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云中岳 Yun Zhongyue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0年2010年10月20日)
武林情仇
  作者:云中岳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一章
  出了西关楼,四辆镖车开始增加速度,镖旗在阳光下飘扬。
  后面,巍峨的许州城隐没在滚滚黄尘内。
  这是开封中州镖局的长程镖车,每辆车由两匹健骡拉挽,车后另带一匹备换的健骡。
  车上一位掌鞭,一位护镖师父。
  车队前,少局主张中明带了两位镖师在前面探道。
  车队后,有三位镖师负责策应。
  最后面两里左右,镖局主的千金张淑宜姑娘,与一位镖师一位侍女,不时向后面全神监视来路的动静,神色中有明显的不安。
  昨晚在许州落店,他们便发现危机已近,以前在远处跟踪的人,已开始接近盯梢监视,所以要把注意力放在后面。
  别小看这位张淑宜姑娘,十七岁的大姑娘不但美得像朵花,她的武功造诣,就不是她两位兄长所能企及的。
  她手中刀的份量,比乃父无影刀张世杰只强不弱,青出于胜于蓝。
  其实,知道内情的人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姑娘的授业恩师,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陈留罗家主人,追风剑客罗方,刀法剑法熔于一炉,名列天下三大武林世家之一,在江湖罕逢敌手。
  名师出高徒,姑娘的武功修为,集张、罗两家刀与剑的大成,的确比两位兄长高明,也聪慧过人。
  这趟镖显然极为重要,不然就不会由少局主兄妹亲自押镖。
  至于红货到底是些什么玩意,恐怕只有张中明知道一些形影,其他的人按规矩不闻不问。
  许州至襄城不足一百里,官道宽广平坦,沿途没有山岭,正常行程以车马来说,不足一程。
  但镖车为求稳当,仍以一程计算。
  因此今晚的预定宿站就是襄城,用不着冒着晚秋的酷阳赶路。
  沿途平野无垠,高梁已经收获,枣子已经落尽,田野中已不见作物,唯一的青绿,是桑田和麻田。
  路旁的行树有榆有柳,也有华亭如盖槐树,走路的人不至于受到烈日的煎晒。车过处,道上尘埃飞扬,在车队后面断后的人,注定了要受活罪。
  许州属开封,按理,不可能在家门口出意外。
  可是,最近廿年来,天下汹汹民不聊生,朱家皇朝像是长了一身毒疮的泼妇。
  把天下苍生都当成刍狗。
  在河南西部,不但伏牛山区有成群结队的草寇,各地更是盗贼如毛,吃镖行饭的人,莫不叫苦连天,生意好得不能再好。
  但丢镖的次数也直线上升,许多小镖局都因为赔镖而倾家荡产关门大吉,连天下四大名镖局的中州镖局,也濒临拆招牌的局面。
  今年一至八月,总计已丢了七次镖,赔了一万二千两银子,而保费仅收入八千两左右,除了开销,净赔了九千两银子。
  再这样赔下去,天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少局主亲自押镖,可知这趟镖对中州镖局是如何重要了,难怪他们步步小心提防,严防意外。
  道上车马往来不绝,徒步的旅客也络绎于途。
  镖车平稳地趱程。
  巳牌末。
  颖河镇在望,过了大石桥,桥西便是襄城第一大镇颖河镇,颖河便是州与县的分界线。
  张中明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庆幸沿途平安。
  这里到襄城只有四十里,沿途村落甚多,不怕有大批强徒劫车啦!
  他下令打尖,准备歇息半个时辰,以便一口气赶到襄城投宿,只要一个时辰稍多些,快马加鞭赶四十里,虽然辛苦,但是值得。
  因为他一直心神不宁,职业上的本能,让他嗅出了危机?
  他已经感觉到危险已经迫近,似乎天宇下充溢着不吉之兆,虽则他并不知道将要发生那一种危险。
  在小店打尖,他一直就在留心附近的可疑征候。
  可是,看不出任何异象,甚至在往来的无数旅客中,看不到一个携带武器的人,也没看到一个可疑的江湖客。
  但心神不宁的感觉,却愈来愈强烈。
  淑宜姑娘亲自监督大掌鞭检查车辆,替车轴上油,检查每一根木料和每一根绳索与马具。
  骡马的照料,则由四位镖师负责,安全检查务做到尽善尽美,以便应付途中发生的突如其来恶劣情势。
  午牌正末之交。
  镖车冒着炎阳驶上官道。
  不久,颖河镇已消失在后面的滚滚尘埃里。
  不折不扣的赶路,当然不能用全速,只不过比平时快些而已。
  骡车虽然有马带领,也不可能飞驶的,要飞驶必须用马车。
  五里、十里……龙牌冈在望。
  一马当先的张中明,目光落在前面两里外的冈下,平缓的山冈有两部大车,正不徐不疾驶下冈来。
  在他前面半里地,一位穿褐衫的老村夫,骑着一匹小叫驴,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前小驶,四蹄掀起阵阵淡淡尘埃。
  他看到老村夫的背影,看到老村夫头顶上那灰褐色的懒人髻,没有任何岔眼事物,因此并未进一步留心仔细观察。
  在后面戒备的张姑娘,看到后面三里左右,尘埃渐散的官道转向处,跟来一匹健马,骑士穿一袭褐短衫,戴了遮阳帽。
  相距太远,不易看出身形相貌。
  坐骑并不雄骏,速度似乎以镖车相等,大概不愿往前赶,以免陷在尘埃中受活罪。
  “王师父。”
  她向在侧方小驰的中年镖师说:“你看,后面的人,是不是像有意钉梢的?”
  “唔!欲即欲离,有点可疑。”王镖师郑重地说:“不像是昨天跟踪的人,但必须看清了才能决定。”
  “这是今天唯一可疑的人。”她黛眉深锁像是自语:“他后面会不会有大批接应的人呢?”
  “大小姐,你真认为有人打我们的主意?”
  “可能是我们心中的负荷过重,难免疑神疑鬼。”
  她苦笑:“说真的,这趟镖如果出了意外,镖局恐怕就很难撑得到年底了。天下大乱,盗贼如毛,镖一丢就很难起回来,那些临时组合的盗匪,是不会讲江湖规矩留镖的。”
  “大小姐,看样子,咱们干镖行的,真该改行了。”王镖师感慨地说。
  张中明几个人,开始超越骑小驴的老村夫。
  老村夫身上什么都没有带,可知定然是附近村落走动的土著。
  车上了龙牌冈,可看到车后里余那位老村夫,驱驴岔入北面的小径,消失在一座树林内更远些,褐衣骑士仍以同样的不变脚程,策骑跟在后面三里左右。
  车开始下冈,冈下是一座茂密的松林,远远地,便可听到隐约的松涛声。
  张中明首先驰入松林。
  蓦地,前面松林深处,传来一声刺耳的鬼啸。
  “有点不对。”
  张中明扭头向同伴叫:“啸声有异……咦,廖叔,怎么啦?”
  “反胃,心头发恶。”
  廖镖师脸色泛青,左手紧按住肚腹,脸上有痛苦的神情:“好像吃坏了肚子,又像胸口压……压了一块大……大……嗯……”
  砰一声大震,廖镖师突然摔下马来。
  “哎呀……”后面的另一名镖师惊叫,火速勒住坐骑,跃下马背抢前掺扶廖镖师。
  张中明兜转马头,目光本能地落在半里后的镖车上。
  “糟!”他惊叫,向镖车飞驰。
  四辆镖车,有两辆落在后面,以乎已经停住了。
  前面两辆,正歪歪扭扭向前驶,并不是骡马出了问题,而是驾车的两个人正在车座上蜷缩成团,已失去控车的能力。
  他发出一声警啸,通知车后里外的乃妹几个人。
  接近已停下来的第一辆镖车,他突然感到心头作恶,腹中翻腾,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坐不稳雕鞍。
  “我……”他发狂般大叫,勒住了坐骑。
  “少……少局主……”第一辆车上蜷缩成团的大掌鞭含糊地叫:“我……我全身脱……
  脱力……”
  张中明吃力地滑下马背,只感到眼前发黑,天旋地转,手脚发软不听指挥,双膝一软,跌倒在尘埃中起不来了。
  蹄声急骤,张姑娘与侍女小秋,以及王镖师正急驰而来。
  张姑娘心胆俱寒,她已看到前面的惨象了。
  救人第一,可是,刚将十一位视觉已模糊,全身蜷缩内腑奇痛,全身脱力的人移至路旁的松树下,侍女小秋便痛苦的呻吟着倒下了。
  “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张姑娘替乃兄推拿止痛,焦灼地问:“快告诉我症状,除了胸腹疼痛之外……嗯……还有……呃……”
  一阵平空而至的恶心袭击着她,接着疼痛感君临,然后是头晕目眩。
  “哥哥,我……我也……”
  她强忍晕眩仍在问:“我们……我们……”
  她听到蹄声,感觉出地面因蹄声而起的震动。
  “帮助我们……”她本能地大声求救,抱着肚腹跌在乃兄身上。
  她发现,唯一的王镖师已比她早一步躺下了。
  她希望旅客来救他们。
  但她心中明白,路过的旅客救不了他们,她需要的是高明的郎中。
  同时,她知道大事休矣!
  十四个人全部因同一症状而倒下,决不是意外,而是落在可怕的仇敌计算中了。
  绝望的感觉令她快崩溃了。
  她强忍痛楚运气抵抗。
  可是,气机似已失去聚气的功能,剧痛抑止了气机的扩张聚汇,她已完全失去控制力了。
  蹄声已止,她吃力地扭转头,看到身旁立着一匹坐骑。
  再往上看,看到一个无法看清的朦胧人影。
  她本能地想:仇敌来了!
  极端的愤怒,极端的仇恨,突然奇迹出现了。
  她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愤极的怒吼,神力倏生,克服了肉体的崩溃感,突然挺身飞跃而起,狭锋刀就在跃起时出鞘,以雷霆万钧的声势,猛扑马上的人影。
  她感到手腕一紧,立即感到挥刀的力道骤然消失,然后自己的飞撞身躯,被一只强劲的手臂挟住了。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想挣扎已力不从心,一阵男性的汗味入鼻,她浑身像是崩溃了。
  她并未失去知觉,虽则目眩看不见景物。
  感觉中,那人抱着她下马,将她平放在地,一双粗糙但却显得温柔的手,先检查她的双目,鼻口的呼吸,摸触她的胸腹以了解内腑的变化。
  她在与痛楚挣扎,只有任人摆布。
  终于,她耳中听到那人含糊的语音:“哦!原来如此。”
  接着,那人捏开了她的牙关,塞一粒丹丸在她口中,然后又倒入一些清香触鼻的药末,最后水从葫芦嘴中流入她的口中,顺喉而入才将她放下躺平。
  奇怪,丹丸和药散似是一道热流,喉间立即感到舒畅;一到胃部,疼痛徐徐减轻。
  她的听觉仍在,知道那人在附近走动,正在抢救她的同伴。
  不片刻,她浑身开始放松。
  痛苦消失了,反胃与绞痛消失了,眼前逐渐清明,晕眩感像潮水般一阵阵消退。
  她挺身坐起,首先看到自己的刀放在身侧的地上,抬起头,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一袭破旧褐衫的人,正在用丹丸药散灌救最后一位镖师。
  半点不假,她概略地可以分辨出在近旁那匹坐骑,正是跟在镖车后面大半天的可疑人马,没料到疑是仇敌的人,反而恰好救了她。
  她站起活动手脚,真好,除了感到有些少虚弱疲惫之外,怪症显然已经完全离体了,喉间仍残留着药散的甘味,她拾起刀归鞘,向那人走去。
  那人背向着她,刚将所救的人扶下躺好,将空了的葫芦塞好栓回腰带上。
  “你最好赶快养力。”
  那人站起转身,向她友善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暗算你们的人,很快就会现身,很可能就在林子的南面等你们,你们必须及早应变。”
  她一怔,还以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穷走方郎中,没料到却是一位廿五六岁的年轻人,满脸风尘,掩不住英俊豪迈的风华。
  “哎呀!”她惊骇地叫,这时候精力未复,教她如何应变?难怪她惊慌失措。
  “你的刀法不错,已获得张局主无影刀的真传。”
  那人用权威性的口吻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一定是张局主的女儿。”
  “是的。”她神不守舍惶然四顾,似乎有人突然冲出袭击。
  “如果没有其他的人帮凶,你们不难应付。”那人系妥胁下的大革囊:“不过,那家伙决不会独自作案。”
  这时,张中明已挣扎着坐起。
  “壮……壮士……”
  她期期艾艾:“请问壮士,壮士所说的那家伙是谁?”
  “毒手瘟神卢烈。”
  “哎呀……”
  “他的瘟毒很霸道,名列宇内七妖魔,武功其实平平无奇。你们中了他的瘟毒。”那人走向自己的坐骑:“他的瘟毒嗅入片刻就发作,在下深感诧异,你们是怎样遭到他暗算的?
  居然全部中毒……”
  “那个骑驴的老不死!”
  张中明站起怪叫:“该死的,谁能想到他在大道中弄鬼?”
  鬼啸声又起,这次近了许多。
  “结阵!”张姑娘惶然叫,急急拉起委靡不振的侍女小秋。
  但她心中明白,即使能挺得住结阵,也无法自卫,每个人像是曾经大病一场,无法在短期间恢复体力。
  这位救命恩人说毒手瘟神武功平平无奇,但在她来说,比起毒手瘟神简直差得不可以道理计,何况目下体力未复,十几个人联手,结果必定是凶多吉少。
  “求求你,壮士。”
  她向那人发出迫切的求助:“请帮助我们。”
  那人的左脚已踏上马蹬,低头沉思。
  “在下已经不再是江湖人。”那人迟疑地说。
  “可是……”
  “张姑娘,在下知道你的意思。”那人收回脚,牵着坐骑到了树下,开始系缰:“在下不能见死不救,对不对?”
  “谢谢你……”
  “先不要谢我,还不知道我能否救得了你们呢!”
  那人从鞍中取出一条捆扎物品的麻绳,大概有八尺长短:“但愿那妖魔请来的人不是第一流的,不然,我恐怕要惹火烧身,把命也赔上。”
  “兄台,在下感激不尽。”
  张中明摇摇晃晃上前行礼:“救命之恩,容图后报。在下张中明,那是舍妹淑宜。”
  “果然是张局主无影刀张前辈的公子千金。”
  那人回了一礼:“久仰久仰。”
  “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彭。”
  那人笑笑:“彭政宗,远从京师来,在京师附近混口食。贵镖局在京师有站房,与振远镖局有往来,所以在下知道令尊的名号。”
  “彭兄……”
  “他们来了。”
  彭政宗抢着说:“能站起来,你们最好站稳了,至少可以让他们心中有所顾忌,对老毒手瘟神的瘟毒效力起疑,不敢冒失地放胆操刀杀你们。”
  侍女小秋站起了,镖师与掌鞭们也精神一振,定下心神列阵屹立,严阵以待。
  彭政宗背着手,站在一旁微笑而立。
  最先到达的三个人相貌狰狞,各佩了一把厚背单刀,从松林北面掠出,身形迅捷绝伦,回避阻道的松树有如旋风,更像灵蛇一般滑溜。
  “咦!”领先抢近的人讶然惊叫,站在官道中不敢冲过来。
  “卢老失算了!”第二个人也止步叫。
  张中明只感到背脊有冷流上升,倒抽了一口凉气。
  “伏牛三彪!”
  张中明的语气充满惊恐:“原来是你们在弄鬼。”
  “去年在崤山道上。”
  张姑娘向站在身旁的彭政宗说:“这三个恶贼劫走了敝镖局两镖红货,损失了六千两银子,死了三位师父和四位伙计。”
  “我听说过这号人物。”
  彭政宗说:“刀下不留情,贪如狼狂似彪,嗜血的屠夫。”
  “你们居然无恙。”
  大彪瞪着铜铃眼,声如枭啼:“但并不表示你们幸运,更不幸的结局在等候的你们。这趟镖你们该赔多少银子?五千呢,抑或是一万?嗯?”
  “在下三年前就向令尊提出神圣的诺言。”
  三彪向张中明狞笑着说:“中州镖局一天不关门,伏牛三彪打击的行动决不中止。小辈,你认命吧!”
  三彪身材高瘦,三角脸吊客眉,目光阴森如利镞,狠盯着唯一神色安祥的彭政宗。
  “好像多了一个人。”三彪向大彪冷冷地说:“老大,原来他们安排了接应的人,难怪卢老失算了。”
  “没有几个接应的人,中州镖局能派出的人都派到京都方向走镖去了。”
  大彪笑得十分得意:“就算能多派来几个,也注定了可悲的命运,咱们全部把他们埋葬掉,多埋一个费不了多少工夫。”
  官道南面人影冉冉而至,共有两个人,并肩急步而行,脚下如行云流水从容不迫,但速度仍然快得惊人。
  果然不错,走在左面的人,赫然是先前那位不起眼的骑驴老人。
  但这次出现手中已多了一根龙纹鸭舌枪,平时可当作拐杖,作为兵刃威力惊人,鸭舌中空,可喷出一种歹毒的烟雾,这是毒手瘟神的活招牌,江湖白道群雄闻名色变的凶魔。
  姓王的镖师见多识广,一眼便看清了右面那人的身分。
  他如见鬼魅般打一冷颤,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浑身发抖,眼中出现惊恐绝望的光芒“血……血魔申……申屠震天……”
  王镖师颤栗着说:“这……这凶……凶魔怎……会在……在此地出……出现?完……完了……”
  两个凶魔往路中一站,毒手瘟神眼中,有厉恶怨毒的表情。
  “申屠兄,这是不可能的。”
  毒手瘟神讪讪地说:“兄弟的瘟毒万试万灵,决不会失效,他们……”
  “卢老哥,这是比青天白日还要白的事。”
  血魔申屠震天的口气充满嘲弄:“我当然相信你的瘟神毒很了不起,嗅入体内定期发作,倒下去就爬不起来任人宰割,天下间别无解药。哈哈!卢老哥,你要我相信眼前的事实呢,抑或是听你吹牛?”
  “卢老。”
  三彪欠身恭敬地说:“他们多了一个人,也许多出的这个负责接应的人有解药,他们发作的时辰,也提早了半里左右;卢老不是说他们会在松林南面发作吗?这里是林北呢!”
  “这个……”毒手瘟神语塞。
  “算了,还是依老夫的主意,让老夫宰光他们便了。”
  血魔怪腔怪调地说:“卢老哥怕惊动官府,所以主张毒死他们,坚持要用瘟毒下手,既然失败了,就由老夫动手善后吧!唔!十五个小辈,片刻工夫就够了,老夫这把血星剑,快半个月不曾喝过人血啦!”
  一声龙吟,红光闪闪,三颗紫赤色星形图案光芒耀目,武林朋友心胆俱寒的血星剑出鞘张姑娘绝望的目光,落在彭政宗的脸上。
  他淡淡一笑,向张姑娘点点头表示会意,背着手举步向官道走,迈出的脚步冷静而从容“血魔申屠震天。”
  他向对方接近,神色渐变,变得虎目冷电四射,不怒而威,浑身散出危险的气息:“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在下与你无仇无怨,天南地北各处一方从未碰头,所以在下不希望与你结仇积怨。如果阁下与中州镖局有过节,按理该用正大光明的手段结算,阁下在江湖位高辈尊,怎会先下毒暗算,再……”
  “小辈你给我闭嘴!”
  血魔暴怒地叫吼:“说,你小子是中州镖局的什么人?你打算给老夫讲理?”
  “在下与中州镖局毫不相关。”
  他冷静地说:“倒是真有与前辈讲理的打算。至于双方的仇怨……”
  “你小子少给老子逞口舌之能,亮名号。”
  “在下姓彭,名不见经传,有名无号。”
  他仍然保持从容的风度:“不过,在京师卖了多年的膏丹丸散,因为不修边幅,诊费特别贵,赚了不少银子,所以京师的达官贵人,皆戏称在下为千金一帖彭郎中。”
  后面,张中明向乃妹低声说:“我们有救了,听爹说过这位京师怪医,难怪瘟毒伤不了我们。”
  “唔!老夫以乎听说过你这个人。”
  血魔冷静下来了:“但却没说你会武功,你只是一个下九流的高明骗棍。你走吧!老夫不杀混口食的小辈。”
  “老天爷保佑你。”
  彭政宗笑笑说:“前辈一念之慈,好心会有好报的,可是,在下不能走。”
  “什么?你竟敢藐视老夫的警告?”血魔又冒火了。
  “不是在下胆敢藐视前辈的警告,而是在下管了这档子闻事,总不能虎头蛇尾一走了之,对不对?”
  “那你是找死……”
  “正相反,在下怕死得很。”
  他抢着说:“所以不至于愚蠢得自己找死。在京师,千金一帖是有名的坏郎中,当对方愿给万金买在下一帖也买不到时,他就该知道他在世间所拥有的一切,已经不再是他的了。
  卢前辈,命毕竟是很宝贵的,趁还能保有时设法保有它,不要因无谓的激忿而把命送掉。须知你想杀别人,你自己也必须冒被杀的风险,何必呢?”
  血魔之所以压抑着火性与彭政宗打交道,主要是希望多了解对方的底细。
  这凶魔一生中,杀人如屠狗凶名震天下,武林那些高手名家,在他面前很少有人敢挺起胸膛来。
  但今天,这位年轻的江湖郎中竟然在他面前谈笑自若,而且神色间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无畏气质,却令他心中平空生出警兆。
  他隐约察觉出对方潜在的骠悍野性,对他构成极为微妙的威胁,所以真不敢贸然的发威。
  但旁观的伏牛三彪,却感到大不耐烦,等得心中冒烟,首先由大彪打出动手的手势,然后手按上了刀靶。
  三人联手合作了廿余年,心神已到了相通境界,当大彪的刀拔出的瞬间,三人几乎同时急冲而上,身动刀出鞘,同时扑向列阵相候,神色委顿的十四位男女。
  毒手瘟神也是个小心谨慎,见多识广的老江湖。
  瘟毒失效,早已怀有强烈的戒心,所以冷眼旁观,定下心神让血魔打交道,自己从旁冷静观察彭政宗的神色变化,渐渐看出有点不对了。
  彭政宗不但毫无惧容,而且潜在的强悍气势随时皆有爆发的可能,知道所面对的年轻江湖郎中,必定是极为可怕的劲敌。
  三彪突起发难,老瘟神大吃一惊。
  “不可鲁莽!”毒手瘟神惊叫。
  叫晚了,三彪已经冲出了。
  彭政宗的身形突然扭转,蓦地罡风怒号,淡淡的绳影倏吐倏转,人影倏隐倏现。
  “哎……”狂叫声震耳欲聋,是三彪三个人同时发出的厉叫。
  “砰!砰!砰……”三个猛冲的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向前重重地仆倒,手上仍死握箸刀,贴地向前滑,滑到路旁的大水沟,大彪和二彪都滑跌落沟内,仅三彪滑到沟旁停住了,头部已滑出沟沿口。
  沟对面,是列阵支撑的十四个人。
  血魔目定口呆,大惊失色。
  三彪三个人的右膝,皆被麻绳击中,膝骨碎裂,几乎把右脚抽断。
  彭政宗那一去一来的快速身法,捷逾电闪几乎肉眼难以看清。
  麻绳所发出的破风啸声,行家耳中可以听出功力火候的纯度,那撕裂空气的异啸,委实令行家毛骨悚然,头皮发炸。
  彭政宗身形重现,麻绳有一半握在掌中,另一半长约四尺,垂在身前轻轻拂动。
  “我这坏郎中对救人并不热衷,对杀人也毫无兴趣。”彭政宗冷冷地说。
  虎目奇光又变,变得犀利阴森:“但并不代表在下、水远不杀人,必要时,杀人比救人要容易多了。对那些在死亡中饱受痛苦折磨的人,让他死反而仁慈些。希望你们都不是一定要死的人,不要让我这坏郎中做屠夫。你们走吧,走得愈快愈好。在下不赞成以杀止杀,但必要时,以杀止杀却是最好的对症良药。”
  血魔忍不下这口怨气。
  突然大喝一声,血星剑突发剑气,压下了松涛声,幻化一道红芒,射向轻拂着麻绳的彭政宗。
  红色的匹练罩住了彭政宗,但眨眼间人影却从红芒中消失了。
  “叭叭!”麻绳却在血魔的背部落实,连抽两记。
  “嗯……”血魔闷声叫,要转身反扑。
  仅来得及半转身,脖子已被缠住了,无穷大、无可抗拒的凶猛劲道传到。
  “砰!”血魔仰面便倒,被勒住脖子的麻绳拖倒的,血星剑丢掉了,一双手发狂般抓住脖子上的麻绳,想用力将麻绳拉断。
  彭政宗右脚一伸,便踏住了血魔的咽喉,右手的麻绳拉得紧紧地,随时皆可能把血魔的脖子勒断。
  “你怎不动枪?”
  他盯着举起鸭舌枪,作势点出的毒手瘟神问:“你枪中可喷出奇毒,你很想喷,对不对?
  喷吧,还来得及。”
  毒手瘟神像是见了鬼,挺着发抖的鸭舌枪,脸色泛灰,一步步战栗着往后退。
  三彪都已从沟中爬起,三条右腿鲜血染透了裤管,用力支撑着一跳一跳往松林深处逃命。
  毒手瘟神突然扭头狂奔,一跳三丈奇快绝伦。
  彭政宗眼中的奇光消失了,挪开脚,一把揪起血魔,收回麻绳。
  “站稳了。”
  他向脸色发紫吃力地吸气的血魔说:“我说过,我对杀人毫无兴趣,毕竟我是个郎中,尽管是个坏郎中。你能活到偌大年纪,真不容易,千万不要不珍惜它。人要活不是易事,要死却容易得很。你走吧,千万不要让我千金一帖再碰上你,那时,万金也买不到我的一帖,好自为之。”
  血魔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拾起血星剑蹒跚地走了。
  “再歇息片刻,你们就可以恢复精力就道了。”
  彭政宗向自己的坐骑走去,一面向张中明一群人交代:“那些人也许不死,但近期内他们没有发动袭击的能力,你们得当心一点。”
  “谢谢你,彭爷。”
  张淑宜跟在他身后道谢:“今天如果不是有幸碰上你……”
  “不要放在心上,张姑娘。”他一面解缰一面说:“我并非存心帮你们的,碰上了不能不管而已。哦!你们的去向是……”
  “襄阳,再往南走……”
  “别问我。”
  他扳鞍上马:“我离家很久很久了,少小离家壮年回,家乡的事我毫无所知,家乡距京师毕竟太远太远了。在许州,我曾经听说这一带地面不靖,要到南阳以南才安静些。姑娘,不是我管事有始无终,而是我不想过问打打杀杀的事。我在前面替你们留意动静,提防那些人去而复返,但一过裕州,一切就靠你们自己了。”
  他的保证,不啻给张中明兄妹吃下一颗定心丸。
  裕州到南阳,只有一程半,在府城的势力范围内,危险性已减至最低程度。
  这段路到裕州是三程,有他在明暗中保护,血魔那群人的威胁已经解除,其他的意外更不必耽心了。
  不等张中明兄妹有所表示,他已策马上了官道,意态悠闲地向南小驰而去。
  众人歇息片刻。
  不等精力全复,便将镖车驶至歇息处,准备整理妥当登程。
  张淑宜牵着坐骑,在最后一辆镖车旁等候。
  “赵叔。”
  她向检查镖车的镖师说:“赵叔曾经在京师耽过一段时日,这位千金一帖,到底是什么人,赵叔可有耳闻?”
  “愚叔并没留意。”
  赵镖师苦笑:“京师浪人太多,又脏又乱,富豪成千上万,乞丐盗贼更是多似牛毛,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谁愿意在一些下九流朋友身上费工夫?不过,愚叔知道他是个坏郎中。”
  “赵叔,怎么个坏法?”她满怀兴趣地追问:“当然,我绝对不相信他坏。”
  “很难说。”
  赵镖师笑笑:“据愚叔所知,他的坏名声,流传并不广,只限于在达官贵人间流传,下九流江湖朋友之间,对他所知极为有限。可以说,他是个江湖朋友并不重视的小人物。”
  那位王镖师牵着坐骑走近,已听到双方的对话。
  “我也听说过千金一帖。”
  王镖师说:“在京师附近,他的坏名声和高明的医术,在达官贵人间流传甚广。但据我所知,这种坏名声对他是不公平的。”
  “王师父,不公平什么意思?”她转向王镖师问。
  “那些达官贵人钱太多了,生了病,那瞧得起一个浪人郎中?等到所有的名医都看过了,治到不能再治,眼看要去见阎王,这才找上他死马当活马医。因此,有些人出万金他也不肯开刀。药医不死病,他医不好当然不开单方,所以他就该挨骂了。至于那些他能医得好的,他多要些银子难道不应该吗?他索取高酬,当然知道对方出得起,碰上我这个吃刀口饭的人,赚的钱还不够养活家小,他想敲诈我千金,也无从着手。不管他是好是坏,那与我们无关,我们只知道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们在说他的坏话前,最好先摸摸良心。”
  王镖师说完,牵着坐骑到前面去了。
  “原来如此。”
  张淑宜嫣然一笑:“有钱的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命,花千金又算得了什么?”
  当他们动身半个时辰后,果然看到前面五六里外官道远处,彭政宗一人一骑,正悠闲地向南小驰。
  但在襄城落店,几家客栈中找不到彭政宗的踪迹。
  次日车出南门外,又看到他出现在里外。
  第三天,车马离开裕州,便看不到他单人独骑的身影了。
  张中明兄妹,一直为了不能好好向他道谢而感到不安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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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其实,彭政宗并未不顾他们而去,只是绕了个圈,反而落后在数里外,继续暗中尾随着。
  他是个做任何事情,都秉持有始有终原则的人。
  凭他的直觉,似已预感到张家兄妹这一行,在伏牛山附近必然会出事。
  因为,能引起毒手瘟神,血魔及伏牛三彪这批凶神恶煞觊觎的,绝对不是普通的红货。
  显然他们是志在必得,决不可能因吃了他的闷亏而就此罢手。
  尤其伏牛山一带,正是伏牛三彪的地盘。
  伏牛三彪为什么不在自己地盘上守伏拦劫,却大老远跑到龙牌岗去劫镖,而且利用毒手瘟神卢烈那老家伙下手?
  很显然的,他们这批人必是有所顾忌,不想让江湖上怀疑是他们干的。
  这不禁引起了彭政宗的强烈好奇,决心一探究竟,看看中州镖局接的这趟镖,到底是啥稀世珍物。
  前去三十余里,即是介于伊淮二水之间,河南汝阳道境的伏牛山山脉了。
  突然间,一阵急促蹄声响起,尘烟滚滚,三人三骑从岔道风骋电驰而来。
  彭政宗微觉一怔,勒马停住。
  来的是三名青色劲装年轻女子。
  她们均背插双剑,英姿撩人,颇具几分姿色。
  她们在急驰中轻带丝缰,便将马勒停,足见有把手劲儿,决非一般江湖女子。
  为首的一人一抱拳,执礼甚恭地问道:“请问阁下可是名满京师的千金一帖彭爷?”
  彭政宗不由地暗自一怔。
  但仍然拱手回礼道:
  “不敢,请问三位姑娘……”
  那年轻女子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噢,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彭爷。”
  彭政宗微露诧色:“你们在找我?”
  “事情是这样的……”
  年轻女子说:“只因敞府老夫人于半年前突染怪疾,终日周身奇痛,高烧不退,遍访各地名医均告束手,药石罔效。最后只得千里迢迢赴京城,欲求彭爷诊治。”
  “偏偏彭爷已离京,经向各方打听,始知彭爷已回汴梁。我们只好带着老夫人,马不停蹄,兼程抄捷径赶来……”
  彭政宗忙问:“贵府的老夫人呢?”
  年轻女子回答:“老夫人重病在身,不宜受颠簸之苦,故车行速较慢,就在后面数里……
  大概也快赶上了。”
  彭政宗心中已暗自起疑:以他在京师的盛名,远自各地赴京求医者固不乏其人。如果眼前这年轻女子所说确有其事,那位老夫人身罹恶疾,遍访名医无效,不辞辛劳远赴京师求治,亦不足为奇。
  他离开京城前夕,几位好友为他饯行。
  席间,他曾说出自己多年的心愿,决心落叶归根,回家乡去悬壶行医,以本身的高深医术造福乡里,完成亡父的遗志。
  那位老夫人既是治病心切,在京城各方打听,自不难问出他的去向。
  但是,她们怎会不迳赴裕州,却在此地拦住了他。
  而更值得怀疑的,是此处距伏牛山仅三十余里。
  万一那地区果真早有劫匪守伏,此刻中州镖局的一行人马,正逐渐的接近那个死亡陷阱基于习医者的良知和医德,彭政宗不能见死不救。
  当即不动声色,义不容辞地说: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迎上前去,也好节省些时间。”
  年轻女子正中下怀,欣然一笑:“那就有劳彭爷了。”
  于是,三女拨转马头,在前领路,领着彭政宗,由来的岔路飞驰而去。
  疾奔数里。
  果见前方尘头起处,由四名骑士随护,驶来一乘华丽驷马辇车。
  光看辇车的气派,便知车内的“老夫人”必然大有来头。
  三名年轻女子老远就连连挥手,示意来车减速,缓缓停了下来。
  她们飞骑迎上,翻身下马,趋前从车侧小窗向车内的人报告。
  一切看在彭政宗眼里,他随后驰近,也下了马。
  彭政宗暗自观察,发现随护的四名骑士均很年轻,个个气宇不凡,而且一律身着青色劲装,背插双剑。
  尤其赶车的壮汉座旁,坐着个又瘦又干的老妇,却是两眼精光内敛,一看就知道是位内功修为极深的武林高手。
  年轻女子已回身走过来,神情急切说:“彭爷,老夫人疼痛又发作了,就请您登车诊视吧!”
  彭政宗微微点了下头。
  迳自走到车厢后,打开两边对开的车门登车。
  由于车内昏暗,啥也看不清。
  不料刚上车,冷不防那年轻女子从后将他猛一推,使他身不由己地向前冲跌数步。
  未及定神,车门已“砰”地一声关上。
  彭政宗顿觉眼前一片黑暗,不禁惊怒交加。
  急忙运起夜视目力,定神一看,长方型的车厢内空荡荡,那有什么身罹恶疾的“老夫人”。
  而整个车厢的四面和上下,均加装有拇指般粗细的铁条,形同大铁笼,车后的两扇门更以钢铁制成,外面加上横闩一锁,即牢不可破。
  彭政宗事先虽已起疑,惟过于自负,对自己太有信心,以致一时不察,着了她们的道儿这时他如同被困在铁笼里的猛兽,纵有一身盖世武功,也徒叹奈何。
  车轮又开始转动了。
  彭政宗能感觉得出,辇车是调转头朝来的路奔驰而去。
  彭政宗几乎为之气结。
  他想不到自己一向胆大心细,凡事皆审慎果断,这回竟然阴沟里翻船,栽在人家的雕虫小技上。
  不消说,这批男女必与那帮劫镖的人物有关。
  甚至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把他设计困住的目的,是为了不使他插手中州镖局的事。
  如果不出所料,那么张家兄妹一行,此刻恐怕已经遭遇到拦劫了。
  但彭政宗不明白,对方的诡计既已得逞,将他困在加装铁栅的辇车内,大可放火把他活活烧死。
  或是将车推落山谷,使他粉身碎骨岂不干脆。
  又何必费事,打算把他掳往那里去?
  从车身的剧烈颠簸和震动,可知车速极快,而且走的是崎岖山路。
  铁条之间的相隔距离约半尺,彭政宗试过,若非外装约两寸厚的木板车壳,运足功力便可用双手将铁条扳弯。
  但车厢与铁条合为一体,使他无从下手。
  唯一的方法,只有将车厢击破。
  不过,如此一来,随行的男女发现他的企图,必然立即采取阻止行动,反而弄巧成拙。
  慎思之下,与其冒这个险,不如静观其变,或可伺机脱困。
  辇车足足奔驰了大半个时辰才停止。
  从车厢内可以听出外面的嘈杂人声,欢呼与叫嚣,夹带着笑骂,交织成一片,显然人数极为众多。
  彭政宗心知已到了贼窝,力持镇定,暗已运足功力,只要车门一开,他就……
  念犹未了。
  忽听车外有人叫:“妈的,干脆搬些干柴来,放把火将这小子活活烧死不就结啦!”
  但却遭人反对:“不,我有更好的方法处置他。”
  彭政宗听出这声音,正是那毒手瘟神卢烈。
  果然不出他所料,自己是落在了那帮凶神恶煞的手里。
  随即又听一个沙哑的老妇提出异议:
  “人是我们抓来的,你们总得问问我的意见吧!”
  毒手瘟神冷冷一哼:“黄老婆子,你少在那里穷搅和,该你的好处,少不了你那份就行啦!”
  黄老婆子是何方神圣?
  彭政宗心念飞转,猛然想到了幽灵剑魅黄三姑。
  据江湖传闻,这女魔是武林异人双剑侠客铁梦生唯一的女弟子。
  他的双剑“乾坤无敌”,堪称名副其实的天下无敌,独步武林一甲子。
  数十年前,铁梦生的挚友黄衫秀士黄靖,遭仇家纠众上门寻仇,妻子及长女次女均当场被杀。
  黄靖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冒死抢救出甫满周岁的幼女三姑,突围逃至黄山,将爱女托孤交给铁梦生后即气绝而亡。
  铁梦生生平未娶,孤家寡人独居深山,悲痛之余,悉心抚养黄三姑,六岁开始传授武功。
  由于此女天赋异秉,十六岁即将双剑“干申无敌”练得八成火候,虽非青出于蓝胜于蓝,亦属难能可贵。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铁梦生就在那年旧疾复发,一病不起,终告回天乏术。
  黄三姑没有任何亲人,铁梦生一死,她只得离开黄山,决心天涯寻仇,为双亲及两个姐姐讨回血债。
  凭她的双剑,在不到半年之内,即将当年的十几名仇家一一毙命剑下,从此幽灵剑魅黄三姑的名声大噪,震惊整个江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黄三姑生性嗜杀,加上交友不慎,终于误入岐途,走上江湖不归路,名列十大女魔之首。
  直到晚年,她才退出江湖,自创“双剑门”,收了四龙三凤男女七个弟子。
  彭政宗是听毒手瘟神称那老妇“黄老婆子”,又见那三名年轻女子及随护辇的四骑士,均是背插双剑,才猛然想到老妇的来头。
  可是,黄三姑久已未涉江湖。
  此番怎会复出,居然也赶来淌这个浑水?
  这时又听黄三姑似笑非笑地说:“卢老鬼,话可不能这么说,为点蝇头小利,就能教我动心,未免也太小看了我幽灵剑魅黄三姑。”
  另一个陌生声音怒问:“那你的意思呢?”
  黄三姑的语气很冲:
  “很简单,我要知道整个事件的始末,才好待价而估。”
  卢烈忙陪笑说:“黄老婆子,中州镖局的这批红货,充其量不过值个二三万两银子。咱们是目前吃了姓彭的小子大亏,才不得不请你出马。现在咱们只求向这小子讨回公道,不在乎红货分多分少,情愿给你三分之一,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这总够意思了吧!”
  “事情不是这样简单吧?”
  黄三姑干巴巴地一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凭你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会为了几万两银子的红货,不惜劳师动众,那岂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那陌生声音的人似已恼羞成怒:“黄老婆子,你不要太过份,是卢老儿把你请来的,他碍于情面,不得不处处让你三分,我姓曹的可不怕你撒野。”
  “哦?”
  黄三站不屑地说:“曹亮,你那‘七星追魂’的名号,只能唬唬后生晚辈,在我老婆子面前可就一文不值,这儿还轮不到你大吼大叫的。”
  辇车内的彭政宗不禁又一愕。
  曹亮是川西一霸,他的独门暗器七星连环镖,一次可连发七枚,几乎百发百中,堪称此道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久未涉足江湖的黄三姑,和这称霸川西的曹亮,决不可能为了中州镖局的一批红货而来。
  彭政宗似已忘了自己身陷危境,极欲由黄三姑逼问出劫镖的真相。
  但七星追魂也不是省油灯。
  只听他突发狂笑说:“黄老婆子,我们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你居然还不满意,那就怪不得我们,只好各凭本事了。”
  卢烈一看双方冲突起来,忙从中打圆场说:“曹老弟、黄老婆子,大家切勿动肝火,请容我说一句……”
  黄三姑怒哼一声,没好气地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卢烈强自一笑:“黄老婆子,说真的,我不得不佩服你,任何事要想瞒你实在很不容易。
  没错,为了几万两银子的红货,咱们这些人谁也不会看在眼里。”
  “实不相瞒,这趟中州镖局的红货,关系着咱们一个庞大计画,只是目前时机尚未成熟,恕我不便泄露风声,尚祈你老大姐多多包涵。”
  黄三姑嗤之以鼻:“哼!凭你们这批角色,还能搞出什么名堂,大不了是想称霸江湖罢了。”
  卢烈诡异地笑笑:“老婆子,你别从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称霸江湖算得了什么,咱们还没看在眼里呢。”
  “哦?”
  黄三姑一脸惊讶:“难道你们还志在九五之尊不成?”
  辇车内的彭政宗更觉纳闷了。
  中州镖局走的这趟镖,跟九五之尊的帝位怎会扯上关系?
  莫非他们要劫的是玉玺!
  这似乎根本不可能,中州镖局的这趟镖既非去京城,护送玉玺也不劳镖局,大可调派大军护送,谁还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玉玺是皇帝老爷的御用印信,怎会跑到了开封府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玉玺被人盗出宫,皇帝老爷为了顾及颜面,不愿张扬,惊动官府,密令重赏雇用江湖高手查访。
  终于寻回玉玺,交由中州镖局护送。
  惟事机不密,招来这批凶神恶煞觊觎。
  但张家兄妹一行,走的这趟镖并非前往京城……
  心中疑惑末解,已听黄三姑沙哑的嗓门在咆哮:“卢老鬼,不管你们在搞啥名堂,今天要不对老娘说个一清二楚,就休想我把人交出来。”
  卢烈只好采取低姿态,连称呼也改了。
  陪着笑脸说:“老大姐,刚才我已说明,目前时机尚未成熟,不宣泄露天机……”
  正说之间,突闻一阵杂沓蹄声和车轮滚滚响起,风骋电驰地由远而近,车外顿时欢声雷动。
  卢烈更振奋大叫:
  “哈!老万他们得手啦!”
  辇车两侧小窗是伪装的,根本打不开。
  彭政宗急欲知道外面的情况,运足功力,以右手中指施展一阳指,将车壳扎穿出了个小洞孔。
  凑近眼睛,从洞孔看出去,只见山寨前散布着好几十人。
  彭政宗见过的熟面孔只有毒手瘟神卢烈,以及那四男三女,赶车的壮汉。车座旁的老妇。
  显然那老妇就是当年赫赫有名,如今自创“双剑门”,久未出现江湖的幽灵剑魅黄三姑。
  这时由近百名骑士,护着四辆镖车来到了山寨前,彭政宗一眼就认出,正是中州镖局的那四辆镖车。
  他不由地心往下一沉,镖车既被劫,却不知张家兄妹及那批镖师,和趟子手的命运如何?
  “唉!”他沮然一叹,深感无限内疚,要不是自己一时失察,被那三凤所诳,中了黄老婆子的诡计受困,至少可以赶往伏牛山,助张家兄妹一臂之力,或许就不是现在这种结果了。
  劫回镖车的大批人马,以一个赤发如髯的中年壮汉为首。
  他一马当先,驰至山寨前翻身下马就哈哈大笑:
  “快准备酒,我快渴死啦!”
  卢烈忙迎上前:“辛苦辛苦,酒菜早已备妥,只等这里一点小问题解决,咱们就陪你喝个痛快。”
  中年壮汉牛眼一瞪。
  声如洪钟:“四辆镖车全到手了,镖师和趟子手全成了刀下之鬼,只有那对年轻兄妹逃得快,追杀不及,你们这里还有什么问题?”
  卢烈一脸为难,趋前轻声说:
  “黄老婆子有点意见……”
  中年壮汉不禁怒形于色:“她有意见?妈的,镖是咱们劫回的,该她的一份分给她就结了,凭什么还有意见?”
  黄三姑一听,冲上前怒斥:“红毛鬼,你少在那里大言不惭,要不是老娘把那姓彭的小子诱困在辇车内,凭你们能劫得成镖?做梦!”
  中年壮汉姓万名森,外号赤发天神。
  他天生一头赤发,却最犯忌听人叫他红毛鬼。
  尤其黄老婆子当着众人,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不禁勃然大怒:“黄老婆子之么说,全是你的功劳罗?红货在镖车上,原封未动,有本事你就全拿去?”
  “你以为老娘不敢?”黄三姑突向身后不远的四名年轻剑手一打手势。
  双剑门的四龙年纪均在二十左右,个个血气方刚,艺高胆大,立时走向那四辆镖车。
  万森也不甘示弱,向他的手下喝令:
  “谁要敢碰车上红货,一律格杀勿论。”
  以武功而论,这批劫匪只能算是江湖上的二三流角色。
  但他们仗人多势众,不免气焰万丈,狂妄不可一世。
  他们近百人团团围住四辆镖车,并且分出约二十人一字排开,阻挡在四龙面前。
  毒手瘟神情急大叫:
  “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可惜迟了一步,四龙的双剑已出鞘。
  同时向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人墙冲杀过去。
  一字排开的近二十名壮汉,也在同时各自兵刃出手,奋不顾身近战四龙。
  强将手下无弱兵。
  幽灵剑魅亲自调教出来的男女各弟子,果然个个身手不凡。
  只见四龙的双剑出手辛辣,奇快绝伦。
  一阵金铁交呜声中,惊呼惨嚎连起,血雨飞溅,几名阻挡的壮汉已倒地不起。
  但前仆后继,守护镖车的数十人立时发动,从两侧一拥而上,向四龙展开了围攻。
  三凤眼见对方人数众多,不待幽灵剑魅示意,便拔剑直扑上前助阵。
  四龙三凤联手出击,顿时声势大增,杀得那批劫匪人仰马翻,落花流水。
  这批劫匪都是七星追魂曹亮,及赤发天神万森的人,他们见状不禁惊怒交加,两人不约而同地出手,双双攻向了正洋洋得意的黄三姑。
  黄老婆子当年仗双剑“乾坤无敌”成名,此刻却未见她携带“招牌武器”或任何的兵刃。
  直到曹亮和万森扑近,她才一抖袍袖,露出那又干又瘦,形同鸡爪的双手。
  手中握有带柄的两枚钢球,一按柄上机簧,弹伸出的竟是两把软剑。
  剑是兵器中最难使得精湛的,软剑更是难上加难,使用的人并不多见。
  是以在江湖上,凡是遇上使软剑的对手,最好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否则就敬而远之,少惹为妙。
  因为使用软剑的人,不但必须具备深厚的功力,更得在剑术上有炉火纯青的造诣,否则根本无法得心应手。
  万森和曹亮之所以敢联手出击,半是盛怒之下一时冲动,半是欺这老婆子手中未持兵刃。
  乍见黄三姑双手弹出软剑,顿时为之一惊,但已收势不及。
  万森用的是九环钢刀,身高七尺,体壮如牛,彷佛金刚巨神,赤发天神之号由此而来。
  曹亮使的是一柄弯月型苗刀,刀法并不算高明,真正厉害的绝活儿是那独门暗器七星连环镖。
  赤发天神仗体型高大,臂力过人,举刀猛劈,势如泰山压顶,威力十分骇人。
  不料黄三姑的软剑疾挥,竟以四两拨千斤绝技,“锵”地一声,将那势猛力沉的九环钢刀荡了开去。
  翻腕左剑斜削,刚好封住曹亮的进路,逼使他撤招暴退两丈。就在同时,他的七星连环镖已出手。
  七枚星状钢镖以一条直线射出,速度迅疾无比,接近目标时突然散开,宛如炸弹开花,再以更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飞回,集中射向目标七个不同致命方位。
  这种奇特怪异的发射手法,天下无双,任凭武功高的人,也会防不胜防,被攻个措手不及。
  黄三姑不愧是双剑侠客铁梦生的唯一传人。
  那独步武林的“乾坤无敌”剑法,她十六岁时即已练得八成火候,经过这数十载的浸淫,精益求精,剑艺突飞猛进,更与当年的幽灵剑魅不可同日而语。
  只见她一双软剑连挥,宛如飞龙掠空,一阵“叮叮当当”清脆声响中,七枚星状钢镖纷纷被击落。
  黄三姑虽是卢烈出面请来助阵的,但没想到这老婆子如此霸道,十分难缠,竟然喧宾夺主,硬逼他说出劫镖的真正目的。
  以目前的情势看来,曹亮和万森均非老婆子对手。
  卢烈当机立断,不由地把心一横,一挺鸭舌枪,出其不意地猛从黄三姑身后刺去。
  黄老婆子那会想到,卢老儿竟敢向她淬下毒手。
  幸亏那赶车的壮汉一声惊呼:
  “当心后方!”
  鸭舌枪已刺近后腰,黄老婆子才闻声一个扭腰闪身,未被枪头刺个正着。
  但仍被锋锐的枪头从腰侧划过,划破一道约七寸长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黄三姑惊怒交加,转身一剑迅疾无比地刺出,却被及时暴退三丈的卢烈避过。
  正在大发神威的四龙三凤,惊见黄老婆子受伤,顾不得杀敌了,护师为重,急忙纷纷飞掠赶来抢救。
  老婆子受的伤不轻,仍然强自挺住。
  不过她心知肚明,若不及时止血运功调息,勉强继续奋力激战下去,伤口必将扩大,最后落个失血过多而亡。
  她不怕死,但死在这里实在不甘心,也太不值得,尤其是遭卢老儿的偷袭暗算。
  在四龙三凤的全力掩护下,她不敢逞强,忍了口气,迅速退向辇车旁。
  既已翻了脸,卢烈已豁出去了。
  他不再有所顾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振声大喝:“老万、曹老弟,咱们一齐上,把这贪得无厌的老婆子做了。”
  曹亮和万森正有此意。
  他们立即各自指挥手下,向黄三姑师徒发动猛烈围攻。
  顿时,喊杀震天,双方展开了激战。
  四龙三凤虽剑术精湛,勇猛绝伦,毕竟对眼前的毒手瘟神、七星追魂、赤发天神这三大魔头的凶名早有所闻,心理上不免怀有几分怯意。
  尤其是卢烈的鸭舌枪中可喷出奇毒,加上曹亮的七星连环镖更霸道,使他们不得不以掩护黄三姑为主,不敢放手向涌来的大批劫匪冲杀。
  如此一来,在人数众寡悬殊下,四龙三凤完全采取了守势。
  黄三姑虽将伤口流血止住,但无暇运功调息,惟恐四龙三凤抵挡不住以三大魔头为主的猛攻,情急之下,突向守护身旁的赶车壮汉轻声耳语,交代了几句。
  壮汉微微一点头。
  突然跳上车座,用力一扳座下机簧,便见辇车两边车板向下翻落,车厢大开。
  被困在辇内的彭政宗大感意外,此刻已无暇多思,身形一纵而出。
  三大魔头万万想不到,黄老婆子会突出奇招,释出了被困在辇车内的彭政宗,不禁为之一怔。
  尤其见识过彭政宗厉害的卢烈,更是猛然大惊。
  只听黄三姑沉声说:
  “小伙子,这三个老魔头都想置你于死地,相信你在车内已听得一清二楚,现在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时,猛烈的攻势突告停止。
  彭政宗目光一扫,转向了黄老婆子:“你们亦非善类,否则为何设计将我诱因在这辇车内?”
  黄三姑强自一笑:“我是系铃人,也是解铃人,现在把你放出来了,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好。”
  彭政宗很干脆,应了一声,昂然走向一脸惶恐的卢烈:“姓卢的。三天前我曾放过你一马,如果你不健忘的话,应该还记得我曾警告过,你们千万不要再被我遇上,这么快你就忘了?”
  上回在龙牌岗,毒手瘟神曾亲眼见识过,彭政宗以一条八尺长的麻绳,对付三彪和血魔的奇功绝技。
  当时幸亏自己逃得快,始得全身而退。
  此刻,他却仗着人多势众,嘿然冷笑说:
  “小子,谁教咱们有缘呢?既然又遇上了,那日在龙牌岗被你侥幸占了便宜,今天正好连本带利讨回。”
  彭政宗洒然一笑:“老瘟神,你犯了个绝大的错误,那就是太高估了自己。大概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人吧?”
  “不错!”
  卢烈冷冷一哼:“老夫要见你躺进了棺材,否则决不罢休。”
  彭政宗摇摇头,轻喟一声说:
  “唉!你这种人实在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万森已经不耐烦了:“老卢,你还跟他罗嗦些什么?这小子交给我,你们快去打发黄老婆子他们。”
  卢烈正中下怀,他嘴上虽强硬,其实并不愿跟彭政宗正面交手。
  倒是黄三姑已受伤,仗着人多势众,四龙三凤并不看在他眼里。
  既然万森自告奋勇,他便顺手推舟说:
  “老万,这小子很扎手,你要小心啦!”
  “不用为我操心!”
  万森哈哈一笑,提刀走向了彭政宗:“小子,亮家伙吧!”
  彭政宗诡异地微微一笑,并未亮出兵刃。
  曹亮已听卢烈描述此人的身手,一旁不动声色,暗自已将独门暗器扣在手中。准备必要时出手,以他的拿手绝活暗助万森制敌。
  万森高头大马的体型,看似金刚巨神,确有先声夺人的架势。
  尤其手中的九环钢刀一震动,刀背上九个钢环“哗啦啦”一阵乱响,更具扰人心弦的作用。
  只听他狂喝一声,已挥刀直扑彭政宗。
  卢烈一见他发动,那敢怠慢,立时率众攻向了护守黄三姑前面的四龙三凤。
  只有曹亮按兵未动。
  他的目标是彭政宗,正伺机出手,发射出他那七星连环镖。
  彭政宗从容不迫,直待万森攻近,他的“兵刃”才出手,仍是那条八尺长的麻绳。
  绳影乍吐,宛如匹练疾射,由下而上,笔直扫向当头劈下的九环钢刀。
  万森的钢刀势猛力沉,刀口锋利,足可削铁如泥。
  而彭政宗的麻绳原属软物,根本不能算是兵刃。
  但钢刀与麻绳相撞,竟发出“当”地一声金铁交呜。
  这还不足为奇,惊的是万森顿觉虎口猛一震,整条右臂发麻,震得他钢刀几乎脱手。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不敢相信,对手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功力竟然如此深厚。
  彭政宗那容他回过神来,手中八尺麻绳一抖,直取对方上身三大致命要穴。
  曹亮眼见万森被逼得手忙脚乱,那还按捺得住,左手一扬,七星连环镖已出手。
  彭政宗手中麻绳收发自如,看似飞蛇游舞,连连飞卷抽打,七枚钢镖悉数落入了他掌心他露的这一手绝活,简直神乎其技,令人不可思议。
  看得曹亮瞠目结舌,实在无法相信。
  普天之下,能避过他“七星追魂”的人已是绝无仅有,更何况是全部“没收”。
  曹亮惊呆了。
  他尚未及回过神来,彭政宗竟以七枚钢镖回敬,迅如闪电奔雷般疾射而至。
  万森大惊失色,口中刚叫出“当……”
  “心”字尚未出口,才惊觉自身难保,八尺长绳笔直点向了他心窝。
  这赤发天神的身手果然不凡,情势危急万分之下,仍能临危不乱,仓促间施展“铁板桥”
  功夫。
  两脚以“千斤坠”拿稳马桩,整个身躯从膝盖处急向后仰倒,以为逃过了一劫。
  不料这条麻绳贯注十足真力,挺直得有如钢条,猛往下一沉,重重击打在他腹部。
  只听一声沉哼,他这座“桥”已倒塌下去,直挺挺地平躺在地上,口中鲜血直射似喷泉。
  曹亮比他更惨,仅避开四枚铜镖,另三枚却以“品”字形射中了胸前。
  “哇!……”惨叫声中,曹亮转身就逃,但他只逃出一丈,人已不支,狭然倒地不起。
  彭政宗力毙两大魔头,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似乎未费吹灰之力。
  正在挥众围攻四龙三凤的卢老儿,几乎未及看清是怎么回事,曹亮和万森已命赴黄泉。
  他心知肚明,凭自己一人之力,决难独撑大局。
  纵然人多势众,仍可背水一战,但结果必是伤亡惨重,甚至连他本身也难逃公道。
  眼看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老瘟神不但善于使毒,尚有一样本事,就是脚底抹油,溜得快。
  他可不愿追随两位老友共赴黄泉,突然拖着鸭舌枪转身狂奔,一掠数丈,奇快绝伦,一溜烟逃进了山寨。
  这一来,众劫匪顿成群龙无首,那还敢恋战,立时各自四散逃命。
  变生肘腋。
  黄三姑根本无暇运功调息。
  她竟不顾身负重伤,沙哑着嗓门大叫:“三彪和血魔还在山寨内养伤,我们干脆冲杀进去,杀他个鸡犬不留。”
  彭政宗已收起麻绳,神情肃然说:
  “老婆子,我可不是帮你杀人的。”
  黄三姑意外地怔了怔:“你刚才不是杀了这两个魔头?”
  彭政宗置之一笑:“我杀他们并非为你,而是因为他们想杀我。如果一个人不愿被杀,最好的方法,就是杀掉想杀你的人上
  黄三姑别有居心地说:
  “三彪和血魔就想杀你。”
  彭政宗耸耸肩,淡然说:“他们现在没有杀我的能力,以后也永远杀不了我。如果你们有兴趣大开杀戒,不妨冲杀进山寨,我只要能为中州镖局将失镖起回,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黄三姑一听,不禁面露诧色:“什么?你要把这四辆镖车送还中州镖局?”
  彭政宗微微点了下头:“不错。”
  黄三姑已亲眼见识到彭政宗的身手。
  她自己身负重伤,凭四龙三凤是绝对阻止不了眼前这个人的。
  她只有采取低姿态,强自一笑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中州镖局这趟镖的红货究竟是什么?”
  “没有这个必要。”
  彭政宗说:“即使这批红货价值连城,我既不想据为已有,又何必管它是什么呢?”
  “哼!”
  黄三姑冷冷一笑:“你要不是打它的主意,为何这两三天一直为他们开道,今天又故意落后,悄然在中州镖局的一行后面尾随着?”
  彭政宗坦荡说:“我早料到卢老儿他们不会轻易罢手的,为中州镖局一行开道、尾随,为的就是防你们劫镖。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是没想到你棋高一着,居然计诱我被困在辇车内。”
  黄三姑苦涩地笑笑:
  “我要真想置你于死地,只需放把火,或是把你连人带车推落山崖。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活命吧?”
  这是事实,彭政宗不得不承认。
  他尚未及开口,黄三姑接着又说:“小伙子,你只有一个人,如果没有我们的协助,你能独自把四辆镖车护送回开封,交还给中州镖局吗?”
  彭政宗一时倒未想到这问题,不由地一怔:“这个嘛……”
  “小伙子。”
  黄三姑正色说:“老实对你说吧,我跟你一样,对身外之物毫无贪念,尤其是这种非份之财。我之所以答应卢老儿,助他们一臂之力,实是受人之托,要查明他们暗中正在进行的一大阴谋。”
  彭政宗以不信的口吻问:“真的?”
  “绝对不假!”
  黄三姑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不相信,我保证只看看红货究竟是什么,然后原封不动,无条件协助你使它物归原主。”
  其实彭政宗充满好奇心,很想一窥究竟,沉吟一下。
  终于当机立断:“好!”
  于是,他们想偕走向了四辆镖车。
  每辆镖车上,载运着一个五尺见方的大木箱,由四龙三凤合力抬下一个,用剑挠开寸许厚的木板盖,发现木箱内是个大瓦缸,缸口尚加了泥封。
  彭政宗上前以掌拍开泥封。
  只见缸内盛装的是满满一缸深褐色粉末。
  他看不出是什么,闻了闻,再用手指沾了少许,用舌尖舔了舔,皱起眉头说:“怪事!
  好像是茶叶加甘草碾成的粉末……”
  黄三姑一脸诧异:
  “你不会弄错吗?”
  彭政宗颇为自负:“我在京师的外号叫千金一帖,任何药物只要一尝就知道是什么,决非吹牛。”
  黄三姑仍不相信,亲自上前动手,伸进粉末里一阵翻搅,似乎怀疑宝物藏在其中。
  但她判断错了,整缸全是粉末。
  这老婆子很固执,仍不死心,吩咐四龙将其他三个大木箱抬下,一一打开瓦缸查看,结果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深褐色粉末,别无他物。
  “这是怎么回事?”
  黄三站感到莫名其妙:“这四缸茶叶加甘草碾成的粉末,根本毫无价值,货主为什么不惜代价,以重金委托中州镖局,劳师动众地护送?”
  彭政宗沉吟一下说:“或许是货主知道这条路上风险很大,存心让劫匪得手,好向中州镖局索赔吧!”
  “不,绝对不是这么回事。”
  黄三姑说:“据委托我的人说,这趟镖关系到一个极大阴谋,只是无法获悉详情,所以才要找藉相助之名一探究竟啊。嗯……卢老儿一定知道,可惜被他跑了。小伙子,我们干脆联手,冲杀进山寨去,如何?”
  彭政宗摇摇头。
  断然拒绝:“抱歉,红货之谜已揭开,既然毫无价值,我也大可不必把它护送回开封了。”
  黄三姑末及挽留。
  彭政宗已转身飘然而去。
  他此刻归心似箭,不愿过问什么天大的阴谋。
  那些江湖是非与他风马牛不相干,一心只想尽快回到故里悬壶济世救人,完成亡父的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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