兩處亙古不化的雪地冰天,仿佛與這炎夏時光,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天地。
  虞心影手指一南一北相距甚遠的兩座山峰,嚮元朗真人笑道:“二哥請看,事情湊得真巧。南面那座高峰,便是含有‘參天壁斷頭臺’的‘擎天峰’,北面那座高峰的峰下深𠔌,便是‘玄冰凹,的所在。”
  元朗真人聞言,方待發話,忽然聽得一陣其細如絲,若有若無,若斷若續的森森冷笑,使人有寒氣砭骨之感。
  虞心影入耳便知這笑聲是有人運用上乘功力,從南面極遠之處傳來,遂嚮元朗真人揚眉說道:“二哥你聽,這笑聲分明是有人故意挑釁,我們大概走對地頭,玄兒蹤跡定然便在那‘擎天峰’的左近處。”
  元朗真人道袍輕飄,與虞心影雙雙循聲趕往“擎天峰”,但在距離“擎天峰”尚有一座山頭之時,卻又復聽見那若有若無的森森冷笑,再度響起。
  這回聽得分明,笑聲是來自身右峭壁之上。
  虞心影止步擡頭,看出笑聲是從峭壁半腰,一株橫生古樹的濃枝密葉之中發出。她微遞眼色,與元朗真人暗打招呼,驀然以一式“鷹隼入雲”,真氣猛提,騰身五丈,直撲橫生古樹。
  身臨切近,果然看見密葉叢中,藏着一條白衣人影。
  虞心影身形未落,便在半冷然發話叫道:“朋友何人?請出一會,武林人物,講究磊落光明,不必這等躲躲藏藏,鬼鬼祟祟。”
  語音收處,人已落足在那株方圓不小的橫生古樹之上。
  但那密葉叢中的隱隱白影,卻既未發話相答,也無絲毫動作。
  虞心影不禁微怒,秀眉雙挑,朗聲叫道:“朋友,你怎不答話?究竟懂不懂得江湖規矩?”
  話完以後,那條白影依舊不言不動。
  虞心影冷笑一聲,雙手微分,撥開了虯結當前的濃枝密葉。
  誰知不撥枝葉還好,這一拔枝葉之下,簡直把名滿武林“紅葉令主”虞心影,羞得滿面飛紅,作聲不得。
  原來自己自一再發話,那密葉叢中,卻根本無人在內。
  所見白衣人影,衹是一隻其高不及三尺的白色小猿,正坐在枝葉之中,嚮自己嘻嘻怪笑。虞心影又羞又氣,低低啐了一聲,便即飄然縱下古樹,落嚮原處。
  元朗真人見了她這等奇異神情,不禁訝然問道:“三妹,樹上藏的究是何人?他怎麽始終未曾答話?”
  虞心影玉頰發燒,訕訕答道:“二哥,我看走眼了,樹上根本無人,衹是一隻白毛猴子。”
  元朗真人間清虞心影在樹上所見,微一尋思,雙眉深蹙,搖頭道:“三妹,你大概未曾細察,那樹上除了一隻白毛猴子以外,定然另有蹊蹺,因為第二次笑聲,顯然與第一次笑聲,同是一人所發,任憑那猴子如何作怪,如何通靈,它總不至於能夠運用傳聲及遠的內傢真氣。”
  虞心影恍然頓悟,方欲再度騰身上樹搜尋,一聲風嘯竜吟般地清嘯起處,從那峭壁半腰的橫生古樹之上,射出矯捷無儔的一條青影及一條白影,宛若憑虛禦風,直登峰壁絶頂。虞心影目光如電,看得分明,白影正是適纔所見白猿,青影則是一位風神脫俗的青衣秀士。
  她正待提氣發話,卻見那位青衣秀土,在騰身上壁之間,衣袖一揮,便有片急漩白光,嚮自己凌飛射。
  虞心影微伸二指,夾住這片急漩白光,方看出是塊書有字跡樹皮。
  字跡似是燒枝作筆所書,但仍勁秀無比,寫的是:斷頭臺,斷頭臺,不見伊人真怪哉。
  身因要事暫為別,月滿玄冰當再來。
  等虞心影看清字跡,那青衣秀士與所攜白猿早已渺無蹤影。
  元朗真人頗為驚疑地皺眉說道:“這位青衫秀士好俊的輕身功力,幾已入聖超凡,高明無比,但卻看不出是什麽路數?”
  虞心影因對方人藏濃枝密葉以內,利用一隻通靈白猿,與自己大開玩笑,不由心中不悅,冷然說道:“管他是何路數,下次再若相逢,連人帶猿,都要讓他們嘗嘗我的‘太清罡氣’滋味。”
  元朗真人大笑說道:“三妹何必生氣,根據這樹皮以上所書字跡看來,對方並無惡意,仿佛與我們還是同一路人呢?”
  虞心影揚眉問道:“二哥何以見得?”
  元朗真人指着樹皮笑道:“三妹請看,這‘斷頭臺,斷頭臺,不見伊人真怪哉’之語中‘伊入’二字,是否指的玄兒?”
  虞心影點頭說道:“像是指的玄兒,但玄兒在‘白骨溝’中失蹤,被陷‘斷頭臺’之事,又豈是那青衣秀士所能知曉?”
  元朗真人笑則不答,又復指着那樹皮上其餘兩行字跡說道:“三妹,這最後‘身因要事暫為別,月滿玄冰當再來’兩句話兒中的‘月滿玄冰’之語,是否指我們與‘蛇發妖婆’百裏夫人所訂的‘玄冰凹’之約?”
  虞心影聞言,恍然悟出元朗真人的弦外之音,不禁秀眉雙剔,目閃神光,“哦”了一聲問:“原來二哥認為適纔那位攜帶白猿的青衣秀士,就是也與百裏妖婆有約的‘青幡仙客’衛涵秋嗎?”
  元朗真人微笑說道:“除了‘青幡仙客’衛涵秋之外,恐怕再無具有那等身手高超的年輕俊品人物。”
  虞心影冷笑說道:“若是衛涵秋便更好,兩筆賬兒,恰可一並結算。”
  元朗真人不解其意地訝然問道:“三妹此語何意?”
  虞心影傲氣騰眉,應聲答道:“北令南幡,齊名當世,兩者之間,早就應該分個高低上下,何況衛涵秋適纔又利用白猿,對我戲弄,‘玄冰凹’相見之際,我能饒了他嗎?”元朗真人深知自己這位結盟三妹,性情太傲,剛強無比,為了遭人戲弄之事,對“青幡仙客”衛涵秋心懷芥蒂,此時倘若硬加勸解,必不肯聽,遂索性順着虞心影的口風,微笑說道:“三妹想要鬥鬥那‘青幡仙客’衛涵秋也好,但大敵小敵的緩急之間,卻必需分清……”虞心影不等元朗真人話完,便即點頭笑道:“二哥放心,這點利害輕重,我還分辨得清,縱然要鬥‘青幡仙客’衛涵秋,也必在把與百裏妖婆間的那段過節,加以了斷之後。”元朗真人聽她這樣說法,遂轉移話題笑道:“衛涵秋樹皮留字之意,似是他已探過‘斷頭臺’,並不曾發現玄兒蹤跡,則我們還需不需要再去‘擎天峰’呢?”虞心影“咦”了一聲,揚眉笑道:“二哥怎麽竟怕起事來?慢說那位青衣秀士,究竟是不是衛涵秋,尚未可知,就算他是衛涵秋,樹皮留言並極正確,我們既然到了此處,也决無不去見識見識那座‘斷頭臺’之理。”
  元朗真人既聽虞心影認為自己怕事,又知道她决不肯就此幹休,遂目閃神光,點頭笑道:“三妹既然這等說法,我們便去見識見識。”
  話完,道袍飄處,宛如流水行雲般地便自馳嚮那座高矗霄雲的“擎天峰”而去。虞心影真氣微提,一面與元朗真人並肩舉步,一面嚮他低聲嬌笑說道:“二哥,你怎麽不太高興,是不是生我氣了?”
  元朗真人說道:“既是自傢兄妹,哪裏會為了一兩句偶然得失之言,便自生氣,我因忽然覺得心驚肉跳,情緒不寧,纔靜攝天君,想默察究竟而已。”
  虞心影聽完元朗真人的話後,忽也微覺心神怔仲,不禁“哎呀”一聲,柳眉深蹙說道:“二哥,我怎麽也有同樣感覺,莫非玄兒有甚禍變?兆頭真不妙呢。”
  兩人一面愁腸暗結,一面展足輕功,電疾飛馳,不多時候,便趕到了“擎天峰”下。“擎天峰”雄矗“祁連山”中,周圍地勢不小,元朗真人與虞心影登峰勘察,轉到東南方向,纔看見有片峭立百丈,不生任何蘚苔草樹的紅色峭壁。
  虞心影在二三十丈以外,遇指這片紅色峭壁,嚮元朗真人說道:“二哥,‘擎天峰上參天壁,參天壁上斷頭臺’,這片一削參天的紅色石壁,大概就是‘參天壁’,但何處卻是‘斷頭臺’呢?”
  元朗真人答道:“所謂‘斷頭臺’,衹是一塊方圓數尺平坦突石,約在寓地二十來丈之處,我們走到壁前,便可看見。” 一面說話,一面前行,業已走到距離紅色峭壁僅約三五丈處。
  虞心影擡頭細看,果然看出在離地二十六七丈處,有塊具有紫黑斑紋的小小突出平石。她對這平石打量幾眼以後,便對元朗真人微笑說道:“二哥,你看這塊平石的紫黑斑紋,有多美麗,是我生平初見的呢。”
  元朗真人苦笑說道:“三妹,你看走眼了,那石上一絲一絲紫黑色澤,哪裏是什麽美麗斑紋?卻是昔年陳放四十二顆男女老少人頭之時.不斷流落的可怖血痕而已。”虞心影聽得微覺惡心,皺眉說道:“這‘斷頭臺’上,有沒有放着什麽東西?在下面卻看不見呢。”
  元朗真人點頭笑道:“在正下方自難透視石面,但若嚮前方另一座峰壁,攀援到相當高處,便可看清這‘斷頭臺,上,究竟有無物件?”
  虞心影聞言,遂嚮右前方那座與“參天壁”相距約有十七八丈的摩雲峰壁走去。元朗真人笑道:“三妹,你為何非要看清……”
  虞心影不等他往下再說,便自接口嘆道:“我因為心中怔忡不寧,若不嚮‘斷頭臺’上看個仔細,根本無法放心得下。”
  話音方落,嬌軀便騰,一拔六七丈高,便嚮另外那片摩雲峰壁縱去。
  這片峰壁雖高,但因長有草樹鬆藤,更不像對面那座紅禿禿的“參天壁”般,一削如砥,故而虞心影兩度點足藉力,便已躍起了二十丈高下。
  此處恰好有株盤虯古鬆.虞心影便立足鬆枝,嚮對面的“參天赤壁”,凝目細看。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虞心影不禁全身一顫,足底連晃幾晃,仿佛要搖搖欲墜。元朗真人見狀,心知有變,逐目註虞心影揚眉問道:“三妹,你看見什麽沒?”虞心影微定心神,嚮下顫聲叫道:“二哥,你……你來看看,情形好……好像不大妙!”元朗真人眉頭微蹙,提氣騰身,也自縱到虞心影所立古鬆之上,嚮對面參天赤壁間“斷頭臺”上看去。
  “斷頭臺”上,赫然竟陳有一顆人頭。
  兩座峰壁之間,相距十八九丈.加上天光業已黃昏,人頭更復血漬模糊,自然難辨面目。面目雖不可辨,但從那人頭上烏黑如漆的長長秀發看來,卻顯然是位妙齡女子。元朗真人心中雖也忐忑,卻不得不強自鎮定,嚮虞心影寬解說道:“三妹不要着急,那顆人頭,雖似妙齡少女,但卻决不是玄兒。”
  虞心影目註元朗真人,惑然問道:“二哥,你是有何根據?纔下了這樣判斷。”元朗真人裝得毫不在意,滿面春風地含笑答道:“三妹難道忘了‘青幡仙客’衛涵秋所說的‘斷頭臺,斷頭臺,不見伊人真怪哉。’嗎?”
  虞心影嘴角微披,“哼”了一聲說道:“衛涵秋算是什麽東西?他的話兒怎能使人盡信?”
  元朗真人見虞心影對衛涵秋的成見甚深,不禁雙眉微蹙。
  虞心影忽然幽幽一嘆,目中微轉淚光,神情凄惻,嚮元朗真人低聲說道:“二哥,據此情形看來,玄兒恐怕是慘遭不測的了?”
  元朗真人慘然問道:“三妹的這種推斷,有根據嗎?”
  虞心影舉袖拭淚,黯然說道:“我當然有點根據,我覺得這顆人頭的頭髮色澤長度,及臉龐兒的大小形狀,均和玄兒差不多呢!”
  元朗真人聽得心中一跳,但仍不形於神色地又復嚮虞心影安慰說道:“常言道:‘事不關心,關心同亂’,三妹莫要胡亂懷疑,兩壁間距離頗遠,連人頭面目尚難辨清,又怎能認得準頭髮的色澤長度及臉龐兒的大小形狀……”
  語方至此,忽然聽得有一陣銳嘯之聲,垂飛降。
  元朗真人與虞心影愕然擡頭,衹見從峭壁頂端,飛墜下一塊數百斤巨石,嚮自己立身之處砸落下來。
  這垂落石顯係人為,但他們卻顧不得對究是何人暗算自己之事加以推測。因為落石如電,挾着懾人心魄的破銳嘯,已到當頭。
  元朗真人提足內傢真氣,在古鬆老幹上,站穩身形,雙掌嚮上猛推,以“隔山打牛神功”,嚮當頭飛落的垂巨石擊去。
  罡氣猛衝,巨石疾墜。
  “轟”然一聲巨響起處,那塊本身業已重達數百斤,再由數十丈高壁頂疾落的威勢驚人巨石,硬被元朗真人所發罡風勁氣,衝激得斜飛丈許,墜嚮壁下。
  壁下碎石星飛,四山俱震,元朗真人與虞心影所立足古鬆,也因驟承重壓,“咯吱吱”地亂響亂搖,若非兩人均懷有絶世輕功,定將失足墜落。
  但第一塊巨石之災,剛剛脫過,第二塊比第一塊更大更重的巨石,又自峭壁頂端飛落,宛若沉雷壓頂般猛砸而來。
  元朗真人的“隔山打牛神功”及虞心影的“太清罡氣”,自然也復雙雙出手。巨石的威勢再強,也敵不過他們盟兄妹二人超群絶俗的罕世功力,依然被擊得斜飛碎落。但他們足下並非實地,那株古鬆竟承受不住接連的重壓,“喀嚓”一聲,忽告折斷。虞心影心中一驚,索性足下用力,把那古鬆踢得先人而墜,自己與二哥元朗真人,則緊隨在斷折古鬆之上提氣飛降。
  降到離地七八丈處,虞心影嚮元朗真人微打招呼,兩人同用“千斤墜”身法,加速墜落,追上斷折古鬆,然後在古鬆之上,點足藉力,雙雙斜縱丈許,以“七禽身法”盤旋落地。由於這種應變急智,以及所擅的罕世輕功,總算是使得虞心影與元朗真人,毫發無傷地幸脫大劫。
  身形及地以後,兩人遂不約而同地擡頭嚮壁頂看去。
  壁頂無人,巨石也不再落,但卻傳下了一片滿含諷刺輕視意味的“哼哼”冷笑。虞心影忍不住暗運“傳音及遠神功”,嚮壁頂揚聲叫道:“壁頂何人.可敢下壁一會?或嚮虞心影兄妹通個姓名嗎?”
  她話音方落,壁頂冷笑也收。
  但立即又有一片聽來令人人耳斷腸的悲笳之聲傳下。
  這片悲笳聲息與適纔冷笑聲患的來處不同。
  適纔的冷笑聲息,是來自元朗真人與虞心影所攀登的峭壁之上,這片悲笳聲息,則是從具有“斷頭臺”的“參天赤壁”頂端響起。
  怪事跟着又來,那顆陳放在“斷頭臺”上,血淋模糊的長發女頭,忽似能夠通靈變化般自行飛浮中,嚮“參天赤壁”頂端,冉冉升去。
  這時,斜陽早墜,夜色朦朧,人頭飛在中,長發紛垂,並順着發絲,不斷滴落鮮血。這種怪異情狀,委實令人毛骨悚然,望之生怖。
  人頭飛上壁頂,便自一閃不見。
  但悲笳之聲,卻越復凄惻。
  終於在悲笳聲中,有樣東西緩緩出現於“參天壁”頂。
  這是一條長約丈許,寬約三尺的厚厚鐵板。
  鐵板是由壁頂嚮外展伸,慢慢伸出了約摸一丈三四以後,便自停止不動。虞心影與元朗真人知道這一切怪異情勢,均是對方的示威動作,遂衹好暫攝心神,見怪不怪地靜觀其變。
  鐵板停止之後,“參天壁”頂始現人跡。
  星月依稀之下,見有一個黃衣人及一個紅衣人,雙雙在“參天壁”頂出現,一先一後,走上鐵板。
  從下望上,距離足有七八十丈高下,加上是在夜間,哪裏看得出這黃衣人及紅衣人是男是女?以及容貌年齡?衹仿佛看見黃衣人似乎雙手反縛,是被紅衣人押上那條鐵板而已。黃衣人走到鐵板盡頭,鐵板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洞穴。
  這洞穴似有機括,等黃衣人身形陷落以後,又復漸漸合攏,把他齊頭鎖住。換句話說,如今這黃衣人是頭在鐵板以上,自頸項下的身軀,卻凌懸吊在鐵板以下。紅衣人身形微閃,從鐵板上縱回“參天壁”頂,隱去蹤跡。
  跟着悲笳忽停,卻起了兩種比悲笳還要難聽百倍的怪異聲息。
  第一種是格格不斷的金鐵之聲。
  第二種則是黃衣人所發痛苦難忍的慘哼厲吼。
  隨着金鐵之聲,隨着慘哼厲吼,黃衣人懸吊在鐵板以下的身軀,也自忽遽顫抖擺動,並有絲絲人血垂飄落。
  虞心影與元朗真人知道這黃衣人正在慘受着非刑屠殺,要被鐵板洞穴中所設機括,慢慢把人頭絞斷。
  武林人物,本視生死為輕,無妨笑擲頭顱,怒灑熱血,但如此不令人引刀一快,而要慢慢把人頭絞斷的狠毒手段,卻使任何銅肝鐵膽英雄,也難忍受。
  黃衣人大概因頭部絞力加強,漸漸吼不出口,哼不出聲,衹剩下一絲半絲的慘厲喘息。虞心影看得心中不忍,熱血沸騰,正待再度傳聲發話,驀然“格登”一聲金鐵交鳴脆響,那黃衣人的頸項已斷,一具無頭屍身,業已從七八十丈高,垂天跌落。元朗真人深知若容屍體墜落,必然跌成一灘肉泥,絲毫無法辨認。
  故而不避血污,覷準黃衣人屍身落處,張臂飛接。
  這時,壁頂鐵板回收,黃衣人的那顆人頭,卻好像有人能在暗處加以控製地冉冉地飛飄四五十丈,陳放在”斷頭臺”上。
  虞心影自緊咬銀牙,卻絲毫無可奈何,但元朗真人卻在接住黃衣人屍體後,嚮她失聲叫道:“三妹,主持‘斷頭臺’的人物,到底是誰?事情好像怪異得離了譜呢。”虞心影聞言,即閃身縱過,一面發話問道:“二哥怎麽這樣說法?莫非這位身遭慘死的黃衣人,竟是我們所熟悉的武林好友嗎?”
  元朗真人因恐再度遭受對方由壁上的凌下擊,遂把黃衣人屍身抱得遠離“斷頭臺”的“參天赤壁”,放在一塊平石之上,嚮虞心影苦笑說道:“三妹,你認認看,這黃衣屍身,雖是熟人,卻並非我們的同道好友。”
  虞心影對那無頭屍身,細看幾眼,不禁“哎呀”一聲,蹙眉說道:“這人頭顱雖失,但從他的衣着身材看來.不就是那位與‘蛇發妖婆’百裏夫人狼狽為姦的西南巨寇,‘毒劍神鷹’婁振羽嗎?”
  元朗真人點頭嘆道:“三妹對婁振羽不太熟悉,我卻與他有過幾度交往,故而一看便知這確是他的無頭屍身。”
  虞心影訝然說道:“這藏身高壁,藉‘斷頭臺’以顯怪異的武林人物,到底是什麽來歷?‘毒劍神鷹’婁振羽既遭殺害,也對我們拋石襲擊,真令人弄不清是敵是友?”元朗真人冷笑說道:“怎會是友,自然是敵,並是我們及百裏妖婆的雙方之敵。”虞心影嘆道:“事情弄得如此復雜,使我們雖欲剝繭抽絲,卻苦無絲頭可找。”話方至此,“參天赤壁”壁頂,又起了嗚咽笳聲。
  虞心影聽得心中一慘,咬牙說道:“二哥,笳聲又起,莫非他們又要以殘酷手段斷人頭嗎?”
  元朗真人無言可答,衹有雙眉緊蹙,與虞心影一同擡頭,嚮“參天赤壁”的頂端看去。”這次,卻未在壁頂伸出鐵板,扮演什麽斷頭慘劇,衹在“參天赤壁”頂上,出現了一位手執弓箭的紅衣之人。
  就在元朗真人與虞心影擡頭註見之際,那紅衣人便拉滿弓弦,嚮二人射出一箭。由高處斜射下方,箭勢自然極勁。
  虞心影因對方一切舉措,均神秘異常,顯係極有心機,遂不肯貿然接箭,衹與元朗真人雙雙閃身避過,聽憑那根箭兒,射中在崖石之上。
  石崩箭碎,電光星飛,但那碎裂箭桿之上,卻捲有一張綿紙。
  虞心影撿起樹枝,撥開綿紙看時,衹見紙上寫着:“明夜子正,‘青幡仙客’衛涵秋之僕及‘紅葉令主’虞心影之婢,雙雙受刑斷頭,敬請‘北令南幡’,屆時收屍觀禮。”元朗真人“呀”了一聲說道:“倘若對方所言不虛,則不僅玄兒被睏此間,連那衛涵秋的老僕,也一齊失陷在這‘擎天峰’上。”
  虞心影妙目閃光,揚眉說道:“我明白了,這‘擎天峰’上的隱形人物,就是乘我們與百裏妖婆惡鬥而在‘白骨溝’中,盜走與‘九絶真經’有關的骷髏頭骨之人。”元朗真人點頭說道:“衹有此人,纔與我們及百裏妖婆等雙方有仇,但卻弄不懂衛涵秋之僕,為何也會失陷此處?”
  虞心影皺眉說道:“如今我們不急於判斷對方來歷,卻急於設法登上這片‘參天赤壁’頂端。”
  元朗真人瞿然說道:“慢說衛涵秋之僕及玄兒,與我們關係密切,就是陌不相識之人,也應該要趕緊設法加以拯救,决不容這種斷頭慘劇,再度上演。”
  虞心影指着這片數十丈高的“參天赤壁”說道:“二哥,這片山壁,委實太高太陡,並毫無草樹可資惜力攀援,卻是怎樣能上得去呢?”
  元朗真人微作沉吟,並對這片“參天赤壁”的四外形勢略一端詳,嚮虞心影低聲道:“三妹,依我看來,這片峭壁,决難由正面攀援,衹有從側面繞去看看,我們不相信在這整座山峰以上,就沒有一條可以登落之路。”
  虞心影點頭同意,一面與元朗真人繞到“參天赤壁”側方,一面苦笑說道:“路兒當然會有,否則對方又怎能在壁頂出現?衹不過從所見南邊形勢判斷,縱或尋出登峰之路,也必險厄無窮,難關無數。”
  元朗真人嘆道:“艱難睏厄,自在意中,衹要能找到途徑,我們甘冒百險,也必一試!”虞心影目光四掃之下,忽然手指前方,面現喜色地揚眉叫道:“二哥你看,那邊峰壁之上,不是一條登山路嗎?”
  元朗真人順着虞心影的手指看出,果見前面峰壁蘚苔藤蔓之間,有條似可盤旋登峰的行人小徑。
  既然尋着路徑,兩人自然大為欣喜,但等到了近前,卻又發現蹊蹺。
  這條盤旋上峰的人行小徑,是起自峰腳兩株交枝古樹之間。
  這兩株交枝古樹,恰好糾結成了一個圓形拱門,左邊樹上並鎸有兩句話兒,寫的是:“勸君莫上登山路,此路無殊萬劫門。”
  虞心影冷笑一聲,軒眉說道:“好狂妄的口氣,我偏要走走登山路,嘗嘗萬劫門的滋味。”
  語音方落,便自閃身穿人那兩株古樹所結成的圓形拱門,順着山徑,嚮峰上疾馳而去;元朗真人自然緊緊追隨,幾經轉折以後,山徑上卻建有一座城門似的關口。這關口的兩扇朱門,閉得死死的,門上又有兩句話兒,寫的是:“功君莫惹飛來禍,鬼門關外好回頭。”
  虞心影目閃神光.冷笑說道:“一再賣弄玄虛,可見得暗中主持之人,也未必是甚上乘貨色。”
  語音方落,右掌便伸,嚮那扇朱門,凌拍出。
  虞心影何等功力,兩扇朱門,自然立被她所發的劈勁氣,擊得粉碎。
  但朱門一碎.門內卻有百十塊大小不一巨石,“轟”然涌起,順着斜坡山徑,嚮虞心影及元朗真人迎頭滾落。
  虞心影嗔念已生,一聲清叱,竟一面施展出“凌虛流”的絶頂輕功,足點滾落山石,不住藉勁騰身,一面雙掌凝勁,撥擋飛襲頭部及上身的石塊,毫不退卻地仍嚮峰上撲去。元朗真人見她甘心冒險,遂也隨後相從.並在跳躍閃竄之間,凝神目掃四外,防範其他突變。
  百十塊該石,自然擋不住這一男一女兩位武林奇客,轉眼間,石塊滾完,虞心影與元朗真人也已登峰數丈。
  這條登峰小徑,幾乎形若蠃旋盤繞無數,兩人才一折轉,眼前竟又有第二道關門阻路。這第二道關門,色作純白,仍是閉得緊緊。
  門上照樣有兩句話兒,寫的是:“‘北令南幡’休得意,登峰共有七重關。”虞心影看得勃然怒道:“七重關有何足奇?便算是百險千艱,大概也攔不住我‘紅葉令主’虞心影。”
  語音纔落,忽然有陣似有似無,聽來不太清晰的森森冷笑,傳人耳內。
  這陣冷笑,來處怪異,又似來自峰頭,又似來自中,又似來自山腹以內,總而言之,極為虛幻飄渺,不可捉摸。
  元朗真人覺得在這等敵暗我明的環境之下,簡直處處受敵,大為不利,遂想與虞心影略作磋商,尋思更妥當的援救“黑鳳”談玄,及“青幡仙客”衛涵秋的老僕等人之策。他剛剛叫了一聲“三妹”,虞心影餘怒未息,業已揮掌嚮那純白關門擊去。這兩扇白色關門,竟非木板,雖挨了虞心影劈一掌,卻未應手碎裂。
  虞心影柳眉倒剔,功力凝到十一成,又復劈出兩掌。
  如此一來,關門縱是精鋼所鑄,硬被她的凌厲掌力,震開了尺許隙縫。
  “轟通”一聲巨響起處,他們盟兄妹二人,不禁臉色慘變,暗自叫苦不迭。原來,占據這”擎天峰斷頭臺”之人,心思極叵,他竟弄來數萬斤砂土,堆置在兩扇白色關門之後。
  關門係用精鋼所鑄,自然承得住數萬斤砂土壓力,但對方卻在門上加了機括,衹要登峰之人,猛力震動關門,則機括立斷,關門自開,數萬斤砂土,也就宛若山崩一般,立嚮登峰人凌壓下。
  虞心影與元朗真人,既不怕第一道關門以內的那些尖銳沉重滾石,卻為何懼怕這第二道關門以內的大量砂土?
  砂土威力,看來雖不如滾石凌厲,但因係數萬斤大量傾瀉,威勢遂比滾石不知要大過若千倍數。
  滾石可以點足藉力,砂土不能絲毫利用。
  滾石是一塊塊地滾落,可以撥擋推進,砂石則渾然一片,無殊山嶽當頭,使人避無可避。不僅數萬斤砂土當頭猛壓,並在百丈黃塵所罩之下,使人雙眼難睜,根本辨不出前後左右,東西南北。
  在如此情形之下,虞心影與元朗真人,無可幸免地,硬被這百丈黃塵,壓得滾滾爬爬地跌下峰壁。
  幸而他們纔到第二重關口,攀登得不算太高,又各有一身絶世輕功,雖被壓得滾落下壁,僅僅略受擦碰,尚未受到太嚴重的傷害。
  但人落壁底,那數萬斤砂土所化的百丈黃塵,也隨同幕天而降,把一位名滿當今“紅葉令主”虞心影,一位玄門奇俠元朗真人活活埋在其下。
  換了常人,或是武學稍差之輩,定然窒息而死,就此一命嗚呼。
  虞心影與元朗真人到底功力迥異凡俗,仍自雙雙從那座小土山鑽出。
  如今,用來形容這兩位武林奇俠神情模樣的最恰當詞句,就是“灰頭土臉,滿身風塵”。灰頭土臉的虞心影,一面拂拭身上發上的狼藉塵沙,一面緊咬銀牙,憤怒已極地頓足叫道:“二哥,我們再闖第三關,若不能逼得對方現身,一决生死,虞心影便傳語江湖,廢去‘紅葉令主’之號。”
  滿身風塵的元朗真人,聞言苦笑說道:“三妹,莫要心急,我們在天時、地利、人和等等,一齊都失利之下,如此硬闖畢竟太吃虧,不妨想想有無其他善策?好在對方處决玄兒及衛涵秋那名老僕之期,是定在明夜子正,尚有相當時刻。”
  虞心影也知道要想硬闖這座“擎天峰”上七重關口,顯然一重比一重更為厲害的所餘五重關口,委實難於登天,遂在聽了元朗真人話兒之後,玉頰飛紅地苦笑幾聲,嘆息說道:“二哥,請你快想妙策,我一來對玄兒過分懸憂,二來盛氣浮動,以致有些神明不朗了呢。”
  元朗真人長嘆一聲說道:“我如今纔懂得玄兒在‘白骨溝’中留字,及我所接隱名人樹枝傳言,為何均要強調‘速傳紅葉令,趕赴斷頭臺’之故。因為若是‘紅葉七人盟’兄妹,一齊趕來,則大哥的絶世神功,四弟的飛翼絶學,五弟的登山妙技,六弟的神箭金律,及七妹的慧心巧思,豈不均是目前極為缺乏需要之物?”
  虞心影滿腔怒氣,無處發泄,竟又落在“青幡仙客”衛涵秋的頭上,目射冷芒,揚眉叫道:“二哥,我除了恨死占據主持這‘參天壁上斷頭臺’之人以外,並恨死那衛涵秋呢!”元朗真人皺眉問道:“三妹,你怎麽又恨起衛涵秋了?”
  虞心影咬牙答道:“他為什麽留下那‘斷頭臺,斷頭臺,不見伊人真怪哉’之語?假如我們相信了他的話兒,不加察探,設法營救,則玄兒豈不真要在明夜子正時分,慘受非刑,斷頭而死?”
  元朗真人搖頭說道:“三妹莫要對衛涵秋的成見太深,我認為有兩點原因,可以使你對他不必過於憤恨。”
  虞心影冷笑一聲,目射精芒,看着元朗真人說道:“我願意聽聽二哥是怎樣為那衛涵秋麯加辯護?”
  元朗真人說道:“第一點原因是衛涵秋所留那句‘不見伊人真怪哉’中的‘伊人’兩字,並未指明玄兒,衹是我們胡亂猜測附會而已。”
  虞心影玉頰傲紅,“哼”了一聲說道:“先前把‘伊人’二字,猜成玄兒的,便是二哥,如今辯成並非玄兒的,還是二哥,足見二哥對於衛涵秋,確有偏心襢護之處……”
首頁>> 文學>> 武侠>> Zhuge Qingyun   China   现代中国   (1929 AD1996 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