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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游骑
  作者:云中岳
  内容简介
  第一章 形势急转
  第二章 当机立断
  第三章 义释父女
  第四章 返乡探亲
  第五章 大内三宝
  第六章 诡计多端
  第七章 觅侣逢蛟
  第八章 金宝皆获
  第九章 临仇认亲
  第十章 紧迫追击
  第十一章 千难万险
  第十二章 再次扑空
  第十三章 拯师救侣
  第十四章 功成身退
内容简介
  本书为《八荒龙蛇》的续集。
  柴哲西行途中,所经所历,心中正邪已明。当黑鹰会主端木鹰扬亲率众杀手追及饥寒伤冻、力竭无援的忠臣遗孤、叛会义士的紧急关头,得知奸相严嵩雇用黑鹰会追杀的真相,乃当机立断,弃暗投明,反戈一击,于负伤后奋起击伤会主,掩护众人脱险,回赴乌蓝芒奈山。在云笙姑娘细心照料下,柴哲伤愈后,又获姑娘之祖父白衣秀士等高手督导练功,艺业精进,乃化名中平,偕云笙双赴中原探亲、寻凶锄奸。
  风云变幻,严府势衰。柴哲与云笙在鄱阳湖口,获悉伊王索得严嵩所贿黄金和大内三宝,正造高手押回。严府已派众多高手途中劫夺,四方高手也闻讯云集。为此相互运作使奸,堵斗截杀,歼除异己。柴哲在墨蚊帮助下,夺得运金船、劫获三宝。由T端木鹰扬长子夫妇埋名卧底,爱侣遭擒。为寻爱侣,柴哲闯鱼鹰谭,入汕港村,击杀武功、辈价甚高的天罡散人,使师父审时度势,翻然悔改,但皆未见云笙。柴哲乃挖出底线,连续紧逼追逐,深夜进人贺家湾,破门直入贺宅,以家传雷霆剑法击杀黄山三魔,救出爱侣。不料师父又因将功补过被囚,乃赶赴穷家渡,自官军重围中救出缥缈神龙父子师徒。并会同高手名宿,奔赴袁州,大闹严府,剪除巨孽,劝走端木一家,从而使严府土崩瓦解,为官军抄灭扫清了道路,使严嵩父子及凶犯罗尤文得到应有的下场。柴哲和云笙也返回乌蓝芒奈山,在各族和平共居的环境中,男耕女织,度着幸福的岁月。
  全书波澜起伏,激烈紧张,不仅热闹红火,也谐趣丛生,具令人体味到义之所归,情之所钟,智艺相随,金石为开。
第一章 形势急转
  星宿海,除了番人之外,汉人几乎从未踏入这处神秘的地方,也许有,但不见经传。至少在大明皇朝之前,汉人不曾到过。也许唐朝出使吐善的皇使刘元鼎到过,他曾经说:“自湟水入河处,西南行二千三百里,有紫山,三山中高而四下,直大羊同国,古所谓昆仑,番曰闷摩黎山,东距长安五千里,河湖其间。”但他并未提及星宿海。
  星宿海是蒙语(鄂端诺尔),赋予该名的可能是笃什,他到过此地该无疑问。
  这里众山环绕,中间有地三百余里,有泉千百泓,大小错列,登高下望,罗列如星。阿尔坦河自西南流入,汇集各泉的水,向东北流出,便是古尔板截尔马河,下流入查灵海。
  这三百余里盆地,并不是一坦平阳,除了大小百个水泉之外,还有不少小山错落其间。
  后来的满清人,认为黄河自新疆的罗布诺尔,至此伏流重发,成为阿尔坦河,未免可笑。罗布诺尔低了三千余尺,水居然在噶索达齐老峰重现,岂不可笑?
  这里住有几族番人,但人数并不太多,山青水秀,确是世外桃源。
  真正可以耕牧的平原,只有方圆六七十里,也就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中,最为好战的绰火尔族居住地。如果他们不好战,便保不住这处胜地沃土了。因此,绰火尔族在盖古多三十九族中,民风之剽悍,骑射战技之高强,为各族之冠。任何一个民族,如果民风骤悍,战技高强,而又人丁旺盛,可利用的耕牧地区却又不多,那么,将是极端危险的民族,必定具有侵占性的,势将向外扩张。好在绰火尔族人丁并不多,生育率不高,因此尚能与附近三族的人和平相处,但其他三族的人必须仰他的屏息,其地位近乎番属,甚至近乎主奴关系了。
  绰火尔族的村寨,在一座小山之下,前面是两座大有四五亩,严冬不结冰的涌泉,水势甚猛,出水口宽有两丈,汹涌外溢,泉面蒸气袅袅腾升,像是笼上一重轻纱。
  寨四周古树参天,三面是山崖,南面是两座高岗,出入的道路绕山岗而行。村前的山岗顶端,建了一座有三丈的了望哨台,经常有两位勇士在上面了望。
  这天近午时分,十六位不速之客,踏入了星宿海绰火尔族的地盘。
  番人冬季不需耕种放牧,附近的山区与平原,所有的牧草皆在入冬之前烧光,牲口已全部入栅,所以冬季是练战技的大好时光,任何地方有警,整个番寨的人皆可在极短的时间内动员。
  哨台位于山顶,来人接近至十里内便被发觉,只片刻司,整座村寨便变成了一座无人能入的城堡,弓箭控制了每一处可接近的角落,每一个男女老少皆带了搏斗的刀枪。
  很久以来,绰火尔族未见过大批的陌生入进入星宿海地境,而能在短期间内完成战备,可知他们并未因多年太平无事而松懈,这就是他们能够太平无事的原因,也是他们能生存不衰的缘故。
  三名全付武装的勇士,在对方接近至两里内方行迎出。
  十六位不速之客皆带了行囊和防身兵刀,其中之一病了,由两个人用草草制成的担架抬着走。
  双方逐渐接近,不速之客在十余丈外止步,由三位穿番装的人走上前打交道。
  “你们是从何处来的?”领先的绰火尔族勇士用番语大声问。
  领先的陌生客在两丈外止步,高举右手用番语叫道:“我,和硕丹津,从天朝来,带了十五位朋友,前来拜会图沁族长,你是……”他一面说,一面解开头巾,露出本来面目,豹头环眼,狮鼻虎须,身材精壮结实,脸色如古铜,长相极为威猛,是令人一见便难以或忘的人物。
  番人勇士脸露喜色,走近合掌行礼,笑道:“哦!原来是你,多年不见,你似乎显得有点老了,但音容未改。我是伊实,没忘了吧?”
  和硕丹津呵呵笑说:“我猜想是你,但不敢乱叫,图沁族长好么?”
  “好,好,这几年来牲口旺盛,青稞收获甚益,族长朗健,这都是菩萨保佑的结果。
  走,请你的朋友入村安顿再说。”
  “伊实,老实告诉你,我这次是逃难来的。拜会了族长之后,我就得走。”
  “走,到何处去?”
  “到南面都尔伯津山老地方躲一躲,我不能连累你们。”
  “什么话?你……绰火尔的勇土会怕连累?”
  “那些追来的人很厉害,很可怕。他们可能很快便会追来,请派人好好留心。”
  “别管,进寨里面再说,走!”
  伊实领着众人入塞;不久,大批人马纷纷外出,先一批八十余骑士出了寨口,向东北折,循和硕丹津前来的道路奔驰,远出十里外,将十六人的足迹全部加以消灭。步行的人,则每十五人为一组,分为八组,分向八方走动,留下了明显的脚印,然后再由马匹将脚印弄乱。
  直至黄昏时分,迫的人还不见到来。
  柴哲领着众人逃命,不敢沿河直进,不时在山区绕道,故意避开和硕丹津一群人留下的踪迹。因此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八爪苍龙在后面十余里,始终未能追及。
  天黑后,柴哲主张连夜直赶,而且故意向南绕过两座山峰。这一来,无意中避开了一场大难。
  夜间追踪不易,而且十分费劲,更怕被人反击暗算,因此八爪苍龙不敢急赶,在一处山林中过夜。
  二更左右,两个人影从东南角逐步接近了他们的宿处,如同两个无形质的幽灵,轻快得像魅影。
  宿处后面半里,是二十名神秘骑士的宿营区,架起了一个黑羊皮帐,派出了守卫。
  北面半里地,住着无为居士六个人。
  江淮暴客一群人,都在骑士们的南面歇息,目力可及,彼此不相往来闻问。
  没有风,雪已止,冰封了的山区,苍凉死寂,令人感到孤寂得可怕。
  两个人影一身白,白得与雪同色,逐次接近了南面江淮暴客一群人的住处。
  同一期间,二十名神秘客在会主的率领下,蛇行鹭伏接近了八爪苍龙一群人的住处,每个人带了一张上了弦搭好箭的弓,背系兵刃,如临大敌。
  八爪苍龙命不该绝,在二十名神秘容尚未发起攻击之前,两个白影已侵入了江淮暴客一群人的住处。
  十三个人带的是睡囊,派了一个人守卫。
  两个白影鬼魁似的接近了守卫的身后。该死的守卫由于天气太冷,背倚在树上打吨。
  一名白影到了树后,伸手一勾,便勒住了看守的颈子。
  无巧不巧,江淮暴客谢星的一位同伴恰好内急,刚抬起上身,头伸出睡囊,便看到了三丈外的看守被一个白影拖到树枝后。
  “有人袭击。”这家伙狂叫。
  所有的人,皆大惊而起.两个白影已先一步到达。“啊”一声狂叫,一名刚起的人被白影一剑刺入胸口,惨叫一声仰面便倒。
  江淮暴客大吼一声,飞扑而上。九现云龙以为是八爪苍龙前来暗算,不由怒火焚心,也大吼一声,挥剑侧击。
  人多势众,立即将两个白影围住了。
  两白影突然哈哈狂笑,剑似怒龙夭矫,剑芒一闪,人影似电,从西面脱出人丛。
  “啊……”惨叫声震心动魄,两个在西面围攻的人倒下了,甚至没有人能看清两人是如何中剑的,只看到两白影一闪而过,剑啸声刺耳,剑芒似电而已。
  两白影一跃数丈,向西冉冉而去,喝声似沉雷:“聊施薄惩,不许向西南追赶前面的人,不然将暴尸荒山。”
  共有四个人被击倒,看守昏厥,另三个人剑中左胸上方,伤势不轻,中剑处皆是同一部分,距心室皆为三寸,而且深浅相同,这种出神入化的剑术,委实令人吃惊。
  九现云龙以轻功威震江湖,但他与两白影相较,望尘莫及,追了十余丈,不敢再追了。
  吓得心中发冷。
  这一面惨号声惊心动魄,立即惊醒了半里外的人。寂静的夜间,十里外也可听到这种叫声。
  八爪苍龙一群人闻声惊起,火速各找树干藏身戒备。
  这瞬间,箭雨恰好到达。
  八爪苍龙伏在树下,箭从顶门呼啸而过,有些射在树上,树上的积雪被震得籁籁而落。
  他看到了十丈外的无数黑影,大喝道:“什么人敢乘夜袭击?你们是为今晚的轻举妄动付出代价,通名!”
  黑影见突袭效,各找树干掩蔽,不时发射三两支箭。八爪苍龙经验丰富,听箭啸声便知箭的劲道骇人听闻,决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足以射破护体气功,正面冲上老命难保,便向身旁的镇八方低叫道:“沧海兄,你带几个人绕到后面去。”
  镇八方向侧伏地急窜,停在侧方另一棵树下,低叫道:“两位贤弟随我来。”
  蓦地,西面有人沉声叫:“谁敢往西南追,他得死!快滚回中原,不许在西翻放肆。”
  叫声不大,但直震耳膜,令人闻之感到头皮发紧。
  八爪苍龙大惊,糟了,后面有人,听叫声便知来人是可怕的内家高手。
  “秋老,小心身后。”他向千面客低叫。
  前面的黑影发射一阵箭雨,向后急撤。
  八爪苍龙前后受敌,黑夜中不敢下令追逐。等前面的黑影退出视界外,后面却又声息全无。
  北面,狂笑声震耳。
  无为居士听到八爪苍龙这一面有警,他关心柴哲的安全,以为八爪苍龙找到了柴哲,心中暗惊,带着人向这儿急赶。
  正急赶间,劈面撞上了两个白影。
  两个白影并肩而立,仰天狂笑,声震耳膜。
  他站住了,示意众人止步,冷笑一声问:“谁敢如此无礼,在老夫面前狂笑?”
  “退回中原,不许再追踪。”一名白影厉声叱喝。
  他大踏步追上,冷冷地问。“阁下,你恁什么阻我?”
  “少废话!”
  “谁也阻止不了老夫。”
  “你不信可以试试。”
  他徐徐撤剑,冷笑道:“老夫岂能不试?亮剑。”
  左面的白影举步迎上,从容不迫地说:“你上啦!阁下。还不知你配不配要贫道亮剑呢。”
  无为居士不曾与八爪苍龙接近,不知昆仑双圣的事,听对方自称贫道,便知是玄门弟子,口气之大,令他无名火起,大怒道:“那么,老夫得罪了。”
  声落,轻飘飘地一剑点出。
  白影冷笑一声,向左徐移。
  蓦地,剑气进发,龙吟虎啸声入耳,无为居士的剑势倏变,剑虹吞吐中,恍若电火流光,凶猛地进击。
  白影似乎一惊,身形快速地闪动,换了五次方位,危机间不容发,好不容易方避过五招急袭,最后才获得拔剑的机会,随手急封。
  “铮铮铮”双剑急剧地相接,罡风迸射,响声震耳欲聋。
  人影乍分,无为居土连退五步。
  白影也倒退了三步,“咦”了一声说:“贫道走了眼,你很了得。”
  “好说好说,老夫今晚算是碰上了高人。道长上下如何称呼?请示名号。”无为居土变色问。
  “昆仑双圣,贫道太虚。你?”
  “老夫无为居士解元魁。久仰了。三十年前武当论剑,解某有幸,在场得瞻两位道长的风采,只恨无缘请益。想不到今晚在此相遇,解某幸甚。道长的剑术,比当年更精进了。”
  “施主要不要再试试?”
  “如果道长意在相阻……”
  “自然要阻。”
  “老夫并不追逐任何人,只想到乌斯藏……”
  “至乌斯藏不该走这条路。”
  “翻越昆仑三百余里,可至巴楚(木鲁乌苏)河,那儿有到乌斯藏的路。”
  “舍近求远,智者不为。”
  “已经来了,不能走回头路。”
  “施主如果不走回头路,贫道要赶你们走。”
  八方风雨雷振声已看出无为居土技差一筹,一摆龙首杖大叫道:“不让借路,咱们拼了,以六比二,咱们怕过谁来?”
  后面的太玄举步上前,拔剑道:“六十个人也是任然,你们将溅血在乾坤绝剑阵中,上!”
  剑拔努张,眼看恶斗一触即发。蓦地,右侧不远处传来一声长笑,一个洪钟似的嗓音叫道:“方外人太嚣张,便会道基不坚,将永沦魔道,与仙道绝缘。”
  双圣几乎同时掠出,同时怒吼:“这次你们可逃不掉了,贫道慈悲你们。”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欲聋,两个黑影向西如飞而去,宛若电射星飞。
  双圣发腿狂追,片刻间便同时失踪。
  “这……这两人是谁?老天!多可怕的绝迹飞腾术!”无为居士骇然地叫。
  八爪苍龙一群人到了,远远地便叫:“什么人?通名。”
  无为居土不愿生事,冷笑道:“刚才昆仑双圣前来生事,老夫输了,输得心服。你八爪苍龙如果不服气,可向西追,他们刚走。”
  八爪苍龙迫近至三丈内问道:“刚才袭击陶某的人,是否有阁下在内?”
  “呸!见你的大头鬼。老夫听到你那边有人鬼叫连天,正想前往察看究竟,在此地便被双圣拦住了,不许老夫借道昆仑,一言不合交上了手,老夫输了。阁下,你是不是想找麻烦?老夫输给双圣,不见得输给你八爪苍龙。”
  地下虽没有向南行的足迹,八爪苍龙倒相信无为居士的话,冷笑地说:“既然没有阁下在内,陶某打扰了,幸勿见怪,告辞。”
  “不想松松筋骨么?”无为居士冷冷地问。
  “咱们之间没有过节……”
  “你是官府的鹰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放个屁也是罪,怎说没有过节?”
  “陶某要查暗袭的人,不接受阁下的挑衅。”八爪苍龙悻悻地说,转头便走。
  他们回到宿处,本待循暗袭的黑影留下的足迹追踪,却晚了一步,江淮暴客与二十名骑士已到,探问闹事的始末,足迹全乱了。
  八爪苍龙不愿多说,只说昆仑双圣到来闹事。暗中他对二十名骑士留了心,因为除了二十名骑士之外,其他的人人数不多。江淮暴客被人袭击,伤了四个人。无为居士与昆仑双圣冲突,不曾接近,只有二十名骑士嫌疑重大。
  可是,二十名骑士为首的人殷殷相问,毫无敌意,似乎不像是暗袭的人,彼此并无过节,骑士的身份还未查出,似乎没有突然下手暗袭的理由存在。
  第二天早上,八爪苍龙断然下令追赶,不理会昆仑双圣的警告。
  这次启程,四拨人走在一起,藉人多壮胆,认为联手对付双圣决无困难。
  八爪苍龙的人在前,十余丈后是无为居土跟进,其次是带了四个受伤同伴的江淮暴客,二十名骑士断后。
  骑士们为首的人,姓陈名光远,自称是到西番寻人的人,要寻的人姓金名韬,三年前流落西番下落不明。陈光远与八爪苍龙结伴,沿途谈些江湖秘辛,武林典故,头头是道,在有意无意中探取口风。
  八爪苍龙何等精明?天南地北胡扯,也探对方的底细。
  众人循柴哥一行六人留下的足迹,匆匆追赶。
  □□□□□□
  踏入星宿海地境,首先便发现了蹄痕,俺没了谢、金一行十五人的足迹。柴哲心中一动,向古灵说:“等一等,他们已获得番人的庇护了。”
  “怎么回事?”古灵问。
  “看那些蹄痕,分明是故意掩没他们的足迹。”
  “怎见得?”
  “番人在严冬季候,不会出动这许多马匹,以免损伤牲口,如无重要事故,决不动用坐骑。显然,和硕丹津的番人朋友,正在帮助他。如果我猜想正确,附近各方必定有不少足迹和蹄痕,足以扰乱追踪人的寻踪术。”
  “咱们直接去找番人……”
  “那怎么行?”
  “为何不可?”
  “凭咱们几个人,敢到番寨中撒野?不啻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那……我们……”
  “我怀疑他们是否仍在番寨中。即使咱们敢进入番寨,番人不承认有外人到来,或者故意指引咱们追向错误的方向,咱们又能如何?”
  “这……这确是难题。依你之见……”
  “咱们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不能冒险进入番寨索人。瞧,前面十余里的山冈上,那座木架台极可能是番人的了望哨台,台这一面山林隐蔽,南面极可能有番寨。咱们从右面过去,从西北绕向西南角,监视着番寨的南口,隐起身形察看动静,晚间方人寨内探。同时,利用这些蹄迹,摆脱八爪苍龙的追踪。”
  “但……我们已没有食物,我可饿惨了!”文天霸懊丧地说。
  “除了忍耐之外,别无他途。文叔,勒紧裤带,晚间再入番寨找食物。”柴哲无可奈何地说。
  连端木长风也不再反对,只好依柴哲的办法,忍受饥火中烧的痛苦,用踏雪无痕轻功向右绕山脚而走,然后由另一处有蹄迹处,走向一座山峰下。踏雪无痕轻功支持不久,所以须从另一处有蹄痕处岔出。由柴哲领先,后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踏着柴哲的足迹前行。因此,雪地上只留下一个人的足迹。
  他们是从东北角进入星宿海的,绕山脚向北移动,距番寨约有十里左右。绕了近三十里,方到达番寨南角的一座小山,攀上山颠,恰好可以看到香寨的南面出口。番寨后面的山,挡住了察看东北角进入星宿海要道的视线。在他们刚安顿下来时,八爪苍龙已从东北角踏入了星宿海的地境,但他们看不到。
  “咱们只派一个人监视,其他的人尽量休息养精蓄锐,轮流监视,小侄先监视一个时辰。”柴哲向古灵说。
  他们昨晚奔波了一夜,心力交瘁,休息时没有御寒物品,而且缺粮,心中恐惧惊骇,正应了饥寒交迫四字的情景,莫不急于歇息,只有柴哲这傻瓜方自告奋勇先负责监视。不等柴哲有所解说,五个人挤在一处,倚山壁入睡。杜珍娘已忘了自己是女人,她挤在白永安身旁,不片刻便沉沉睡去,天掉下来她也懒得管了。
  天宇中云层甚厚,朔风劲烈,天候似乎将变,下一场暴风雪快到了。
  八爪苍龙带有向导,踏入星宿海地境,即向绰火尔族的番寨接近,后面跟着大群人马。
  由于他们数十人结伴而行,昆仑双圣有所顾忌,加以被几个神秘人物所牵制,也无暇分身阻止他们进入星宿海。
  迎出寨来三个番人,仍是伊实三个人。绰火尔的族主叫图沁,意思是大力无穷。伊实,意思是智慧。可知族长必定骁勇,伊实自然是该族的智多星了。
  双方迎出,伊实上前盘请来意。八爪苍龙的通译说:“我们从天朝来,奉命前来追捕人犯,人犯有一个通晓番语的人,名叫柴哲。主犯是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人,叫古灵。我们一方面向贵族换一些食物,并请求协助。所追捕人犯的足迹,已被贵族的人马所踏乱,但从人犯的去向看来,他们六个人必定已经到了贵地,希望贵族多加协助,我们从天朝带了些物品权作谢礼。”
  伊实摇摇头,坚决地说:“我们没有看见这六个人。他们是些什么人?”
  “他们是杀人犯,是极为危险的人物。前些日子,他们在索克图杀了苏克族四百余名勇土。你们如果收容他们,将会后悔无及。”
  “本族决不收容外人,你们可以放心。”
  “但足迹确是到了贵地。星宿海虽有三四族人,但除了贵族之外,皆住在山区,所以他们必定到贵族来找食物歇息,尚请告知族长,务请协助,方可保障贵族的安全。”
  伊实故意沉吟片刻说:“我记得昨天似乎在七八里外看到有几个人,但他们没来本寨,不知是什么人?”
  “他们……”
  “他们向西北走,也许到图罕族去了。”
  “昨天什么时候看见他们的?”
  “哦!这个……像是日落时候。”
  “好,我们会去查。请让我们入寨,借住一宵,并向贵族长换一些食物。”
  伊实难下笑说:“好,请进寨歇脚。”
  寨中兴建了一座佛堂,佛堂的左首是容纳外客的几座木屋和容纳客人牲口的厩房。佛堂中住了三位喇嘛,规模虽小,但布置却有佛寺的章法。这里是极为神圣的地方,除佛殿之外,后面一带除了族长和几个重要番目,旁人是不许越雷池一步的所在。
  四拨人被安顿在木屋中,少不了有一阵繁文褥节的应酬。八爪苍龙按番俗拜会了族长,献哈达,奉礼物。族长也少不了尽地主之谊,送粮秣,赐宴等等。
  族长一口咬定在入冬以来,不曾有外人进和星宿海,更不曾见过汉人,答应了客人的请求,立即派人至其他两族传信;并准备搜索附近是否有生人出没。
  天色尚早,约在一个时辰之后,搜山的人已准备停当。族长图沁表现得十分热心,他表示既然柴哲几个人是歼灭苏鲁克族四百余人的凶手,同仇敌忾自当全力协助,方可避免绰火尔族遭受攻击。
  由伊实带领了十六名勇士,每人带了一头浑身漆黑极为凶猛的契犬,引领着八爪苍龙十八个人,立即出发先向西北山区搜索踪迹。
  其他三拨人并不同行,在塞中等候消息。
  二十名神秘骑士被安置在左首第一栋木屋中,门后派有人把守。自称为首领的陈光远,召集十九个人围守在屋中的皮褥上。被称为会主的人高踞主位,两侧是两个身材魁梧,有一双鹰目的人,所有的人皆穿了番装,毡巾蒙住了头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法看出股貌。
  陈光远坐在左首不远,低声道:“禀会主,属下不明白,会主为何不让属下跟随前往?
  万一他们找到了……”
  会主冷冷一笑,抢着说:“不会的,图沁族主并无意帮助八爪苍龙。”
  “但他们带了獒犬……”
  “他们装腔作势,只能骗得了八爪苍龙。我已从图沁族长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怀的鬼胎,他根本就在敷衍,显然另有作用,隐瞒着极为重要的秘密。”
  “那……”
  “我们要找的人,极可能藏身在寨中。糟的是隆冬时节,有些人足不出户,也无法察看面貌,即使咱们遇上了要找的人,也会一无所知。”
  “要不要公然搜查?”
  “不可,这一族番人十分剽悍,组织严密,公然搜查必将引起冲突,不但众寡悬殊,而且八爪苍龙也不会让咱们如意,不可妄动。”
  “难道咱们就此坐候不成?”
  “晚上擒一两个番人来问问,以免打草惊蛇。同时,派两个人到佛堂暗探,里面可能有可疑的线索,你先派人到佛堂附近探探道,派去的人切记不可露出马脚。”
  右首一个有一双木无表情的山羊眼的大汉,沉声道:“禀会主,难道我们就这么坐视八爪苍龙迫害咱们的人么?”
  会主呵呵笑说:“冷兄弟,难道我不比你关心?八爪苍龙奉官府之命前来西番,所带的通译与向导,皆是一流的人才,没有他引领,咱们怎找得到要找的人?”
  “但是……这与咱们要找的人无关……”
  “所以你还不能独当一面,因为你到底缺乏判断力。你想想看,古堂主如果不是获得了咱们要找的人的线索,岂会在后有追兵的困境中,仍然不顾一切向前走?因此咱们利用八爪苍龙带路,时机未至,不可打草惊蛇……”
  “但会主昨晚却……”
  “昨晚情形特殊。”会主抢着说,稍顿又解释道:“昨晚我以为可一举格杀他们三分之一的人,再活擒几个人逼口供,没想到恰好碰上昆仑双圣闹事,功败垂成,十分可惜。目下八爪苍龙这老狐狸已对咱们生疑,机会不再,咱们只好利用他带路,到时候再行决定下手除掉他们的妙计。”
  “哼!他们十八个人,咱们足以收拾他们……”
  “冷兄弟,你太小看了八爪苍龙了。他这十八人中,最少有一半以上是顶尖儿风云人物,拼起来咱们即使能占上风,也是死伤一半人,岂可操之过急?别说了,咱们到外面走走,先摸清地势,准备应变。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番人反复无常,喜怒莫测,不守信诺,咱们不可因图沁族主表示友好而松懈,须防他们翻脸弄鬼。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须提高警觉,不要相信对你太过热心的人。”
  会主人老成精,虽是个无所不知的老江湖,但仍然有失算的时候,他毕竟与番人极少接触,不了解番人的心理、却自以为是,失算了。图沁族长早在和硕丹津的口中,知道了古灵和柴哲的底细,当然希望八爪苍龙能擒住古灵和柴哲永除后患,有外人相助,何乐而不为?
  所以派出伊实,希望确能找到古灵六个人的藏身处所。只不过图沁另有打算,并不完全信任这群来自中原的汉人,所以表现得表面热心,心中却时时警惕,以致会主会错了意,判断错误。
  寨中极为平静,看不出任何可疑的征候。
  伊实带着八爪苍龙,先向西北搜,然后向东北折,距柴哲所走的路径,只差半里地,未能发现六人留下的脚印。搜了近三十里,将接近进入星宿海的东北出水口,也就是所有的人进入星宿海的来路,方发现了古灵六人折向山区的足迹,天色已近黄昏了。
  八爪苍龙大喜过望,断然下令沿足迹追赶。可是,只追了十余里,天色已经尽黑。晚间番人是不外出的,伊实坚决表示要返回番寨,明天再行追踪。
  八爪苍龙沿途仔细察看前面的地势。心中有数。夜间确是不宜追踪,便启程返塞.一再请求伊实,再返回番寨后不要泄漏追踪所看到的线索,伊实自然一口承诺。
  在他们开始搜索追索期间,柴哲六个人皆捏了一把汗,始终注视着他们的举动,随时准备溜走。
  六个人饥寒交迫,心中恐惧,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柴哲吁出一口长气说:“他们已获得番人的协助,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一条路?”古灵问。
  “及早离开,到另一处番塞找食物,或者连夜从来路撤出星宿海地境。”
  “我们尽快撤出星宿海地境好了。”端木长风恐惧地说,他已对追踪谢金那群人的事失去了信心,经过上次被擒受辱的教训,他的心早已经发寒,假使再落在八爪苍龙的手中,他不用想也感到毛骨惊然,开始表示认栽了。
  “不追擒和硕丹津了?”柴哲颇感意外地答。
  “不了,日后再说。”端木长风情绪反常地答。
  “他们就藏在番寨中哪!”柴哲指向远处的番寨说。
  “那群鹰犬也在里面,我宁可放弃。”
  “少庄主,那……咱们回去如何解说?”古灵接口问。
  “自有我担待。回程时,咱们好好商量,编一套谎言……”
  “编谎?老天!日后庄主如果查明真相,那……”
  “谁会到这连蝼蚁也呆不住的星宿海来查真相?”
  柴哲摇摇头。苦笑道:“从前在追踪期间,该放弃却不放弃。目下要找的人就在番寨中,少庄主却要放弃了。八爪苍龙会返回中原的,他会将发生的事到处宣扬。庄主不聋不睛不糊涂,必然会派人到星宿海来查。少庄主固然可以担待,但其他的人可受不了。”
  “你怎么老是跟我作对?”端木长风不悦地问。
  “少庄主,这不是作对,只是说明事实而已。至于少庄主要怎么办?谁敢反对!”柴哲冷静地说。
  “那么,我说回毕拉寺。”端木长风悻悻地说。
  “是,回毕拉寺。”
  “明早就走。”
  “如果目下不走,就走不了啦!”柴哲平静地答。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乏了,该谁守望了?我得休息休息。”
  端木长风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沉声问:“你说,为何会走不了?”
  柴哲淡淡一笑,平静地说:“大家都乏了,没有食物,饥寒交迫,所以走不了。”
  “这时走岂不更乏了?”
  “这时还受得了。”
  端木长风放了他,颓然在一旁坐下,整天未进食物,紧张时反而没感到难过,这时危险一过,经柴哲一提,便感到饥肠辘辘,委实难以忍受。
  古灵也饿得难受,说:“咱们必须冒险,到番寨中找些食物充饥,不然想走也走不了,动起手来只有束手待毙的份,那怎么行?”
  “柴哲熟悉番情,叫他跑一趟。”端木长风急急地说。
  柴智不等古灵招呼,将包裹拾起交到古灵手中说:“好吧,我走一趟,但在一个时辰之内,你们如果不离开此地,恐怕你们不会……你们将有困难。如果我回来找不到你们,那么,在东北入口的道路会合。”
  古灵一把拉住他,急急地问:“有困难?你的意思是……”
  “灵老,你以为八爪苍龙在番人带犬搜寻下,会找不到我们留下的脚印,哼!别做白日梦了。番人夜间不会外出搜山,八爪苍龙这个老江湖,他可不在乎黑夜或白昼,他要是不找来,便不配称天下第一名捕头了。”
  他沉静地说,举步便走。古灵正想阻拦,端木长风却叫道:“你以为你是什么?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吗?哼!八爪苍龙如果要来,岂会轻易地转回番寨夜间再来搜寻?见鬼!别听他胡说八道;处处表现他精明机警,岂有此理。”
  柴哲一面走,一面说:“八爪苍龙老奸巨滑,如果他在入暮时分不转回番寨,你们岂敢放心躲藏?他便不会如意了。”声落,他已远出十丈外,慢慢走去。
  “我也去。”杜珍娘叫,一跃而起。
  “不行,人多了反而得事。”古灵出声喝止。
  “好吧,咱们大家在此地等死。”杜珍娘愤愤地说。
  等了半柱香左右,担任守望的白水安,突然闻到一阵腥风从北面吹来,他好然扭头北望。
  雪光朦胧,罡风怒号,视界有限,耳力也失去效用,听不到劲风呼啸以外的声息。
  朦胧雪光中,可看到三条黑影贴地沿山坡向上奔窜,速度甚快,已接近十余丈下了。
  “狼来了!”他大叫。
  挤在一团的其他四个人,从恶梦中惊醒,急急爬起,本能地抓住身畔的兵刃。
  来不及了,南面突然响起八爪苍龙震耳的吼声:“你们要搏斗而死呢,或是缴出兵刃就擒?”
  众人扭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斗志全消。
  以八爪苍龙为首的十二个人,已站在他们身后不足五丈,成弧形围住。
  他们正想扭头向北逃,转身一看,呆住了。
  三条獒犬,六个人,已在丈外堵住了退路,完成了包围,成了网中之鱼。
  杜珍娘丢下木棒,惨笑道:“我说过的,谁不听柴哥儿的话,便会倒霉。刚才我说在此地等死,不幸而言中,少庄主该快意了吧?”
  端木长风大吼一声,挺剑冲向八爪苍龙,剑出“三星赶月”,连续抢攻三剑。
  八爪苍龙身侧的镇八方一声冷笑,截出接招,“铮铮铮”三声剑鸣响处,三剑全部落空。
  “卸下你的手。”镇八方冷叱,剑虹一闪即隐,接着退出八尺外,“擦”一声收剑入鞘。
  “哎……”端木长风厉叫,踉跄后退。
  “噗”一声响,他的右手齐肘以下,裂开一条大缝,深达臂骨,五指仍死死地抓住长剑不放,但已无力举起了。
  “临斗愤怒与恐惧,皆可令人灵智迷失,足以自陷死境,所以你禁不起一击。要不是千面客秋岚兄事先打过招呼,这一剑便可以贯穿你小子的心室。还有谁想上前试试?”
  龙骧华志远闪出大笑道:“华某感到手痒,也想卸一条膀子玩玩,谁来试试华某是不是浪得虚名?请上。”
  古灵扶住端木长风,握住他的右臂止血,惨然一笑,向其他同伴说:“丢下兵刀,咱们毫无机会。悔不听柴哥儿的话,致陷诸位于死地,我……我深感抱歉。”
  古灵没有兵刃,白永安与文天霸也没有,只带了一根木棒。端木长风的剑是柴哲的,柴哲去番寨找食物只带了弓箭。
  白永安丢下木棒,冷笑道:“古老,仅是抱歉而已么?你老了,早该退休啦!”
  八爪苍龙举步走近,厉声问:“柴哲呢?他在何处?”
  “走了。”古灵木然地答。
  “去了何处?”
  “不知道。”
  “走了也好,这次他永远没有再救你们的机会了。”
  “不见得。”
  “咱们走着瞧好了,咱们走。”
  八爪苍龙一面说,一面走近,猛地两掌劈在古灵的双肩上。
  “咔嚓”两声轻响,古灵双肩脱臼,怀中的端木长风突然跌倒。
  弄脱了五个俘虏的肩关节,由五个人每人伺候一个,挟了就走,扬长奔向番寨。
  在天色将黑时,住在番寨的二十位神秘客,始终没有擒到一应番人拷问口供的机会,番人们都在住所内活动,根本不接近客房,无法擒捉落单的番人,因此得不到丝毫消息。天黑后不久,八爪苍龙带着人回来了。陈光远奉命前往打听消息,却碰上了八爪苍龙这个老狐狸不吐露丝毫口风,只说找不到古灵的任何线索,要明晨继续搜索,今晚要早些安歇。
  他们放了心,准备晚间暗搜佛堂和番寨的可疑藏人处所,因此也乘机早早歇息。
  岂知八爪苍龙早向伊实商妥,借了三条獒犬,悄然出了番寨。二十位神秘客人埋头大睡,毫无所知。
  江淮暴客与九现云龙十三个人中,有四个伤势仍未痊愈,他们并不关心其他的事,睡得像猪一般熟。
  只有无为居士六个人是清醒的,八瓜苍龙的人离开番寨,无为居士和八方风雨也悄然出寨,两个人在后跟踪。直至发现柴哲并未被擒,高兴地先一步返回番寨。
  八爪苍龙押着俘虏,兴高采列地向番寨赶,走了五六里,断后的虎卫邢志超突然向前面的人低叫道:“陶兄,后面像是有人跟踪。”
  八爪苍龙举手一挥,从人两面一分。
  “真的?”他问。
  “小弟似乎看到一两个白影,但定神看时,却又一无所见。”
  “会不会是邢兄连日劳累,眼花了?”
  “不会的,似乎确是有人。”
  “放狗,咱们带几个人往回搜。”八爪苍龙低叫。
  三条獒犬的圈绳一解,獒犬便狂嗅着往来路急窜。
  八爪苍龙、虎卫、千手修罗、金眼雕,四个人衔尾急追,去势奇疾。
  奔了二十余丈,蓦地獒犬同时向上一窜,“砰砰砰”三声怪响三条獒犬全部掷倒在地,狗爪子猛烈地抽搐,叫不出声音。
  八爪苍龙首先奔到,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犬脑袋全部破裂,似被钝物所击碎。
  “怎么回事?”从后跃上的虎卫急问。
  他们的右首不过处,有一座不冻的大泉,泉旁的积雪中突然升起两个白色的人影,笑声震耳欲聋。
  白影一高一矮,高的白影笑完说:“你们把贫道的警告当作耳边风,居然追到星宿海来了。贫道如果不大开杀戒,昆仑双圣岂不成了浪得虚名之徒?你们既然不将贫道放在眼下,贫道只好慈悲你们了。”
  八爪苍龙大吃一惊,深深吸入一口气,定下心神说:“不是在下敢于和两位仙长作对,只是公务在身,不得不追赶人犯……”
  “人犯?你是什么人?”
  “在下陶金山,曾任成都府巡捕……”
  “哦!贫道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敢问两位仙长,与古灵六位杀人犯有何渊源?”
  “你们是追捕古灵来的?”
  “正是,已经擒住了,只逃了一个叫柴哲的青年人。”
  “你们只为了这几个人么?”
  “另一批奸杀要犯已经伏法,目下这几个人已经就擒,在下明晨即将他们押返成都受审。”
  “那位柴哲呢?”
  “柴哲不是主犯,逃走了也就算了。在下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再在西番耽搁。”
  “好,你们可以走了。姓柴的孽障如果落在贫道手中,贫道会交给你的。”
  “谢谢两位仙长成全。”
  双圣突然向西退走,冉冉而去。
  八爪苍龙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怪事,这两位老道是怎么回事?费解,费解。”
  怀着满腹疑云,他带着同伴走了。
  双圣向西退,退出半里外,太玄突然哈哈狂笑,倏然转身怪叫道:“岂有此理,你敢跟踪贫道……咦!你……”
  身后五丈余站着两个白袍人,不是番装的八爪苍龙。
  白袍人身材相等,徐徐走近。
  太虚猛地拔剑怒吼道:“又是他们。师兄,这次决不让他们走脱。”
  “他们走不了的,这一带是平阳,水泉多树木少,走不了的。”太玄沉声说。
  右首的白袍人呵呵笑说:“老夫并不打算走,不劳你们费心替咱们打算。”
  “你阁下可以通名了。”太玄冷冷地问。
  “呵呵!你叫老夫为阁下,不像玄门弟子哩!老夫草野狂人、老得快进棺材了,又不想窃博时誉,何必通名现世?免啦!”
  “哈哈哈哈!”另一名白袍人长笑,笑完说:“咱们是你两位老道的影子,也像是冤魂不散,缠定了你们,你们道术通玄,剑术超凡入圣,咱们可不敢跟你们较量,所以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太玄徐徐逼进,手按剑冷冷地说:“先分个胜负,方有商量。”
  “真的?”
  “贫道从不戏言。”
  “那么,我这老不死的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你们既然要先兵后礼,咱们不敢不奉陪。道长请赐教。”
  太玄拔剑出鞘,剑虹一闪,便已攻出一剑。
  白袍人向左一闪,叫声“厉害”,若无其事地徐徐撤剑。
  太玄一剑横拂,轻灵飘逸,似在舞剑。
  白袍人抬剑虚架,向右移走,笑道:“老道,何不双剑合壁,把你们的乾坤双绝剑阵亮出来,让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开开眼界?”
  太虚大踏步而上,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师兄,乾坤双绝,乾三连,坤六断……”
  剑阵正要发动,蓦地南面传来震耳的喝声:“两位师弟,不可无礼。”声落,青影乍现,冉冉而至。
  双圣火速收剑,行礼同声叫:“咦!师兄怎么也来了!”
  青影走近笑道:“一时心血来潮,想去看看你们,听到此地有笑声,一时好奇前来看看究竟,想不到却是你们两人。怎么?动了嗔念了?”
  “这两个人欺人太甚,太玄不得不教训他们。”太玄恭敬地说。
  “师弟,不可以,怎么还不放下你们的剑?我问问那两位施主,你们在一旁不许插嘴。”
  左面的白袍人呵呵笑说:“毕竟是得道之士,说得委实令人心服。太昊道友,久违了。”
  太昊一惊,讶然道:“咦!施主是…”
  “道友是真健忘?还是假健忘?呵呵!二十年一别,彼此都老了,难怪你忘啦!还记得故友闵天虹么?”
  太昊狂笑,上前稽首道:“哈哈,你居然还健在人间,不死于兵解,异数异数。二十年了。老天!多快的日子啊!那位施主是…---”
  “是小徒的父亲,我的好朋友斐岳阳。”
  斐岳阳过来行礼,笑道:“在下斐岳阳,曾听天虹兄一再提及仙长的……”
  “哈哈!施主可不能听信这闵施主的胡说,贫道方外人,在昆仑苦修……”
  “呵呵!谁不知你是三逸隐中的神箫容许元戎?你的太昊道号,当然可以掩住天下人的耳目?说真的,这次我西行,一是为了一件小事,二是想专程到贵山来找你这位富翁叙叙旧哩!”闵天虹笑着说。
  “见鬼!你认为我还是富翁?富贵山的风雪,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炼惨了。”
  巴颜喀喇山,巴颜,蒙语意指富贵,喀喇,意思是黑,因为山上的石头大多是黑色的。
  “道业精进,超凡入圣,不算富翁么?金银财宝阿堵物,算得了甚么?”闵天虹笑着说。
  “你说的小事,是指……”
  “且坐下谈谈,我得先向令师弟道歉……”
  太宝太虚已经走近,太玄笑道:“如果问施主通名,贫道岂敢无礼?道歉不敢当,倒是贫道多有得罪,两位施主海涵。施主所说的小事,是指柴哲么?”
  “正是他……”
  “先得请教施主,施主可知道他所追杀的人是谁么?”
  “呵呵!老朽当然知道。”
  “知道了你竟然还护着他?”
  “但他并不知道。”
  “那人……”
  “不满二位道友说,我是怀有私心而来的。”
  “老友,你把我弄糊涂了。”太昊摸着白髯说。
  “呵呵!简要地说,我试试他的心地,看他是不是个真正有血性的英雄,看他是否值得爱惜。咱们坐下谈,不说明你们仍会糊涂的……”
  □□□□□□
  番寨中,形势紧张。首先,是柴哲侵入了牲口厩。
  当他从番寨西南角攀山崖向下降时,虽说极为辛苦,也暗自庆幸。这座番塞没建有防兽棚,南面入口垒石为护墙,其他三方倚山为险,有一段三二十丈高极为峻陡的山壁,野兽难下。他发觉入口处戒备森严,其他三方却无人把守,便宜他行事。
  人,他不怕,却怕獒犬。好在番人的獒犬皆在寨西内外,接近后寨的厩房附近,仍未发现犬踪,他大为放心。
  数排以草木搭成的厩房,分别拴着马、牛、羊,宽阔的露天牲口拦空荡荡地。如不是严冬时节,番人的牲口是放野的,只有番寨或冬窝子,方设有让牲口过冬的设备。
  他是找食物来的,嗅到牲口的腥臭味,便知何处是圈羊地方,便向羊栏摸去。
  饥不择食,到了西番,便得适应茹毛饮血的环境。用藏锋录弄开了羊栏的木门,闪身入内,腥膻味中人欲呕。
  他摸到一头十来斤重的羊羔子,扼着羊颈子在羊耳后刺上一匕。真是饿了,三不管喝下一肚子温暖的羊血,不由精神一震。接着,他割下一些羊肉大吃。
  他无暇清理,熟练地割下四条腿拴在腰带上,再闷死另一头二十来斤重的小羊,放在背上摘好,做得干净利落。
  他该立即撤走的,降下山崖已花去不少时光,向上爬必定更为费时,必须早走。但他胆量够大,心中一动,付道:“我何不去探出两个白莲教余孽的下落?既然来了,岂可身入宝山空手而回?”
  在他心目中,白莲教的确不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匪首,都是些为选一己私欲,不惜裹协那些无知乡愚,无纪无律,结果反没有造成,却枉死了不少无辜。这种人如果不杀,世间哪还有天理在?
  他不顾利害,将上了弦的弓绰在手中,悄然向寨左摸去。
  番寨中虽建有木屋,但真正住人的地方,仍然是黑羊皮帐。北面是佛堂的木屋,和左面的客室,前面的广场,有十座皮帐,高灶的烟囱口不时冒出火星,灶内的火是经冬不灭的。
  地近山林,不需烧牛马粪或恶劣的羊粪,烧木柴便会有火星冒出。有些番族的居住地贫瘠万分,马粪亦稀少,只好烧牛粪饼,其臭味可远熏半里外,不习惯的人,连走近都感到困难。
  他必须先接近木屋,方可沿皮帐的排水沟接近皮帐,抓一个人来问问。他并不知道那是佛堂和客室,首先便到了佛堂的西北屋角,隐入室角下,蛇行鹭伏沿壁前移,移向西南的墙角。
  刚藏身在壁角,贴着壁角探视,便发觉另一面的木壁下,伏着一个穿白衣的人影,正贴着壁缝向里面窥探。壁缝不会有空隙的,这人必定在利用壁缝另开缝隙探看里面的动静。
  “有人抢了先,是谁?”他想。
  他向下一蹲,心说:“且看看他有何图谋。极可能是八爪苍龙的人,番人不会穿白衣。”
  在西番,衣料不管是布或皮,决不会有白色的,穿白的人,决不是番人。
  他无意惊动白衣人,但白衣人却找上了他,突然离开了偷窥的壁缝,向他藏匿的屋角移动。
  “老兄,除非你想倒霉,下然就别过来。”他心中暗叫。
  白衣人急步到了,刚到屋角,柴哲已别无选择,先下手为强,猛地站起就是一掌,“噗”一束劈中白衣人的左耳门,力这沉重。
  不等对方倒下,他已勒住了对方的颈子向下掀。直至掀到对方的反抗力完全消失,他方行放手。他先将人塞在墙角下,正想到壁缝察看,却听到了轻微脚步声从前面的屋角传来,赶忙伏下不动。
  随着脚步声,屋角出现了一个番人装束的高大人影,拉开裤腰,在屋角小便。
  “这家伙该死,半夜三更居然走出屋外放水,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心中暗叫。
  那人的头部不住左右转动,显然在留神察看附近的动静,因此他猜想这家伙是有意出来察看的。
  等番装人走后,他先到前面的屋角察看,发现前面还有两栋木屋,不见有人。
  他退回壁缝,果然不错,不但有一个小孔,而且可看到里面的灯光。
  屋内铺有黑羊皮褥,六个穿番装的人围坐在中间,一盏酥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只看到六双眼睛反映着灯光,发射着炯炯冷芒。
  坐在上首的人,用低沉的的嗓音,以纯正的京师口音说:“高兄已认出这批人的本来面目,可知古灵这老家伙是他们先派来的诱饵,显然他们已对寨中生疑,极可能大肆搜寻,咱们在此藏身,危险极了,无论如何,咱们得赶快走。”
  左首一人说:“他们不敢大肆搜寻的……”
  “冯兄,他们为何不敢?已经进入寨中,图沁族主决不能拦阻他们,狼已入室,图沁族主是无法阻止他们搜寻的。他只消要求所有的人除下裹头毡巾,咱们便完了。”
  “那么,咱们必须连夜离开。”右首一个身材稍矮的人说。
  坐在上首的人沉重地说:“不错,咱们必须及早离开。昆仑两位仙长阻止不住这许多高手,难免顾此失彼,不走不行。”
  “咱们往何处……”
  “到都尔伯津山。如果他们再追来,便奔向噶索达齐老峰。假使仍逃不过他们的追逐,咱们便逃向穆尔乌苏。我相信咱们可以耗到仲夏,那时冰雪融化,咱们乘羊皮筏下犁牛河,飞渡丛山下金沙江,乾脆再回中原,召集教友与黑鹰会拚个生死存亡。兄弟们,咱们这次逃入西番,可说大错特错了。”
  “有何错处?”在首的人问。
  上首的人目光如冷电,恨声说:“逃避足以自取败亡,惟有进攻以牙还牙方可自全。
  高、夏、云三位兄弟对黑鹰会了如掌指,咱们为何不公诸天下,号召天下群雄起而攻之?逃避到西番想苟延残喘,反而呼天不应,连多找几位朋友助拳也办不到。诸位,请问有何高见?”
  坐在下首的人说:“家叔的师兄住在噶索达齐老峰,他老人家会帮忙的。万一他老人家也无法照顾,可依宏达兄之见,走犁牛河入川重返中原,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兄弟相信可以找到不少故友相助一臂之力。犁牛河一带我不算陌生,只是难得很,冰雪不化,无法通行,但仍可冒险一试。只是……沈公子一介书生,唉!我们不能不为他打算啊!”
  上首的宏达兄用坚定的口吻说:“沈公子的病已无大碍,咱们背着他走。咱们逃的人苦,追的人同样受不了。过了星宿海,马匹已毫无用处,咱们有岳琪兄熟悉地势,何足俱哉?岳琪兄,木鲁乌苏河真可通四川么?”
  下首的岳琪兄笑道:“兄弟便是一时好奇,与黄真兄弟俩往探江源,然后翻越昆仑,经过此地遇上了家叔。返回时大河东下,到了索克图,一不小心,被那位番女在酥茶中下毒弄了手脚,做了五年的番邦驸马,交换的条件是放黄家兄弟离开。那次从四川叙州到达索克图,行踪万里,整整耗去两年光阴,历万险留得性命,再走一趟我并不害怕。”
  大江,发源于昆仑之西。大河,源于昆仑之北。中间只相隔三百余里。
  古籍(禹贡)上说:岷江导山。因此,那些自命闭门读书可知天下事的人,食古不化,从不寻根究底,一口咬这氓江是江源,而且至死不悟。
  大江的上源,古称丽江、神川,也叫犁牛河(丽、犁可能是谐音)。番名叫木鲁乌苏。
  初源经过一座像牛的巨石下,因此叫犁水,可能讹为丽水。水流经那木唐龙山,转东南流八百余里,入乌斯藏喀木境,这一段叫布拉楚河。又转南流略偏西八百余里至巴塘西,叫巴楚河。再转东南流六百余里,入云南丽江府界,称金沙江。江出金沙甚多,这就是“金生丽水”的典故。
  河源汉人甚少到达,江源却早就有汉人涉足。云南在唐代称为南唐国,唐贞元五年,南诏大破吐蕃于神川,可知汉人与番族早就在这一带你争我夺了。
  “那一带你有熟人么?”宏达兄问。
  “那一带是绰火尔族的老家,也是现在索克图东面的尼牙木错族的老家,他们在老家还留有人。此外,我还认识阿萨克族和白利族的人,保证可以安全进行。”
  “好,我去通知图沁族主一声,请他生事,给我们造成乘机溜走的机会。”宏达兄用坚定的口吻说。
  柴哲聪胆机警,听室内人的对话,便知这群人中,便是他和古灵这次西番之行所要找的人了。那位宏达兄,必定是金宏达和硕丹津。那位岳琪兄,即是从索克图来的人,也就是用箭暗算他的正主儿,同时也是引他进入死亡之谷的家伙,而且是昆仑双圣之一的侄儿,来头不小。
  他暗暗的忖道:“黑鹰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端木长风上次也提到过该会哩!这个会是好是坏?又有些甚么罪行?沈公子当然是指沈襄,这位书生又是何许人也?”
  他百思莫解,茫无头绪。
  “我已知道他们的去向,不用操之过急,且看看那位在帐外偷窥的人是何来路再说。”
  他想。
  他退回白衣人藏身处,首先拉开那人的风帽掩口,将那人弄醒,以一手截住对方的咽喉,低声附耳用汉语说:“老兄,安静些,好好回答,不然要你命。你阁下贵姓大名,是何来路?说。”
  那人手脚不能动弹,吃力地用汉语说:“你……你又是……是……”
  “混帐!我在问你。”他低叱,手上一紧。
  “除……除了杀我,你……你问不出任……何事来。你……这官……官府鹰犬,在……
  在下……”
  “你不怕分筋错骨?”
  “你……你以为在下怕……怕死贪……贪生?”
  “你不招?是准备熬刑么?”
  “在下的人不……不久将到,你……”
  “你是不是江淮暴客的人?”
  “在下是……是……你……你是……”
  “在下是居住在此地的汉人。”
  “那……那你是里面的人?”
  “你呢?”
  “在下来……来自西宁。”
  “几时到的?”
  “今天?”
  “有何责干?”
  “无可奉告。”
  “那……那你得准备熬刑。”
  “死且不惧,何伯酷刑?”
  柴哲冷哼一声,扣住对方的咽喉,一指头点上左肋下的最下一根蔽骨,冷笑道:“这根蔽骨本来长得好好地,我替你拨到右面,使它易位。你忍着些儿,骨动肉开,相当疼哩!而且可能要断。即使不断,三两个月之内,阁下休想复原。”
  指头下插,白衣人浑身开始抽搐。
  正在紧要关头,蓦地前面呐喊声大起,整个番寨的番人四处奔走叫喊,獒犬的吠声震耳欲聋。
  柴哲一惊,心说:“图沁族主掩护正主儿脱身了。假使在寨中闹,我恐怕会受到地鱼之灾,必须回避。反正已知道他们的去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今晚不宜下手。”
  他一掌将白衣人劈昏,火速退至寨后。
  番寨人影用动,大队番人急急出寨,向西面八方散去。喧闹中,他听到番人说有人侵入寨中,来意不明,人已逃出,因此全寨戒备,派人追赶入侵的人。
  他藏身在羊栏附近,一直等到寨中恢复沉寂,正想离开,前寨又响起犬吠声,有人返回番寨了。回来得这么快,也许真的有人入侵,被番人捉回来了呢?他的心中一震,暗说:
  “会不会是灵老他们等得不耐烦,赶来觅食不幸落在番人的手中了?不好,我得看看究竟。”他将死羊和羊腿解下,藏在附近暗处,悄然往回走。
  回来的人是八爪苍龙一行十八人,押着五个俘虏。
  番人大部分已经外出,寨中只留下图沁族主和二三十名勇土。帐篷附近亮起了火把,火焰在罡风呼啸中摇曳。
  寨中有警,客人都惊动了,全都出屋察看,却被图沁族主派人阻住了,说是只看到两个可疑的人物,些须小事不希望惊动客人,请客人安心歇息。
  出屋察看的人,只有江淮暴客、无为居士、和会主等三拨人,没有八爪苍龙十八名高手。
  会主心中暗凛,命通译向一名番人问:“姓陶的十八个人,不知到何处去了?”
  “他们乘夜出去捉人,借了我们三头獒犬。瞧,他们不是回来了么?”番人若无其事地答。
  八爪苍龙一群人已进入寨门,通过羊皮帐中间的广场,在火光照耀下,由图沁族主相陪,踏入了佛堂与客室前的空地。
  八爪苍龙的通译,向图沁族主笑道:“人已经捉到,只逃走了一个柴哲。他一个人人孤势单,对贵族已无妨碍,你们可以放心了。为了捉人,断送了贵族三头獒犬,敝主人甚感不安,明日将以微礼奉上,以谢贵族热情襄助的盛情。”
  图沁族主突然低声说:“汉客,你们捉的人还有党羽……”话未完,客室前的会主与八名同伴急步迎来,名义上的首领陈光远哈哈大笑,笑声将图沁族主的话打断了。
  陈光远迎近,八爪苍龙一群人仍往客室走,双方在距客室约有五六丈处相遇。
  “陶捕头,恭喜恭喜,擒获了些什么人?””
  另一座客室前的无为居士六个人,不约而同向前欺近。
  江淮暴客、九现云龙十三个人,站在屋前作壁上观。事不关己不劳心,他们并不关心其他的人和事。
  八爪苍龙站住了,呵呵一笑,向后面一指说:“捉住了五个。走了一个柴哲,总算是法网恢恢,杀官差的要犯就擒,茂州的案可以结了。”
  无为居土听说柴哲走脱,不再前行,袖手旁观。他祖孙俩只关心柴哲的安全,哪管其他人的死活?
  “人既然擒住了,是否明日便解回四川?”陈光远再问。
  “不解往四川。”
  “那…”
  “上次也擒住了他们五人,却被逃走了的柴哲救走。这次陶某岂可再蹈覆辙。”
  “那你准备……”
  “今晚先割断他们的手脚大筋,离开星宿海之后,也许就地正法,带首级回报销案。万里迢迢,人不易带,事非得已,只好从权。假使不是在此作客,不宜在此出人,陶某真想今晚便将他们正法,以免风险。”八爪苍龙说完,向后说声“走”,领先向自己的客室走去。
  陈光远扭头回望,看到会主的双手在颤抖。他急急转头,伸手急拦,叫:“陶捕头,请留步。”
  八爪苍龙闻声止步;惑然道:“陈兄有何见教?”
  “陈某想向捕头讨一份情。”
  “阁下的意思是……”
  “在下愿以黄金万两,买放这五个人犯。”
  八爪苍龙冷冷打量对方,良久方冷冷地问:“阁下,你知道你在对一个怎样的人说话?”
  陈光远沉静地点头,一字一吐地说:“你,名震天下的名捕头,执法如山,心肠似铁。”
  “还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可别忽略了。”八爪苍龙也一字一吐地说。
  “咱们……”
  “你的话污我之耳,最好免开尊口。我警告你,下次你阁下再说这种话,陶某便要得罪你了。”
  陈光远冷哼一声,厉声道:“姓陶的,老实对你说,你这几个犯人,陈某要定了。”
  “真的?”
  “陈某的话够清楚了,相信你该不至于误解。”
  “陶某的答复也比青天白日还明白。”
  “怎样?”
  “不行。”八爪苍龙斩钉截铁地说。
  一旁的镇八方呵呵一笑道:“陈兄,你阁下与这五个要犯有何渊源?”
  “陈某也在捉他们。”陈光远大声答。
  “死于官法,或因死于阁下的私刑,有何不同?这样吧,咱们立即将他们就地正法,砍下他们的脑袋,官私两了,岂不两全其美?”镇八方微笑着说,目光捕捉陈光远的眼神。可惜火光不够明亮,很难察觉陈光远的眼神变化。可是,老江湖即便在夜间,仍可从对方眼神中找出线索征候来,他的话份量够重,不由对方不露破绽。
  陈光远也够沉着,冷静地说:“陈某要活的。”
  “你真要?”镇八方问。
  “不错。”
  镇八方哈哈笑,向八爪苍龙笑道:“金山兄,给他算了。”
  八爪苍龙也呵呵笑说:“好,给他们。割断手脚大筋,制死他们的气血二门,给他们,免伤和气……”
  “不行,要毛发不损地交给我。”陈光远急叫。
  “办不到。弟兄们,动手!”八爪苍龙沉叱。
  陈光远大惊,会主更沉不住气,突然率人冲出。
  镇八方哈哈狂笑迎面拦住叱道:“站住!再进一步,要犯将人头落地,你阁下是否想要他们速死?”
  会主与八位同伴不敢不站住。陈光远大叫道:“你们如果伤了他们五个人,必将有人肝脑徐地。”
  八爪苍龙哈哈狂笑说:“陶某明白了,那晚用箭袭击我们的人,正是你陈老兄一群人。
  你听清了,陶某不过问你们与要五个犯人的渊源,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犯死罪,与你们不发生任何干连。你们如果胆敢劫犯,陶某执法如山,决不放过你们。假使……”
  陈光远大吼一声,声出剑到,身剑合一突然出手抢攻,剑虹划空而至,奇快绝伦。
  八爪苍龙也不慢,手一动剑即封出,“铮铮铮”连声暴响,剑气直迫八尺外,剑虹凶猛地纠缠,人影闪掠如电。名家交手,果然不同凡响,每一剑皆直袭对方要害,变化犹如电光石火,攻得凶猛狂野,守得风雨不透。
  激斗中,分不出招式,辨不出剑势,缠斗片刻,最后暴起的八爪苍龙一声低叱,人影乍分,风定雨止。
  八爪苍龙侧飘八尺,冷冷地说:“阁下的剑术出神入化,锐不可当,用陈光远三字也瞒不了阁下的身份。狂剑杨涛,你在陶某手中占不了便宜。”
  陈光远飘退丈余,右外肩皮袄破裂,在火光照耀下,隐约可看到血迹,胸前急剧起伏,凶焰尽消。
  镇八方突然跨前两步,厉声问:“阁下,你真是开封府杨家集的独行巨盗狂剑杨涛么?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说?”
  陈光远深深吸入一口气,沉声说:“我狂剑杨涛足以与阁下一拼。”
  “你分得的五千两镖银,用完了么?”镇八方问。
  “千金散尽还复来,用完了,再赚回来。”
  镇八方冷冷一笑说:“当年劫镖的人,还有六名下落不明,你是其中之一,今天幸会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阁下,叶某找得你好苦。要不是金兄揭破你的真面目,咱们真会失之交臂哩!五千两银子,你得为这些银子付出代价了。上,老兄。”
  人群中分,双方的人结阵相对,恶斗即发。八爪苍龙退在一旁,大喝道:“谁敢妄想抢救要犯立即将要犯斩决,决不留情。”
  会主身后走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抖开一只长布囊,取出一根长有三尺的怪兵刃,金光闪闪,像一根降魔杵,丢下布囊冷笑道:“八爪苍龙,不要逼人太甚,你如果不将人交出,便得赔上老命。”
  八爪苍龙一眼便看出兵刃的来历,沉声道:“毒郎君秦均权在江湖失踪了十年,居然出现在西番,真是奇闻?你那根夺魂杵不知造了多少孽,可能今晚恶贯满盈,报应临头。彭兄弟,你能对付他么?”
  应声踏出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在呵呵怪叫声中,取出一只紫芒闪闪的流星锤,将锤扣上腕套的扣环,笑道:“兄弟尚可应战,是否必胜却不敢吹牛。毒郎君,夺魂杵对夺魄流星,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必须动手方可看出谁高明。我流云飞星彭盛的名头,自然没有阁下毒郎君响亮,正好试试看谁浪得虚名。姓彭的,请赐教。”
  毒郎君秦均权狞笑说:“姓彰的,你几时做起官府的走狗鹰爪子来了?哈哈!”
  流云飞星也呵呵怪笑说:“彭某为朋友两肋插刀。再说,做公人缉拿盗匪,并不丢人,彭某认为并不可笑。咱们今晚好说话,撇开公人的身份,与诸位公平相决,免得令诸位失望。上啦,老兄,小心在下流星锤中的毒雾与毒流星,在下当然也决不忽略你老兄杵中的百毒金针。””
  两人对话间,镇八方扑向狂剑杨涛,两人一搭上手,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两把剑如狂龙夭矫,人影八方闪掠,剑吟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各展绝学放手抢攻,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出手不留余地,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
  番人们站得远远的,兴高采烈地欣赏这些汉人自相残杀,取来了更多的松油火把,整座番寨一片通明。
  毒郎君一声低啸,冲向流云飞星,夺魂杵一指,火杂杂地飞扑面上。
  流云飞星似乎对夺魂件有所顾忌,闪开杵头,流星锤脱手而飞,拦腰便砸,立还颜色。
  两对冤家拼搏,占地甚广,广场只能容纳两对高手拼搏,其他的人纷纷向两面退。局面是一比一拼命,不死不会罢手。
  镇八方不愧为镖局局主,剑上的造诣果然不凡,双方交手十余招,他便主宰了全局,逼得狂剑杨涛八方走避,险象横生,逐渐封架不住了。
  狂剑的剑术在交手的前几招,确是狂野泼辣,锐不可当,势如狂风暴雨,一剑连一剑,攻势绵绵不绝,快速绝伦,但却凶猛有余,灵巧不足。镇八方的剑术不但同样狂野,而且诡奇绝伦,偶或攻出一两记奇招,必然突破对方的剑网,疾趋要害,宛若神来之剑,令人招架不住,防不胜防,十分霸道。
  “铮”一声暴响,狂剑封出镇八方的一招“指天警日”,侧身切人,“射星逸虹”立还颜色,剑尖乘虚直入,射向镇八方的胸口,一楔而入。
  岂知镇八方一声狂笑,身躯一扭,剑尖间不容发地贴胸擦过,“射星逸虹”落空。
  这瞬间,镇八方的剑影一闪,挫身暴退丈外,身形俊止,剑尖点地大笑道:“冲上来,姓杨的。”
  狂剑杨涛身躯一震,接着踉跄前冲。他右胁下皮袄裂开一条半尺长缝,鲜血外溢。
  右手的剑已无法举起,脚收不住势,身不由己向前冲,跌跌撞撞形同醉汉。
  镇八方的剑尖徐徐上升,指向路跄冲来的狂剑杨涛。
  人影倏现,会主以闪电似的快速身法冲到,一把拉住狂剑低喝道:“杨兄弟,退!”
  狂剑杨涛身形一颠,剑脱手掉落,接着“啊”一声惨号,双膝一软,像条死狗般向下挫倒,惨号声突然而止,身躯猛烈地抽搐。
  “杨兄弟!”会主吃惊地叫,一把将狂剑挟住。
  狂剑挣扎渐止,身躯开始放松。
  “他快断气了,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镇八方沉静地说,稍顿又道:“他分得五千两镖银,今晚他已为那些赃银与押镖的枉死伙计,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会主丢下狂剑,阴森森地说:“阁下,你也将付出生命的代价,以血洗清你的罪孽之手。”
  镇八方哈哈狂笑说:“叶某一生中,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双手虽有血腥,但决不是罪孽之手。阁下口气很大,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会主用一声冷笑作为答复,身形倏动,但见人影一闪即至,一道夺目生花的宝光在人影之前射到。
  镇八方骇然一惊,向左一闪,一剑封出。
  “铮”一声剑啸,镇八方被剑上传来的凶猛力道,震飘八尺外,只感到虎口发热,震撼力令小臂发麻。火光下,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剑已经变形,剑身相接触处有一道深及剑脊的缺口,剑身上端弯折,摇摇欲坠。
  会主的第二剑到了,冷叱震耳:“以血还血!”
  镇八方仰面倒退,手一振,剑身突折,射向会主的下盘。彻骨奇寒的剑气压体而至,护身的先天真气毫无反应的力道,要不是后倒窜退,会主的剑将毫无阻碍地贯人身躯,血肉之躯怎禁得起宝剑全力一击,他危极险极地避过一剑急袭,倒窜出丈外,骇出了一身冷汗。
  会主为了闪身避开断剑的袭击,未能一剑奏功,正待跟上追取镇八方的性命,另一条人影已先一步抢出,沉喝震耳欲聋:“叶老弟,退!”
  来人是千面客胡秋岚,声落入已到了镇八方身侧。
  会主脚下略一迟疑,突然向后退走。
  “阁下,慢走。”干面客招手叫。
  会主仍向后退,千面客跟上冷笑道:“阁下,你不会不战而退吧?你不怕丢人现眼?站住!老夫向你叫陈。”
  会主不得不站住,徐徐伸剑立下门户,宝剑幻映着火光,耀目生花。
  “你手上的剑是宝剑,是不是神剑青霜?”
  “不是。”会主冷冷的答。
  “那么,必定是你换了剑。”
  “废话。”
  “这把剑叫宵练,曾是湖广九疑山主之物。阁下,你的青霜剑到何处去了?”
  “见你的鬼!”会主仍用他那冷冷的声音简略地答。
  千面客哈哈狂笑,接着沉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十余年来,我只道你死了,想不到咱们仍有相见的一天。你的口音虽改,但身材及举步的特征,仍然难逃老朋友的眼睛。当我第一次发现令郎时,便知咱们重逢之期当在不远。三枚绝脉问心钉之赐,胡某刻骨铭心,令郎至今之所以仍能留得命在,可说全是胡某念在昔日的情谊,一再请求八爪苍龙陶老弟手下留情的结果。目下咱们重逢了,恩怨一笔勾销,情谊已绝,令郎的安全胡某不再保证,该你我面对解决昔日的恩怨,你该还我个公道啦!”
  会主冷哼一声,不予作答,蓦地急步欺进。宵练剑幻化一重剑网,凶猛地罩去。
  千面客向右一闪,引笑道:“报应神端木鹰扬,你好无耻,仍然想用出其不意的手段杀人么?”
  语声中,他连闪八次方位,方避开了会主连绵不断的剑势袭击,最后方获得拔剑回敬的机会。
  这两人搭上手,形势又是一番景象,仅接触的前片刻双方展开快攻,不久便缓慢下来了,你攻我守,交互进袭,不攻则已,攻则空前猛烈,攻势一止,便象一对斗鸡,面面相对各找空门。双方出招都相当谨慎,但抓住空隙出招时,却又捷逾电闪,声势之雄惊心动魄。
  棋逢敌手,旁观的人莫不提心吊胆,手心淌汗,所有的人,都被两人空前猛烈的恶斗所吸引,注意力全被引到这一面,忽略了毒郎君和流云飞星。
  蓦地场中响起两声惨叫,毒郎君以手掩面,向后飞退,“砰”一声背脊着地,倒翻丈余,身躯在地上打滚,嘶叫声令人闻之惊心动魄,像一条被拖离污泥上了陆地的泥鳅。流云飞星一手抓住毒郎君的夺魂杵,流云锤的链缠在杵上,锤拖在地面,俯着身躯,摇晃着向后踉跄而退,在八爪苍龙的人抢到救助之前,突然身躯一挺,扭着摔倒在地,大叫一声,跌入抢出的同伴怀中。
  八爪苍龙无名火起,大吼道:“先杀要犯,再和这些人一拼。”
  五名押解俘虏的人同声大喝,将俘虏放翻,一脚踏住,纷纷拔兵刃。
  端木鹰杨大惊。突然奋身一跃,扔脱千面客远出三丈外,大喝道:“且慢动手!”
  千面客狂笑一声,纵到大叫道:“无耻匹夫,咱们的帐尚未了结呢!接剑!”
  端木鹰扬侧飘丈外,大喝道:“胡秋岚,咱们的帐等会儿算。”
  镇八方接口叫:“秋岚兄,让他喘口气,看他有何话说。”
  千面客不再进逼,大笑道:“他还有什么话说?儿子与四个党羽被擒,命在须臾,他既无法救人,又不可能一举将我们全部击杀,有何可说的?如果他有把握一举毙了我们,还等得到今天么?那晚他必是已看出胡某的身份,所以妄图乘夜袭击,以便杀了我们永除后患。
  今晚如果不是次子端木长风被擒,还不至于情急拼命哩!”
  端木鹰扬心中急躁,叫道:“胡秋岚,长风儿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你为何迁怒于他?
  你我的恩怨,必须由你我解决……”
  八爪苍龙抢着大叫道:“端木鹰扬,你听清了,令郎的事,与秋岚兄弟无关,令郎在成都府茂州道上,杀了七名采木公差。陶某奉命缉凶,不远万里擒获归案,杀人偿命,皇法不容询私,与个人恩怨无关。今晚你意图劫救要犯,皇律难容,陶某必须执法,擒你解回成都法办。有甚么话,你到成都府说去。”
  “陶捕头,不可逼人太甚。”端木鹰扬大叫。
  “陶某只知执法,决无逼人太甚的事。”
  “你可知道后果么?我端木鹰扬在中原朋友众多……”
  “哈哈!恫吓陶某的人,不止你一个端木鹰扬。陶某吃这份公门饭,擒捉及格杀的土匪、强盗、流氓、地痞,多年来不计其数,要存心报复的人,数量同样可观。如果陶某怕恫吓,岂敢吃这份保护良善、惩治强梁的公门饭?陶某已经官府授权,缉获凶犯后,凶犯如有脱逃或反抗之虞,即便宜行事就地正法。阁下,是你逼陶某走极端,可怪我不得,陶某只好将他们就地正法,携凶犯的首级返回中原报命了。”说完,扭头叫:“准备行刑!”
  端木鹰扬一声怒啸,其他十六名同伴纷纷亮兵刃。
  正在紧要关头,突然有人大叫道:“且慢!柴某有话说!”
  柴哲突然从番人堆中窜出,奔入场中。
  双方的人不由一怔,气氛更为紧张。
  柴哲丢下弓箭,拉掉裹头毡巾,冷然回顾,然后从容向不远处的八爪苍龙行礼道:“陶捕头,茂州道杀公差的事,乃是小可一人所为,与其他的人无关。好汉作事好汉当,你可不能滥捕无辜抵罪。”
  八爪苍龙摇头苦笑说:“柴哲,陶某只是奉命执法,成都府有番人的口供,有赛灵官牛成琮的旁证,铁案如山,你一个人项罪,陶某作不了主,你……”
  “陶老前辈,你相信那位卖友求荣姓牛的供词么?茂州案发时,他正诱使好朋友翻云手闯入官府布下的网罗,距出事地方远在百里外,他凭什么敢作证?老前辈,小可一力承当罪名,在你已算是尽了职责,何苦深入追究?尚清老前辈网开一面,放了他们,小可愿随老前辈返回成都认罪。你可以割断小可的手脚大筋,以免沿途耽心小可脱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可保证在受审认罪之前,决不脱逃。”
  “你为什么甘心替他们开脱?”八爪苍龙动容地问。
  “不为什么,也许是避免诸位在此互相残杀,真要拼起命来,双方死伤将惨烈无比,混战中,生还的人不会超过半数。番人喜怒无常,生性诡作,说不定乘诸位死伤枕藉时,突然下令袭击,恐怕所有的人,谁也休想活着离开星宿海,何苦来哉?”
  “可是,即便是到了成都,你也无法推翻已成定案的证词。”
  “这就寄望于老前辈成全了。不是小可要求老前辈河私枉法,事实是到了成都受审时,他们一口否认行凶杀人,而小可又一力承当,番人的证词,小可自会—一加以反驳。牛成琮的假证,更是一攻即破,小可认为官府并不会坚持定其他的人的罪,是么?”
  “你这……”
  “再说,小可已经投案,老前辈依然行刑,岂不是有枉法之嫌?老前辈,请三思……”
  蓦地,旁观的无为居士大叫道:“老夫反对柴哥儿自甘项罪的荒谬举动。”
  镇八方闪身阻挡,喝道:“解庄主,你想怎样?”
  “别的人我不管,要擒柴哥儿抵罪,我解元魁第一个不依,你瞧着办好了。”
  六位男女都亮出兵刃,剑拔省张。
  柴哲大惊,叫道:“老爷子,求求你别打岔好不好?你……”
  蓦地,南面番人一阵骚动,进来了九个人,八个人穿了白袍或白裘,一个穿青袍,飘然进入斗场。
  “柴哥儿,你也不必说了。”一个白影说,赫然是闵老人的声音。
  八爪苍龙一惊,脱口叫:“昆仑双圣!两位仙长也来了么?”
  除了端木鹰扬的人,皆认识闵老人六个老少。镇八方冷冷地说:“闵老,你也护着他们?”
  陌生人呵呵笑,泰然说:“不是护着他们,事实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值得原谅。柴哥儿在茂州道的事,在索克图老朽已略有所闻。陶老弟台是官府中人,自然知道官府那些奸官刁役的混帐事。老朽不是鼓励亡命之徒作奸犯科,而是认为柴哥儿事非得已情有可原,要一个奇男子大丈夫抵那些残害良民的公役的命,未免太令正义之士寒心、再就是怀想在索克图那段险恶的境遇,如果没有柴哥儿,你我都活不到今夭。因此,老朽斗胆,恳请陶老弟台法外施仁。陶老弟台为人正直,铁面无私,执法如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声誉极隆,但却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因此,老朽敢恳切求情。双圣两位仙长的师兄也来了,他三人请陶老弟借一步说话,尚清俯允。”
  大师兄太昊见八爪苍龙沉吟不语,便用传音入密之术叫道:“汉章老弟,故人求见。”
  人爪苍龙娃陶名金山,字汉章。他的名字知者不多,屈指可数。
  相距三丈外,罡风呼啸,传音入密之术可能远及三丈外,可知老道的练气之学是如何高明了。
  八爪苍龙大吃一惊,愕然回顾,看到太昊正向他招手。他如受催眠,举步走去。
  太昊含笑稽首为礼。两人并肩向人丛外走去。不久,两人再次并肩而入。
  八爪苍龙疾趋闵老人身前行礼,笑道:“闵老,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唉!陶某真老了,一双眼睛简直……简直不中用啦!”
  闵老人回了礼,笑道:“老弟,请谅我,这份人情……”
  “闵老,别挖苦人好不?不瞒你说,兄弟早就有意开脱柴哥儿,不然……没话说,兄弟立即返回中原。”他向同伴们叫:“放人,咱们早早安歇,明天启程。”
  “可别忘了在我那儿小聚哩!”闵老人笑道.“呵呵!你不留我我也要去,不见不散。”八爪苍龙豪放地说,笑声震耳。
  所有的人皆莫名其妙,镇八方惊问:“金山兄,怎么回事?”
  八爪苍龙呵呵笑说:“兄弟,柴哥儿挺身而出顶罪,即使在公堂之上,他的同伴一口否认参与行凶,他又一口承认独自杀人,“那五个小辈还不是自由自在?等官府一再查证,他们也可以劫牢反狱一走了之。你说,我们能要柴哥儿顶罪么?算啦!有恩不报非君子,咱们在索克图欠了柴哥儿一份情,犬子更多欠他一份,咱们就此放手,回中原去。”
  情势急转直下,大出众人意料。五个俘虏获得自由,自然欢天喜地,皆大欢喜。
  三位道长与闵老人六位老少,乘释放俘虏,众人情绪激动中,不等柴哲过来道谢,乘乱飘然退走了。
  众人纷纷返回客室,番人也渐渐散去。
  八爪苍龙亲自抢救流云飞星,他手上有一颗从太昊处得来的神妙丹九。流云飞星的右胁,挨了三枚百毒金针,神妙的丹丸总算抬回了他的老命。
  端木鹰扬的住处,也有一阵好乱。狂剑杨涛的身躯已冷得像冰一般。毒郎君被从夺魄流星锤射出的三颗毒流星,一颗射入右眼,两颗中胸和肩,幸而他带有神奇的解毒药,拾回了老命,但右眼已废了。
  刚安顿好,派至佛堂附近来探的人回来了。这家伙神色萎顿,被人暗中袭击,昏厥至今方行醒来,不知刚才所发生的事。这人带来了令人兴奋的消息,说是他看到佛堂侧方的木屋中有六个人,其中两人极像人云龙高峰与毒蟒云港,可惜有人出外,只好暂避,却被一个说汉语的人袭击,几乎丢掉老命。
  端木鹰扬立即召集众人议事,首先由古灵将追踪的经过—一叙出,免不了感慨系之一番。
  端木长风右肋受伤,坐在一旁神情萎顿默默无语。
  柴哲静坐在一旁,不言不动.
  端木鹰杨向柴哲道谢,他对柴哲确是感激万分。最后,他决定立即派人至佛堂的木屋查证。
  柴哲不得不发话说:“他们确是谢、金一群人,不用再查证了。”
  “咦!你怎知道?”端木鹰扬向。
  “小侄不知派去的人是谁,因此冒失地出手袭击……”柴哲将经过说了,最后说:“他们必定乘乱走了,追之不及啦!”
  “那……我们……”
  “都尔伯津山在星宿海南面,雪地上不可能留下足迹。暴风雪将临,要追的话,恐怕有困难。”柴哲接口道。
  “明晨天亮即走,迫。”端木鹰扬断然下了决定。
  “咱们必须早些走,天亮动身,图沁族主必定派人跟随,血战势将无可避免。”
  “依你之见……”
  “五更初启程,先向东北,半途折回。”
  “好,就此决定。”
  白永安、文天霸、杜珍娘三个人,提心吊胆坐立不安。幸而端木长风失血过多,不言不语,并未揭发他们沿途的反叛行为,但也更令他们耽心。
  各自找地方歇息,室中唯一的一盏酥油灯光线幽暗。柴哲在壁角躺倒,将皮袄向上拉,套住脑袋,只感到心潮汹涌,百感交集。
  他听到有人走近,接着傍着自己躺下。各睡各的,他不想知道是谁傍着他入睡。
  “柴哲。”有人轻叫,声音出奇地低柔婉转,是女人。
  他拉下掩头的衣领,在朦胧的幽暗灯光下,他看到身旁露出头面的人,确是一个女人。
  “咦!三小姐,是你?”他轻叫。
  这纽儿赫然是三小姐端木紫云,昔日的艳丽容貌仍在,但久处西番,身上已没有少女的幽香,变成了羊膻汗臭,比番女强不了多少啦!
  “我说过要来的,所以来了,不能来么?”三小姐低声笑问,笑得相当妩媚动人。
  柴哲对这位宠坏了的三小姐毫无好感,况且正在疲乏期间,那还有与她打交道的心情?
  冷冷地说:“谁敢说三小姐不能来?只是天寒地冻,旅途艰辛,走一趟并不愉快。”说完,将衣领向上拉。
  三小姐伸手相阻,笑道:“我听得出你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不要生我的气,好么?我们讲和,你总不能长远记恨哪!我向你道歉,特地给你送剑来的。”
  他淡淡一笑说:“我凭什么记报?算了,请别多心。宵练剑令尊需用,而且我也用不着剑,有令尊前来主持大局,我用不着担惊受怕啦:令兄的伤势不要紧吧?哦!我好累。”他打了个呵欠,拉上衣领迳自睡了。
  三小姐正要伸手推他,不远处的社珍娘低声说:“三姑娘行行好,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这些天来,他所受的折磨,不是局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担惊受怕忍气……唉!他毕竟还是个大孩子,真亏他的。”
  “他受了多少折磨?古老和二哥主事,他能……”
  “哼!古老和你二哥?姑娘,你何不去问问他们?”杜珍娘不屑地说,也拉上衣领转身入睡。
  五更初,二十匹健马出了寨门,用雪兜拖了毒郎君,三个人步行,向东北回程方向扬长而去。
  伊实率二十余名番人在后面追踪,不敢跟得太近。
  走了十余里,由四名高手带了所有的马匹,拖着盛毒郎君的雪兜,直奔星宿海的出口。
  其他十八个人,藏身在一座水泉旁,直待跟踪的番人通过之后,方由柴哲领先,认准方向遇奔南面的都尔伯津山。
  他们自以为准能摆脱追踪的人,却不知另外还有人始终钉在他们的后面。
  天候渐渐恶劣,暴风雪将到。他们必须在风雪光临之前赶上要找的人,不然的话,大雪掩去了足迹,千山万岭之中,到何处去找人?积雪盈丈,到处皆可通行无阻,到何处去追寻?
  他们先沿人山的各处山口搜索,已牌时分,到了都尔伯津山下,果然发现了六个人的脚印。
  “咦!怎么只有六个人?”古灵讶然叫。
  柴哲详察足迹良久,说:“有七个人,有一个被人背着走的,是他们。”
  “他们不是有十六个人么?”
  “人多反而碍事,脱身不易,依我看,定然是和硕丹津遣散了其他的人,或者分途人山;以分散咱们的注意。”
  “那……咱们怎知这几个人是正主儿?”端木鹰扬沉吟着问。
  “小侄只知被背着的人,必是那姓沈的公子。”柴哲说。
  端木鹰扬哈哈大笑,得意地说:“那就是了,这几位仁兄,正是咱们要找的人,快追!”
  都尔伯津山的南麓,以南全是连绵起伏,高入云表的奇峰,小型的冰川四通八达。站在山顶向西望,如果天气晴朗,可以看到三百里外的噶达索齐老峰。这时天宇彤云密布,像是罩着一块硕大无朋的铅盖,罡风怒号,云幕低垂,二十里外的山峰也朦胧难辨,只好凭直觉猜测东南西北。好在已找到足迹,不然真不知该如何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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