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Yun Zhongyue   China   现代中国   (1930 ADOctober 20, 2010 AD)
怜花印珮
  作者:云中岳
  内容简介
  第一章 雷电惊天
  第二章 魍魉江湖
  第三章 游戏风尘
  第四章 武林佳丽
  第五章 山雨欲来
  第六章 杀机四伏
  第七章 血腥复仇
  第八章 癞龙出洞
  第九章 威慑群凶
  第十章 刀啸剑吟
  第十一章 尔虞我诈
  第十二章 风云又起
  第十三章 毒剑出鞘
  第十四章 寻衅毁庄
  第十五章 赤山进祸
  第十六章 金梅援手
  第十七章 勾魂色阵
  第十八章 弥勒泥偶
  第十九章 魔中之魔
  第二十章 生死相依
  第二十一章 淫僧孽行
  第二十二章 绝处逢生
  第二十三章 不速来客
  第二十四章 苦肉之计
  第二十五章 江中走险
  第二十六章 变幻莫测
  第二十七章 殚精竭智
  第二十八章 贼众火并
  第二十九章 情结同心
内容简介
  年轻英俊的印珮,智深艺高,行侠江湖,因路见不平,擒纵程大小姐,大煞黑道巨魁程氏威风。程家来客彭氏兄妹相援,击伤其兄,但也被武林三佳丽的玉芙蓉彭容若的毒暗器所伤。其后,印珮又擒纵了玉芙蓉。不久不料为阴毒异常、恩将仇报的大荒毒受弟子追魂浪子令狐楚所算,又被为兄报一剑之仇的梅碧云、武林三佳丽的金梅所夺,投奔了人妖。结果被九尾狐沈丽姑困于密室,死拉硬缠,大摆色阵,逼其就范。印珮不为所动,在装扮黑小子的彭容若的协助下,逃出樊笼。岂知又被武林三佳丽的银菊、西门秋所劫持。毒剑雷少堡主因追印、彭两人,路见银菊见色起意,银菊不敌供出二人,结果印、彭乃至银菊皆被淫僧欢喜佛所掳。印、彭两人在困中结下了深情。银菊怕辱便暴露了彭的身份。雷少堡主聚众高手入袭,将彭与西门夺走,立即拜堂成亲。印珮乘乱脱出救玉芙蓉脱身。玉芙蓉虽柔肠寸断,终因俗习所绊,印珮终于凄惶离去。
  中途,又救出了被雷少堡主所迫害的九尾狐,受伤后躲过了令狐楚的搜索。因身无分文,乃受雇于为父报仇的左婷,结果左婷父仇未报,反为令狐楚(公孙和)所掳,幸经印珮援手才脱出困境。由于令狐楚的挑唆,印珮又遭到甘姑娘的误伤,幸经左婷昼夜操劳,尽力照顾,终于脱出险境,他伸手轻抚姑娘的脸颊,无限怜惜,蓦地感到心潮一阵汹涌,难以自己,不禁在姑娘的颊上亲了一吻……
  全篇打斗紧张剧烈,情节穿插奇妙,但热烈的爱情,似水的柔情,强烈的追求,伤感的别高,几令人感觉不但是一部武侠小说,实在也是一部令人感受强烈的爱情小说,甚值诸君一读。
第一章 雷电惊天
  云沉,风狂,雷电交鸣,好一场夏日的大雷雨。
  金蛇乱闪后,接着是炸雷惊天动地,刺目的电光不住疾闪,雷声震耳中,倾盆大雨势如万马奔腾。
  一老一少两个人影,沿小径正要进入前面的树林。老人一挽袍袂,寿眉轩动说:“珮儿,快走两步。” ∫粯儿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后生,身材结实得像一头小牛犊,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六尺余高的身材,要不是稚容未褪,看背影决不像是个大娃娃。
  “师父不是说大雷雨时,不宜进入树林,以免被雷火所殛么?”珮儿笑嘻嘻地问。
  “谁要你进树林去躲雨的?”
  “那……师父……”
  老人用手向右首不远处,山坡下树林前的一栋小茅屋一指,说:“咱们到茅屋中躲雨。”
  “好,这就走。”
  “快,用轻功,看你这几天是否偷了懒,你先发,为师让你十步。”
  “徒儿遵命。”珮儿大声说。
  一道耀目光华直下树梢,同时响起一声惊心动魄的焦雷,丛林中最高的那株参天古木,立即火焰飞腾。
  老人一跃三丈,像一个无形质的幽灵。
  姜是老的辣,老人先一步到达檐下。 ∫粯儿取下背上的包裹,抹掉一头一脸的雨水,笑道:“师父,你老人家只比珮儿快一步半。”
  两人都成了落汤鸡。老人抿嘴一笑,说:“你还得下十年苦功,为师才能放心让你独自到江湖上历练。” ∫粯儿神色毫无异样,笑道:“十年,珮儿二十四岁,但愿能不辜负师父对珮儿的期望。哦!师父,要不要珮儿上前叩门,到屋内避雨比较妥当些,刚才那一声焦雷好怕人。”
  “好,上前叩门,留意礼貌。”
  “遵命。”
  叩门三下,久久,声息全无。二叩,三叩,仍然毫无反应。珮儿剑眉深锁,说:“师父,是座空屋。”
  “真是空屋么?”老人不动声色地问。
  “好像是空屋。”
  “胡说,空就是空,不空就不空,没有好像。” ∫粯儿脸一红,讪讪地说:“珮儿错了,应该只有一个正确的回答。”
  “你应该记住,不能马虎。”老人板着脸说。
  “珮儿紧记在心。”
  “下次再用这种模棱两可胡乱猜测信口应付的话,必定重罚。”
  “是,珮儿记住了。只有一个办法,来证明是不是空屋。”
  “那你还等什么?” ∫粯儿绕屋走了一圈,后门与屋侧的小窗,皆闭得紧紧地,叫唤时毫无反应。回到门口,他从腰带内取出一把四寸长的小刀,片刻间便撬开了门闩。
  但他并不急于推门而人,站在门前沉思。
  “为何不将门推开?”老人问。
  “师父,有点不对。”他双眉深锁地说。
  “有何不对?”老人往下问。
  “青天白日,门窗紧闭,里面声息毫无。”
  “下雨天,并不足怪。”
  “门上闩而不是上锁,可知屋内必定有人。”
  “也许风雨声大大,而里面的人却又睡得太熟了。”
  “按常情论,那是不可能的。再就是门闩并未加插,而且仅搭住一两分,如果屋里的人有意闭门挡风雨,不会仅搭上一两分便算了,有违常情,因此可怪。”
  “珮儿,依你之见……”
  “珮儿只是感到有些不妥。”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进去避雨?”
  “进是要进去的,檐下挡不住风雨,师父请闪开。”
  老人依言闪至一旁,珮儿向下一伏,伸脚一点门扇下端,门突然大开。
  一声弦响,一颗寒星破空飞出,远及五六丈,贯入一株大树杆上,入本五六寸,劲道极为凶猛,破空锐啸声令人闻之头皮发紧。
  是一支短弩箭,高度恰好及胸,如果有人推门而入,正好射中胸部,好险。 ∫粯儿窜起门在门侧,苦笑道:“珮儿在鬼门关进出了一次。”
  老人不动声色,袖手旁观毫不感惊讶,笑道:“你能多用心机,是难得的好现象。”
  ∫粯儿身形一闪,便窜入厅中。
  “咦!”他讶然叫。
  一个灰髯拂胸的老人,端坐在竹椅上,面向外,老眼瞪得大大地,安坐椅内丝纹不动。
  他上前长揖为礼,笑道:“老伯请了,暴雨倾盆,叩门不开,不得已启门而人避雨,老伯海涵。”
  灰髯老人不言不动,不加理睬。
  他自知理屈,重新行礼道:“老伯……”
  话未完,他的师父当门而立,沉声道:“这人已经死了。”
  他吃了一惊,奔上前察看。
  “不可接近。”师父沉叱。
  他倏然止步,扭头道:“师父……”
  “嗤嗤嗤!”五枚梅花针从半掩的东厢房内射出,发出轻微的破空锐啸,从他胸前飞过,危机间不容发。
  假使他不是应声止步,恰好被梅花针射个正着。
  他无名火起,猛地奋身扑出,“砰”一声一肩撞在房门上,门倒了,他连门带人倒入房中。
  “哎呀……”房内有人叫,其声稚嫩,一听便知是小女孩的惊叫声。
  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瘦条子身材,秀丽脱俗,眉目如画,惊惶地被门板撞倒在床脚下,脸色苍白,泪痕未干,手中紧握住一把匕首,狼狈地一滚而起。身手矫捷绝伦,像一头猎食的豹,身匕合一猛扑珮儿。
  “珮儿快退!”师父沉叱。 ∫粯儿已先一步迎出,叫晚了些,他一掌斜拨,奇快地拨中小姑娘持匕的右手掌背,闪身出腿急绊。
  “砰!”小姑娘被绊倒在地。
  他飞退出房,叫道:“师父,这位小姑娘好凶。”
  小姑娘狂风似的窜出房来,咬牙切齿急冲而上。匕首冷电四射,急递而出。
  师父右袖一抖,便搭住了小姑娘的右肘,喝道:“住手!老夫要知道,你们装了伏弩把守大门,再用梅花针偷袭,所为何来?小姑娘,你最好解释明白,以免误事。”
  小姑娘浑身发僵,珠泪滚滚地尖叫道:“你们这些畜生!杀了我爷爷还嫌不够么?你们……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我化为厉鬼也要……”
  “你以为老夫师徒是杀你爷爷的人?”
  “你……你难道不是么?”
  老人放开手,摇头道:“老朽师徒两人从宁国府来,经南陵要到池州府,途遇暴雨……”
  “鬼才相信你的话。”小姑娘揉着手腕说。 ∫粯儿哼了一声,接口道:“住口!你敢对家师说这些无礼的话?”
  老人摇手禁止珮儿再说,走向椅上的灰鬓老人,伸手一把脉息,苦笑道:“死去已有半个时辰,回天乏术。小姑娘,快准备后事吧,令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大概已知对方不是对头了,伏在乃祖的膝前痛哭失声,断断续续地道:“三月前,我……我和爷爷从……从池州迁来此地养病,一晌平安无事。今早来……来了三个人,把爷爷叫出,三个人一言不发便……便动手行凶。”
  “结果是……”
  “爷爷昨晚便禁止我出房,我躲在屋内偷看,后来心中一急,奔出和他们拼命,没想到相距在丈外,便被一个左颊有块三寸长胎记的老鬼,一记劈空掌便把我打昏了。不知昏了多久,醒来时已是近午时分,看到爷爷浑身已被汗水湿透,坐在地上养神。那三个老鬼由有胎记的老鬼扶住另两人,正向南面走。临行那有胎记老鬼说,要去叫一个叫火眼狻猊的人,再来讨什么旧债。”
  老人脸色沉重,老眉深锁地说:“那有胎记的人,叫鬼见愁呼延百禄,是淮北一带凶名昭著的黑道煞星。”
  小姑娘拭着泪痕问:“老伯,他们为何要找我爷爷?”
  “令祖贵姓大名?”
  “我叫甘彤云,我爷爷……”
  “我知道了,令祖是甘渊,绰号称千手灵官。”老人变色叫,向门外扫了一眼,急急地说:“小姑娘,你必须立即离开。”
  彤云姑娘已看出老人的不安神色,惶然问:“老伯,那……那鬼见愁他……”
  “鬼见愁不足虑,可怕的是火眼狻猊,那宇内凶魔生性残暴,嗜杀成性,不动手则已。
  动则必鸡犬不留。甘姑娘,你必须及早离开。” ∫粯儿大眼一翻,眉毛一挑,说“师父,那火眼狻猊既然是宇内凶魔,何不毙了他为世除害?”
  “胡说!你胆子可不小。”老人急急叱喝。
  “师父……”
  “为师有自知之明,对付不了那功臻化境的老凶魔。小姑娘,走吧,老朽替你带走令祖的尸体暂避风头,愈快愈好,迟则不及。”老人匆匆地说,神色极为不安。 ∫粯儿走近,扶起千手灵官的尸体说:“师父,珮儿带他走。”
  老人突然大喝一声,大旋身一掌挥出,低喝道:“带甘姑娘从屋后脱身”
  一个灰影疾射而入,突又向后飞返,叫道:“九绝诛心掌!你是九现云龙欧阳天。”
  另一个黑衣人跨入大门,浑身水淋淋,腰带上佩了一支判官笔,当门一站冷笑道:“欧阳天,你要架这段梁子,大概是活腻了。我九幽鬼判留给你一条活路,给我滚出去。” ∫粯儿与甘彤云已无法脱身,通向屋后的走廊口,已出现左颊有胎记的鬼见愁呼延百禄,长剑指出,嘿嘿冷笑道:“谁也脱不了身,老夫已替你们留下了埋骨之坑。”
  九现云龙脸色大变,沉声道:“九幽鬼判沈金与一笔勾消沈福,你兄弟俩何必落井下石?千手灵官在此地逃世养病,你们何苦再……”
  先前接了九现云龙一记九绝诛心掌的灰衣人,是年约花甲的一笔勾消沈福,也是黑衣人九幽鬼判沈金的亲弟,不住揉动着右掌心怪笑道:“欧阳天,即使家兄肯放你走,在下也不放过你,你好好准备受死。”说完,撤下了判官笔。
  九现云龙退至珮儿身侧。用传音入密之术说:“珮儿,为师替你开路,你带着甘姑娘从后门脱身,为师扑向鬼见愁,你便带了甘姑娘夺路。”
  “师父……”珮儿惶然叫。
  “不许多说,这三个人皆是宇内闻名的可怕妖魔鬼怪,咱们不能全陷死在此地。”
  “师父R粯儿要与师父联手一拼……”
  “不行你……”
  一笔勾消怪叫道:“不必交代后事了,你们谁也走不了。”
  九幽鬼判徐徐撤下判官笔,一步步向千手灵官的尸体走去,一面说:“甘老狗是否真的死了,老夫要亲自查验。这老鬼在呼延老弟与阴山双煞全力一击之下,不是毫无异状么?可能他在装死。”
  声落,举起了判官笔,遥指千手灵宫的心坎,作势点出。
  甘姑娘一声厉叫,左手疾抬,右脚飞踢,右手前挥,人向前冲出拦阻。
  左手发出的是五枚梅花针,右脚的靴底飞出一把柳叶刀,右手则是一支袖箭,同向九幽鬼判集中攒射。
  九幽鬼判一笔振出冷笑道:“破铜烂铁算了吧。”
  一阵暴响,针、刀、箭全被判官笔吸住了。
  九幽鬼判哼了一声,手一振,暗器全被震碎坠地。 ∫粯儿及时拖住了彤云,急叫道:
  “不可造次,目下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这一耽搁,失去了逃走的机会,九现云龙心中暗暗叫苦。
  一笔勾消一声狂笑急步迫近叫:“欧阳天,在下刚才一掌落于下风,咱们来拼兵刃,你的剑呢?”
  “老夫未带剑。”九现云龙硬着头皮说。
  “真不幸,在下并不因为你没有兵刃而放你一马。”一笔勾消阴森地说。
  九现云龙抄起一张长凳,扭下一根木腿立下门户说:“九现云龙也曾横行天下四十年,水里火里全泡过,从没请求别人放过一马,你老兄的话,对老夫是一大侮辱。你上吧!等什么?哈哈!”
  笑声中,人影乍合。判官笔天矫如龙,排空直进,无所畏惧,直攻九现云龙的胸腹要害。
  九现云龙抽出腰带作为兵刃,布制的软腰带在他手中,时软时硬宛如灵蛇,时而棍时而枪,点打挑拨抽缠变化多端,三五照面之后,便将以近攻为主的判官笔迫出八尺外,主客易势,控制了全局。
  一笔勾消一再冲错,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再三探入,但皆被腰带所封住,而且腰带不时怒龙般排空卷到,判官笔不易封架这种时软时硬,可从任何部位任意折向的兵刃,换了百十招,一笔勾消快攻失效,败象已露。
  众人的目光,皆被这场武林罕见的恶斗所吸引,四周鸦雀无声,气氛迫人。
  “嗤!”裂帛响传出,判官笔终于划破了腰带一条尺余长裂缝。
  “用‘轻描淡写’侧探。”九幽鬼判急叫。
  但叫晚了一步,“啪”一声暴响,腰带一拂之下,抽中一笔勾消的右大腿内侧。
  “哎呀!”一笔勾消惊叫,向右后方暴退八尺。
  身形未稳,腰带已如影附形跟到,九现云龙的沉叱人耳:“承让了,躺!”
  腰带幻化长虹,直射上盘,破空锐啸刺耳。
  一笔勾消如果用判官笔封架,带尾折向可能吃大亏,因此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顾不了身份,仰面躺倒避招;一是挨上一带,后果难以逆料。
  黑影从侧方疾射而至,九幽鬼判掠到,用的是围魏救赵妙计,不救人而反击九现云龙的左助,叱声似沉雷:“你也接我一笔。”
  九现云龙除非打算与一笔勾消同归于尽,不然便得撤招闪避自救,九幽鬼判来得太快,不可能反击。
  因此,九现云龙不愿与对方拼骨,火速侧跃八尺,腰带反抽,阻止对方追袭。
  九幽鬼判一声冷笑,判官笔仍然跟踪递到。“啪!”笔带接触。
  腰带断了尺余,向外飞飘。
  判官笔长驱直人,九幽鬼判低吼一声钻隙而入。
  “哎呀!”旁观的鬼见愁惊叫。
  “嗤!”判官笔刺入九现云龙的左助。
  九现云龙的腰带,缠住了九幽鬼判的脖子,大吼一声,带一抖,便将九幽鬼判拖倒在地一脚踏往带头,双手拉住腰带的另一端,上下一收,把九幽鬼判勒倒在地上,猛烈地挣扎。
  九现云龙全力勒带,手下绝情。
  刚才几乎被卷倒的一笔勾消,飞跃而上,判官笔来势似奔雷,要不顾一切抢救乃兄。
  ∫粯儿也疾冲而出相迎,大喝道:“不要脸!三打一。”
  一笔勾消根本不加理会,笔仍向九现云龙递去。
  鬼见愁突然厉叫:“小心小鬼……”
  叫的声音有异,一笔勾消一惊,但仅左手侧拂,凶猛的劈空掌力向侧吐出,扑向冲来的珮儿。
  鬼见愁也扑上了,形势大乱。
  变化奇快,就在这刹那间接触。
  电光一闪,乍雷惊天。
  首先倒下的是九现云龙与九幽鬼判。
  九幽鬼判的判官笔,留在九现云龙的左肋内。
  九现云龙的腰带,则勒破了九幽鬼判的咽喉,同归于尽,一命换一命。
  一笔勾消的判官笔,刺入九现云龙的后腰。
  而一笔勾消阻击珮儿的一掌,竟然落了空,珮儿向下一伏,贴地向前滑,袖底吐出一把长仅八寸的小匕首,锋尖微吐,青芒暴射,一无阻碍地拂过一笔勾消的左膝。
  一笔勾消的气功已修至炉火纯青的境界,普通刀剑伤不了他一根汗毛,但今天却挡不住这把青虹耀目锋利无比的小匕首,左腿齐膝而折。
  “砰!”一笔勾消第三个倒地。
  鬼见愁到了,一脚蹬在珮儿的背心上。 ∫粯儿伏地进击未曾挺起,起不来了。
  小姑娘尖叫一声,不顾一切飞扑而上。
  鬼见愁冷哼一声说:“斩草除根,你也得死。”
  身后,突传来宏亮的叫声:“你也得死。”
  鬼见愁闻声知警,扭头一看,脸色大变,脱口叫:“落魄穷儒!”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人已一跃两丈,窜人走廊从屋后逃之夭夭。
  断了左腿的一笔勾消一跃而起,单足跳跃跟入,嘶声大叫道:“带我走……”
  鬼见愁已踪迹不见,他只好利用一条腿逃命。
  小姑娘扶起行将断气的九现云龙,尖叫道:“老伯,你……”
  九现云龙已奄奄一息,嘎声叫:“甘姑……娘,看小……小徒……” ∫粯儿伏在地上,吃力地抬起头低叫:“师父,你……”
  叫落魄穷儒的人,是个身材修伟,年约花甲,穿一身破儒衫的人,刚奔人屋内,突又站住了,转身笑道:“怪哉!嘻嘻!汝人乎?兽乎?”
  一面说,一面右掌伸出,像在推拒一件无形重物,上体摇摇。
  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水淋淋的高大怪人,披散着一头微黄的灰发,生了一双红丝满布的怪眼,狮子大鼻满脸横肉,泛黄的虬须与头发相连,果真有五分像人,五分像百兽之王的猛狮。
  看长相,便知是鬼见愁所要请来助拳的火眼狻猊,江湖上凶残恶毒的一代凶魔。
  火眼狻猊右手虚空抓扣,火眼中凶光暴射。
  双方支持片刻,火眼狻猊收了手爪,冷笑道:“原来是江湖上好管闲事的穷酸,难怪这张嘴如此刻薄。说吧,你是替千手灵宫甘渊助拳的?”
  落魄穷儒哈哈怪笑,外表泰然但内心紧张,说:“老夫手无缚鸡之力,岂敢妄言助拳哉?去休去休,吾乃万物之灵,岂堪与兽斗耶?走也!”
  说走便走,跳至窗下便待推窗溜走。
  火眼狻猊大吼一声,抢进伸爪便抓。
  落魄穷儒向侧一闪,宛如电光一闪,反而旋至火眼狻猊身后,一掌拍出叫:“畜生何其狂也,吾心凛凛焉。”
  “砰”一声大震,火眼狻猊向前冲,撞碎了小木窗,撞倒了窗台,跌出屋外去了。
  屋外大雨滂论,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落魄穷儒并不因一掌奇袭得手而宽心,袖中取出一支秃笔,举笔管就唇。
  火眼狻猊一身泥水,爬起从缺口冲入叫:“拼死你这老狗……”
  门口抢入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女人,荆钗布裙秀气外溢,喝道:“住手!”
  落魄穷儒的秃笔尖突然飞脱,向扑来的火眼狻猊飞射,速度骇人听闻。
  火眼狻猊果然了得,闪避不及便伸手急抓笔尖,抓住了,但身形一顿,上体后仰,冲势倏止。
  落魄穷儒笔管离口,移步转身,讶然道:“池大嫂,久违了、”
  口不再说讽刺的怪话,神色庄严正正经经,这位游戏风尘的奇人,不敢在这位池大嫂面前放肆,可知这位池大嫂定是非常人。
  火眼狻猊手掌一松,小小的毛笔尖沾满血迹向下堕落,掌心出现一个血孔,满手全是血。
  小小的毛制笔尖,竟然将火眼狻猊抓石成粉水火不伤的巨掌射伤了。
  池大嫂瞥了众人一眼,神色肃穆地问:“昭老,这里怎么啦?”
  落魄穷儒苦笑道:“这群宇内凶神恶煞在此行凶,老朽途经此地避雨,碰上了。大嫂认识这个黄毛畜生么?”
  池大嫂摇摇头说:“不认识,老身也是过路的。”
  “这凶魔是横行天下凶名昭著的火眼狻猊阳虎城。”
  火眼狻猊心中雪亮,看落魄穷儒的恭敬神情,便知池大嫂必定是比穷儒更高明的人物,怎敢大意?一咬牙,哼了一声说:“姓余的,今天老大放过你,下次见面,连本带利一起算,后会有期。”
  声落,人冲出缺口,身影消失在大雨中,快极。
  池大嫂摇摇头,说:“这人的修为,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昭老,日后你得小心些。”
  落魄穷儒吁出一长气,犹有余悸地说:“池大嫂,你该出手将他留下的。
  “老身已三十余年未在江湖行走,早已脱出江湖是非场了。”
  “但这老凶魔……”
  “老身不管江湖的恩恩怨怨……”
  落魄穷儒脸色一变,凛然地说:“池大嫂,休怪老夫直言。人生在世。必须有善恶是非之心,武林人行侠仗义,义不容辞。如果眼见无耻败类杀人肆虐而不加问闻,岂不……”
  “昭老,老身怎知你们的恩怨是非谁曲谁直?同时,老身并未亲见这里所发生的事哪!”池大嫂也正色说。
  落魄穷儒哼了一声。抱拳一礼悻悻地说:“老朽错了,忘了大嫂已是个不问外事的遁世者,抱歉抱歉。”
  说完。愤然向哭泣中的甘姑娘走去,问道:“小姑娘,你有了困难,他们怎么了?”
  甘姑娘拭掉泪痕。惨然地说:“我爷爷在此养病,那几个凶魔找上门来,爷爷力尽而死,他们却去而复来。这位老伯与这位大哥到来避雨,也遭了不幸。”
  落魄穷儒长叹一声道:“如果不是老夫被迫使用以气御笔绝技先下手为强。恐怕也得栽在那黄毛畜生手下,你们……唉!怎逃得过这些宇内凶魔之手?不全部丧命,已是侥天之幸了。” ∫粯儿撑起上身,挪近乃师身旁,狂叫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
  落魄穷儒走近,惨然道:“令师已经升天了,替他准备后事吧。”
  “师父!”珮儿厉叫,声泪俱下,痛不欲生。
  落魄穷儒掏出一只玉瓶,倒出三颗丹九,递过说:“你受伤不轻,快吞下这三颗灵丹,以免内伤发作。令师是……咦!令师是九现云龙欧阳天呢。”
  “师父……”珮儿狂叫,昏倒在乃师的尸体上。
  落魄穷儒先将丹丸强塞人珮儿口中,吹口气送丹九入喉,方向小姑娘问:“小姑娘,你还有亲人来料理令祖的后事么?”
  小姑娘咬牙切齿地说:“家父这两天便可赶来,小女子应付得了。”
  池大嫂叹息一声说:“小姑娘,老身留下助你善后。”
  落魄穷儒哼了一声,一手一个,挟起了珮儿师徒两人,奋身飞跃出门,投入茫茫风雨中。
  “昭老请留步……”池大嫂急叫。
  落魄穷儒头也不回,如飞而去。
  “轰隆隆……”沉雷震撼着大地,风更大,雨更狂,大地变色。
  五里外官道旁,出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四周全是无尽的青山,古木参天,风雨的声势极为掠人。
  落魄穷儒向山神庙里钻,人成了落汤鸡,前不沾村后不靠店,风雨委实太大,他不得不设法避雨,一面向庙里钻,一面嘀咕:“再不找地方避雨,恐怕会被雷打火烧哩!”
  一钻人尚可避风雨的破殿堂,他便急不及待地将两人放下。九现云龙的尸体已经发僵,珮儿却被刚才的风雨所惊醒。
  他抹掉脸上的雨水,苦笑着问:“小哥儿,能坐起来么?” ∫粯儿吃力地撑起上身,咬牙道:“跌倒了,就爬起来,我要站起。”
  落魄穷儒伸手将珮儿接下,笑道:“老朽不是打倒你的人,你用不着站起来向老朽表现英雄气概。” ∫粯儿只好坐下,铁青着脸说:“晚辈只要能有一口气在,便得保持英雄气概,老伯援手之德,恩同再造,晚辈没齿难忘……”
  “不必客气,老朽与今师曾有一面之缘,算起来不算陌生,想不到令师英雄一世,却无端卷入这场杀劫中,而至血溅荒山草舍,良可慨叹,世间少了一位一身侠骨、义薄云天的风尘豪侠、惜哉!”
  “家师这次被迫管闲事,想不到……”
  “过去的事不必提了,目下先得替今师善后要紧,你如何打算?”
  家师行道江湖,像是水上飘萍,自从二十年前师母仙逝之后,便寄情山水无所牵挂,浪迹天涯。晚辈追随家师六载,从不知道师父的故乡在何处,他老人家也不许提及,因此……”
  “这样吧,那就将令师葬在这附近好了。江湖人路死路埋,哪处黄土不埋人?”
  “这……”
  “就这么决定好了,你姓甚名谁?”
  “晚辈姓印名珮,虚度十四春。”
  “姓印?哦!这姓倒是少见。”
  蓦地,平空传来了蚊鸣似的怪声:“少见多怪。”
  声虽小,但人耳清晰可闻,如在耳畔发声。
  落魄穷儒一蹦而起,举目四顾。
  破殿堂空荡荡,神案积尘盈寸,四壁蛛网尘封,神龛上破幔飘飘,那座泥胎散脱面目全非的神像,半倒在内侧状极恐怖。
  他抢入后殿,后殿窄小四壁萧条空无一物。
  没有人,人想必躲在外面。
  门扇与窗扇皆无,可看到外面的杂林荒草,即使躲上百儿八十个人,也不易发现。
  他回到原处,目光落在窗外,大声道:“阁下好高明的千里传音术,不必相戏,可否现身相见?”
  久久,毫无动静。
  他哼了一声,又道:“你再不出来,老夫可要骂你了。”
  印珮低声道:“老前辈,声音像是发自神龛上。”
  他刚头向神龛上望,破损的神像突然飞起,奇快地迎头下砸。
  他向侧一闪,神像的碎泥灰尘溅了他一头一脸。狼狈万分,相距太近委实不易躲闪。他无名火起,骂道:“狗东西!少给我装神弄鬼……”
  灰影疾扑而下,狂笑声震天。
  “啪!”人影乍合,接掌声暴响。
  “哎呀!”他惊叫,连退四五步。 ∫粯儿奋起余力,猛地掀起神案,向灰影砸去。
  灰影一闪不见,远出八尺外狂笑道:“哈哈哈!好小子,你胆子不小。”
  落魄穷儒揉动着掌心,苦笑道:“酒狂,我落魄穷儒余昭彦,好像从未得罪你吧?何必试试我这把老骨头?”
  灰影一身尘污,披头散发不修边幅,年约古稀,五短身材,挟了一个大型酒葫芦,毗牙咧嘴笑道:“听说你穷酸最近两三年来,返老还童修为精进了不少,试一试你的掌力,果然有了不少进境。哈哈!要不要陪我酒狂喝两口老酒解解愁?”
  落魄穷儒闪在一旁,双手乱摇说:“免了免了,我穷酸甘拜下风。”
  “再不然来比划比划松松筋骨。”
  “老天!凭我穷酸这两手鬼画符,怎配陪你比划?万一你发起酒疯来,我这三百六十五根骨头,不被你—一拆散才怪。”
  “好啊!你穷酸几时学会谦虚的?”
  “满招损,谦受益,咱们念了几本书的人,这点道理应该懂。”
  “哈哈!你们念了几本书的人,对明哲保身这一套,也懂得不少。”酒狂怪笑着说。
  “我穷酸如果真懂,刚才就不至于差点送掉老命。”落魄穷儒感慨地说。
  “怎么回事?你带了尸体来,与此有关?”
  “对,为了避雨,碰上了几个可怕的老魔头……”
  落魄穷儒将经过说了,指着九现云龙的尸体又道:“他也是个避雨的,不幸送掉了老命。”
  “哦!碰上了火眼狻猊而仍然留得住性命,算你走了狗屎运。你说的池大嫂,可是往昔的福慧双仙……”
  “福慧双仙的瑶台仙子。”
  “哦!她公母俩仍在人间?”
  “哼!她公母俩在不在人间,并无多少区别,有她不多,无她不少,不过问世间不平事,活着反而是多余,对不对?”
  “晤!你似乎言中有物,带有弦外之音。”
  “你是说……”
  “你也认为我酒狂活着也是多余。”
  落魄穷儒老眼一转,计上心头,笑道:“区区怎敢?只是这次与火眼狻猊结下了梁子,凭我这几手鬼画符,如不早些远走高飞避祸,早晚要与阎王爷攀上亲。”
  “晤!你似乎在打鬼主意……”
  “你酒狂游戏风尘,名列字内三大绝顶高手之一,那火眼狻猊大胆,也不敢……”
  “慢着!你在……”
  落魄穷儒哈哈怪笑道:“因此,余某决定立即觅地潜修。”
  “你在逃避!”
  “对,明哲保身。因此,我把这烂摊子让你去收拾,天掉下来,有你这酒疯子去顶。”
  “你……”
  落魄穷儒身形一闪,便闪电似的穿殿向外逸走,投人狂风暴雨中不见。
  酒狂一怔,怪叫道:“好家伙!你这是甚么意思?” ∫粯儿得丹丸的助力,恢复不少元气,强打精神站起,吃力地扳起乃师的尸体,说:“余老前辈错了,小可的事并非是烂摊子,他根本用不着出面收拾。家师已杀了主凶,小可也削断一个老魔左腿,恩恩怨怨一笔勾消,一命换一命不必怨天尤人,小可受伤只怨自己学艺不精。小可已能自立,余老前辈的用意,定是希望老前辈出头对付火眼狻猊而已。”
  酒狂目光炯炯注视着他,问道:“你不想为师报仇?”
  “凶手已经死了。”
  “那火眼狻猊……”
  “家师的死,与火眼狻猊无关。”
  “万一火眼狻猊找你……”
  “小可年轻,怕什么?”
  “人小志大,初生之犊不怕虎。这样吧,跟老夫在江湖闯荡,保证那老凶魔不敢找你。”
  “不,小可要找地方苦练几年。”
  “你多大了?”
  “十四岁。”
  “学艺几年?”
  “八年。”
  “带上令师的尸体。”
  “老前辈……”
  “跟我走。”
  “这……”
  “少废话,走。”
  从此,一代侠士九现云龙在人间消失。
  从此,酒狂也失了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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