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雲中嶽 Yun Zhongyue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0年2010年十月20日)
天涯江湖路
  作者:雲中嶽
  元末明初,神州由亂入治,遊竜劍客與白衣竜女一對情侶乃擇居梅𠔌(後之亡瑰𠔌)。婚內生一子,取名司馬英(亡魂劍客),因係中年得子,雙雙大喜宴客。豈料樂極生悲,在神秘人物排唆下,六大門派高手雲集,劍客夫妻雖得逃脫,但身傷𠔌破,迫為城下之盟:二十五年內天下無敵的赤陽神掌不得重視江湖。亂中,周歲之子為好友攜出撫養。
  二十年後,司馬奬成立,决心報仇雪恥。由於當時事極詭密,且出倉促,無人得知內情,元兇主謀更深藏不露,司馬英乃大事張揚重建海𠔌。為此各大門派責其爽約,大加討伐,得而後甘;神秘人物更是明暗皆使,軟硬兼施,以期順空摸瓜,獲其父母下落,連根鏟除一鍋端。司馬英也藉此訪求父母,引蛇出洞,誘出六大門派入𠔌首腦,弄清神秘蒙面高手端底,在江湖闖蕩中,司馬英雖經無數慘敗、歷無窮兇險、傷毒纏身,送至死亡邊緣;但因其氣質神態,一表人材,不僅被妖女徐娃所愛,也為姑娘少女鐘情,為之盡力,加之父母輩知交好友獲力支援以及剋𠔌、迷𠔌、每園、南荒,僧、道、俗話多高人的指點助力,終於手對元兇,重建梅園、功被圓滿。
  內容簡介
  第一章 梅𠔌亡魂
  第二章 拜藝立志
  第三章 初露鋒芒
  第四章 流水落花
  第五章 花街柳巷
  第六章 救死扶傷
  第七章 逢危遇援
  第八章 迷𠔌驚豔
  第九章 死去活來
  第十章 情投意合
  第十一章 飲鳩止渴
  第十二章 重建梅𠔌
  第十三章 暗流激蕩
  第十四章 竜蛇麋集
  第十五章 大戰梅𠔌
  第十六章 傷毒雙侵
  第十七章 不期須臾
  第十八章 秘堡異遇
  第十九章 蛇窟珠妹
  第二十章 覓跡追蹤
  第二十一章 武林罕鬥
  第二十二章 亡魂劍法
  第二十三章 萬毒之園
  第二十四章 孽緣情債
  第二十五章 深入南荒
  第二十六章 夜黑林深
內容簡介
  元末明初,神州由亂入治,遊竜劍客與白衣竜女一對情侶乃擇居梅𠔌(後之亡瑰𠔌)。婚內生一子,取名司馬英(亡魂劍客),因係中年得子,雙雙大喜宴客。豈料樂極生悲,在神秘人物排唆下,六大門派高手雲集,劍客夫妻雖得逃脫,但身傷𠔌破,迫為城下之盟:二十五年內天下無敵的赤陽神掌不得重視江湖。亂中,周歲之子為好友攜出撫養。
  二十年後,司馬奬成立,决心報仇雪恥。由於當時事極詭密,且出倉促,無人得知內情,元兇主謀更深藏不露,司馬英乃大事張揚重建海𠔌。為此各大門派責其爽約,大加討伐,得而後甘;神秘人物更是明暗皆使,軟硬兼施,以期順空摸瓜,獲其父母下落,連根鏟除一鍋端。司馬英也藉此訪求父母,引蛇出洞,誘出六大門派入𠔌首腦,弄清神秘蒙面高手端底,在江湖闖蕩中,司馬英雖經無數慘敗、歷無窮兇險、傷毒纏身,送至死亡邊緣;但因其氣質神態,一表人材,不僅被妖女徐娃所愛,也為姑娘少女鐘情,為之盡力,加之父母輩知交好友獲力支援以及剋𠔌、迷𠔌、每園、南荒,僧、道、俗話多高人的指點助力,終於手對元兇,重建梅園、功被圓滿。
  全書共分上下兩部,前名《天涯江湖路》,續名《亡魂客》。
第一章 梅𠔌亡魂
  雲沉、風急、大雪紛飛,滴水成冰,在江西與湖廣交界的山區裏,臘門中旬正是隆鼕季節,白????似的雪顆,積厚盈尺。
  看樣子至少十天後,方會下鵝毛飛絮,也就是說,這十天中,天氣不會傳好,必須等到熟起鵝毛飛絮後,方能放晴。
  帶大的雪天,道上行人絶跡,但在平田十八都至相公嶺的山道中,突然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冒着大雪,大踏步嚮北面的根公嶺緊走。
  這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腳下十分利落,踏在浮雪上的履痕,衹現出僅可辨認的微痕而已。
  大的身穿老羊皮外襖,皮風帽放下了掩往耳朵,下身是粗布興褲。薄底子爬山虎快靴。
  小的是個孩子,看身材不過十一二歲,也穿了件老羊皮外襖,夾褲快靴。
  兩人一陣緊走,渾身積了厚厚一層雪花,呵出的霧氣被罡風吹得一飄而散。
  他們爬上了一道山脊,遠遠地,望見武功山的三座奇峰高入雲表,看去模糊不清,雪太大了,衹看到山峰的概略輪廓。
  大的身影在一株積滿雪顆的大樹下停了,用低沉而中氣充沛的蒼勁限音說:“孩子,不能再往前走了。”
  小娃娃站住訝然問:“老爺子,為何不能往前走?”
  “再往前走,便會引起潛伏在武功山附近的惡賊註意。”
  “哼!咱們又不生事,怕什麽?”
  老爺子搖搖頭,搖得頭上的雪花直往下掉,沉重地說:“今天我帶你來,不是生事招非,卻是要你看清這座武功山,牢牢地記住這座有了名的武功山。”
  “老爺子,我們千裏迢迢到這兒來,就是為了看清和牢記這座窮山嗎?”小娃娃惑然問。
  “是的,你將到金爺爺處承受絶學,何時能藝成下山不知所期,我是否能活到與你重逢的那一天,冥冥中誰能逆料?”老爺子的語氣有點黯然;似在強抑心頭的哀傷。
  “老爺子,英兒不明白你老人傢的話。”
  “等你明白,將是一場天大禍事,你記住了,中間那座峰頭叫做香爐峰,左面的叫門傢坊尖峰,右首的叫箕峰。那門傢坊尖峰左麓,有一天你會在那兒高舉寶劍登高長嘯,哦!人老了,說得太多了,我們該走了。”
  “老爺子,不去武功山嗎?”
  “不去了。”老爺子斬釘截鐵地答,突又一字一吐地說:“有一天你會去的,必定要去的,非去不可,不可讓生者快意,不可令死者含恨九泉,走!”
  小娃娃聽了老爺子一大堆宏論,仍是一頭霧水,他定睛再看看遠處的武功山,喃喃地自語:“那門傢坊尖峰在麓,有一天你會在那兒高舉寶劍登高長嘯,哼!我纔不到這鬼地方來鬼混哩。”
  “你會來的。”老爺子沒頭沒腦地加上一句。
  一老一小往回路走,下了山,遠遠地便名見一個黑色的人影,正踏雪迎來。
  老爺子將風帽拉下些,衹露出神光似電的大眼睛和略帶陰森的鷹鼻,輓了小娃娃,大踏步往下走,低聲說:“腳下放重些。”
  放重些太容易了,每一腳印都深有三寸以上,一老一小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往下走。
  雙方對進,近了。
  那是一個年約半百,身材雄偉結實的中年人,皮風帽上滿足雪花,護耳沒係上,吊在兩側搖搖晃晃。
  上身穿了青布夾短衫,青布腰帶,同色夾褲,抓地虎快靴,肩上扛着一根雕着竜紋的紫銅護手拐。拐尖上挂了一個可盛五升的褐色大葫蘆。
  臉色焦黃,大環眼精光四射,獅子大鼻,四方口,留着八字鬍,正搖晃着大葫蘆,英氣勃勃地一面嚮上走,一面信口亂哼:“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呸!這兒哪來的陽關?前面是相公嶺,有朋友也有故人。”
  別看這大漢兩色焦黃,其實已有了八分酒意,由他的竜紋護手拐看來,定然手底下夠硬朗,可是步履不穩,酒氣衝天,快醉了。
  雙方在兩株大樹下相遇,大漢目光掃了老爺子一眼,空然站住了,“咦”了一聲說:
  “閣下,你的眼睛在下十分眼熟得緊。”
  老爺子哼了一聲,並未停步。
  大漢突然一扔竜紋護手拐,好快,酒葫蘆“噗”一不便勾住了老爺子的右肩,拐壓在老爺子的肩上,叫:“怎麽?你不回話?”
  老爺子站住了,沒回頭,小娃娃突然一掀風帽待在手中,露出了頭面。
  喝!好俊秀的小娃兒,黑油油的頭髮輓成一結,劍眉入鬢,大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地,玉鼻如雕,齒白唇紅,臉蛋紅馥馥。
  如說他有缺點,就是他的眼中光芒太凌厲了,眼神中流露出傲慢無禮,輕視世間一切的神色。
  小娃娃大眼一翻,迫近叫:“什麽?你這傢夥別欺負人,拿下你的叫花棍。”
  大漢吃了一驚,心說:“喝!這小娃娃比我還兇哩。”他口中卻說:“小娃娃,要是我不拿下來呢?”
  小娃娃突然伸右手一勾拐身,左掌猛地順拐平削而出。
  大漢吃了一驚,小娃娃出手快極,高明着哩,他想抽拐,但拐似乎已在老兒肩上生了根,抽不掉。
  以好用左掌嚮上格削下那小手,滿以為必定可在一路一刁之下,擒住小娃娃的腕脈。
  豈知大謬不然,小娃娃突然變削為砍,劈嚮他的手背,下面雙腳齊飛,攻勢怪而疾,衹見小靴一動,已攻到腹下了。
  大漢“咦”了一聲,仍捨不得丟拐,吸腹惜身,用右臂去迎小靴。
  心中飛快地想:“太爺的內傢氣功了不起,小娃娃踢兩腳不啻給太爺我抓癢拍灰。”
  “噗噗噗噗”,鴛鴦連環腿四記擊實。
  “哎……哎……”大漢叫,人嚮後急退,竜紋護手拐脫手放棄了。
  每挨一腳他叫一聲,沉重的打擊,痛得他齡牙刷嘴,身形不穩,連退七八步,毫無還手餘地。
  小娃娃如影附形緊迫不捨。小手再伸。
  老爺子突然轉身,喝道:“英兒!等會兒治他。”
  小娃娃的手掌心赤紅如火,聞聲收掌退回。
  大漢目光犀利,已看清小娃娃的手掌心,有一個酒杯大小的赤紅痕跡,在收掌時突然斂去。
  他臉色大變,脫目驚叫:“天!赤陽掌,你……你……”
  老頭子冷哼了聲,左手抓住酒葫蘆一扣一握,碎片和酒灑了一地。
  再用手握住紫銅拐輕輕一板,拐成了一個鋼圈,信手一擲,鋼圈飛出十丈外,跌入林中不見。
  他說:“不錯。你眼力還夠高明。正是赤陽掌。”
  大漢如中電殛,臉如死灰,張口結舌地說:“二十五年的諾言,言猶在耳,還有十五年。他是司馬……”
  老頭子突然臉泛殺機,沉喝道:“英兒,斃了他,這傢夥是少林門人,小心拳路。”
  英兒一聲不吭,飛撲而上,出手極為詭異,左手嚮外一撥,突又反兜而上,攻嚮對方右脅,右手五指屈麯如鈎,在左手前平推而出。
  大漢右手左切,左掌“分雲撥霧”嚮左稍撥,突然嚮前捺出,斜身欺近,反應極快,居然名傢身手。
  英兒一聲冷叱,右手五指一鬆,人嚮右飄,掌心突然反勾而回,“叭”一聲脆響,擊中大漢的左掌背,人亦同時嚮右飄出八尺外。
  “哎……”大漢狂叫一聲,左掌背骨裂肉綻,五指立即鬆弛,飛退丈外。
  就在飛退的剎那間,他右手一抄腰脅,三道電芒已分上中下三路襲嚮司馬英,不等站穩,撒腿便跑。
  白影一閃,突然出現了老頭兒,正劈面攔住去路,發出了令他毛骨驚然的獰笑,並說:
  “你如果逃掉了,亂子可大啦!留下吧,小輩。”
  大漢剎住腳一步步後退,臉無人色,顫抖着問:“你……你是……是誰?”
  老頭兒將右手伸出,原是衹蒼白幹枯鷹爪般的大手,漸漸變成了紫色,五個特長的指頭,不住伸縮,像有一陣紫色煙霧裊裊升騰。
  大漢的眼睛睜大得如兩盞燈籠,渾身發抖,絶望地叫:“天哪!你……你是鬼手天魔……”
  老頭兒陰明一笑,搶着說:“閣下,是要我老人傢親自下手治你麽?”
  大漢如見鬼魅,踉蹌後退,顫聲叫:“不,不……”
  “少林門下竟出了你這種廢物,怪事。”老頭子冷冷地說。
  大漢突然拔出飛刀,嚮心室一按,刀刺入胸,搖搖晃晃地說:“不可株連他人,我冒犯老前輩,願……一身……當之……”
  聲落,人拔出了,鮮血外噴,人砰然倒地。
  老頭兒點點頭,木然無表情地說:“老夫不會找其他的人,時機未到。”
  他將風帽掩耳拉緊些,嚮遠處叫:“英兒,咱們速把他埋了吧!”
  英兒飄出八尺外。三道電芒已到,他身軀一扭,嚮右便倒,在間不容發中,避過中上兩道電芒。
  “嗤”一聲,襲嚮下盤的電芒擦過他的膝旁,將夾褲劃了一條兩寸刀縫。
  他站起搖搖頭,神色卻絲毫未變,沉着冷靜的功夫,修養極深,不像是個孩子,倒像個久經風浪的老舵手。
  他走嚮暗器落下處,從雪下掏起了三把柳葉刀,喃喃地說:“這玩意很有用,我得好好學學。”
  他應喏了一聲,掠嚮老頭兒身前,一手抓起地下的屍體,似乎抓的並不是死人,那無動於衷的冷酷舉動,可怕極了。
  他將右手的三枚柳葉刀托在掌心說:“老爺子,該教英兒接發暗器了吧?”
  “金爺爺無所不能,橫行天下,他自會教你,我的零碎不管用,等着吧。”老頭地答,一面嚮側方密林走去。
  雪地上的血跡,片刻間被大雪吹掩須無影無蹤。
  不久,一老一小重新上路,降下了嶺腳,到了一處平原,這兒就是平田十八部,是山間的一處小平原地帶。
  英兒一而走,一面說:“老爺子,那傢夥叫我司馬什麽?”
  “不要問。”老頭子木然地答。
  “英兒要問。”小傢夥倔強地說,噘起了小嘴,往下說:“英兒定然不姓馬,也不叫馬英。姓氏中有復姓司馬,老爺子,是嗎?”
  老頭兒瞪了他一眼,說:“你這傢夥太聰明,太聰明會煩惱多,日後麻煩得緊,不錯,你姓司馬,名字卻不假。”
  “為何英兒要改姓?不像話,有理由麽?”小傢夥不悅地問,口吻沒有一絲兒娃娃的味道。
  “當然有理由。”
  “能說麽?”
  “不能說,日久自知。”
  “英兒今後就姓司馬,不姓馬了,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姓司馬並無不可,你本來就姓司馬,但你的赤陽掌除非永不在人間露面。”
  “赤陽掌沒有什麽了不起,不用也罷。”
  “哈哈哈!”老頭兒發出了一陣怪笑,笑完說:“你的功力修為衹有兩成,當然沒有什麽了不起,一掌衹能拍碎對方的掌骨,皮肉全毀像是用紅沙掌,差得太遠了。當你的,至八成火候時,掌心的顔色是金紅,紅得隱泛金芒,一觸人體,不僅骨肉如糜,皮膚卻絲毫不損。全力吐出,三尺內可搖碎碑石,專破內傢氣功,想當年,你爹爹橫行天下,在瓦崗山力鬥少林五名法字輩門人,令對方兩死三傷,就憑的是赤陽神掌。少林法字輩門人,乃是該派元老,菩提神功天下無敵,在赤陽神掌三昧真火的重擊下,依然護不了身保不了命。哼!你小子竟然瞧不起傢傳的無雙絶學,我該摑你兩個耳光,打掉你這種無知蠢念。”
  英兒大眼睛不住眨動,劍眉緊鎖,似在體會話中含義,突然說:“不對,你老人傢從前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連英兒的姓都給改了,我爹爹的事你老人傢老是支唔,這次可言多必失,漏了口風,英兒不走了。”他站住啦!
  老頭兒暴躁地說:“日後你自會知道,不會瞞你的,你不走了,難道在這兒喝西北風?”
  “英兒要到武功山一走。”
  “不成。”
  “要十五年後方能去麽?”英凡叉着腰瞪着眼間,他將大漢的話掏出口來了。”
  “可以這麽說。”老頭無可奈何地答。
  “不!英兒定要走一趟。”小傢夥牛脾氣發作了。
  老頭兒大概平日寵壞了這小變牛,嘆口氣說:“好吧!過兩天帶你去,咱們轉由袁州府入山。”
  “由這兒走不行嗎?”
  “咱們已打劃驚了蛇,必須繞道。”
  “英兒聽你老人傢的,走。”
  老頭兒嘆口氣,搖頭道:“哪一次你曾經好好地聽我的話?真要命!如果不是你這小蠻牛姓司馬,我早把你剝了皮。”
  一老一小從新上路,到了空曠的雪原上。
  大雪已將田地封住,一片雪白,衹看到四周三座孤零零的小村和竹林凋木,看去十分荒涼死寂。
  遠遠地,有一大一小的身影,正踏着漫天大雪,迎面急急奔來。
  大雪天,人穿上皮施或棉袍,戴上了風帽,不易看出是男是女,直至到了切近,方可由腳下的鞋靴分辨性別。
  近了,對方一高一矮,高的高不過五尺五六,矮的不到三尺,是個小娃娃,比英兒矮了三分之一,年紀不會超過七歲,天!竟然用輕功趕路哩。
  兩人穿了棉飽,甚是老式,是女裝,下面都是小腳,棉風帽連口鼻全掩蓋住了,衹露出一雙黑多白少,鑽石般的大眼睛。
  高個兒腰間係了一把長劍,一雙大眼睛看去還年輕,但眼角的細紋瞞不了人,內功練到傢的人,不易顯老。
  這女人眼神有異,修為定然不弱,按常情論她不會少於四十歲。
  雙方都慢下來了,都不願炫露出真纔實學。
  老頭兒連看也懶得看,泰然而行。
  這條山徑原是田勝,本來很窄小,但大雪鋪厚兩尺,走不走原來的小路都無所謂,本朝尚右,右方為大,雙方各靠有走,該沒有麻煩。
  麻煩出在小蠻牛司馬英,他老遠便看出對方輕功了很,尤其對那比他小得多的小女娃,感到十分岔眼。
  當對方將錯肩而過時,小女娃那鑽石般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瞪了他一眼。
  他哼了一聲說:“沒有什麽不得了,膝蓋略彎,像個母鴨子,沒練到傢。”他以為對方向他示威,所以用話諷刺出口惡氣。
  女娃娃大概也不是省油燈,也是個寵壞了的毛丫頭,突然站定尖叫道:“小毛頭,你說什麽?”
  四個人都站住了,兩個大人沒做聲。
  司馬英又吟了一聲,大聲說:“說你像個母鴨子走路,沒練到傢,聽清楚沒有?”
  女娃娃人啦,突然踏前兩步,一耳光抽出。
  司馬英左手一撥,也回敬一耳光。
  女娃娃上身微仰,側身右腿飛出。
  司馬英一聲大笑,也嚮後一仰,左腿疾逾電閃,“噗”一聲掃中女娃娃的右膝旁,人嚮側飄。
  女娃娃棋差一着,沒有司馬英迅疾,被掃得嚮左扭轉身軀衝出八尺外,再大旋身用“平沙落雁”身法飄然落地。
  她驚叫道:“婆婆,這兩手不行嘛。”
  被叫婆婆的女人眼中現出笑意,說:“那得怪你,假使你的右腳先嚮外挑,引對方移動馬步出腿回敬,再嚮內一撥一挑,再進步飛另一腳,丫頭,敗的將不是你。”
  老頭兒也笑了,說:“如果我這小蠻牛來一記‘臥看巧雲’,或者幹脆用手出‘玄鳥劃沙’,想想看,後果如何?”
  “變化於幾微,取勝决於出招的剎那,閣下,你那小蠻牛反應不會有那麽快,是麽?”
  老女人問。
  “正相反,這小傢夥反應比任何人都快。”
  老女人冷冷一笑,踏出兩步說:“老身倒不相信。”
  老頭兒也錯步迎上,漠然地說:“與你麻山八手仙婆相較,他當然差點兒。”
  老女人吃了一驚,呼然問:“咦!從老身一雙眼中,尊駕竟會分辨出老身的身份?”
  “信不信由你,除非你確不是八手仙婆,不然你得信。”
  “閣下尊姓大名?”
  “用不着問。”
  “閣下甘願做無名之輩?”
  “正是,英兒,走。”
  小丫頭卻不服氣地叫:“小蠻牛,再換幾招。”
  英兒哼了一聲,扭頭就走,一面說:“你不行,再接你兩下子,你不哭纔怪。”
  “別走!”小丫頭怒叫着撲上。
  英兒腳下一點,嚮後一挑,一叢雪箭嚮後呼嘯着飛灑而出,一面叫:“滾你的!少陪。”
  一老一小突然像勁矢離弦,攜手如飛而去。
  小丫頭被灑了一身雪,尖叫道:“婆婆,打斷那小狗的狗腿。”
  八手仙婆急忙拉住她的手,搖頭苦笑道:“他們的輕功,似已臻飛行絶塵之境,追不上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如想出人頭地,不下苦功是不行的,去吧,暴風雪快要來了。”
  連下了三天空前猛烈的暴風雪,第四天突然飄起鵝毛飛絮,嚴格地說,這纔是真正的雪。
  但見滿天飛絮,飄然而降,蔚為奇觀,凋林纔正式被起了厚厚的白袍,漫山遍野一片銀色世界。
  第五天巳牌初,一老一少出現在香爐峰峰頂,大雪已止,已有放晴的模樣,他們站立在峰頂白雪叢中,罡風勁厲,似乎對他們毫無影響。
  香爐峰高入雲表,是武功山的主峰,頂上全是岩石,嵯峨嶙峋,怪石叢生,峰南巨石突兀,看去不太險峻。
  峰北卻懸崖峭立,雄奇壯觀,令人驚心動魄,百崖回環,高下不一,似門似壁,似嶂似樓,從千丈崖下望,越發顯得自己太渺小了。
  老頭兒嚮西一指,說:“咱們到西峰,從西峰嚮下走,西峰就是我剛說的門傢坊尖峰,你將可看到峰下的景物。”
  兩人小心地下山,再踏着積雪嚮西峰走去,西峰也是石峰,但沒有香爐峰那般雄奇險峻。
  在西峰峰頂稍下處,老人傢嚮西指點着說:“前面五六裏,那道山窪叫做野豬窪,石崖下叫二仙洞,上面是金雞洞。從兩道山脊中間下降,約四裏地有一座古剎叫九竜寺,便是山中的最好壑地,對面是觀音崖。兩處東西遙遙相望,九竜寺南面溪旁有一座山𠔌,幽奧中敞,怪石壁立,便是咱們要到之處。英兒,平時我寵壞了你,這次卻不許你惹事招非,萬千重擔我挑了,千萬不可再教我為難。必要時,我可能要嚴厲地教訓你,老爺子一生心狠手辣,鐵石心腸,江湖人聞名喪膽,殘忍得人性全失,但對你,我卻是換了一個人,此中因果,日後金爺爺自會告訴你其中隱情,希望你這次不要使我失望,好好聽話。”
  英兒心中一陣激動,突然撲入他懷中,出聲輕嘆:“老爺子,英兒對身世愈來愈迷惑,心中難過。”
  老人傢替他試掉眼角的淚水,說:“孩子,不要想得太多,你的身世不平凡,但在武林人的看法中,也太平凡了,你的遭遇並無特殊之處。目下你衹有十一歲,不必知道得太多,走吧,拭掉你的淚水,大丈夫打掉牙齒和血吞,寶貴珠淚不輕彈。”
  九竜寺規模不大,大雄寶殿左右的僧捨,客室住了幾個中年人,一住就是三五個月方離開。另一些人即又住入,經常保持着有人。
  這兒叢山中的𠔌地,經常有一些奇怪的客人往來,大多是從西南廬臺村經紫竹來的,極少從峰上往下走的人,因為這條路太難走。
  老小兩人從九竜寺左側小徑下降,一路繞過寺門。
  寺門外沒塑有四大金剛,兩側紅院墻上塑了六個大字:南無阿彌陀佛,寺門上,是個奇大的佛字。
  廟門應掩,木魚聲和誦經聲隱隱傳出,廟門口,階上站着兩個背着手,身穿皮袍的中年入,一雙神眼光芒湛湛,正打量着從店門經過的一老一小。
  一老一小泰然而行,臉部衹露出一雙眼睛。
  “嗨!客人的雅興真不淺哩。”其中一個中年人,輕挑地點頭招呼。
  老頭兒呵呵笑,答道:“效古人踏雪尋梅,興雖不假,雅倒不敢當。”
  “哈哈!再過兩三天便可看到梅花了,兄台今欲何往?何不入廟打擾主持三杯水酒擋擋寒?”中年人舉手邀客。
  “多謝了,風雪雖冷,到了這兒,老朽心中暖甚,老朽要往梅𠔌一行,看看傳言中的梅海勝跡。”
  “在下願為尊駕嚮導,一盡綿薄。”
  “哈哈!老朽不敢勞駕。”
  可是中年人已降下石階,走了個並排,一面說:“尊駕自稱老朽,但中氣充沛,舉步矯捷。不讓青年人,在下姓江名安,草字輝祖,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山野粗人不說也罷。”老頭兒不動聲色地答。
  “呵呵!兄台拒人於千裏外哩,可否除掉風帽絆耳。”
  老頭兒還來不及回答,英兒已大為不耐,叫道:“喂!你的臭嘴閉上行不行?罡風裂膚,為何要除掉風帽絆耳?你莫名其妙。”
  江安怪恨一翻,正待發作。
  老頭兒突然扭頭髮出一陣獰笑,陰森森地說:“勝江的,像你這種笨拙的人,怎能胜任眼綫?難道武當派就派不出一個像樣的人來麽?”
  江安惱羞成怒,突然哼了一聲,猛地伸左手急扣老頭兒的右肩肩井穴,快如電光石火似的。
  “噗”一聲扣住了,老頭兒卻屹立不動,若無其事地說:“小輩,你的功力不錯,放手。”
  一面說着,一面輕彈右袖,袖樁內的怪手指,以令人難覺的快速,在江安的助下點了兩指。
  江安感到手上抓的不是人的肩膊,而是一處彈性極佳韌度極強的冷冰冰死物體,他心中一驚,用了全力。
  同時,右手也倏然從左手下削出,他攻招了。
  “噗”一聲,右掌緣削中老頭兒的左肘。
  “哎……”他驚叫一聲,放手飛退,右掌提不起來了。
  原來這一掌他也用了全力,着掌處如中鐵石,奇大的反震力幾乎將他的掌骨震裂,驚叫着急退。
  老頭兒哼了一聲,自顧自走路,一面說:“沒出息,叫什麽?好好回去養掌傷,你這一掌替你自己找來天大的麻煩。”
  大漢抱着右掌齜牙咧嘴,不敢跟來了。
  一老一小沿山腳下小溪往前走,繞過兩處山腳。
  英兒一面走一面嘀咕:“這狂妄的傢夥該死,為何輕易放過了他?”
  “呵呵,讓他自己受活罪,在床上等死,不是很好麽?”老頭兒答。
  “衹點了他兩指,太便宜了。”小傢夥仍不滿意。
  “鬼手天魔的兩個手指頭,怎算得便宜?如果便宜,便不用叫鬼手了,不消半日,武當派便要把他們的祖師爺張邋遢找來了。”
  老頭子自己承認是鬼手天魔,英兒早已知道,並沒感到奇怪,便問道:“張邋遢說會解你老人傢的鬼手斷經手法麽?”
  “據說他是半仙,修為已至他凡之間,諒也有些能耐,可是等他來了之後,太晚了,世間能使斷經復原的人,我可沒聽說過,咦!這是什麽聲音?”
  “篤!篤篤!篤篤篤!”
  聲音順風傳來,清脆響亮。
  英兒略一傾聽,說:“是鐵器擊石之聲,聲音麯折傳來,就在前面不遠。”
  “前面不遠處,就是咱們要到的海𠔌,你往右面山下村子瞧,那裏面暗隱竜蛇,有人在遠處監視着我們哩。”
  “為什麽要監視我們?”英兒問。
  “武功山梅𠔌。乃是武林禁區,可以讓人前來憑吊遊覽,卻不許入𠔌逗留,如想逗留𠔌中,就有人出頭找麻煩。”
  “是朝廷的禁區?”
  “非也,目下大明江山定鼎不久,烏煙瘴氣未消,通都大邑中還未能好好治理,誰管這窮山惡水中的事?別多問了,反正日後金爺爺的好友江湖客嶽宏,會將內情告訴你的。快到了,喏!前面怪石叢生處,就是𠔌口。”
  那是一處兩道山脊夾峙的山口子,青黑色的石崖壁立數十丈,崢嶸嶙峋形勢雄偉,𠔌口高大的巨石如猿蹲虎踞,石縫中生長着不畏霜雪的蒼鬆,小小的勁枝裹着雪花,看生極為悅目。
  一老一小身形加快,趕到了𠔌口,怔住了。
  怪石林立,看不清𠔌內的景況,但一陣梅花的清香,隨風從𠔌中逸出,𠔌口在怪石之後,兩側石壁再尋,夾峙如門。
  距地面約二百餘尺的右側崖壁上,有兩個灰色的人影,正攀在一道石縫中,站立在一處凸出的山石上。
  用一把一頭尖一頭方的巨斧,不徐不疾地敲擊着一塊曾經過雕鑿的光滑石壁,兩人所立處,山風勁急,似乎搖搖欲墮,令人望之驚心動魄,替他倆捏一把冷汗。
  崖左側一塊三丈高的巨石上,站着三名身穿皮裘的人,正背着手嚮右崖半空中運斧的人擡頭凝望。
  光滑的一塊崖壁高有兩丈,長有六丈,最右一端,已鑿出一個丈六見方的大字:
  “亡”。
  兩個運斧人正在中間工作,另一個大字已完成了上端一小半,看字跡,有點像“魂”
  字。
  老頭兒眼中兇光暴射,突然抓住英兒的手,人凌空而起,縱上一座巨石,沉聲大喝:
  “你兩個王八,在此做什麽?”
  斧聲倏止,碎石停止飛濺,半空中的兩人停止了工作,嚮下扭頭註視。
  右首那人一聲狂笑,大聲說:“尊駕開口駡人,豈有此理?哈哈!你要問我們在做什麽,怎能如此問法?”
  老頭兒似乎怒極,怒吼道:“你兩個小輩替老夫滾下來,為何要把梅𠔌的字跡毀掉了?”
  “哈哈!十年前就該毀掉了,已嫌晚了些哩。”
  “你們要鑿些什麽字?”
  “亡瑰𠔌。”
  老頭兒大吼道:“你給我滾下來,老夫要活剝了你。”
  那人不下來,狂笑道:“老傢夥,別兇好不好?”
  “狗東西!梅𠔌兩字,早年是你所鑿,目下你卻改為亡魂𠔌,往日情義何在?”老頭兒怒火衝天地叫。
  “哈哈!不錯,梅𠔌兩字,確是我老人傢所鑿,你是誰?為何不先問問改為亡魂𠔌的原因?”
  “老夫用不着問,衹要活剝了你們這兩個忘息負義的狗東西。”
  “哈哈!咱們神功鬼斧兩個老不死,豈是忘恩負義之輩!你錯了,想當年,咱們兩人都是遊竜劍客大哥的知交好友。梅𠔌中的天心小築,乃是咱們兩人盡三載光陰嘔心瀝血所奉獻的禮物,作為大哥的新婚燕居之所,哈哈哈……”
  他的笑聲有點異樣,令人毛骨驚然,笑完又往下說:“那些自命俠義門人的英雄豪傑們,大會梅𠔌,說是替天行道,說穿了一文不值,全力毀了梅𠔌的天心小築,大哥大嫂下落不明。
  十年,哈哈哈哈!十年,好漫長的歲月,我兩人流落南荒,不知中原事,新近方返回中原,打聽出這令人痛心的噩耗,心情不問可知,我告訴你,我神功周駱與鬼斧戚成,心中皆有預感,深信大哥大嫂定然尚健在人間。
  梅𠔌總有一天要回覆昔年的光輝,在未重建天心小築之前,這兒將會成為埋葬那些欺世盜名之徒的墳場,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不管是十年或二十年,這一天會來的,絶不虛假,哈哈哈哈!
  所以咱們暫時改改𠔌名,先替他們招魂,老兄,不管你是誰,休管咱們鬼斧戚爺神功周爺的事。
  真要管,咱們不是你就是我,你可以入𠔌瞧瞧,天心小築廢墟之上,咱們已堅立了一座石碑,準備刻上日後血濺亡魂𠔌的英雄們的高名上姓,哈哈哈哈!
  咱們在重建天心小築之前,是死不了的,也不想死,留着性命替大哥再建一座更神奇輝煌的天心小築。”
  “叮叮叮叮。”
  兩人重新運斧,專心一志地雕鑿那巨大的魂字。不再理會。
  老頭子眼中殺氣全消,眼用隱泛奇光,久久,方向英兒低聲說:“孩子。這人叫做神功周駱,你記住他的話麽?”
  “英兒記得,但不知他所指何事。”
  “目前你不知,日後自會知道的,走,咱們入𠔌瞧瞧,然後走西南九竜下錢山奔湖廣茶陵縣(該縣屬長沙府,後來在成化十八年十月方發升為州)。”
  英兒指着巨石頂的三個人說:“那二個傢夥是否也想管事?”
  “不!他們是江湖中的武林朋友,是來梅𠔌見識的,神功和鬼斧兩個傢夥,不但已得魯班祖師的真傳。一身內外功已入化境,在附近隱伏的六大門派鷹犬,無奈他何,你記住,他兩人是你的長輩,日後你得敬重他們,多和他倆親近,咱們走。”
  “老爺子,他所指的遊竜劍客是誰?”
  “梅𠔌的主人,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無敵高手。”
  “姓甚名誰?”
  “別再多問了,走。”
  此後,武功山門傢坊尖峰下的梅𠔌,就正式被江湖人稱亡魂𠔌,隱下重重殺機。
  三天後,一老一少出現在湘江左岸歸陽市至祈陽的小道上,從歸陽市剖析陽,有兩條路可走。
  一是水道,可乘小舟經小河口、觀音灘,逆水上溯抵祈陽。一是陸路,經過山區出白鶴山抵祁陽。
  這一帶不管是水路陸路,皆極不安全,戰亂剛息,遍地萑符,可以說盜賊如毛,孤身客人簡直寸步難行。
  一老一少走的是陸路,陸路近了一半,誰耐煩坐小船溯江而上?
  歸陽市後來設了巡檢司,與東南的白水市巡檢司,嚮這一帶進兵,趕走了盜賊,行旅方便多多。
  進入了山區不久,麻煩來了。
  一老一少兩個人,各挂了一個包裹,仍是一身老羊皮襖,不徐不疾地趕路,那時,能穿皮的小民百姓為數不多,看穿着就知道他們是外鄉人。
  天色陰沉沉的,凜冽的罡風刺骨奇寒,雪雖止了,但看不見日影,道上不但看不到人,連鬼影也不見半個,可以說是人煙絶跡,禽獸皆藏。
  人在小道中跋涉,凄涼孤寂不是滋味。
  進入了一座鬆林,小徑透過一道山脊,三條人影正從山脊上飛掠而下,一身黑,背上鋼刀的吹風(紅纓刀穗)猩紅入目,隨風飄揚,身法奇快。
  一老一小剛出林,便看到一個身穿灰布破衲,披着簑衣的人,抱着一雙烏七八糟的多耳麻鞋,半跑半定地奔到。
  口中一面大叫大嚷:“糟糕,救命哪!有強盜,要殺人。”
  奔到一老一少前面十來步,“叭”一聲僕倒在地,在地下亂爬,爬得積雪亂飛。
  英兒正待奔上,老頭兒一把抓住他的肩膊,用傳音入密之術叫:“不可亂動,有好戲上場了!”
  英兒一怔,低聲說:“老爺子,怎不救人?”
  老頭兒站住了,仍用傳音入密之術說:“救人?說不定咱們還得找人救命哩,你看清了,這傢夥日後將是你的死對頭。”
  “日後將是英兒的死對頭?”英兒惑然問。
  “是的,他乃是武林中第二名無敵高手,已修至半仙之體,首創內傢拳點穴術,創建武當派的張三豐張邋遢。目下武當山雖僅有一座北極玄天大帝殿,他要在不久之後將武當建成武林最大的門派,與少林派爭雄長,未可輕視。”
  那時,武當派剛在武林中擡頭,標奇立異,自建門戶,張三豐本人,並不在武當山長住,邀遊天下,遊戲風塵,來去無蹤。
  在武當山苦修的,是他的三名親傳弟子,大弟子清虛道人,姓馮,名一元,在清虛的刻苦經營下,廣收門人弟子,道俗並容,作萬載宏基的打算,也開始在武林中嶄露頭角,大開方便之門。
  那時,大明江山統一不久,天下雖然表面已經太平,但事實上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各地盜賊如毛,民生凋敝。因此一來,替武當派造成了千載難逢的好機緣,投入武當學藝防身之人,絡繹於途,轉相傳授,人才輩出,居然蓬勃而興,名傳天下。
  那時,少林、峨嵋、五臺三個佛門大派,不問外事,衹顧苟全性命於亂世,修未來成佛的根基。
  五臺由於曾一度收納喇嘛外教,元靴子垮了臺,五臺也跟着倒了楣,閉了山門避禍,日漸式微,快臨武林除名的光景了。
  而源遠流長的昆侖,早已遁入了流沙,僅留下一些零星門人在中原行道,起不了作用了。
  崆峒也是立派千年的名門大派,可是也在群雄並起之際,有門下弟子不甘寂寞,與白蓮會勾結,在小明王麾下出過死力。好景不常,朱元津脫離了白蓮會,奪得了江山,統一天下建國大明,立即嚮白蓮會開刀,宣佈為非法組織,格殺勿論。但附派心中有數,乖乖地退出了中原,躲到邊疆西陵閉門苦修,守住了較周四山苦參絶學,衹有些少門人仍秘密在江湖走動,不敢再謀光大門楣的大計。
  風雲際會,武當得其所哉,由於張三豐和他的道友鐵冠道人,在翻天覆地的世局中,先後替朱元璋出過死力。
  平吳攻蜀,滅元平滇,都在明暗之間盡了全力,所以朱元璋曾經親莅武當瓦礫場巡視過呢!說他們功在國傢,答應日後替武當重修宙觀,可惜皇帝老爺朝事繁忙,還未動工建造。
  直至後來明成祖登了大殿,派給事中鬍瀠巡視天下尋訪異人,在湖廣逗留四年,說是巡視天下,其實是要找張三豐探訪建文帝的消息。鬍瀠還朝報命,於宣府行宮秘密稟奏永樂帝,永樂帝方放心做皇帝。
  派工部侍郎中郭進與隆平轉張信,調集兵大三十萬建造武當宮觀。
  由於其中有些原因,所以武當無形中早已得到了官方的協助庇護,廣收門人,赫然有崇武林牛耳,推翻少林武林北斗地位取而代之的趨持。
  英兒對武林的動態,毫無印象,聽說這人是武當派的創始人張三豐,吃了一驚,愣住了,心說:“見鬼!這糟老兒怎會是一派的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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