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雲中嶽 Yun Zhongyue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0年2010年十月20日)
五嶽狂客
  作者:雲中嶽
  內容簡介
  第一章 竜蛇混雜
  第二章 劍飛刀吟
  第三章 心猿意馬
  第四章 初試鋒芒
  第五章 以牙還牙
  第六章 殺人滅口
  第七章 拔刀相助
  第八章 死裏逃生
  第九章 狂蜂浪蝶
  第十章 護花使者
  第十一章 相逢恨晚
  第十二章 兩面夾擊
  第十三章 軟硬兼施
  第十四章 絶路逢生
  第十五章 有情有義
  第十六章 水中撈月
  第十七章 癡情少女
  第十八章 蘇州三毒
  第十九章 竜潭虎穴
  第二十章 狹路相逢
  第二十一章 金花毒針
  第二十二章 陰謀敗露
  第二十三章 另設陷阱
  第二十四章 一丘之貉
  第二十五章 刀光血影
  第二十六章 風聲鶴唳
  第二十七章 神出鬼沒
  第二十八章 風華絶代
  第二十九章 窮追不捨
  第三十章 過江強竜
  第三十一章 桃花娘子
  第三十二章 風捲殘雲
  第三十三章 形影相隨
  第三十四章 柳暗花明
內容簡介
  故事發生在明朝天啓六年,江南大都市蘇州。由於天啓皇帝無能,大權落在太監魏忠賢手中。魏忠賢一方面大殺忠臣名將;一方面橫徵暴斂、魚肉百姓。魏忠賢的爪牙為了逢迎討好,在各地為魏忠賢建造生祠,聚金銀,藏珠寶,伺機運回京都供其窮奢極欲。富庶繁華的蘇州、杭州首當其害,所以發生了民變。神魔費文裕為伸張正義,一掌擊斃了東廠專使晃慶,惹了是非,被追殺、緝拿。正當此時,姬玄華以遊覽為名來到蘇州,身背雁翎刀,橫闖天下,有時手無寸鐵,也能殺得對手血肉橫飛。姦官豪紳的打手保鏢,名號響亮的高手名宿,死傷在他手下的為數甚多。他神出鬼沒,令人談虎變色,傳說他一眨眼就可變幻九種化身,甚至有人說他是個女的。襲擊東廠專使貴賓館、大鬧珠寶畫舫、大戰四大飛賊、搗毀魚藏社秘窟、搶劫虎丘忠賢普惠飼、追擊逃走的專使。救助俠義英雄高俊的妻女……最後在神魔費文裕的鼎力相助下,直搗竜潭,誅姦除了暴。
  姬玄華既是武功非凡的大盜,又是一位風度翩翩的英俊小生。他對鏡花妖的百般溫存、對高黛的關懷體貼、對唐季華的柔情蜜意,使人看到他是一位有情有義的真豪傑。
第一章 竜蛇混雜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蘇州,江南花花世界的代表性大都市。
  大明皇朝天啓六年的蘇州,畸形的繁榮已經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程度。
  農村凋零,民不聊生,人們前往大都市求活,天下各地盜賊如毛。
  短短的最近七八年中,賊寇增加了三倍,天下各地的廣大農村中,有十之一的農戶,放棄所有的田地,攜老帶少逃入都市謀生,也逃避苛捐重稅。
  因此,天下各地盜賊如毛,民窮財盡,但蘇州卻因各種工業與貿易而更為繁榮,歌舞升平,人人爭逐聲色犬馬,等候大災難降臨。
  今年三月,當朝大姦太監魏忠賢,所派的東廠特務,光臨蘇杭江浙,捉拿已告假退休,以文選員外郎周順昌為首的五位忠臣,因而激起民變。
  蘇州二百餘萬市民罷市,封鎖運河,攻入巡撫官署,殺掉緹騎的首領椿頭神劍晁慶,擊沉專使的座舟,死了不少人,轟動天下。
  說蘇州是天下第一大城,半點不假,市民兩百餘萬,稅收占全國總額七分之一。
  僅蘇州、常州、鬆江、嘉興、湖州,這五府就養活京師朝廷的百萬廢物,衣食日用必需品,一船船不分晝夜往京師運。
  天啓皇帝是個狗都不吃的爛皇帝,大權落在大姦太監魏忠賢手中,短短的六年當政期間,他唯一所做的事,是每天都在大砍大殺那些大忠臣、小忠臣、不大不小的忠臣,殺得天昏地黑,殺得滿朝忠臣名將一光二空,整整殺了六年。
  現在,還在殺。不殺盡天下忠臣義士,决不幹休。
  不但殺在朝的忠臣義士,連早已退休致仕的老忠臣老義士也追殺不休。
  當然,這位皇帝還有一件事樂此不疲天天在做。
  他十六歲登基,生母孝和皇太後早死,由奶媽客氏一手帶大,客氏十八歲進宮,丈夫死後,生了兩個兒子。這是說客氏比他大不了幾歲。
  由於母親早死,他患上了戀母情結不足為奇。登基的六年歲月中,每天都躲在他奶媽奉聖夫人(是他登基時就封的)客氏的裙子裏,與兩大太監魏忠賢、魏朝,爭索奶媽的奶,當然也爭脫奶媽的羅裙,四個狗男女一起鬼混,樂此不疲。有時還爭風吃醋,他幾乎淹死在南海中。當時,魏忠賢與客氏在大船上宣淫,他乘小船追趕,小船被撞翻,駕小船的太監都淹死了,他沒死,真是天意,大明皇朝合該氣數將盡。
  事變已過了百日,該捉的捉了,該殺的殺了,蘇州依然歌舞升平,爭逐聲色犬馬的人更多了,有錢就拼命花,誰知道哪一天大禍臨頭。享受了再說,反正天下人都知道:南人好奢。
  兩百多萬人的興旺大都市,什麽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發生,竜蛇混雜,是江湖朋友最理想的獵食場。
  運河最忙碌的地段,是閶門至楓橋一帶,這十裏水程,沿途碼頭林立,客棧處處,舟船往來連桅接舳,以貨運碼頭為主。
  其次是閶門至胥門一帶河面,碼頭則以客運為重。每天,從附近各縣趕來謀生的人,潮水似的從這裏登陸,各找活路。
  蘇州的工業以紡織為重,製絲、調絲、漂布、染織……工廠幾乎集中在城東區。
  城西區也有機房,最精巧的花機就設在這一帶。
  不少機房的工人是固定的,重要的工匠都是專業的師父。至於其他不需專業的人才,則雇用這些來自各地的廉價勞工。
  這些來自各地的人,先到薦頭店登記,找不到長期工作,便得去做臨時工。
  織緞的人,到花橋等候;紡織的,到廣化寺橋;絹絲加工,到濂溪坊。自早到晚,這三處地方站滿了面有菜色的男女,等候機房的雇主前來雇人,做一天領一天工錢,毫無保障,能受雇某一大機房做長工,那就是老天爺特別照顧了。
  由此可知,蘇州流民之多,也是天下第一的,治安也是最糟的城市。
  每天都有罪案發生,蘇州的官老爺最肥也最頭疼。
  輕舟靠上了楓橋碼頭,已是申牌時分,距府城的閶門碼頭還有八九裏,要趕一程還來得及。
  船靠岸,表示旅客不準備至府城了。這種行走運河的小輕舟,通常聽從顧客的意思而定行止,顧客要在楓橋過夜,船傢毫不介意,而且歡迎,可以多賺一天的船資。
  也許,顧客想在這裏停泊,夜半聽寒山寺的鐘聲吧!
  其實,寒山寺半夜是聽不到鐘聲的。和尚們也要睡覺呢!哪能來夜敲?
  碼頭真熱鬧,有三百餘艘船衹停泊。上下航的大小船衹,更是連桅並舳。
  一位年輕貌美、風華脫俗的緑衣裙女郎,脅下挾了一隻長包裹,風姿綽約的踏上了跳板。
  “今晚我是否登船,無法斷定。”她扭頭嚮滿面風霜的六位中年船夫說:“不必守候等我。”
  “客官能找得到般嗎?”船主人笑問。
  這一段碼頭,停泊的幾乎都是載客的小型船衹,單桅,小艙,外型相差不遠,數量多,夜間,還真不易找到自己所雇的船。
  半夜三更,一個年輕貌美的大姑娘,在碼頭找船,是相當危險的事。碼頭竜蛇混雜,是江湖好漢的獵食場,什麽可怕的事都可能發生,連大男人也難免出意外。
  “放心啦!錯不了。”她腳下輕盈登上碼頭,嚮行人摩肩接踵的市街舉步。
  “這位小姐膽子真大。”船主盯着她婀娜的背影苦笑:“我真擔心她出意外。”
  “東傢,你放一百個心。”那位健壯的船夫一面整理艙面一面說:“她敢在鎮江雇船.形單衹影和咱們航行八九晝夜,有說有笑一團和氣。她知道什麽叫風險,那是一個見過世面的女英雄。”
  “女英雄?”
  “她背上的長包裹是劍,沒錯。”
  “劍?你知道是劍?”
  “沒錯,劍。刀應該帶弧形,而且我知道一定是殺人的利劍,不是裝飾品。”
  “去你的!你愈說愈像真的了。”船主笑駡。
  “相信我,東傢。”船夫說:“誰敢找她打歪主意,保證頭破血流,甚至會丟命,錯不了。”
  楓橋不是大鎮,衹是府城郊外十裏左右,運河旁的一處小市集,一部份過往船衹的暫泊處。
  唐代大詩人張繼寫了一首詩“楓橋夜泊”,成了千古傳誦的名詩。其實,唐代以前,這裏稱封橋,張大詩人為何改封為楓,恐怕衹有請他老人傢在天之靈下凡來說明了,也許是他曾經在橋旁看了楓樹吧!
  由於詩中有一句“夜半鐘聲到客船”,寒山寺的鐘也因此而遭劫,日本鬼子侵略我國,幹脆把寒山寺的大鐘搶到日本去了。
  這處小小市集,成了天下聞名的地方,過往的船衹,在此靠泊就不足為奇了。上岸不遠去寒山寺,參拜笑哈哈的崇尚大自然高僧,寒山與拾得的佛像吟兩句:寒山與拾得,胸無半點墨;也是一大樂事。
  千古以來,這兩位崇尚大自然的高僧,在那些莊嚴執拗的佛門聖僧心目中,地位並不怎樣,評價不高。誰知道千餘年後的近代,他們卻成為名動中外的大師呢!
  這位美麗的大姑娘,不是來參拜寒山與拾得的,她不是佛門信徒,而是殺人如屠狗的江湖女魔。
  剛進入街口,右側一傢棧房的室檐下,踱出一個流裏流氣的大漢,盯着豐盈的婀娜胴體獰笑,怪眼中發出肉食獸類的貪婪光芒。
  另一位中年青衫客,突然伸手抓住了大漢的手臂,強而有力的手膀,硬將大漢拉回原地。
  “咦!你……”大漢不耐地瞪了身旁中年人一眼:“你怎麽啦?”
  “阻止你送命。”中年人冷冷地說。
  “什麽意思?”大漢兇睛一翻,要冒火了:“黃兄,開什麽玩笑?”
  “你想打那雌兒的主意?”中年人指指逐漸遠去的女郎背影。
  “有什麽不對嗎?”
  “那表示你活得不耐煩了。”
  “什麽?你……”
  “你一定會死。”中年人的語氣十分肯定冷森:“一定。”
  “開玩笑……”
  “你知道她的來歷嗎?”
  “反正是令人一見魂銷的美麗尤物。”
  “沒錯,不但一見魂消,而且會魄散的要命美麗尤物,除非你是才貌雙全的人間俊彥,不然……”
  “你知道她的來歷?”
  “打過交道。”中年人淡淡一笑,頗有傲意。
  “她是……”
  “黑竜會外三堂的一級殺手,叫太叔貞。至於是不是真名,就無法知道了。黑竜會的特等殺手,才能亮出真名號與外人打交道。”
  “幾乎大水衝倒了竜王廟。”大漢臉色一變,甚至打一冷戰:“天下四大殺手集團,黑竜會榮居榜首。咱們飛狐盟還不配在江湖上排名,的確惹不起這些有頭有臉的可怕惡魔。”
  “不是衝倒了竜王廟,而是遊魂碰上了鬼王。”中年人冷冷一笑:“去年在南京,她和一個叫申屠月嬌的同樣美麗女人,找上了咱們的盟主,亮出旗號警告本盟少管閑事。那時我也在場,盟主被她一飛針射散了頭上的發結。老兄,你還要去打她的主意嗎?”
  “這……”大漢打一冷戰,本能地摸摸腦袋。
  上遊百十步,另一艘輕舟也靠上了碼頭。
  一位中年婦人,一位芳齡十七八少女,青衣布裙像小戶人傢的母女,各挾了一隻長布包登上碼頭。可是,她倆流露在外的風華,卻與小戶人傢的婦女完全不同,中年婦人臉上雖有健康不佳的菜色,但五官輪廓依然流露出掩蓋不住的風華。
  少女也一樣,臉色也不佳,但五官出奇地均稱美好,尤其是那雙秋水似的明眸充滿朝氣,與不健康的臉色毫不相親。眼睛為靈魂之窗,健康不佳的人必定兩眼無神,像她這種有一雙秋水般明眸的人,决不可能是臉有菜色的窮病纏身少女。
  輕舟艙門緊閉,八月盛暑窗應該是開啓的。兩個健壯的船夫,舉動沉靜老練,心無旁鶩在整理船具,對嘈雜的碼頭情景毫不在意。左鄰有空位,一艘稍小的烏篷船正緩緩插入,兩名船夫俐落地係舟,駕跳板。
  小烏篷沒設有門,用竹簾,天雨時纔放下,船頭船尾兩頭通,通常是作代步船,可以行駛在城內縱橫如蛛網的小河內,又窄又小到處可以通行。
  艙內鑽出一個猿臂鳶肩,劍眉虎目,高壯敏捷的年輕人,青直裰外加一根長腰帶,顯得身材像一頭綫條優美的豹,渾身沒有一絲贅肉,一舉一動輕盈敏捷,活力澎湃,正是天生好動精力過旺的典型年輕人。
  碼頭上,站着一個雙手抱胸,健壯如熊,驃悍之氣外露頗為神氣的壯漢。
  “嗨!晚到半個時辰。”壯漢嚮鑽出艙的年輕人叫:“沒發生意外吧?”
  “他娘的!”年輕人跳上碼頭,粗野地吐出駡人的三字經“在滸墅關,碰上了巡河船,被盤查了一個時辰,幾乎連褲襠都搜了三遍。他娘的!褲襠裏能藏得住私貨嗎,混帳!”
  “人傢在查贓。”壯漢輕笑:“蘇州十大富豪的第三富,長樂裏吳傢大宅十天前失竊了大批金珠珍玩,有些珍玩是可以藏在褲襠裏的,呵呵!走吧!”
  兩人嘻嘻哈哈,並肩嚮市集走了。
  輕舟上的兩個舟子,僅瞥了小烏篷一眼.看不出任何岔眼事物,自顧自幹活不再理會。
  小烏篷的兩名船夫,也沒留意輕舟的動靜。
  楓橋名義上屬長洲縣管轄,以府城來說,屬於郊區,郊區少不了臥虎藏竜。
  距三瑞堂約半裏地,那一帶民宅顯得參差錯落,一看便知是一些中下人傢,沒有幾傢富戶,但仍然可以稱得上街道,衹是路小些而已。
  兩人有說有笑並肩而行,經過一座民宅,宅前的小院子居然栽了花木。蘇州人喜在宅前宅後種花,即使是小戶人傢也不例外。
  兩個青衣大漢,在街邊叉手屹立,對往來的行人虎視眈眈,流露出打手的強悍氣概。
  還在左首的壯漢瞥了兩打手一眼,粗眉皺得成了一字眉,眼神略動。
  兩打手也正在狠盯着他們,老遠便註意他倆的舉動。
  “看什麽?哼!”那位留了八字鬍,身材特壯的打手怪眼一翻,嗓門像打雷,神情極不友好。
  壯漢停下腳步,虎目怒睜。
  瞟人一眼很可能挨刀子,自古已然於今為烈。
  年輕人淡淡一笑,拍拍壯漢的肩膀,用眼色示意忍耐,沒有冒火的必要,修養還不錯。
  一打眼色,兩人示弱般重新舉步。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他倆示弱,忍下一口惡氣離去,兩打手卻認為面子還沒給夠,興猶未盡意猶未足,留八字鬍打手緊跟兩步,伸手拍拍年輕人的右肩。“你不服氣是不是?你不能走。”打手在年輕人身後,用凌厲震耳的嗓音說。年輕人停下腳步,緩緩轉身,臉上飄過忍的、怪怪的笑意。
  “朋友,光棍打九九,你打加一啊?”年輕人屹立像一座山,怪怪的笑意令人受不了:
  “你要怎辦?”
  打手用行動作答復,鐵拳飛嚮他的鼻尖,拳風虎虎,又快又重力道極為兇猛,這一拳即使打不破他的頭,也會把他的鼻子打扁嘴破牙掉。
  他一擡左手,托高了打手的大拳頭,右手短衝拳,沉重地搗在打手的肚腹上。手法笨拙,但一擊即中。
  “呃……”打手粗壯如牯牛,但卻經受不起這一記不輕不重的一拳,大概內腑震得結成一團,屈身抱住肚腹連連後退。
  “去你的……”他駡道,伸手抓住打手的腦袋嚮外一撥,手大指長,扣腦袋像是老鷹抓小雞。
  砰一聲大震,打手側摔出丈外,滾落街邊的水溝。
  “快走!”他的同伴壯漢大叫,撒腿便跑。
  另一打手正疾衝而來,民宅中也有人涌出。在街上打混仗,人多必定占上風,早走為上。
  他快步跟上,片刻便把追的人扔脫了。
  “是些什麽人?”他放慢腳步問。
  “昆山尚武園的打手。”壯漢搖頭苦笑:“他們上個月就前來府城布綫撒網了。”
  “至尊刀陳濟世?”
  “正是這位以刀濟世的假英雄。”壯漢說:“不但他自己親臨,而且大舉招請朋友前來助威。”
  “對付我們?”
  “可能,但主要是對付聞風可能趕來的四大飛賊。”壯漢說:“此地已遍布眼綫,這裏是他的一處聯絡站,擺出的霸道嘴臉,江湖朋友人人側目。要不是怕打草驚蛇,我早就挑了這一群狗雜碎的根。”
  “天下四大飛賊,主要的目標是沒卵子的李太監,那惡毒的狗王八手下有許多高手走狗,這些走狗大半是邪魔歪道。至尊刀儘管是衆所周知的假英雄,畢竟算是俠義道中人士,怎會下流無恥也同流合污,甘心不保晚節也做起走狗來了?”
  皇傢派來江南總管織造的太監李寶,是大姦太監魏忠賢的最忠實走狗之一,管織造衹是名義上的職掌,其實卻是替魏姦搜刮的工具,南京浙江兩地的大官小官,被他颳得叫苦連天,各府州的仕紳大戶,必須每季孝敬定額的金銀,繳納不足,破傢的大禍立至。仿效從前派至天下各地的稅監作風,稍不如意就調兵強索製壓,所有的大小官吏,誰敢不仰他的鼻息?各地的大戶仕紳,更是他的砧上肉。蘇州巡撫毛一鷺,在他面前比奴才更低一級。
  這混蛋的總督織造署在蘇州,但大多數時日長駐杭州,杭州的官民恨之入骨,蘇州人更想剝他的皮。
  織造署應該衹管替皇傢製衣,但這姦賊卻管南京(蘇州屬南京)浙江的官民,權比欽差,每年替魏姦搜刮金銀百萬以上,自己也有百萬進入私囊,颳得江南天高三尺,天怒人怨。
  他知道千萬人恨他入骨,所以豢養了不少保鏢,一方面保護他的安全,另一方面也利用這些走狗搜刮勒索,破傢被殺的人數不勝數,死在他手中的大小官吏也夠多。
  這混蛋在蘇州有五座藏金庫,在杭州有六座,金銀珠寶每半年北運京師,一年兩運金銀滿船。
  江湖上有名的四大飛賊早就放出風聲,揚言要到江南搬他的金銀珍寶,所以他必須嚴加戒備。
  “至尊刀不得不出頭,但也想從中得些好處。”壯漢一面走一面說:“是毛巡撫毛狗官用威迫利誘的手段,逼他出來做走狗的,當然給了他不少好處,皇帝不差餓兵呀!”
  “也許,咱們該乘機渾水摸幾條魚,妙不妙?”
  “我還耽心他們這一鬧,妨礙你的大計呢!你的想法,一點也不妙。”
  “我會妥善策劃的。”年輕人欣然說:“得設法查出四飛賊的下落,才能製造渾水摸魚的情勢。好在我並不急,毛狗官的走狗們,如果把註意力放在保護李太監的金庫上,便已成功了一半,放心啦!我會讓他們一輩子做惡夢的。”
  不久,他倆泰然自若地進入一座民宅。宅內,有三名大漢在等候他倆光臨。
  那一雙荊釵布裙的母女,也進入街南的一座小園林住宅。那位老眼昏花,年已屆古稀,歷盡風霜的幹癟身軀走動慢吞吞,似乎要死不活的老門子,眼茫茫視而不見,似乎並不知道有人光臨,任由母女倆自行進入,也似乎知道母女倆是熟客,不加問聞。
  但半開的老眼,一直就留意母女倆身後,是否有陌生的岔眼人物跟蹤,街上往來的行人,皆難逃過他那雙看似茫然的老眼掃瞄。
  街上市況繁榮,人聲喧嚷。
  屋內一片凄清,陰森冷落。
  內院的內廳香煙繚繞,燈火搖搖。
  這是一處靈堂,香案設有香花供品,靈位上大書簡簡單單的八個字:義士楊念如之靈位。橫額是:忠義千秋。
  兩位中年人在靈堂接待母女倆,青衣短裝沒穿孝服,可知並不是死者的親人。
  母女倆默默上香畢,在堂前的八仙桌旁落坐,一位中年人沏上一壺香茗,在下首相陪。
  “傢小都安頓好了?”中年婦人黯然問。
  “是的,安排他們進太湖去了。”那位粗眉大眼的中年人語音低沉:“知府寇慎,知縣陳文瑞頗為關照,並沒株連傢屬,甚至在當初毛狗官派人緝捕之前,便已先期派人將傢屬秘密接走藏匿。追緝傢小的公文,在府衙便被壓下歸檔了。”
  “毛狗官沒追究。”
  “他不敢。”另一位虎目炯炯的中年人說:“這狗巡撫其實很怕死,怕那位大鬧公堂擊斃東廠專使的年輕人,進撫署要他的老狗命。他能把五位義士弄至法場執刑,已經可以嚮狗皇帝交代了,怎敢再加緊追究傢屬,重新激起一次民變?”
  “我們,目標是東廠那些走狗。”中年婦人說:“如非必要,我們不希望株連他人。我們需要各位供給走狗們的動靜,其他不需各位插手。”
  “高夫人但請放心,我們會盡量供給詳盡的正確消息,提供有效的協助。”
  “最近有何動靜?”
  “人已遷出撫署,目下遷至蘇杭織造署,但是已經沒有幾個人,特別怕死,所以利用李實的走狗保護,平時深居簡出,不易控製他們的動靜。”
  “我們會到蘇杭織造署找他們。”
  “高夫人,那你們就得面對李太監的大批走狗。”
  “我們會小心的。”高夫人鄭重地說:“京師先後派了三批東廠的走狗,為何沒有幾個人在這裏?”
  “一二兩批人,已悄悄前往南京,雇請天下第一殺手集團黑竜會,追殺大鬧撫署,一掌擊斃專使神劍晁慶的年輕人,已經走了兩個多月,迄今音訊全無。留在這裏的人是第三批。
  月初法場五義士就義時,五萬餘市民群情激動,兩衙的兵馬幾乎無法彈壓,全市戒備,走狗們不敢出面,便遷入織造局躲起來了。”
  “這處靈堂,三天之後便要撤除。”粗眉大眼的中年人說:“咱們所有的人,都要投入搏殺李大監的行動。五義士的靈骸,己證得義士傢屬的同意,暫時秘密寄厝在寒山寺,以後再設法替他們建墓立碑永垂後世。當然,國賊魏姦一天不死,這工作便無法完成,我們得等待。我們希望周大人能洗清冤屈榮歸故裏,由他出面替五義士……”
  “你們不要等他了。”高夫人呼出一聲深長嘆息:“這幾天,你們派在府衙的人,一定可以看到上月的邸報。我有朋友新近從京都來,消息比邸報快得多。”
  “高夫人之意……”中年人臉色大變。
  “周大人已經死了。”
  “什麽,這……”中年人憤然叫道。
  “那是上月十七日的事,邸報上說是暴斃的。”高夫人鄭重地說:“抄傢的密令很可能在最近到府,你們最好立即準備應變,為保全周傢血脈而全力以赴。”
  少女憤然離座到了靈位前,撕破橫額上的忠字。
  “改寫,改寫為義烈千秋。”少女冷冷地說:“那個狗皇帝把臣民當成豬狗,不要把這個忠字來污辱這些義士。”
  “我們走了。”高夫人離座:“需要進一步的消息,我會派人來商量。”
  母女倆泰然自若沿大街北行,要返回碼頭登船。
  街上行人有如過江之鯽,每間店內顧客川流不息,人走在大街上,誰也懶得理會旁人的事。
  迎面來了兩個神氣的穿紫綢長衫,佩了劍不論不類的中年人,兩雙怪眼不時打量街上過往的行人,像俟機撲嚮獵物的狗。
  高夫人眼神一動,但立即恢復原狀。
  兩個佩劍人的目光,僅掃過她倆的臉部,毫不在意,母女倆的相貌與神色太平凡了。
  雙方相錯而過,沒發生任何糾紛。
  二十餘步外,一位笑容滿面,氣度雍容,英俊而和氣的中年青衫文士,背着手施施然南行。
  母女倆身形一頓,跟在青衫文士身後,像是文士的跟班僕婦侍女。
  “我好像對這兩人不陌生。”高夫人低聲說,旁人是無法聽到的,衹有青衫文士可以聽得一清二楚,這種傳音術修練不易。
  “所以我跟蹤他們呀。”青衫文士也用相同的傳音術說,臉上笑容依舊:“黑道十大浪人之一,五路財神黎東興。另一個,是太湖水賊八大寇之一的鬧湖蛟鬍大蛟,他水性號稱江南第一,在岸上卻是離了水的泥鰍。”
  “為何要跟蹤這種賤賊?”
  “會影響我們的大計呀!”
  “他們……”
  “目下寄名在府衙捕房,是巡撫毛一鷺花重金請來的秘探打手。”
  “宰了他們。”少女的手,按上了用布捲着的長布包。
  “女兒,不可衝動。”高夫人含笑拉住了少女:“我們衹負責對付東廠的害民賊,不能與所有沾上邊的人為敵。毛巡撫的處境其實也不得已而可憐,他不投入姦黨早就傢破人亡了。三月間的民變,兩路欽差專使死傷慘重,元兇首惡李大監的走狗也損失泰半,京師為之震撼,平亂大軍候旨而動。最後僅殺了五個人示衆,免去一場刀兵大劫,未嘗不是毛巡撫周旋所致,要怪他附惡從姦未免有欠公允。不要管這些人的事,不必橫生枝節。”
  “但他一個方面大員,知法犯法雇請無法無天的浪人匪徒執法,像話嗎?”女兒憤憤地提出抗議。
  “丫頭,這叫做狗急跳墻呀!”青衫文士說:“天下所有的姦官,沒有十萬也有五萬,每個姦官都不惜重金聘請保鏢打手,哪有這許多英雄豪傑願意助惡呀?所以衹要能提刀動劍的人,不論正邪好壞,都被羅緻收買,雇請浪入匪徒何足怪哉?丫頭,不許胡闹,除非他們妨礙我們行事,或者對我們具有威脅,不然不許主動嚮他們挑釁,以免誤了正事。”
  “爹跟蹤他們,不會是好玩吧?”少女笑得怪怪地,顯然認為抓住語病而得意。
  “我要從他們身上,追查有關黑竜會在蘇州的活動綫索。五路財神消息靈通,滿肚子江湖異事武林秘辛,目下混跡公門,消息更為靈通。如果黑竜會也在此活動,咱們得十分小心嚴防意外。你們不要跟來,回你們的船好好準備,如非情勢急迫,不要接近我的落腳處。”
  青衫文士說完,腳下一緊不再理會。
  母女倆也就轉身,返回碼頭泊舟處。
  太叔貞挾着用布裹了的劍,折入一條小巷,輕叩一座小院門,先叩三下,再叩兩下,最後是一下。
  院門悄然而開,她快速地閃身鑽入。
  廳堂靜悄悄,衹有一個僕人打扮的中年大漢接待她品茗,不安的氣氛在空間裏流動,兩人的臉色都不太正常。
  “怎麽可能派你來?”大漢眼中有疑雲:“你的神色也不對。”
  “我不是派來的。”太叔貞不多加解釋,黯然苦笑:“程老四,你害苦了我們。”
  “什麽,你這話有何用意?”
  “有關殺掉神劍晁慶那位叫費文裕的年輕人來歷,是你查出來的?”
  “我查了他七處落腳的地方,纔查出他的姓名,據實嚮上呈報,他確是三十年前突然失蹤的天魔費衡後人。我有目擊而能確認他的證人,他化名費廉自以為化身書生,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呢!”
  “會主已經知道你的消息正確可靠,所以接下了這筆買賣,你的確非常能幹,北斗星君名不虛傳。”
  據說,南鬥主生,北斗主死;綽號稱北斗星君,意思是主宰人間死亡的神。生有時,死有地,閻王註定三更死,决不留人至五更。
  “那是當然。”北斗星君程老四傲然地說:“北斗星君程世定,豈會浪得虛名。”
  “你沒目擊他搏殺神劍晁慶?”
  “我進不了大堂,哪能目擊?”北斗星君苦笑:“片刻間,巡撫衙門聚集了三四萬人,街上擠得水泄不通,殺姦官的怒吼響徹雲霄,有如地動天搖,衹能隨着人潮挪步,踩死了二十七個人。老天爺!那情景真恐怖,幾萬個拳頭揮動,幾萬個人怒吼,聲勢有如排山倒海,好可怕。”
  市民巡撫署示威是三月二十三日,二十三至二十六更為恐怖,兩百餘萬市民示威罷市,攻擊欽差專使,火焚專使的舟船,封鎖運河,殺姦官的吼聲響徹雲霄。
  巡撫毛一鷺飛章告急說:蘇州民變,情勢殆危。
  東廠的密探報魏姦說:吳人盡反,謀斷水道,搶劫船舟,大亂已起。
  那天,周吏部退職主事由府與縣的官吏陪同,前往撫署聽宣聖旨,由巡撫禦吏徐吉、知府寇慎、吳縣知縣陳文瑞,率領蘇州各學捨生員六百餘人,擁至撫署候旨,替周順昌主持公道。
  沿途追隨的人有如潮水,每人手執信香,群情激昂,愈聚愈多,大聲詛咒陷害周順昌的織造太監李實,疾呼朝廷昏庸無道。到了撫署,已聚集了五六萬人。
  東廠來了四十餘名貼刑官檔頭,捧出的不是聖旨,而是經魏忠賢簽署的東廠緝捕令,而且窮兇極惡叱退各官吏,動手捉人。
  一聽宣讀的不是聖旨,而是世人所不齒的東廠緝捕令,再加上東廠的人態度惡劣,立即引起民衆的憤怒,一呼百和。人潮涌入不可收拾,民衆丟掉信香,排山倒海似的嚮東廠的專使攻擊。
  那位叫費文裕的年輕人,赤手空拳嚮已揮劍砍殺暴民的專使,北地第一劍客神劍晁慶進擊。神劍晁慶僅攻出一劍,便被費文裕搶入一掌拍破了天靈蓋。
  四十餘名東廠走狗,死傷近半紛紛從署後逃出撫署,逃至蘇州經由衛軍保護,三艘官船也被燒毀擊沉。
  另一批東廠專使的船泊在胥門碼頭,那是要到浙江,抓另一位忠臣御史黃尊素的專使,三艘官船也被民衆焚毀,把專使捆上大石沉入河底。
  從此,天下各地都仇恨廠衛的人,東廠與錦衣衛的特務們,不敢再公然在各地耀武揚威,紛紛化整為零秘密活動。
  事變已過了將近四個多月,市鎮已恢復平靜。市民們並沒健忘,眼巴巴等候本府引以為傲的好官周順昌榮歸故裏。他們還以為周順昌並非魏姦恨之切骨的東林黨人,織造中官太監李實羅織罪名,皇帝應該知道周順昌是已經退職三年的忠臣清官。周順昌是避免激起民變,為免故鄉蘇州受到大軍壓境的大劫,而悄然自行進京就訊的,皇帝必定還他清白釋放他榮歸故裏。
  他們卻不知道,周順昌在天牢,被魏姦的走狗,號稱京師五彪,錦衣衛指揮掌北鎮撫,第一號走狗許顯純,撈掠得體無完膚,五官凌落折磨得不成人形,於六月十七活活打死在獄中,永遠回不來了。
  “程老四,我們的處境更可怕了。”大叔貞放下茶杯說道:“從現在起,千萬不要再提黑竜會的事,拋棄這裏的聯絡站,遠走高飛各謀生路吧!”
  “你說什麽?”北斗星君變色沉聲問。
  “那位天魔的後人費文裕,是天魔費衡的孫兒。”
  “那又怎樣?”
  “他殺光了本會的精英,內外三堂沒留下一個重要的人能出面收拾殘局。程老四,黑竜會已經完了。”
  “鬍說八道……”
  “是嗎?但願我真的在鬍說八道,可惜卻是實情,我是唯一目擊而留得性命的人。我走了,我來,衹希望瞭解民變的經過始末,順便通知你及早打算,畢竟你我的交情不薄。”
  “你別走……”北斗星君急叫:“我要知道詳情……”
  “有什麽好說的?”大叔貞長嘆一聲往外走:“你的消息靈通,可以回南京打聽經過,那是十天前的一個晚上所發生的事,本會全軍覆沒,配合本會行動的東廠高手,也無一幸免死光亡絶。我不能久留,我不想死在這裏。”
  “會主他……”
  “死了,死得很不光彩。他裝死,仍然死了,真是劫數難逃。再見,程老四。”
  “那……那怎……麽可……能……”北斗星君臉色冷灰,驚疑地大叫。
  太叔貞已經出了廳門,又轉身。
  “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程老四。”她冷然地說:“費文裕很可能隨後趕來蘇州,如果他知道你這處秘站,他會來的,而且會來得很快。如果我所料不差,你調查他的底細時,他已經發現你這處秘站了,所以能從容設下天衣無縫的妙計,把本會與東廠的精英一網打盡。
  離開吧!還來得及。”
  “我……我去投……投奔毛……毛巡撫……”北斗星君喃喃地說。
  太叔貞已經走了。
  皇傢的殺人工具有兩種,合稱廠衛。
  衛,指錦衣衛,是皇帝的親軍,是有建製、有係統,權限超越國法天理的正式單位,由王親國戚與有功的文武大臣的子弟們充任,御前各級侍衛,也是由錦衣衛遴選充任的。
  廠,指東廠、西廠(正德皇帝曾經加設了一個內廠)。這些人,是真正的皇帝親領的特務,沒有正式的建製、係統,人數也沒有定額,是真正不理會天理國法人情的單位。
  不同的是,錦衣衛是正式建製,衛指揮使由真正的武將指揮。
  廠的成員分兩種,一是從錦衣衛調任,稱貼刑官;一是聘雇人員,稱檔頭、番子,他們全是陰險惡毒的牛鬼蛇神。重要的是:指揮人員由太監(稱中官)充任,稱提督。
  衛,沒有太監,是優秀的軍人。
  廠,衹有一個太監,也許那位提督多帶了三兩個小太監伺候。在京城內外辦案,或者至天下各地抓官捉吏,其中不可能有太監領隊,要太監動刀動劍簡直是開玩笑,太監沒有這個種,他們衹會狐假虎威驅使走狗害人。
  目下派至蘇州府,緝拿殺死東廠專使大檔頭神劍晁慶的兇手費文裕,前後三批人中,人數近百,其中衹有六名貼刑官,其他都是檔頭番子。
  這是說,百餘人中,衹有六個是錦衣衛選派至東廠的軍人,沒有太監在內,其他都是聘雇的牛鬼蛇神。
  第三批走狗躲入織造局,人數約三十名左右,深居簡出,出來也不敢穿公服,成了過街的老鼠,眼巴巴地枯等前兩批人的消息,不知何去何從,進退失據。
  織造總理李太監,在織造局留下不少打手走狗,他自己躲到杭州去了,不敢回蘇州作威作福。
  其實他目下忙得很,忙着在嶽王墓與關王廟的中途,大興土木替魏姦建宏麗的生祠,工程即將告竣,搜集大批珍寶裝飾魏姦的塑像,需要他親自搜刮奇珍異寶。
  蘇州魏姦的生祠,是上月竣工的,稱忠賢普惠祠,建在虎丘山塘河旁,美侖美奐氣象萬千。
  鬆江府也建了一座忠賢德生祠,同樣美侖美奐。兩祠的魏姦塑像,與真人同樣大小。
  這兩座生祠,是巡撫毛一鷺,和巡按徐吉,強行勒索兩府官民共五十萬兩銀子建造的。
  兩府的官民,萬手所指共駡兩狗官無恥。
  所以,虎丘的忠賢普惠祠,派了一位百戶長,帶了百餘名衛軍,與及不少武功高強的爪矛看守,不許遊人接近祠門,衹許遊客在祠前的大廣場觀望,備有趕人的皮鞭。廣場兩側樹了站樁,把那些不聽製止,膽敢接近祠門牌樓的人,打一頓吊在站樁上示衆三天。
  大道兩端各百步,立了小牌坊,上面額刻:文官下轎,武官下馬。
  京師魏姦的生祠,一在崇文門內,稱忠賢廣仁祠,位於孔廟側方,連皇帝祭孔也得下輦。另一座在宣武門外,稱忠賢慈勳祠。
  天下各地府州替魏姦所建的生祠,總數不下三百座之多。
  衹有一種人可以進入生祠,那就是奉獻金銀,上香叩拜祝禱魏姦長命千歲萬歲的人,這種人有專人接待,監視極嚴。
  魏姦的塑像,外表從頭到腳全是珍寶裝飾,腦袋裏與肚子裏,盛滿了寶石金珠,監視豈能不嚴?裏裏外外共有四十餘座鐵葉門,天沒黑就關上門外加鎖,完全斷絶出入。祠門大殿三座門,外圍的三十個大將軍鎖,出自天下聞名的木瀆鎮王傢精鎖店。
  木瀆王傢是百餘年的老字號,該店出品的大鎖小鎖、長鎖圓鎖月形鎖,沒有任何一把的鑰匙是相同的,精明的小偷最討厭木瀆王傢出品的鎖。
  想闖進去偷或搶塑像內外的價值鉅萬金珠寶玩,可不是容易的事,最少得準備三百名以上的人手,搶到手恐怕也很難逃離虎丘。
  沒有人敢相信,會有不怕死的人,着手計劃搶劫虎丘的忠賢普惠祠,那是决不可能成功的蠢事。
  太叔貞對北斗星君說: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她說得不錯,就有人在暗中策劃搶劫忠賢普惠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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