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Yun Zhongyue   China   现代中国   (1930 ADOctober 20, 2010 AD)
魅影魔蹤
  作者:雲中嶽
  內容簡介
  第一章 冥魔厲劍
  第二章 織女神針
  第三章 君子好過
  第四章 牛郎吃癟
  第五章 長箭短針
  第六章 融融無猜
  第七章 鴛鴦毒娘
  第八章 脫羈離群
  第九章 設伏截贓
  第十章 冥魔獲寶
  第十一章 躡擾追襲
  第十二章 大張魔旗
  第十三章 蜂皇攀交
  第十四章 險哉魔窟
  第十五章 避風弓敵
  第十六章 神針陷落
  第十七章 神通迷離
  第十八章 魔衣怪影
  第十九章 雙麗逢妖
  第二十章 廢道覓佛
  第二十一章 傷師製徒
  第二十二章 明攻暗襲
  第二十三章 脅迫徐州
  第二十四章 勢奪飛虎
  第二十五章 阻建山門
  第二十六章 文攻武衛
  第二十七章 二煞三女
  第二十八章 出乖露醜
  第二十九章 鬥室生春
  第三十章 滌蕩外圍
  第三十一章 驚逃潰退
  第三十二章 仇了緣結
內容簡介
  風雲人物四海牛郎,佼佼出群,雄心勃勃。他恩威並施,四出網羅牛鬼蛇神,脅迫地方士紳名宿,拉幫結社,並冒用九州冥魔之名,在冥魔家乡大開山門,與九州冥魔勢不兩立,千方百計誘殺冥魔,取而代之,一步步實現其雄踞武林霸主之位的方針大計。
  九州冥魔,武功絶代,隱身市井,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專門敲榨勒索豪門匪霸,劫掠盜金贓銀,濟難助危。敵友皆難識其人,也難知其為人,以至在與四海牛郎等衆多高手爭鬥中,屢墜魔網,歷盡風險,但終因武功高強,機警敏捷,躡蹤遊擊……,一步步削弱了盜霸巫鼠勢力,令群雄喪膽,驚逃潰散,四海牛郎也為織女神針所殲,稱霸武林之陰謀,終以失敗告終。九州冥魔也在爭鬥中與青梅竹馬的密友結為秦晉。
  全部故事情節人物詭譎神異,撲朔迷離;武打出手明槍暗箭,刀光劍影,兒女情長更是纏綿徘惻,光怪陸離,令人驚心動魄,目亂神迷,甚為賞心悅目,大可一看。
第一章 冥魔厲劍
  端陽節一過,鼕衣可以收入箱櫃了。
  大太陽開始一天比一天熾熱,正式進入盛夏,地裏的麥苗拚命長,北面山區的雪已經形影俱消了。
  京都的髒亂,隨夏日的到來而倍增。
  好在皇帝已離京快一年了,沒有皇帝的京城,人減少了許多,十二衛禦林軍衹剩下兩衛而已。
  南北大官道,往來的車、馬、轎、徒步旅客,卻增加了許多,整條可容六車並行的大官道,旅客來來往往擁擠不堪。
  軍運更是頻繁,軍需輜重車隊晝夜往來奔馳。
  從京都南抵順德府,這段數百裏寬闊大官道,天天都在大塞,有車的旅客怨聲載道,必須讓有優先權的軍車通行,民車衹好夜間趕路。
  南方有戰事,難怪軍運忙。
  戰事的重心在南京,正德皇帝目下就在南京逍遙快活。
  順德府,是大塞車最嚴重的路段,因為軍運要在這裏分道,拆入至徐州的二級官道南下。
  這一帶生活環境十分復雜,是京師、南京、山東、河南四省的交會點,適於隱伏江湖竜蛇。
  順德府城市面十分繁榮,城高他深易守難攻,除了西關之外,南北兩關不論晝夜,市街熱鬧,人流滾滾,竜蛇各顯神通。
  申牌左右,天色尚早,一位年輕的旅客,風塵僕僕策馬進入六福客棧的店門外廣場,下馬到了挂馬欄,將組繩交給接待的店夥。
  “還有上房吧?”
  年輕旅客一面解馬包,一面解鞘袋嚮店夥問:“旅客真多,我不想睡大統鋪。”
  “客官請放心。”
  店夥牽着坐騎客氣地回答:“旅客是很多,但睡大統鋪的苦哈哈多,住上房的卻少,還有五六間上房呢!客官辛苦,河南來?”
  “呵呵!怎知我從河南來?”
  “客官的官話帶有中州腔。”
  “呵呵!豬對了。”年輕旅客一團和氣:“其實咱們中州腔並不中,豫東與豫西的土味兒腔尾,各有不同韻味互不搭調,互相聽起來也頗感吃力,因此兩地的僻鄉村老到了大城市,那股子土上頭土腦味,實在令人氣結。”
  “有人說是愣頭愣腦……”店夥突然發覺失言,臉一紅,伸伸舌頭做鬼臉,牽了坐騎開溜。
  這位年輕旅客,似已表明是河南人。
  其實用不着他自己有意無意地宣揚,店裏的旅客流水簿上,必定登記他一切詳細的旅行資料。
  落店或旅行,或者做小行商穿州過縣,必須有兩種合法證件:縣級核發的路引(身分與旅行地區的通行證),和所攜行囊物品的憑單(貨物另需關卡的稅單)。
  他在櫃臺登記的來處,路引上的確記載着河南開封府,去嚮目的地:京師,期限:兩月,事由:探親。
  衹要有門路,想打聽一個人的底細並無睏難。
  櫃臺管事登記他的姓名是楊敏,二十三歲,姓名很普通,沒留下多少印象,衹是覺得這位開封府的刀筆師爺,人才一表,身材修偉,做專打官事的刀筆訟師,未免顯得太年輕了些,做訟師,必須是老姦巨猾陰險狡檜的人精才能胜任。
  落後洗漱畢,天色尚早,他穿了天藍色的長衫,柬發不戴冠,進城逛了一圈。
  城裏沒有城外熱鬧,街道寬闊商肆林立,市容可不怎麽整潔,可能是人口增加過速的結果,亂丟垃圾的人太多。
  城內有一座稱上山的大丘,大街繞山西端與府前街銜接,商個頗為繁盛。
  但府前街這一段不是商業區,商期中斷,街兩側全是大戶人傢的宅院。逛街的人稀稀落落。
  每一座大宅,都有打手護院警衛,閑雜人等過往不會有問題,停下來探頭探腦,即使這人不是滿臉賊相,也將倒大相被接得半死。
  他施施然沿街信步遊玩,背着手神態從容悠閑。
  經過府城十大名宅之一的田傢大院,他僅有意無意地瞥了雄偉的院門樓一眼,目光掃過那位把門的粗壯如巨熊的大漢,便將目光投落在街上的行人身上,緩步從容地嚮府衙邁步。
  田傢大宅的主人田傢級大爺,是府城的十大仕紳之一,祖上曾經有功名,任職某一處二等縣的縣丞。這兩代的人都進過府學合作附學生問E公費),因此列為“仕”紳,雖則並不符實。
  仕紳,是曾經獲得功名的土人,也稱結紳,比鄉紳、豪紳的地位身分高出多多。
  功名,指曾經任官的人上人。
  三年大比參加廷試的舉人公卿,衹有高中第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三個人,可以賜給小功名,功名不是從天上亂掉下來的。
  田大爺也是府城的首富,而且是修橋補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可是,大院內養了大批奴僕、歌舞妓、護院、打手、神氣的詩女僕從。
  一個大善人,受到府城人士的尊敬,聲譽地位甚隆,似乎不需養那麽多閑人。
  把門的大漢,似乎沒發現他的存在。
  當然,怎麽看他也不像一個為非作歹的人。
  大院的後院不招待外客,別有洞天。
  房捨連廂接閣,比深如海的侯門,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白晝進入其中,也不分東南西北,有若置身迷宮。
  二更天,後院的一棟大樓燈火輝煌,樓下的大廳更有百十盞明亮蟬紗燈籠,照耀得有如白晝。
  大廳真的大,設備華麗,八根大往,兩面有廊,堂上設鬍床錦褥、雕花漆金的矮腳長案,兩側另設鬍床式雅座,可能的用途是招待次要貴賓的座位。
  堂下,中間是耀目閃亮的朱地,對面設錦帷,後面是鋪紅氈毯的樂伎席。
  朱他也稱舞池,可供數十名歌舞伎起舞。
  外面,是遍設盆景或盆栽的中型院子,搭了目下最流行時興的戲臺,雕花畫草五彩繽紛。
  正在演戲麯,女代們載歌載舞粉墨登場,五彩的燈光與百彩戲服,令人目迷五色,絲竹琶箏八音齊奏,令人沉醉在天籟似的旋律中。
  居然有恃女不時用卿筒,噴出沁人心脾的香霧。
  正所謂聲、色、香俱全,極盡奢華。
  由於樓在房捨深處,四周華屋圍繞,所以儘管絲竹悅耳,鐘鼓齊鳴,鄰屋决不可能聽到聲息,除非深入堂奧,不然絶難知道這裏出了什麽事故。
  看戲的雅座有三列,上面撐以彩棚,可知白天也可演戲,甚至雨天也可觀賞演出。
  主座除了三位主人之外,客座有五位男女貴賓,其他十餘位侍女與小童,在一分伺候,畢恭畢敬。
  演戲的全是女的,男角皆由女的扮演。
  通常,大戶人傢的歌舞伎與優伶,不會買男優,有也僅限於妾重。
  而公設的教坊中,演戲的優伶則全是男的,不容許女的混跡其間,男份女裝居然有些成為名角。
  戲臺上,正火雜雜地演出全武行,那些美嬌娘扮起武打的男角,扭扭捏捏玉拳粉腿齊飛,居然頗有着頭,熱鬧得很。
  按理,這些貴賓該看文戲,或者歌舞劇,該以元麯四大傳奇賞心悅目的。
  可是,欣賞的卻是雜劇武戲。
  戲目頗為醒目:(黑旋風仗義流財》。
  那位扮黑旋風李逢的女代,身材窈窕股型小,扮起大花臉黑旋風,委實有點不倫不類。
  扮浪子燕青的女代扮相俏巧,飛躍翻滾居然有章有法,十分俐落。
  兩女正演至強娶弱女的新郎趙都巡進洞房,立即撕掉新娘與扮伴娘裝,和新郎衆豪奴大打出手,打得滿臺飛,熱鬧滾滾,把臺下的觀衆註意力全引到臺上來了。
  那時,水流梁山故事民間流傳甚多,似乎每一州每一縣,都有人編說水遊故事,以表達對當政皇朝的不滿,已經流行了兩百多年。
  後續故事仍在不斷編出,推陳出新情節於變萬化。
  這出以元麯型式演出的雜劇,編劇出於皇朝的竜子竜孫手筆,太祖高皇帝的孫子,周定王的兒子周憲工朱有底他,是皇室兩位宗室劇作傢之一。他的堂叔寧獻工朱權是另一位,朱元障的第十七位皇子。
  周憲王推出這出戲之後,另出了一出(豹子和尚自還俗》,演花和尚魯智深被宋江計逼還俗的故事。
  以後經過一百二十餘年,據說纔由明代武定侯郭勳,命門客搜羅梁山故事,以施耐庵筆名,輯成(水講傳)正式刊刻問世,舉世嘩然。
  接着,是金瓶梅接跟問世。
  但周憲王這兩出劇的故事劇情,並沒選輯在水講傳內,可知當時所流行的梁山故事,不知到底有多少種。
  劇情演至即將殺光趙都巡狗官全家,右後方貴賓座,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一個不清自來的貴賓。
  這人的左首,是一位花樣年華,盛妝豔麗,渾身香噴噴的貴婦,大概看戲看得入了迷出了神,身旁多了一位男賓也渾然未覺。
  假使她有所發覺而轉首察看,可能會嚇得花容失色膽裂魂飛。
  那根本不是人,沒具有人形,衹有一雙仔細才能分辨的湛湛雙目,纔可分辨出是人的眼睛。
  頭罩、衣褲、靴……是軟軟連綫的絲綢所製成,繪了灰、暗紅、淡青各種大條斑或不規則斜扭麯多角斑紋,沒有五官,並在一起時,衹是每塊怪斑的組合,完全沒有人的形態。
  創插在皮護腰上,另係了一隻有同樣斑紋的百寶囊,整個人傳坐在鋪了錦褥的交椅上,像一堆奇形怪狀的零碎布料,怎麽看也不像是人,衹有那雙神光炯炯的大眼睛象徵是活物而已,同時這雙眼眼也流露出陰森妖異的氣氛。
  “好哇……”當朝官趙都巡的人,被扮李逢的女優打倒時,臺下叫好聲大起,女貴賓們的歡呼嬌嫩嗓音,最為高亢尖銳。
  畢竟人間還有天理,還有良知,雖是演戲,壞人被打倒時,仍可獲得觀衆的歡呼。
  至於歡呼的人是好是壞,就無法估計了。依常理,壞人是不會為被殺的壞人歡呼的。
  鼓掌聲隨即在貴賓席響起,鼓得特別響亮。
  所有的目光,突然嚮鬼怪般的人集中。
  “啪啪啪……”鬼怪仍在鼓掌。
  主客人男女,幾乎同時驚跳起來。
  樂聲倏隱,臺上大亂,樂住們花容失色狼奔傢窮,驚叫聲中群鳥亂飛。
  “九州冥魔!”主人田大爺嘶聲厲叫,迅疾地從長衫內拔出一把晶光四射的鋒利匕首。
  沒練過武,本城的大富豪,與任何江湖人無關的田大爺,居然用江湖口吻叫出對方的江湖綽號,傳出去絶對無人敢於置信。
  田傢鸚大爺已年近花甲,驚跳起來身手矯捷無比,雖則身材粗壯如熊,簡直衹能以輕靈如猿可比擬,手腳彈性之佳,决不比年輕人差多少。
  那把尺二匕首是一把小劍,寶光四射光可鑒人,匕身隱現竜紋,是傳說中魚腸一類小型主刃。
  九州冥魔身旁的青春貴婦,决不是深閨弱質,像豹子一樣蹦起來,身形一起,右手的纖纖五指,已像魔爪般抓嚮九州冥魔的五官,她目標是雙目。
  九州冥魔中止鼓掌,左手一抄,以更快一倍的奇速,扣住了貴婦的右手脈門,長身而起。
  “叭叭叭叭!”四記清脆的耳光聲像連珠花炮爆炸。
  “飛天仙女……”九州冥魔的洪亮叫聲傳出,飛擲而出的貴婦,像急劇飛舞的蝴蝶,嚮奔出棚外的貴賓飛砸。
  飛天仙女試圖穩住身形,卻勞而無功。
  田大爺虛晃一匕,飛出擁外發出驚恐的警嘯。
  人的名,樹的影。有些人的名號,真可以把膽小的人嚇昏。
  三年前,山東濟寧州名震江湖的黑道大蒙俄虎魏鴻,四十大壽大開壽筵的慶祝大典中,突然冒出一個自稱九州冥魔,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嚮餓虎討取半年前所做下的一筆罪案所獲得的一萬兩銀子贓款。
  餓虎不但否認罪案,而且策動上百位前來祝壽的三山五嶽高手名宿,憤怒地群起而攻。
  結果,九州冥魔那把比常劍短了六寸,品質極普通的狹鋒劍,殺掉了三十三個烽涌而上的高手名宿,傷了二十餘名,把那些自以為天不怕地不怕的黑道群雄,殺得心膽俱寒作鳥獸散。
  九州冥魔帶來一群鬼卒,不但搜出那一萬兩銀子二十箱贓銀,也搬走了俄虎地窖中的十餘箱金珠,用船載了放舟遠隨。
  俄虎被打碎了右膝和左肘,後來不知躲到何處逃災去了。
  不到三月,湖廣黃州白道之雄神刀破浪黃霸先,不該逞強私刑執法,沒收了大江一位私裊兩船蘇杭綢緞,殺死六個小混混,並沒將私貨做交黃州府衙,吞沒了藏在江濱的別業地窟中。
  九州冥魔不知從何處獲得消息,午夜出現在黃傢大宅,劍斃七名高手,勒索了一千五百兩黃金。
  神刀破浪也被劍毀丹田氣機,成了平凡的人。
  這三年來,幾乎每三四個月,便有一樁九州冥魔執行報復,或者勒索討債的事故發生,受害人包括黑白道邪魔外道的大名鼎鼎人物。
  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受害的事主,一定做了某件虧心或傷天害理的事,被九州冥魔作為籍口,整治得災情慘重。
  短短三年,九州冥魔赫然升入天下十大兇魔之林,排名已升至第六,行情仍在日漸攀升中。
  有人咒駡,有人要將他食肉寢皮。
  有人喝彩,也有人把他當成英雄。
  當然他不是英雄,是魔。
  九州冥魔的綽號,毫無疑問是他自己取的。
  這人是何來路?真面目如何?誰也不知道,因為他白天從不露面,夜間露面也奇形怪狀不具人形,誰也沒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田大爺是隱身大盜,作案時也不露本來面目。
  隱身大盜在天下各地作案,消息當然靈通,當然知道九州冥魔的事跡,因此不由自主大驚失色,不假思索衝口叫出九州冥魔的綽號。
  其實是不是真的九州冥魔,他並不知道,反正他心中有鬼,似乎已經知道九州冥魔是來找他的,他的確做了一些虧心事。
  他手中有匕首,竟不敢先下手為強,可能棚內不便施展,叫聲中飛躍出棚。
  宅中一亂,搶出察看應變的十之七八是女人,男僕與打手們都在外面,不可能很快趕到。
  腳泊地剛轉身揚匕待發,眼角已看到激光射到。
  五位男女貴賓身上沒帶兵刃,不可能在剎那間幫助他,而那位爪功非常了得的貴婦,已經被摔昏了。
  激光及體,徹骨裂肌的劍氣像怒濤般涌到。
  生死關頭,千錘百煉的反應是一匕急封。
  生死見交情,一位男貴賓總算夠朋友,恰好從側方吐出一記劈空掌,可遠及丈外的無傳掌勁,“砰”一聲擊中九州冥魔的左脅。
  可裂石開碑,丈內可擊碎碑石的掌勁,擊中九州冥魔卻沒發生多少功效,僅將九州冥魔的身形,撼動了小幅度斜移些少而已。
  激光受到影響,也斜移三寸。
  “錚”一聲暴響,匕首總算與劍尖接觸。
  救命的三寸,好險。
  如果沒斜移三寸,他的匕首不但封不住長驅直入的激光,而且右手小臂必定受到嚴重的傷害,不斷也將鮮血淋漓。
  同一瞬間,搶救他的貴賓,被九州冥魔拂出的一掌,震出文外摔倒滾了一匝,爬起如飛而遁。
  同一剎那,他的匕首也震得脫手欲飛,渾雄猛烈的震力直撼右半身,氣機有爆散現象,“砰”一聲大震,他被震得仰面便倒,倒翻一匝頭暈目眩。
  “還不夠好!”九州冥魔怪叫,劍仍化激光,如影附形跟到。
  生死關頭,他全力卯上了,顧不了頭暈目眩,循聲將匕首擲出,同時一躍而起。
  超人的反應可圈可點,死中求生全憑經驗爭取生機。
  激光不理會擲來的匕首,嚮下一沉掠過他的腿例。
  “哎”一聲驚叫,他斜飛下僕,左手一按地面,身形一滾斜竄而出,再一滾便消失在院側的月洞門內。
  四位男女貴賓,已不知逃往何處去了。
  搶出的僕人與侍女,看到九州冥魔的魔鬼形象,鬥志瞬即沉落,狂叫着重新從原路逃走了。
  九州冥魔也失了蹤,全宅突然陷入死寂,有些地方的燈光已經熄滅,沒有人聲,沒有人走動,各處門窗先後關閉,應變的防衛措施,可圈可點。
  不遠處就是府衙,雖則夜間府衙僅有值夜的人,與幾個值勤的捕决丁勇,不可能派大批人手前來幹預。
  但在府衙旁作案,畢竟是犯忌的事,那會激怒官府,大舉搜捕麻煩大了,全城戒嚴,什麽事也別想幹啦!
  田大爺不但有恃無恐,而且有意斃了九州冥魔為世除害,人都藏在暗處伺機而動,全宅成了處處有不測的巨大牢籠,可能步步殺機,機關埋伏遍布。
  鬼怪似的身影,在迷宮似的重門疊戶中飄忽移動,無聲無息,此隱彼現,一瓢一停,乍進乍退,光影搖曳,倍增恐怖。
  一處壁角的暗影中,數星光芒一閃即沒,然後傳出機簧擊打聲,和利器貫入墻壁的怪響。
  是梅花彎筒中的五枚勁矢,人影隨矢撲出。
  鬼影一晃,修隱倏現,有飄一步,左掌扔出,電虹破空一閃即沒。
  撲出的人身形一頓,“咔”一聲射出梅花中心最後一支勁矢,貫入上面的承塵,透板四寸左右,勁道極為猛烈,真可殺人於三丈外。
  “哎”一聲厲叫,“砰”一聲大震,這人倒下了,是王貴賓中的一個身材高瘦中年人。
  鬼怪九州冥魔幻現在旁,一腳踏住中年人的咽喉,俯身伸手拔出這人賞人右鼠模部的一把六寸長、中型回風柳葉飛刀,在那人身上徐徐拭掉血跡,徐徐插入右小臂的護管插袋內,舉動緩慢,若無其事。
  鼠暖部有利器貫入四寸,不但腿根的大筋受損,骨盆腔內必定內充血嚴重,如不及時搶救,老命難保。
  如果偏了兩寸,命根子也將完了。
  鬼影一飄、再飄,隱沒在一條走道的暗影裏。
  “救……我……”這人嘶聲求救,痛得嗓音完全走樣。
  這座客廳非常寬廣宏麗,傢具豪華有如公侯宅第,蟬紗明燈衹點了六盞,光度不佳。
  九州冥魔高坐在飾有虎皮的主座大環椅內,雙手玩弄着一把製錢,成一串丟過來,再成貫丟過去,全廳響起製錢飛來飛去的疊砌聲,清脆悅耳且有節拍。
  叩指一彈,飛出一枚洪武製錢。
  “啪”一聲響,挂在兩丈高的一盞蟬紗圓形燈籠,摔落堂下跌破了,幸好燭火一閃即滅,不會引起燃燒。
  少了一盞燈,光度又陪了些。
  光度愈暗,鬼怪的形象愈恐怖。
  “叮”一聲脆響,另一枚製錢,擊破了漆金雕架上的一隻水晶八寸飛鷹。
  “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他的嗓音變了腔,幽幽地、森森地,令人入耳便毛發森立,一點也不像人聲。
  “啪!”又跌破一隻景德禦窯出品的中型青花承露盆。
  “如果不出來講因果,明晚我再來放火。宅中陳列有許多足以破傢的禁品,順德的陸知府會笑得牙關也將掉下來。好漢作事好漢當,閣下最好做一個好漢。”
  那衹青花禦窯承露盆,就是可破傢的違禁品,衹許皇傢的宮苑擁有,衹能在皇宮或王官陳列。
  八寸高的水晶飛鷹,也是百分之百違禁品,衹能讓官宦人傢擁有,被查獲可能被枷號示衆十天八天。
  運氣不好碰上一個是嫉惡如仇的酷吏,枷一天就枷死,不會活着卸枷,死活大權全握在執刑人手中。
  廂門悠然而啓,飄入一朵彩雲,幽香人鼻,輕靈地飄呀飄,彩裙也飄飄,腳下無聲,像是離地五六寸,就那麽悠然飄過來了。
  很美很美,而且年輕,瓜子臉蛋透着俏皮機伶,粉臉桃腮眉目如畫,麯綫玲攏引人遇思,那含蓄的一抹矜持微笑,動人而不動人情欲。
  是女貴賓兩個中的一個,另一個被打得昏天黑地。
  “有講因果的必要嗎?大爺。”女郎在他的左前方丈外側止步,日不轉瞬凝視他的雙目,似想捕捉他的眼神變化,也可能想看出他頭罩內的雙目外貌。
  “不能因為田大爺是隱身大盜,就不用說因果呀!”他安坐在大環椅內,等候對方突襲。
  “那就更不必說因果了,他本來就是盜呀!”
  “那就與我的看法不同啦!”
  “爺臺的因果怎麽講?”
  “得等地來聽。”
  “爺臺認為我不配聽?”
  “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伸伸懶腰,雙手仍分握着製錢:“我衹知道一切是非黑白,必須雙方當事人當面說清。哦!小姑娘,你認為你配?”
  “我叫徐菡英,去年獲得前輩賜贈綽號。”
  “啃!你多大了?闖了幾年道?這麽一位香扇墜似的小丫頭就獲得綽號,可喜可賀。”
  “目下名動天下的武林四女傑,並不比我大多少呀!她們衹不過闖過早三四年,而且有輝煌的傢世蔭庇而已。”
  徐菡英流露出自負的神情,居然擡手拍拍麯綫動人的酥胸:“我的劍術武功,决不比四女傑差。有一天,我會找她們較量較量。”
  “武林四女傑早些天在江西同時現蹤,大鬧情愛糾紛,你去找她們吧!這裏的事你別管,除非你與見我生財田大爺有過命的交情。”
  “我和田大爺的愛女有交情,今晚來她傢見識見識演戲麯的。
  為朋友兩助插刀,我哪能袖手旁觀隔岸觀火呀?我神針織女日後還能在江湖充人樣?”
  “哦!你就是那位被稱為江湖新秀,一鳴驚人的神針織女?失敬失敬。”他說話的口氣,卻毫無敬意。
  “我的無影神針百發百中。”
  “也許吧!衹是……衹是……”
  “衹是什麽?”
  “你這麽一位漂亮美麗、年輕靈秀的人見人愛大姑娘,眼高於頂雄心勃勃,怎麽就笨得被綽號捆死了?”他坐得更舒坦自在,說的話嘲弄味十足。
  “你說什麽?”大姑娘聽了上半部話,樂得眉開眼笑,聽完可就黛眉一挑大發嬌嗔啦!
  “那種爛綽號,爛得不能再爛了,你居然歡天喜地承受,拿來當活寶洋洋自得,噴噴噴!替你贈綽號的人有意坑你,知道嗎?”
  “你……你鬍說……”大姑娘氣得跳腳。
  “我問你,如果出了一個以牛郎為綽號的人,就算是仇人吧!一旦碰了頭見了面,你們是前生註定,不要錯過大好姻緣呢!抑或是歡喜冤傢,你殺我的牛,我撕你的布?鬧翻消息傳出江湖,誰還敢追求你呀?似乎天註定你們牛郎織女該結大好姻緣,不管他是不是你的仇敵。大姑娘,笑不出來了吧?”
  大姑娘一愣一愣地,半張着可愛的小嘴引人發噱,似在思索地的話意。
  “好吧!我有個好主意。”他拍拍膝蓋表示高興,也的確在眼神中流露出熱烈神采:
  “可以說是妙主意。”
  “你說什麽?”大姑娘傻傻地問,顯然衹顧思索,沒聽清他的話。
  “我說,我有個好主意。”
  “什麽好主意?”
  “你美得像……像西子王墻……不,美得像織女好了,大方亮麗而且慧黠俏皮,人見人愛,我也不例外。好,我改綽號,改九州牛……不,改四海牛郎好了。對,四海牛郎,牛郎配織女是仙配,你是我的……”
  “該死的!你可惡……”大姑娘火冒三千丈,食中二指嚮前虛空猛點,指勁絲絲銳嘯,是可以外發傷人,甚至外發殺人的神奇指力,相距丈外她坦然出指遙攻,可知對自己的修為極具信心。
  以大姑娘的年歲估計,從娘胎裏練起,也不過練了十五六或十六八年,怎麽可能練至內功可外發傷人境界?那是不可能的事。
  大姑娘有意賣弄,以神奧輕功步步生蓮身法,似是虛空飄浮接近的示威性表現看來,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那得下半甲子或者四十年苦功,才能獲緻的成就。如果天資不足,修一千年也是枉然。
  沉重的虎皮交椅,突然拔移側方近尺,似乎與指勁相配合得恰到好處,指勁破空,交椅斜移,速度相等。
  這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虎皮交椅是自南越運回的紫檀木所製,重達百斤以上,兩個健僕搬動尚可胜任,一個人搬可就大感吃力了。
  人坐在椅內,僅雙足前伸着地,嚮後撐挪尚有可能,拔升橫移……不可能。
  不可能發生的事,正陸續發生。
  “打打鬧鬧別有情趣……我喜歡……”他嬉皮笑臉,幸好惡劣的神態被頭罩所掩蓋不至於外露。
  “我要殺掉你……”大姑娘真氣瘋了:“給你一針……又兩針先是左手一場,晶芒破空。
  接着右手伸出袖口急揮,兩絲晶芒閃動。
  是不需用定嚮絲穗的飛針,目力超人的高手才能從側方看到淡淡芒影,在前面,决不可能發現針的形影,所以稱為無影神針。
  不可能發生的事又發生了。
  坐在交椅內挨針,似乎註定了必定遭殃,絶難躲避。
  “叮”一聲脆響,他置在膝下的手掌嚮上一拂,斜拋起一枚製錢,奇準地擋住了飛針,針與錢嚮上一崩,散跌在他的腳下。
  “叮叮!”又飛起兩枚製錢,同樣準確地擋落了另兩枚飛針。
  所冒的風險太大,他居然可以化不可能為可能。
  大手一伸,接住震落的一枚飛針。
  大姑娘大吃一驚,三枚飛針竟然被三枚飛錢所擋落,可能嗎?
  大姑娘對自己飛針的信心大幅滑落。
  他將針舉至眼前細察,不理會大姑娘的動靜。
  針長四寸,前端三分之一粗一分,後端粗五釐,束緊部的弧度勻稱柔和,可完全剋服風阻與回風,打磨之精無與倫比。
  “你真大方。”他將針拋回給大姑娘:“每一枚需三兩銀子訂製,比用絲穗定嚮的針貴三五倍。我猜,你的女工一定不太佳,使用這麽粗長的針可想而知。不過,我不介意,我不需你替我縫縫補補……你敢去?”
  大姑娘怎敢不走?彩影化虹飛遁。
  人坐在交椅內體積龐大,近在丈內全力發射飛針,竟然射不中龐大的目標,而且被拋上的製綫奇準地—一擊落,修為相差太遠了,再不走肯定會遭殃。
  他沒料到自負的大姑娘會敢於認栽遁走,一眨眼間,大姑娘已經到了廂門口。
  他跳起來,已慢了一剎那。
  一聲劍鳴,他的劍嚮右下方外垂,整個人像一根斑副的大樹樁,斜垂伸出一根光亮的垂枝,妖異的形象低人,難怪綽號稱冥魔,所呈現的,確是魔鬼形象。
  “一劍一個,决不留情!”他可怕的怪嗓門,說出的每一個字皆有驚心動魄的魔力:
  “見我生財,這一劍你絶難幸免。”
  四面快步出來一二十個人,一個個咬牙切齒,刀舉劍揚,很快地便圍住堂下三方。
  見我生財田大爺,這次換用一把晶光閃爍的鬆紋精鋼寶劍。
  一聲冷叱,慕地風雷驟發。四支劍似早已取得默契,以半弧形陣勢猛然彙聚,也像半弧形劍山間電似的猛壓,劍團速度快而幻化為光虹,迸發的劍氣如怒濤。
  怪異的形影扭麯、幻化、沉落、遊走……從四人的中心一掠而過,像是從腿縫中滑竄而出的白花蛇,但見斑紋一動即逝,地面已無蛇蹤。
  目標消失,四劍走空,立即大迴旋各自為戰。
  “砰匍”兩聲沉震,中間的兩人身形一旋便倒,各有一條小腿的肌肉,被割裂了一條大縫,痛楚把他們的精力勾消了。
  怪斑影又閃動了幾次。
  他手中的劃已失去劍的形態,而是一道幻變無常的炫光。
  “你……喀……”剩下的兩個人,沒抓住攻第二劍的機會,連怪影的實體也無法分辨,冷森森的鋒利劍尖,已神乎其神地分別在他們的身軀進出。
  一個右外胯出現一個血孔,一個左肩尖的健壯三角肌被割裂,人分嚮兩側摔出、滑倒、滾轉。
  人影倏止,電光石火似的瞬間接觸,為製極暫,似也在同一瞬間結束。
  怪斑影重現回到原地,仍像木柱一樣屹立,沾有血跡的劍也斜舉垂在外側原部位,似乎剛纔並沒發生任何事故,剛纔電光石火似的搏鬥衹是幻象。
  “見我生財,你為何不上?可恥!”他那嚇人的嗓音更嚇人了:“不要叫你的爪牙和朋友送死,這是你我兩人的事了。上!”
  見我生財田大爺臉都嚇白了,竟然沒有看清四個朋友是如何中劍的。
  衆人氣勢快速沉落,但不得不咬緊牙關嚮前退進,沒有人敢爭先,刀劍平舉一步步逼近。
  後堂門出來兩個年近花甲的人,一佩刀一佩劍。
  “你們退!群毆反而多死幾個人。”佩劍人急步槍近,插入揮手阻止衆人逼進,也示意衆人後退;另一手徐徐拔劍:“閣下的劍術超凡絶俗,神乎其神。老夫練了半甲子劍,自信頗有成就,一比一老夫就教高明,看是否領悟閣下劍術的神妙機契。老夫慧劍呂明安,請教尊駕高名上姓?”
  “九州冥魔,白天不用魔形露面,本冥魔從不通名。呂大劍客,好像你練的劍術叫伏魔慧劍。”
  “不錯,禪門的主流劍術。”
  “狗屁!”他不屑地說。
  “什麽意思?”慧劍呂明安大為不悅:“你說話怎麽如此粗野?哼!”
  “本冥魔用的不是劍術。”
  “你……”
  “你可算一代劍術宗師,誤把本冥魔的格鬥術稱為劍術,無知。”
  “鬍說八道。”
  “這是勁力、經驗、技巧、勇氣、信心,經過千錘百煉,所淬煉熔鑄出來的殺人格鬥術。你看,我的劍全長衹有兩尺四。所謂劍術,已經失傳了八百年。”
  “你鬍說些什麽?”
  “八百年以前的劍術,是以四尺劍為發展準則的。劈山嶽,絶江河;排雲馭電,波開浪裂。好像劍術最後一位大師,是唐代的詩仙李太白。之後,沒聽人說過了。你們現在的所謂劍術,也稱鬼畫符。伏魔慧劍與達摩劍,好像都有四十八招。太極劍與玄天神劍,各有一百二十八招。你試過沒有?”
  “試什麽?”
  “試其中到底有多少招,可以攻堅鑽隙,可以一劍把對手殺死的?”
  “這……”慧劍呂明安一怔。“我的劍比鬼畫符的劍,短了六寸。比也稱雁翎刀的大劍,鋒寬少一寸。所以,我使用的不是劍術,而是殺人術,出手沒有什麽招。你準備了,我把你這位劍術大師看成勁敵,準備一劍就殺死你。預備,我上了!”
  馬步一動,劍徐嚮上升、前舉,廳中似乎氣溫急劇下降,可以感覺出來的殺氣風起雲涌。
  他頭罩上的雙目,放射出來的幽光強烈了一倍。
  慧劍呂明安心中狂跳,掌心冒汗,感到手中的劍比平時重了許多,在對方的凌厲氣勢下壓縮得活動不靈光,腿似乎不能以神意控製移動馬步。
  但畢竟是宗師級的高手名宿,豈能心虛就打退堂鼓?
  一咬牙,馬步滑進,劍尖隨馬步而動。
  真不妙,九州冥魔的劍尖突然幻化為星芒,以快十倍的速度射來,劍氣壓體。
  神意突然中斷,手中劍本能地以鋒尖迎接星芒。
  “掙”一聲清鳴,劍氣進爆形成小風暴。
  慧劍呂明安畢竟是一代宗師,真正經驗豐富的老江湖,劍上一震感覺出劍尖嚮上暴升,便知不妙。
  不等劍上的震力傳抵內腑,乘虎口欲裂的瞬間,棄劍仰面便倒,背一觸地右滾三匝一躍而起,脫出睏境。
  劍飛旋而起,激烈翻騰遠出三大外,“鋒”一聲撞中一根石廳柱,爆出一叢火星,反震墜地呼聲銀館。
  九州冥魔也身形一頓,馬步一沉。
  那位揚刀在旁戒備的老人,失去衝上的勇氣。
  “想用內力毀我的劍?”九州冥魔用劍遙指剛躍起的慧劍呂明安:“來吧!我給你把內功運足十成的機會,不要錯過機會了,我等你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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