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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鹰扬
  作者:云中岳
  内容简介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内容简介
  白道名宿绝剑秦国良沽名钓誉,同黑道巨擘三山别庄庄主狂彪公孙龙狼狈为奸,用各种手段诱骗黑白两道高手充当其爪牙,意图劫取皇贡并嫁祸白道领袖玉龙崔培杰,一石两鸟一举实现称霸武林的野心。
  正直、善良的神刀之子张允中误中绝剑手下接引人魔的圈套而被其裹胁,被迫踏足江湖。他与魔女黑煞女魅几经魔难,数度陷入险境,终凭借其超人的武功和智慧,不仅逃出生天,而且识破了绝剑和狂彪的险恶阴谋。为诛杀元凶,消弭这场武林浩劫,张允中千里追踪,几番浴血拼杀,以旷世绝学“天雨绝”、“狂风裂”铲除了全部妖孽,使腥风血雨的武林重归于平静,他也和红颜知己一道退出江湖,共享人间乐趣。
  此书情节波澜起伏,武打场面气魄宏大,言情描写温婉细腻,堪称云中岳武侠小说中之佳作。
第一章
  云起西北,湖面的晨雾很快地向东飘散。
  靠湖讨食的渔民,碰到这种三月暮春的刮西风日子,实在感到害怕,几乎到了谈风色变的地步。
  高邮湖俗称五湖,上游承受洪泽湖与十几条河流的水,一刮西风,水借风势向东南急涌,浊浪排空,百余里宽的湖面怒涛壁立,也正是传说中的水怪出现时光。
  百石大船也禁受不起阵阵巨浪的冲击,渔民的小渔舟更不用说啦。每年都有许多船只翻覆,平添一些孤儿寡妇。
  辰牌时分,该返航的渔舟早已返航了。
  那些船只尚未返航的家属们,全都站在大堤上,眼巴巴地极目眺望,湖面浊浪滔滔,希望能看到船影出现,一面喃喃地向老天爷祷告,向金龙四大王祷告,希望神灵保佑丈夫儿子的安全。
  彭老爹站在玩珠亭前,一只老眼神光炯炯,紧盯着怒涛澎湃的湖面,充满信心的表情表示他心中毫不忧虑。
  他不向天祷告,站在那儿,稳定得象一座山。
  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这点大风浪算不得什么。
  亭右,有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女。
  凌家的二小姐紫菱姑娘,站在她的一群仆人中。她不时向彭老爹微笑。彭老爹镇定坚强的形象,也令她感到自己也同样的坚强和有信心。
  凌家是攀良镇的富家,而张家却是本镇的渔户,怪的是两家往来得相当亲密;大人们虽少往来,小儿女却感情深厚。大人们少往来的原因非因门第不当,而是两家一农一渔,平时很难在一起连络感情。
  凌大爷凌占奎是本镇的粮绅,声誉与地位在本镇荣居首位。
  彭老爹彭新化,是二十年前途经本镇的小行商。
  那一年,江北闹水灾,彭新化带了妻子叶氏,漂失了一船货物,血本无归,厌倦了行商的行业,就在攀良镇买了一栋房舍,将籍贯迁来落户,居然干起靠水吃水的打鱼郎来了。
  这一年,生下了儿子彭允中。
  打鱼郎的儿子,自然而然地克绍箕裘打鱼啦!
  三年前的端阳节,湖上照例闹龙舟。凌家的华丽游艇,从高邮州返航,嫌运河逆水行舟太慢,改走高邮湖。
  没料到船接近入运河的水口,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年仅十三岁的次女紫菱小姑娘,突然被帆桁击中,失足跌入湖中。
  从北面的界首镇南抵高邮州,共有六座导水入运河的水口,另有六座小闸、以调节运河的水位。
  水口的流速,势如万马奔腾,尤其是春汛时节,水闸关闭,水口的流速更为湍急,人被击昏再掉进水里,那会有命?
  说巧真巧,小伙子彭允中正在水口附近,领着地方上一群少泼皮,与一群划龙舟的青年,比赛角力竞技,在千钧一发中,他跳下水救起了紫菱小姑娘。
  十七岁的彭允中,是本镇大大有名的蛟龙。
  从此彭、凌两家有了交情。尽管双方的社会地位相去悬殊,但双方的家长与小儿女之间,却毫不在意。
  小姑娘紫菱,没有一点富家千金小姐的不良气质,她经常往张家走动,与允中的母亲叶氏亲密得象母女。
  攀良镇只是高邮州北面十六、七里的一座小镇,地当运河旁另有三四百户人家,码头小,不是宿站,有一半的人家是渔户,仅有十分之一的人是地主。
  这一带很奇怪,地势低,水足,但农户却不种水田,种地栽麦。高邮州以南,才有水田种稻米。
  但是,攀良镇却是颇有名气的地方,往来的船只如果不急于赶路,皆在本地停泊。
  船伙计们一窝蜂往大堤上跑,坐在玩珠亭枯等,带些酒食一等就是一天,甚至三五天还不想走。
  等什么?等传说中的神珠划空,以便带来好运。
  有些人妙想天开,据说有幸看到天开的人,就会有空前奇妙的幸运,有求必应,妻财子禄样样全。所以有许多许多的呆瓜,闲来无事呆呆地抬头望天。
  据说,在宋朝嘉佑中叶,神珠出现于扬州天长泽,经邵伯湖、高邮湖,每逢天色阴晦便划空而过,光照十余里。
  据传说,珠一出现便见祥瑞。前后出现十余年,后来出现期越拉越长,最后三二十年才偶或一现。
  场上的这座宏丽的玩珠亭,就是供好奇的人前来看神珠的。
  至于这颗神光照十余里的神珠,到底是神是妖,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也许,是天上下来的某一种不为世人所知的怪物吧!
  今天,这些人不是来待神珠出现的,他们在等船回来。等船上的子弟平安回来。
  薄雾汹涌而来,风也渐紧。
  长长的大石堤上,巨大的榆树发出呼啸声,惊涛拍岸,水口的水势真像排山倒海。
  而堤东的十余丈宽运河,却是风平浪静,往来的大小船只丝毫不受影响。
  咱们的老祖宗治河真有一套,把运河开在大堤内,船不用驶入风浪滔滔、水怪横行的大湖。
  用大堤挡住湖水,河开在堤内,这一段全长将近百里,说伟大真伟大,用鬼斧神工四字来形容,决不为过。
  这段运河,开辟不足三十年,叫官河或康济河。以往,船必须驶入高邮湖。
  堤上传来一阵欢呼声,三艘渔舟冲出雾影,半挂的帆骨碌碌落下,渔夫们熟练的控桨,冲近水口,一泻而下,进入风平浪静的运河。
  三艘渔舟,其中没有张家的船。
  彭老爹的脸上,仅颊肉抽动了几下,在他布满风霜的国字脸膛上,看不出忧虑和不安。
  亭北百十步一株大榆树下,站着三个中年人,衣着华丽,气概不凡。
  站在中间的那位中年人,像是地位最高,留一及胸虬髯,双目精光四射,相貌威猛,风吹起他的衣袂,虬髯飘拂,真像屹立山头的霸王。
  雾渐消,风渐紧。
  一阵阵长浪,一波接一波拍打着三丈高的堤岸,丈高的浪一击之下,大量水珠扑上堤岸,人们开始纷纷走避。
  有些人不愿被水打湿衣裳,纷纷下堤上了河岸旁的小艇,驶过河回家去也。
  仅有少数人留下,彭老爹便是其中之一。
  凌家来了七个人,拥着紫菱小姑娘进入玩珠亭避水。
  三位中年人也不走,也进入亭内观看雄壮的湖景。
  “彭老爹。”凌家的一位老仆,向亭南不远处的彭老爹高叫:
  “进亭来躲一躲吧!”
  “不必,谢谢!”彭老爹断然拒绝,像头倔强的驴。
  他身上的青夹袄湿透了,脸上也沾满水珠,下双老眼放射出强烈光芒,给人的感觉是鲜明坚强刚毅,不为任何剧变所屈的刚毅形象,颇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虬髯中年人注视关彭老爹,久久,伸手轻拍身侧那位凌家的老仆肩膀。
  “他在等什么?”虬髯中年人问。
  “等他的儿子归来。”老仆苦笑着说。
  “从湖上归来?”
  “是的。”
  “他的儿子是……”
  “打渔的。”
  “哦!这种风浪,小渔舟是禁受不起的。”虬髯中年人不住摇头。
  “很难说。”老仆的目光落在汹涌的湖面远处:“也许船无法保全,但人是一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
  “彭小哥是条龙”老仆说:“他可以在水中泡上三天三夜。
  两年前,他曾经远到洪泽湖找水怪。这位爷可曾听说过洪泽湖水怪?”
  “你是说,淮水神无支祈?”
  “还有木妖棕怪,有蛟,有鳌。”
  “他找到了吗?”
  “三个月,他猎杀了两条猪婆龙,每张皮卖了三百两银子。”
  “哦!很好,很好。”
  “这位大爷说很好,是什么意思?”老仆问。
  “我是说他人很好。”虬髯男人笑笑说,向同伴也阴阴一笑。
  两同伴神色漠然,毫无表示。
  水天交界处,终于出现了帆影。
  “老天爷,那艘船居然挂满帆。”亭中有人惊呼。
  不但挂满帆,而且船上只有一个人。通常,一艘小渔舟需要三至五个人。
  不久,船在忽隐忽现中渐来渐近。
  渺小的轻舟,在强风巨浪中破浪飞驶,除了那吃饱了风的风帆之外,船身似乎大部分时间隐没在水线之下,惊险万状地沉浮不定,真令堤上观望的人看得冒冷汗。
  终于可以看清人影了,后舱面掌船控帆的人挽发包巾,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膛。浑身水淋淋地,双脚挺立健壮如山,人与舟浑成一体、轻舟破浪像在水面上飞行。
  彭老爹毫不动容,对亭内枪出欢呼呐喊的人群无动于衷,仅眼中的神情变得热烈些而已。
  船向水口准确的冲入,冲势猛烈无匹,蓦地风帆骨碌碌地下降,船恰好冲入运河,船首灵活地南转,像条蛟龙邀游自如,直冲至下游二十丈左右,船速才慢慢缓下来。
  “很了不起。”虬髯中年人抚须颔首赞赏。
  “是不错。”那位留了鼠须的同伴说:“胆气与膂力皆超人一等,像是以神意控舟,非常出色。”
  这时,亭附近已经不见人影,人都走了。
  “如何?”虬髯中年人问。
  “正是咱们需要的人才天下大可去得。”留鼠须的同伴说。
  “派人留心。”虬髯人说道:“我需要详细的资料,钜细无遗。”
  “好的,属下定会办妥。”
  “我们走吧!看来,不能看到传闻中的神珠了。”
  “屁的神珠。”第二名长了一只大环眼的同伴说:“那只是扫把星,或者陨星,并不是经常可以见得到的。”
  彭老爹的家住在镇南,是一座连三进的土瓦屋。前面有晒网的小院子,后面有小后院。
  在一般渔户来说、已经算是中上人家,比左右邻的渔户好多了。
  彭老爹的妻子叶氏,二十年来主持家务,相夫教子,平日荆钗布裙朴素整洁,漫长的岁月,依然磨损不了她的风华,不像一位五十出头的贫渔妇,却像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责妇人。
  邻居们不论何时看到她,她永远穿得朴素整洁,一头秀发永远梳理得整齐清洁,端庄的面庞,永远挂着样和和满足的笑容。
  邻居有了困难,她永远都是最先热心帮助的人。连街头街尾那群吃水饭跑码头的年轻混混,见了她也会尊敬地称她一声彭大妈。
  她唯一的爱子彭允中、从小就是这般混混的领导人物,在她面前,谁敢放肆撒野?
  当然,彭老爹在地方上,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人物,慷慨大方,而且在各府州闯荡过。
  见多识广,热心助人,却又为人谦虚不好出风头,正是地方上的甘草性人物,本镇的人,已经忘了他是外地这来的人。
  船靠上了堤岸,彭老爹的代步小舟也随后赶到,父子俩各提了一只巨型的大鱼篓,匆匆往家门口走。
  叶氏早就在院门口等待,接到人愁容尽消。
  通常,像这种天气突变,刮起大西风的时候,很可能有几艘渔船回不来,街尾这一带渔户,将有一些失去亲人和丈夫。
  彭老爹将渔篓往院子里一放,揭开篓盖瞥了一眼。
  “你又到鬼迷洲去了?”彭老爹盖上篓盖问:“你真以为那儿有效?儿子,你该死心了,那是江豚,真有效,你的小命难保了。”
  “我又不是去找蛟。”允中急急分辩:“娘这几天胃口不好,我只是去捉两只小鼋给娘进补,没有什么大不了。爹该知道鬼迷洲才捉得到鼋,其他地方早就被捉光了。”
  两只鱼篓都有三尺径,每只里面盛了一只约有两尺圆径,重有四五十斤的大鳖。这玩意俗称赖头鼋,目下在深山大泽中仍有踪迹,味最鲜美,很不容易捉获,被咬上一口,老命难保。
  “儿子,你玩命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彭老爹摇头苦笑:“我看,我得替你赶快娶个媳妇……”
  “不要,不要!”允中叫着往堂屋里冲。
  “好了好了,你们爷儿俩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好不好?”叶氏含笑向乃夫打眼色:“儿子,还不赶快去洗个澡换衣裳。”
  “爹,舱里有六尾二十斤的大鲤鱼。”允中在堂屋向外叫:
  “等会儿鱼牙子胡老牙来了,千万别让他把那三尾大白鳝弄走,留来自己吃。”
  “不许吃这种吃死人尸体的鱼”叶氏喝阻:“恶心死了。”
  “鲶鱼也吃死人……”
  “没有鳞的鱼,都不许吃!”
  “哈哈,娘怎么变成回子了?”允中大笑着进入内堂走了。
  “娘子,我去照顾船,等胡老牙前来。”彭老爹说:“凌家的小丫头可能会来,她在堤上等了一个时辰。她对咱们的孩子相当痴,似乎咱们的孩子对她却又太冷淡了,你得好好留意些。”
  “新化,你刚才说的话,可是当真的?”叶氏问。
  “哦!我说了些什么?”
  “替孩子娶亲的事呀!”
  “这个……”
  “你不觉得,真有此必要吗?”
  “娘子,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海阔天空,早晚他会飞的。
  他有他的前程,他有自己的道路,留不住他的。”彭老爹苦笑:
  “我,就飞了二十年,遇见你,我才安定下来。你我都阻止不了的,他不是一个愿意庸庸碌碌过一生的人,随他去吧,不要强迫他。”
  “我早就告诉你,要你不要把所有的绝技传给他。”叶氏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艺高人距大,胆大就想有所表现,血气方刚的年岁最冲动危险,他会……”
  “不要对我们的孩子失去信心。”彭老爹笑笑往外走:“他不会做为非作歹的危险事来。在年轻时不表现自己,等他到了我这种年龄,想表现也力不从心啦!难道你真要他平平庸庸,做一个打渔郎过一生吗?”
  “我只想抱孙子……”
  “哈哈!等他成了家,他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彭老爹在院门口转身大笑:“你看他那块料,还有什么人能拴住他?你不能,我不能,凌家那位痴心的姑娘也不能。而且,他根本没打算高攀凌家的高大门墙,凌家也不会让大闺女嫁一个打渔郎,你就少费些心吧!听上苍的安排,勉强不来的。”
  说完,又打了一个哈哈,大踏步走了。
  西风一刮就是一整天,晚上、渔舟不得不留在河里,渔郎们也就名正言顺留在岸上。
  年轻的渔郎是不甘寂寞的,他们与海边那些讨海人一样,对食与色有相同的爱好。
  喜欢喝杯的人,在镇上容易解决问题,镇当运河,卖酒食的酒肆真有十家以上。但色,就不怎么简单了,虽则码头附近有几家半开门的娟寮,供给往来的旅客和舟子,聊解旋途的寂寞。但本镇的子弟,毕竟不好意思往那些地方跑。
  距州城仅十六、七里,往来方便得很,不需乘坐小船,脚快的人半个时辰便可从官道赶到。
  高邮州,也称小扬州,那可是追逐声色的好地方,多少钱都可以花掉的销金窟,有一席千金的大酒楼,有缠头百金的教坊艳姬。
  州城南北的城外,各有一处热闹的地方。北是北门外的地藏庵,整条街足有二十家食店,可知市面的繁荣景况。
  南是河口市街,河与盐河的交会口,也就是码头的所在地,旋店就有二十家左右,比北门外市街热闹三倍以上。
  彭允中与镇上那些精力过剩的年轻子弟一样,有暇就往州城跑,有时候甚至三天两天不回家。
  他在黄昏时光,到达北门外的,城门已关,当然得在城外找住处。
  两个跟踪他的人、发现他进入地藏庵后面的黑暗小街,便失去他的踪迹。
  地藏庵虽然名之为庵,但却不是尼姑的庙堂,而是不折不扣的佛寺,由和尚主持,所以后来改名为善因寺。里面有百十名和尚苦修。
  庵后街一带,是龙蛇混杂的是非场,吃喝嫖赌门门俱全的问题地方。
  街道弯曲窄小、门灯稀少、往来的人却多,但极少有打起灯笼走路的人,这里毕竟不是本分人应该来的地方。
  跟踪的两位仁兄傻了眼,人追丢了,到何处去找?
  有一大半的人家是掩上的,只有知道门路的人,才能进出自如,总不能挨家逐户叫门查问哪!
  两人绕一圈,最后在幽暗的小巷口聚在一起商量片刻、取得协议之后,一同绕到庵前的大街,到达一座大宅前。
  高大的院门楼宏丽壮观,留了小胡子的人上前叩门,另一人等在阶下,不经意地注视着檐下的门灯;
  气死风灯笼上,漆了四个红字“高阳堂许。”
  不久,院门拉开一条缝。
  “谁啊?”里面的中年驼背门子大声问。
  “我,来找许二爷许先。”留了小胡子的人操着京腔回答。
  “约定了吗?”门子问。
  “没有。”
  “可有名刺?”
  “你进去说,有人从远地来找他就行了。”小胡子显得很不耐烦。
  “哼!你想来充爷子号人物?”门子冒火了,拉开门迎门一站:“你像吗?请问,你阁下到底是那一座庙里的大菩萨?”
  “庙里没菩萨,只有神。”小胡子冷冷地说:“我,就是众神之一。你进去禀报一声,血手灵官姓杨的,来拜望他水怪许先,接不接见他自会告诉你的。”
  驼背门子吃了一惊,打一冷战。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请杨爷稍……稍候片刻。”驼背门子完全换了一副面孔:
  “小了即……即进去禀报,请您稍候……”
  “有劳了。”血手灵官语气仍冷:“在下带了一位朋友来。
  姓朱。”
  片刻,里面出来了七八个人,恭迎贵客进门。
  大厅中灯火辉煌,仆人们忙着奉茶,全都对两位貌虽出众,穿和却寒酸的贵宾,显出十二万分敬意。
  水怪许先,是高邮州的地头龙之一,朋友众多。徒子徒孙以吃水饭的人为主,其他都是本城的城狐社鼠,几乎没有一个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种人,几乎在天下每一座城镇都有几个,称霸一方实力颇为可观,江湖混混最好不要得罪这种人。
  水怪的绰号不是混混们叫来玩的,他的水性的确出类拔萃,长相也难看,生得满脸横肉,五岳朝天,粗壮结实手长脚长,胆小朋友瞥了他一眼,晚上都会做恶梦。
  但今晚,在两位贵宾面前,这位水怪态度卑谦,神气不起来了。
  客套一番,交代了场面话,谈上正题。
  “在下与朱兄来得仓卒,二爷休怪。”血手灵官反而显得客气:“不瞒二爷说,在下是求助来的。”
  “杨老哥客气,好说好说。”水怪在大环椅上欠身说:“兄弟担当不起,有什么事,老哥但请吩咐,需要兄弟尽力的地方水里火里,兄弟决不含糊。”
  “呵呵!事情没那么严重。”血手灵官大笑:“在下知道二爷是为人四海,肯当汉子。
  ”
  “老哥夸奖。请问……”
  “小事一件,将来向二爷打听一个人。”
  “谁?”
  “北面的攀良镇,一个打渔的后生,叫彭允中的人,二爷可有耳闻?”
  “哦!小名叫彭小龙的年轻小伙子?”
  “不错。”
  “不但听说过,而且颇有名气。”水怪笑笑说:“他的水性可能比我好些,打渔很出色,总是一个人驾船出湖,渔获量比五个人的船还要丰盛,真有一套呢。”
  “他的为人,在下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
  “那……老哥需要知道的是……”
  “他在州城的活动情形。”
  “这个……其实,他在本城并不出众,偶而来逛逛街,泡泡茶馆,小喝几碗酒,与往来的船伙计们天南地北穷聊天,意在学些江湖见识。
  有时也进出几家小赌坊,下下小注嘻嘻哈哈,赢多输少,修养很不错。我那些弟兄们,和他都谈得来,他从不在兄弟的地盘上闹事。”
  “不是江湖人?”
  “不是,老实的打渔郎。”
  “今晚他到了贵地。”
  “真的?他这人很少惹人注意、兄弟的人也从不留意他的活动。”
  “他近女色吗?”
  “这个……好像不喜欢与那些婆娘打交道,偶尔也和西巷的几个粉头开开玩笑。”
  “劳驾,可否派几位弟兄,查一查,他今晚落脚在何处好不好?”
  “老哥与他……”
  “二爷,请不要问。”血手灵官郑重池说:“同时,在下要求的事,请不要让贵手下弟兄知道。二爷,你知道该怎么办。是吗?”
  “是的,是的。”水怪觉得脊梁有寒气往上冒:“兄弟一定守口如瓶。”
  “在下与朱兄暂借尊府歇脚,有消息尚请立即见示,好吗?”
  “一定一定。在舍下驻驾,兄弟无任欢迎。”
  片刻之后,蛇鼠们派出了。
  市河贯穿州城,在安定桥的(南濯衣桥)与通济桥(北濯衣桥)之间,傍河那座大宅俗称高邮蓝家。
  主人蓝六爷蓝贯全是本城的富豪,但却不是名人,十年前经营官盐的承运起家,有钱并不能成为名人缙绅。
  蓝家养了一大堆跑水运的人手,其中少不了有一些打手帮忙,高大的院门楼进出的人相当体面,但从角门出入的人,却品流复杂形形色色。
  蓝六爷已经是年近花甲的人,像貌清癯修长,平时不苟言笑,天生一双三角眼,眼神颇有令人寒栗的威力,所以他那些手下,在他面前不敢玩什么把戏来。
  在本城,他拥有相当大的潜势力,上面交通官府,下面与水怪许先一群地头龙颇有交情。
  严格说来,水怪许先只是名义上的地头龙,真正的暗中主宰是蓝六爷而非水怪许先。
  蓝六爷喜欢女人,但从不在风尘女人身上浪费精神。他有的是钱,有钱可使鬼推磨,加以手下养了一群打手帮忙,只要吩咐一声,自会有人替他弄到他所要的女人。金钱与暴力交互运用,他享有所希望的一切。
  他在各处建了多少座金屋藏娇,恐怕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数目反正想起那一个,他就带了两三个保镖,神不知鬼不觉就来了。
  因此,连他的亲信人员,天一黑就不知他到底在何处住宿,要找他,必须等到次日近午时分。
  好在他的人手各负专责,运盐的事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大宅里,住有他的三位爱妾。元配老妻已经死了十几年,他从来就没打算把任何一个妾侍扶正。
  前妻留下两子一女,长子目下已经子女成行。次子在海边负责官盐的启运,带了妻小同行,很少返家。
  女儿叫金姑,城里的人似乎很少见过这位蓝家的大小姐、甚至曾经怀疑蓝家根本没有什么大小姐其人。
  今晚,与往常一样,蓝六爷在某一位大亨家中应酬毕,便不再返回大宅,宅中的人也照例不知道主人今晚在何处住宿。
  绍兴三钜公祠的东面,有一条小巷。
  三钜公祠本来就是香火冷落的地方,除了官府每年举行春秋二祭之外,平时只有两个老卒在内照料。
  小巷子不是陋巷,大部分是些老宅的后门,平时只有一些婢仆进出。天一黑几乎就看不到人影走动了。
  西风甚紧,月暗星稀,小巷子里黑沉沉,风吹动枯叶,枯叶在地面散出沙沙怪响,配合着风声呼啸,真像有鬼物在巷内走动。
  二更天,一个黑影出现在一座小屋前。
  右邻是一座大宅的后门,里面的桃树李树结实累累,枝丫伸出高大的院墙外,风一吹,有些果实零零星星往下掉。
  院墙高有丈二,上面加有墙檐。大户人家的院墙通常很高,避免有登徒子跳粉墙。
  这人手中,有一根不知从那一家弄来的晒衣竿,小心地将竿靠上了墙,然后笨手笨脚往上爬。
  是个贼。当然不是来偷果子的贼,果子还没熟呢!
  他先前停留的小屋,大门设有一道暗缝,屋内的人可以从里面往外瞧,以便看清来客是谁。
  当他鬼鬼祟祟出现在小屋前探道的刹那间,已经被屋内的人看到了。
  大门无声开启,闪出一个高大壮实的黑影。
  小贼继续往上爬,终于吃力地上了墙,笨拙地跨坐稳当。然后开始向上抽竿。
  可是,竿下出现了高大壮实的人。
  “你干什么?”高大壮实的人一手抓牢了晒衣竿,用嘲弄的口吻问:“莫不是半夜三更来偷桃的吧?”
  “咦!你……你你……”小贼在上面僵住了竿抽不上去啦!
  “说!”
  “是……是偷桃……”小偷期期艾艾地说。
  “真的呀?”
  “是……是的……”
  “不是偷香贼?沈大爷家里。标致的丫头使女很多,你要偷的是谁?”
  “冤枉!小的……”
  “冤枉?好!你下来,我看到底是不是冤枉,要是让我不满意,你得向捕房的公爷招供。”
  “哎呀!不……不要将我送官……”
  “下来!”
  小贼发着抖,笨手笨脚顺竿向下滑。
  竿一抖,小贼惊叫一声,石头般往下掉。
  “哈哈哈……”下面的人大笑。
  可是,笑声嘎然而止。
  小贼在摔落及地的刹那间,身形陡然转正,落地无声,长身而起轻灵沉着,与先前笨手笨脚的光景迥然不同,难怪高大壮实的人笑不出来了。
  变生不测,一个无心一个有意,任何超人的高手也应付不了这种突变。
  打击之快,是可想而知的。两劈掌直砍脑耳门,接着身躯被抓住飞上墙头,往墙内的桃树下一丢,像个死尸。
  小偷将晒衣竿也丢入墙内,这才大踏步回到小屋前。
  像这种木门沉重,门窗皆已闭牢的房里,里面有人警戒,想撬门窗而入,那是不可能的事,不将在里面警戒的人引出来,决难登堂入室。
  现在,他可安安稳稳进去了。
  蓝六爷是个知道享受的人,将酒菜摆在内室里,妆台上银灯高照,桌上两只高脚烛台。
  几味精美的下酒菜,两壶美酒。
  还有两个美人,其中之一负责执壶,秀发披肩清丽出尘,身上仅披了一条长长的蝉纱。
  半掩住赤裸的美好峒体。烛光下,比赤裸更为动人,更为撩人情欲。
  蓝六爷似乎年轻了二十岁,不再道貌岸然,三角眼不再发射出阴森慑人的光芒,代之而起的是得意的笑容。
  平时穿着的锦袍已经脱除,仅穿了薄薄绸汗衫,将一位年华双十的半裸美人抱在大腿上坐下,一双手在蝉纱内不住蠢动,口中小饮着另一名半裸少女奉至口边的美酒。
  坐在他腿上的美女不住格格娇笑,不时装腔作态推拒他蠢动的手。
  “六爷。”美女神手轻抚着他的花白胡须.声音又娇又腻:
  “你不是答应过我、派入到镇江把我那位哥哥找回来,安插到你的船行干份差事吗,怎么没有一点消息呢?不会是存心敷衍吧?
  说话可要算数哦!六爷。”
  “宝贝儿,放心啦!对你嘛,我当然说话算数。”蓝六爷的手停在腻滑的乳房上捏弄,笑得邪邪地:“你那位哥哥在镇江,干的活也是在船上。我派去的人,那能一找就找得到?
  算来,这几天该可以赶回来了。”
  “你打算把他安插在船行吗?或者留在你家帮忙?府上多他一个人算得了什么呢?我真不希望他再在水上吃风险,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嘛。”
  “当然我不介意多他一个人,只是……”
  “只是什么嘛?”
  “你不怕他知道你的事,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我不说谁知道?除非你这冤家嘴不稳。”
  “鬼话!天下间能守秘的人,恐怕我是第一个。”蓝六爷得意地说,信手将美女上身的蝉纱往下拉,露出诱人的酥胸玉乳。
  “哎呀……不要嘛……”美女作象征性的挣扎。拉蝉纱往上掩胸。
  “你要的,宝贝儿……”蓝六爷重新拉下蝉纱。
  房门,突然推开了。
  “咦……”掌壶的美女突然惊呼。
  迎门站着一个穿了黑色夜行衣的人。黑帕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
  蓝六爷反应甚快,倏然而起,将怀中的美女向床口一拨,蝉纱飘落,美女赤裸裸地惊呼一声,躲入床尾的画屏内,花容失色。
  “蓝六爷,你虽那么紧张好不好?”蒙面人操着流利的京腔官话,泰然用脚顶上门,信手下闩再往桌旁接近,脚下从容不迫:
  “先别拔剑,坐下来谈谈,话不投机,再拔剑还来得及。”
  “你是怎么进来的?”蓝六爷沉声说。
  “我已经进来了,何必多问?”蒙面人在桌对面说:“阁下的两位保镖,与及看家的一双夫妇,都已经睡着了,不可能醒来打扰你的清谈了。”
  “你……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就够了。我留意你的举动,曾经花了将近一年工夫。”
  城里的人,都知道蓝六爷曾经读了几年书,武艺方面略通弓马,会舞几手剑,但也仅限于“舞”而已,所以才请了保镖和打手。
  可是,今晚他亮剑了,看气魄和流露于外的杀气,可知他并不限于会“舞”剑,而是真有几手杀人的剑术和震慑对手的威严。
  “你为何盯了我一年梢?”蓝六爷所说的话不像个外行:“阁下有何图谋,目的何在?
  说!”
  “我是受人之托,发掘你的根底。”
  “你发掘到了?”
  “是的。”蒙面人笑笑:“你在各处秘密建了十六处藏娇金屋,来去无常规,真不容易侦查你的行动。”
  “我明白了,你想勒索?”
  “勒索用得着花一年岁月?你阁下说的是外行话。”
  “该死的!说出你的来意吧!”蓝六爷逼理两步,剑尖上升至出手的最佳部位。
  “我来了,当然会说……”
  “你来钱?我给你……”
  “我的钱够用了。”
  “要女人?”蓝六爷指指躲在屏风后发抖的两个美女:“这种有七八分姿色的少女,我可以给你十个,或者二十个。”
  “去你娘的!”蒙面人粗野地笑骂:“我又不开教坊,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
  “那你……”
  “我说过我是受人之托。”蒙面人在百宝囊中,掏出一枚四寸扁针,针映着烛光,泛起淡青色的光芒。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蓝六爷脸色变了。
  “因为那是你的东西。”蒙面人冷冷地说。
  “这枚针……”
  “你在何处丢失的,应该心中有数,虽则时隔十一年,你应该时时刻刻铭记在心的。你之所以改姓易名的高邮以蓝六爷身份现世,不是为了这枚未能回的毒针吗?何必再佯装糊涂?”
  “你……你是神鹰的弟子?神鹰葛宇果然没死?”蓝六爷的身躯抖了一抖。
  “你错了,我不是神鹰的弟子。不过,他用绝世轻功和我交换你。”
  “那你谁?”
  “不要问我是谁。”蒙面人离桌向房中退:“你是碧湖老妖的得意门人,师徒俩在汀湖坏事做尽,满手血腥。
  令师三十余年前,暗杀白道名宿玉龙失败死在玉龙剑下,你仍然在扛湖横行霸道。我来找你,并不是因为我要行侠仗义为世除备我对行侠仗义毫无兴趣。”
  “那你……”
  “十一年前,你在西安大街从背后用毒针暗杀神鹰葛老爷子几乎得手。他老人家救治不及,毁了足厥肝经,右足行走不便,左足简直废了。
  他找了你十一年,两年前他就发现了你,可惜他无法亲自向你报复,他已经成了废人。
  所以,他和我订了约,由我来找你,了断你和他的仇恨,因此我来了。”
  “你行吗?”蓝六爷冷笑问。
  “大概行。”蒙面人笑笑:“你那俩位保镖,真才实学并不比你差多少,但我三两下就摆平了他们你应该明白我行不行。”
  “老弟,何必呢?”蓝六爷换上了笑脸:“神鹰那老匹夫并不是什么真正的侠义英雄,他只是一个自以为是,武断是非,自命白道英雄的浪得虚名混球,你何必为了他和我玩命…
  …”
  “我不是和你玩命,而是实现我的诺言。”蒙面人截住蓝六爷的话头:“当初我和葛老爷子订约,说得明朗白白,我的要求是必须经过长期观察,如果证实你已经真正的改邪归正,我就不管这件事。
  两年,我几乎花了一年时间,暗中侦查你的所作所为,很令我失望,你一直就在交通官府,培植你的实力。
  尽量压榨海边各县的盐户,暗中铲除与你竞争的盐商,扬州以北大盐商的神秘失踪案,大半与你有关。所以,我必须实践我的诺言。”
  “老弟,人要活得如意,就不能讲什么仁义道德,我所用的手段是正当的……”
  “狗改不了吃屎!”蒙面人摇头:“我可怜你。”
  剑芒挨发,蓝六爷攻出空前快速猛烈的一剑,剑动风雷乍起像剑山般向蒙面人压去。
  内房空间有限,蒙面人背后是房门,相距不足三尺,没有退避的空间,决难逃过这一剑的袭击。
  黑影一闪即逝,像是在剑尖前突然隐没了。
  蓝六爷大喝一声,左手向后一拂,身随剑转,大旋身来一记回龙引凤,剑招比刚才更猛烈十倍。
  左手在转身前的向后一拂,手中飞出四枚化骨毒针,其中有从蒙面人处取回的一枚,以扇形的射击面散布完全控制了身后的空间。
  可是,身后不见有人。
  剑距桌还有三尺,剑气涌到,杯盘纷飞,菜肴如被狂风所刮还沉重的圆桌也最后崩裂倒塌,响声震耳。
  “咦…………”蓝六爷骇然收剑惊呼。
  “见了鬼是不是?”身后传来蒙面人嘲弄的语音。
  一声沉喝,蓝六爷再次转身发剑,左手重施故技,先发射三枚化骨毒针。原来这家伙的针囊,是藏在臂套内的。装设得极为巧妙,可以随意滑落在掌心内。
  即使是与女人上床,蓝六爷衣裤除光,但臂套却不卸除,可以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用毒针保命,永远存有戒心,臂套也成为他暴露身份的媒介。
  黑影闪电似的从顶门上空沉落,毒针与狂野的剑招走空。不等他再有何反应,双肩已被黑影的双脚踢中,肩骨立碎,双手成了废物,剑锋然坠地。
  蒙面人空翻一匝,飘然落地。
  砰然一声,蓝六爷仰面摔倒。
  “我是用葛老爷子的神鹰大九式击败你的。”蒙面人站在一旁说:“这也是我报答应葛老爷子的承诺之一。
  你根本不是他的敌手,所以你跟踪他在街上施展暗杀的卑劣手段。令师碧湖老妖,好像也是在淮安大街之上,暗杀白道名宿玉龙崔大侠的。你师徒真是妙配,有其师必有其徒,所以我说你狗改不了吃屎。”
  蓝六爷吃力地挣扎着站起,双手已废,失去重心,在未曾习惯之前,不容易站起的。
  “狗娘养的小狗!”蓝六爷厉叫:“我……我和你拼了!”
  说拼便拼,冲上一脚疾飞。
  蒙面人大手一伸,奇准地扣住了他的脚躁,一声长笑,扭身便摔。
  “砰!”蓝六爷重重地摔撞在房门上,房屋摇摇,沉重的身躯反弹落地。
  “哎哟……”蓝六爷厉叫,爬不起来了:“狗王八!你杀了我吧!”
  “我不杀你,这也是我的承诺之一。”蒙面人举步走近。“杀人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虽则你确也该杀,但我对杀你毫无兴趣。”
  “那你就亮名吧!老夫决不会放过你。”
  “抱歉,我不是沽名钓誉的人,所以不能亮名了。”
  “那你……”
  “我要把你一双腿也弄断,免得你仍可用双腿伤人。”蒙面人说:“然后,我传出你冷面煞星韩登改姓换名的消息,我相信要不了几天的功夫,来找你结算的人必定络绎于途了。
  ”
  “你不能这样做……”蓝六爷狂叫。
  “我应该做,阁下。”蒙面人一脚踏在蓝六爷的右膝上,有骨折声传出:“善恶到头终有报吧!”
  “哎……”蓝六爷哀叫一声,痛昏了。
  蒙人再踏碎蓝六爷的左膝,解下蓝六爷的左手护臂套塞在腰带上。
  “两位姑娘。”他向躲在画屏后发抖的女人叫:“赶快收拾一些值钱的金银首饰,逃命去吧!蓝六爷从今之后,不可能伤害你们了。”
  “你这杀千万的贼胚!”那位裸女在屏后哭泣着咒骂,胆子真不小:“你害苦我了!你……”
  “我害苦了你?”蒙面人一楞。
  “你害了蓝六爷,岂不是害苦了我?”
  “你胡说些什么?”
  “蓝六爷是公平交易把我买来的。我一个穷船户的闺女,就算有人肯明媒正娶娶我,还不是要穷一辈子?
  蓝六爷把我从十九层地狱里拉上天堂,又答应替我哥哥安排一份差事。你害了蓝六爷,我岂不是所有的希望成空?你这杀千刀的贼胚……”
  “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蒙面人气往上冲:“你是犯贱!
  比教坊里的粉头贱一百倍!去你娘的!”
  他愤怒地拉开房门,大踏步走了,身后女人的哭骂声令他心烦。
  “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他走在黑暗的走道上喃喃自语:
  “想皆大欢喜,不啻痴人说梦。”
  其实,他用不着烦恼的,亲痛仇快,人之常情。就算能给天下每一个人一百两银子。仍然会受到许多人的笑骂,决不会每个人都皆大欢喜。
  三更正,两个泼皮带了血手灵官两个人进入地藏庵后暗巷的财神赌坊。
  彭允中正和六位赌客,兴高采烈赌双陆,掷骰子的神情、手法,与那些赌鬼毫无两样,对输赢极为认真。
  他面前,堆满了一串串制钱和一些碎银可知赌注并不大。
  血手灵官与姓朱的同伴,一直坐在暗处,留意彭允中的一举一动,不放过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
  赌坊在五更天散局,一众赌鬼就在赌坊各处和衣歇息,天亮后才各自打道返家。
  彭允中是在小街吃完早膳才动身的沿官道洒开大步往北赶。
  后面里余,血手灵官与姓朱的同伴,远远地钉在他身后,一面赶路一面低声交谈。
  “是个可用之材。”血手灵官说:“这种人可以利用的弱点很多,易于控制。”
  “光是水性和驾舟术了得,还不是够的。”姓朱的冷冷地说“我们需要在陆上也可以派用场的人。”
  “看他的驭舟术,便可知道人的膂力惊人。”
  “膂力惊人并无大用,杨兄。”
  “朱兄的意思……”
  “必须有武功根底,敢斗敢拼才是我们所要的人,所以要进一步探他的底。”
  “也好,咱们回去禀报,再行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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