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Yun Zhongyue   China   现代中国   (1930 ADOctober 20, 2010 AD)
邪神传
  作者:云中岳
  补全前三章
  明朝末年,一群拥有较好武功根基的儿童被朝廷鹰犬们强行劫至“大小罗天”这片武林禁地,并以非人的残酷训练使这群儿童变成了武功高强,却毫无人性的杀人工具。
  以辛文昭为首的这群冷酷杀手在江湖上掀起了一场浩然风波。然而,人性总会复苏,辛文昭这名“首席杀手”终于背叛了大小罗天,在美丽、温柔的爱侣的帮助下,历经种种磨难,纵横江湖,杀富济贫,申张正义,最终成为天下一代大侠……</P><P>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六章
第一章
  一脉起伏的高山,中间拔起一座险峻的插天奇峰,东南角,挺起另一座稍小的峰头。满山松桧,形成林海,在呼啸的山风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这两座奇峰,分别叫作大罗天和小罗天。
  两峰之间,山角会合处,形成一个山谷,谷口甚宽甚平,座落着一个庄园,叫作大小罗天。
  庄外围建了三丈高的栅墙,比城墙还要厚,上建走道与哨站,不时可以看到提刀带剑的人,在上面往复巡视。在庄外除非爬上两面的山头,不然无法窥视庄内的动静。
  庄中心一座高大楼房前,是约一里见方的大广场。北面筑了一座将台,看格局便知是演武场。
  全庄约有三四十栋木屋,集中建在大楼后面。
  四周距栅墙皆在三百步以外,星罗棋布着甚多练武设备。
  在这远离京师,人迹罕至的所在,却建有这样一座庄园,委实令人生疑。
  这年三月,近午时分,山庄有不速之客光临。
  大厅中,江庄主正向六名宾客咆哮,“不行!当年长上亲口答应我的,这十年中,决不将我的人派出去办事。
  还有两年,我不愿意冒险,万一出了纰漏,消息外泄,大小罗天的十年树人大计功败垂成不要紧,误了长上的事我可担当不远。长上府中甲士如云,你们手下更是高手辈出,用不着来打扰我。”
  为首的贵宾是个獐头鼠目的老道,奸笑道:“江爷,这证明你的人毫无用处,而且不可靠,放不出去收不回来,浪费了八年光阴,一无是处,连个可靠的人也派不出去。这可是长上的意思,派不派悉听尊便。”
  “谁说我的人不可靠?好,我派。”江庄主怒叫。
  江庄主为人暴躁、受不了刺激。
  他花了八年心血,费尽心机培养出来上百名得意的优秀少年男女,老道居然说他的人不可靠,派不出去收不回来,他怎受得了?
  上了老道的当,急怒之下,一口答应派人出去办理。
  老道心中暗喜,但不现词色。继续使用激将法,阴阴一笑道:“江爷,不知道你那些小娃娃们武艺如何,能不能担当大任,恐怕……”
  江庄主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声道:“李天师,我告诉你,我这一百零四名弟子,任何一人皆可以一当百,如果有人不相信,我可以证明给他看,以纠正他的错误。
  最近五年来,长上先后送来一百三十二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给本庄的弟子们试试身手,迄今无一生还,本庄主仅损失二十二名弟子,而真正死于对方剑下的人,还不列三分之一。
  这说明了本庄的弟子、皆是经得起考验的无敌勇士。哼!既然你不信任我的人,何必前来惹事生非?”
  “呵呵!江爷,别生气,当然贫道信任你,不然就不会眼巴巴地跑来自讨没趣,是么?
  ”老道开始给对方戴高帽子。
  江爷怒火渐消,悻悻地说:“好吧!你说、要办些什么事?”
  “事情并不算太难,也不是长上派不出人,难在京师已传来快报,京城中自称忠臣的一班老狗给参垮了,可说是拔去了眼中钉。
  复护卫的圣旨已在途中,长上正忙得不可开交,所在的人皆有事无法分身。
  更重要的是,在府里的人,那老狗兄弟认识甚多,所以,不得不劳驾你派人前往办事了。”
  “你说,要派人上京?”
  “不,去摆平大学士。”
  “大学士不是在京师吗?”
  “呵呵!今上已命他致仕,不久将举家返乡。”
  “在路上动手?”
  “是的,在路上干掉他。那老狗号称忠臣。有不少自命义士的武林高手,明暗之间加以呵护,连厂卫的高手也无奈他何。”
  江庄主呵呵笑,说:“我以为有什么天大的难事,需要我大小罗天的人去上天入地,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何必大惊小怪?”
  “江爷,你认为容易?”
  “当然哪!大学士是江西铅山人,致仕返家大大小小一大群,必须乘船南下,我的人水陆能耐皆是第一流的,等他的船队经过东流县,我再派人送他去见间罗王,有什么好顾忌的?”
  “不行,不能在这附近下手。”
  “为何?那……”
  “那老狗为长上这次复卫的事丢官,锦衣卫与东厂又一再派人向他行刺,因此激怒了天下豪杰。
  京师第一剑客追云拿月罗大方,暗中出面登高一呼,号召天下义士保护忠臣孝子。如果等他们进入南京地界,说少些,附近至少也有上百名亡命之徒暗中保护着,如何下手?”
  “你的意思……”
  “必须在京师以南,南京以北将他解决。”
  “在山东一境?”
  “对,在山东地境。”老道李天师阴狠地说。
  江庄主沉吟片刻,语气沉重地说:“如此说来,追云拿月必定偕行,我得派最佳的弟子前往,有两个人专门对付他尽够了。”
  “你打算派多少人前往?”
  “周、吴两位贤弟,以及八名弟子。”
  “山东地境,有长上的人……”
  “不,我不许外人加入。”
  “但……你的弟子,靠得住吗?”
  “你还是不相信?”江庄主不悦地问。
  “要我相信不难。”李天师阴笑着,手向下首一伸,又道:“这位陈施主陈奇,是辽西第一条好汉,江爷该知道他的修为造诣,他希望与贵庄的弟子较量较量。”
  陈奇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佩的剑却比常剑长六寸,鹰目炯炯,薄嘴唇经常留着一抹不可一世的傲笑。
  陈奇颔首阴笑道:“兄弟知道江兄颇以调教出色弟子而自豪,但兄弟却对这种大锅菜似的调教方法不以为然,艺杂则不精,吃多了会坏肚子,如肯让兄弟见识见识,实感不胜荣幸。”
  江庄主的无名孽火直往上冲,几乎气炸了肚子,但居然能忍住了,淡淡一笑道:“陈兄家传绝学,剑术宇内无双,家学渊源,自非一般鸡零狗碎可比。好,咱们厅外见。”
  接着向右首一位中年人挥手道:“去,挑一个不致于丢人现眼的弟子前来,只许带一把剑。”
  中年人阴阴一笑,离座说:“小弟遵命。后静室的辛文昭马马虎虎,小弟……”
  “好,就叫他来好了。”
  虎皮交椅搬出厅外,在阶上排列,主人与贵宾二十人,安坐椅中观战。两侧,有三十余名庄中的重要人物站立袖手旁观。
  陈奇大刺刺地安坐在虎皮交椅中,翘起二郎腿等候对方出场,嘴角涌现出常有的桀骜的微笑。
  中年人领着辛文昭赶到,少年人上穿短褂。像一件背心,双手连肩皆暴露在外,下穿灯笼长裤,脚着薄底快靴。左手握连鞘长剑,之外身无长物。
  他身高七尺以上,有雄狮般的壮实身村,暴露在外的肩膀三角肌与上臂的双头肌特别发达,委实令人害怕。
  这表示他孔武有力,自头至脚的肌肤,色泽如古铜隐透肉红色,长眉入鬓,亮晶晶的大眼中,充满了骠悍、机智、自信,与淡淡的无奈、泰然等等神采。
  陈奇呵呵一笑,轻蔑地说:“喷喷喷!好雄壮。”
  辛文昭瞥了这位贵宾一眼,从容整了整衣衫,徐徐赶向阶下,持剑向上行礼,欠身道:
  “弟子辛文昭,参见庄主。”
  江庄主呵呵大笑,朗声道:“有人要会你,要看看咱们大小罗天的庄稼把式,你可不能丢咱们大小罗天的面子。”
  “弟子不敢怠慢,请示下规矩。”他恭敬的说。
  “决斗!”江庄主说时,伸掌一握,这是江庄主的惯用手式,那是生死相决,以命相拼的代号。
  陈奇推椅而起,向下走,豪笑道:“小老弟,不要怕,尽管出手,看你在这八年当中,是否偷懒了。”
  文昭根本不睬他,向上行礼退下。
  陈奇已毫不容气地占了上首主位,双手叉腰说:“贵庄主说是决斗,决斗是不分主客的,但在下的意思是较拉,较技分宾主,你辈分低年纪轻,我主你宾,你先攻。”
  辛文昭神色冷静,不予理睬,拔剑出鞘,将剑鞘丢至一旁,先向阶上的江庄主献剑行礼,再从容到了下首,一言不发向陈奇献剑行礼,不管对方是否回礼,身形一转,剑尖徐升,立下门户,目光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陈奇仍不在意,徐徐撤剑出稍,冷冷一笑道:“小老弟,你进招吧!”
  辛文昭等对方立下门户,方一声冷叱,但见剑虹破空疾射而出,身形骤进,像是电光一闪,排空直入。
  陈奇大骇,招发“云封雾锁”接招。
  “铮铮铮……”响起一连串令人心向下沉的触剑暴震,剑气迸发,风吼雷鸣。
  人影疾退,陈奇连对二十余剑,换了两次方位、退了十余步,仍未能遏止辛文昭排山倒海似的攻势,先机全失,竟然毫无还手的机会。
  李天师大惊,突然站起叫:“算了,住手!”
  “铮铮铮……”满头大汗,脸色灰白的陈奇,狂乱地对架,失魂般飞退,要摆脱对方可怖的冲刺。
  江庄主冷冷一笑,向大惊失色的李天师说:“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下令让我这位弟子住手,那就是区区在下。”
  “汇爷,陈施主……”
  “他得死!”江庄主冷酷地说。
  陈奇这时已无法脱身,绝望地大叫:“我认栽……啊……”
  叫声末落,辛文昭的剑,已无情地贯入他的右胸,锋尖透背而出。
  辛文昭甚至连眼皮也没有眨动,身形一晃,飞退丈外,剑一振,剑上的血迹飞散,冷然大踏步往回走。
  陈奇一松,长剑坠地,身形一晃,突向前:一栽。
  辛文昭到了阶下,献剑行礼说:“弟子复命,未损大小罗天的声威。”
  江庄主呵呵笑,挥手道:“下去领赏。”
  “遵命!”辛文昭应诺着退下,从容不迫拾起剑鞘,收剑扬长而去。
  江庄主笑向李天师问:“我这位弟子去得么?”
  李天师脸色苍白,抽口冷气说:“去得,去得。”
  江庄主再追问:“你放心了么?”
  李天师长吁了一口气说:“真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辽庄主又问:“命令要何时动身?”
  李天师答非所问地说:“你该派些人至府内,长上需要一些亲信。”
  “不行,还有两年。”江庄主一口回绝。
  “你知道在江西招的那群蠢贼,是需要提防的。”
  “那是你们的事。”
  “长上需要些得力的侍卫在身旁。”
  江庄主脸色一变,急问:“怎么?侍卫?长上为何如此操之过急?”
  李天师冷笑道:“天命所归,长上已等不及了。从下月起,护卫改称侍卫,长上要号召天下英雄,整装发动了。”
  江庄主大惊,跺脚道:“糟了!时势末成,机会未到,这一来,咱们岂不白做了一场美梦?”
  “你说什么?”李天师不悦地问,哼一声又加上—句:“无礼!”
  江庄主大怒,一把揪住老道的衣领、厉声道:“都是你在兴风作浪,乱出主意,胡搞一场。
  去年你怂恿长上,在城东南建阳春书院当天子气,僭号离宫,这件事已经传出,闹得全境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你再这样胡搞下去,咱们都将要死无葬身之地。”
  李天师变色道:“放手!成何体统?你们这些草莽枭雄,知道个屁,你知什么时势?什么机会。”
  江庄主手上一紧,李天师大叫一声,人向下挫。
  江庄主揪住不放,另一手戟指点在老道的鼻尖上,厉声道:“我警告你,以后你少给我在长上面前兴风作浪。
  等两年后我这些弟子出道,散布天下各地,结纳豪杰招兵买马,造成时势,候机呼应,取天下如探囊取物。你如果碍我的事,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记住,我已经警告道你了,你给我小心你的老命。”
  说完,手一松,老道跌坐在地。
  当晚,江庄主所练剑的静室
  己练了半个时辰,狄教头插好竹剑,冷冷地问:“江庄主,听说你要派辛文昭外出办事去?”
  江庄主一面用手巾拭汗,一面说:“不是听说。而是事实。”
  “何时动身?需时若干?”
  “三天内动身,约一个月可回。”
  “你不能派他去。”狄教头大声叫。
  另一角落的大总管接口道:“已经派定了,本庄令出如山,绝不更改。”
  狄教头愤然道:“不改也得改。”
  江庄主冷笑道:“你倒替我作起主来啦?”
  狄教头流目四顾,四周共有八名庄主的心腹。剑架上的剑全是竹制的,只有江庄主的剑是吹毛可断的宝剑。
  他长叹一声说:“说真的,辛文昭是在下平生仅见的佳弟子,再给我一年半载,我会替你将他调教成字内无双的武林奇葩。”
  “比我强么?”江庄主冷冷地问。
  “当然我会将最神奇的大罗三绝留给你。”
  “别吊胃口啦!老兄。”
  “你答应了?”
  “谁答应了?本庄主的作风你还不明白,铁的纪律,血的命令,令出如山,言出必行。
  赏罚分明,绝无更改。你要我自毁威信?办不到。”
  “江庄主……”
  “别再说,全庄的人中。只有你敢顶撞我,我已经不耐烦了,容忍是有限度的,你明白么?”
  狄教头满腔的愤恨与无奈交织在一起,却也不再说了。
第二章
  当晚,辛文昭的静室中,多了一个人,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丽少女。
  他获得三天假期,那是他斗杀陈奇的奖赏。以往被派斗杀外来的人,最高的奖赏是休息一天。
  这次居然有三天假期,令他大感困惑。
  在大小罗天,不要说一天假期,哪怕是一个时辰的休息,也是梦寐以求的最大亨受,所以所有的人,如能获得与外人搏斗的机会,无不全力以赴。
  渐渐地养成了嗜杀的意识,出手冷酷无情,但求速战速决,心目中只有一个杀字,别无其他念头,一经照面,必定是你死我活。
  胜,有一天假期。负,那就是死。
  受轻伤无妨,但伤并不能休息。伤重,也是死。
  在这种无人性的魔火长期磨练下,一个在此经历八年岁月而长成的少年、还能产生其他的意识吗?
  他并不知已被派定外出办事,因此大感困惑,凭他的猜测,他已意识到将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了。
  果然不错,入暮时分。送来了一桌酒席。
  他开始感到不安。希望狄教头来看他,在狄教头口中,定可获得一些暗示。
  可是,不是练功期间,任何人也不可能接近静室,即使是本庄的执事人员,误入禁区必定性命难保,教头是外人,结局不问可知。
  静室的管理人在酒席备妥后,送来一位美丽的少女,脸上露出暖昧的怪笑,向他说:“辛文昭,这位姑娘叫雷风,这三天休息期间,她是你的伴侣。
  哈哈!男人女人,这件事你懂不懂?如果你不懂,她会教你。好好待她,别忘了你是个男子汉。
  这三天内,你可以闭门闭户,除了小厮按时送餐点来之外,没有人会来打扰你,好好享受啦!哈哈……”
  笑声摇曳中,管理人带上厅门走了。
  他站在厅中发愣,不知所措。
  八年漫漫岁月,残忍的训练、鞭挞,每三月必受一次的五刑磨练、杀人、被杀、血和泪……这是他八年来的全部。
  一年中,只有一天休息,身体的疲劳、心灵的折辱,片刻的休息比大早的甘霖更可贵,一天下挨教头的修理便是天大的奇迹。
  这就是生活,他哪有时间去想女人?
  正确地说,他已经忘记自己的性别了,与生俱来的生命潜能,被压抑得几乎不再存在了。
  他的同伴中,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是女孩子,但最近几年已经分开苦练,见面的机会无多。
  即使见面,那些本来应该天真活泼的女孩子,已经变成与他同一型式的人,挽发、穿练武衣裤、身上佩带着沉重的用具,很难分辨谁是男谁是女,永远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更没有交谈的可能。
  唯一的一次。是与余姑娘到小罗山夺旗,他与异性单独在一起度过九死一生的漫漫长夜,刀光剑影,暗器飞腾。你死我活,血肉横飞。
  这就是他与女孩子单独相处的唯一的一次。
  正确的说,那次还不算单独相处,因为他们的行踪,大总管早就了如指掌,如同亲睹一般。
  这是说,那次自始至终,都有人在旁监视,怎算单独相处?
  他再也想不起自己是否曾经与女孩子相处过,除了十岁以前的儿时往事。
  儿时往事,太遥远了。
  八年来,除了起初一月中,他曾在睡梦中梦见自己的家园与亲友,一连串的恶梦令他泪湿枕衾。
  从此以后,梦没有了,一人沾床,便睡熟得像僵尸,只有起床的钟声,能令他在熟睡中惊跳而起。
  他嗅到了奇异的阵阵幽香,那是什么?
  女孩子站在他旁边,青丝双髻戴了两朵珠花环,月白衫裙,素雅中另有一种出俗的风华流露,低垂臻首,手中抱着一个青布包袱,一双纤纤素手又白又嫩。
  虽看不清脸蛋的轮廓,但那长长的睫毛,小巧的琼鼻,晶莹红润的脸颊,便可看出是个出色的少女。
  她站在那儿羞答答地抬不起头来,是那么娇柔、小巧、纤弱,我见犹怜。
  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知道不是在庄内的同伴。
  两人呆呆地站立,谁也羞于先开口。
  久久,少女终于鼓起了勇气,幽幽地说:“辛郎,不要我来么?”
  他神智一清,从困惑迷悯中醒来,生硬地说:“你已经来了,坐吧!”
  “我叫雷凤,姓风雷的雷、凤凰的凤。”
  “我知道。”
  “辛郎,内间在何处?”
  他本能地向内一指说:“那就是内间。”
  雷凤低着头,脸红红地向内房走。
  他一急,叫:“你干什么?”
  雷凤转身面向着他,他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在他来说,该是破天荒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少女,不禁凝神打量着对方,心中毫无杂念,只觉得这位女郎很美、很娇,羞态可掬,与他所接触过的人完全不同。
  “辛郎,我要安置衣物嘛!”雷凤娇羞万状地说。
  “安置衣物?你要在我这里安顿?”他讶然问。
  “是啊!我……”
  “你为何要在我这里安顿?”
  “我……我是来……来陪伴你的,这三天,我……我是你的人。”雷凤期期艾艾地说。
  “我不要你作伴。”他直率地说。
  雷凤羞笑,突又觉得失态,故意以手掩面,转身如泣如诉地说:“辛郎,你不要我不要紧,我……唉!我还能说什么呢?除了自尽,我……”
  “我什么?自尽?”他惊问。
  “是啊!不自尽死得更惨。我是奉命来陪伴你的,你不要我,便是我不称职,我只好死了。”
  雷凤说完,掩面饮泣,显得无助凄切,似乎真是走投无路了。
  辛文昭心中一震,他知道本庄的规矩,不称职就是失职,失职是可悲的,结局更不堪设想。
  他长叹一声说:“我并未要求有人作伴,怎么一回事?”
  雷凤放下包袱,偎近了他,忘形地投入他怀中,抱住他的虎腰颤声道:“辛爷,不要赶我走。
  你知道,我是奉命而来的,我被你拒绝因而含恨九泉、死而无憾,但你也将固抗命而受罚,我……我怎能……”
  “不要说了。”他烦躁地说,确也想到了自己。
  “辛郎,你不赶我走了?”
  “既然你是奉命而来,那就留下吧!我不明白,为何要你来陪我?”
  “辛郎,你是嫌我貌丑么?”
  “咦!你丑不丑与我何干。”
  “哦!辛郎,这很重要。听庄主说、日后你们这几十位佳弟子,都要先后派至各地坐镇一方。将来你们都是功臣,裂土封茅高官厚爵……”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辛爷,这不是秘密。将来你们功成名就,你们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在身旁,三妻四妾平常得很。
  目下我被派来伺候你。如果你喜欢我,我便是你的人。你如果愿娶我为妻。我永远等你,我愿伺候你一辈子。
  你如果不愿娶我为妻,我便是你的奴婢。辛郎,不管你如何待我,我永远是你的人,我愿为你做一切事……”
  雷凤半痴半迷做作地说,几乎声泪俱下,楚楚可怜。
  可怜的辛文昭,对男女之间的事一窍不通,怎知怀中这位楚楚可怜的美丽弱女人有何用意?
  在他的感觉里,弱者与怜悯不值半文钱,爱情毫无地位,同情毫无意义。唯一令他感到异样的是,怀中的雷凤浑身香喷喷地,令人感到受用。
  柔若无骨的娇躯,抱在怀中却也感到快意;至少他并不讨厌这种奇妙的感觉和触觉的享受,这比抱着冷冰冰的刀剑舒服多了。
  同时,他心中不住地暗念:“都是功臣,裂上封茅高官厚爵……”
  依稀中,往日庄主的话也在耳际隐约震呜:“你们结业之后,每位弟子皆是独当一面的一方之雄,荣华富贵垂手可得,予取予求无人胆敢拂逆……”
  两相对照,抽象的模糊观念,依稀有点明朗化了。
  以往,他从未想到这些话的用意,也无暇去想。而现在,怀中这位美丽的少女,从他隐藏的记忆里,引发出某一些他埋藏在心灵深处的意识,爆出一点火花。
  脑海中灵光在闪动,他陷入沉思的境界。
  久久、他听到雷风在柔声轻唤:“辛郎,你在想什么?”
  他的意识一闪即逝,回归现实,冷冷地说:“我这种人是不需要想的,饥火中烧。进食吧!”
  雷凤并不如他想像中的纤弱,殷勤劝酒并不小气,初见时的娇羞早已经抛弃,有说有笑情意绵绵。
  当然,他无法分辨好女人与坏女人之间的差别,反而认为女人就是这样的,闺女与已结婚的女人都是一样,反正都是女人。
  酒是常备的饮料,他的酒量不差,雷凤使出浑身解数,却无法将他灌醉,自己反而先醉了。
  席间他说不了三句话,倒也肯分心听雷凤媚声媚气的挑逗。
  狄教头要他多用耳目,少说话,人头上的器官都是成双的,嘴巴只有一个,自然是老天爷有意的安排,要人少说话。
  这一晚,他上床便沉沉入睡,任凭雷凤如何挑逗,他根本不加理睬。
  休息了两天,年轻人闲不得,闲下来便精力过甚,疲劳一消精力旺盛。
  当天,他终于被雷凤挑得激发了生命的本能。但除了知道自己一度兴奋激情之外,仍觉茫然无知。
  第三天,他才成为真正的男人。
  但他不知其中的阴谋,不知这是庄主笼络他的手段。
  雷凤是个情场老将,在郎情似水妾意如绵中,祝他办事一风顺,愿他平安早归、要等他一辈子,要与他做一辈子思爱夫妻要与他……
  第四天—早,他与七名同伴。随同庄中周、吴两位管事。风尘仆仆到了东流县的江湾僻静处,找到了一座江边的木屋。
  木屋的人执礼甚恭,立即招来了一艘快船,登船后立即躲入舱内休息,船迎着朝阳顺风顺流向下放。
  周管事的大名叫恒,是个高大如人熊的虬髯大汉。
  吴管事名威,手长脚长像个大马猴。
  这两伍管事在庄中,各管一小队弟子,素以精明残忍狠毒著称,没有一个弟子不怕他们,打起人来简直就不要命,拳打脚踢加上抛掷,不将人打昏绝不罢手,连辛文昭也怕定了这两个要命阎罗。
  船上有八名舟子,走上五十里便有船相迎,立即更换舟子,船继续下放。
  如此昼夜兼程,速度骇人听闻。
  船至南京起旱,不再乘船,走凤阳趋徐州。沿途有时徒步,有时乘马。
  每隔二十或三十里,便有一处秘密驿站,该乘坐骑的地方、驿站早就备马以待,站站换乘,根本不需顾忌牲口的死活。
  第八天,越过徐州府,向山东地境急赶。
  近午时分,到了一处道旁的三家村,村口第一家便是秘站。
  周管事领先策马驰入,马口已吐白沫行将力尽。
  两名大汉匆匆迎出、亮声道:“坐骑在屋侧树林,请专使换乘。”
  周管事一跃下马,交过缰绳与大汉说:“不,吃了饭再走。”
  “请里面招待。”大汉说。
  屋侧的密林中,奔出十余名大汉,匆匆牵走了坐骑、藏入密林。
  厅堂不算大。大汉请众人就坐,厨下一阵忙,酒菜匆匆上桌。
  周管事一面喝酒,一面向主事的大汉问:“下一站在何处?”
  主事大汉欠身答道:“前面二十三里,地名丁集。过丁集两里地,便是山东地境。路旁一家小食店,那就是递站。专使可按路旁暗记前往,该站早已获示准备停当了。”
  辛文昭大感震骇,讶然问:“兄台,前面就是山东地境了?这么快?”
  周管事叱道:“少废话。食毕要赶路呢!快,哼!咱们已经够慢了。从江西到京师,期限是十二天,你说咱们快吗?”
  主事大汉笑道:“十二日并非指人,而是指传消息。传使已按八日期限赶到,确实是够快了。”
  辛文昭不敢再问,心中不住嘀咕:“南昌到京师,与大下罗天有何干连?数千里路程,设这些递站,需要多少人手?需要多少金钱度支?”
  对大小罗天的雄厚实力,他暗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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