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云中岳 Yun Zhongyue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0年2010年10月20日)
矫燕雄鹰
  作者:云中岳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一章
  中原的南北大官道,起点在河南开封府,终点在湖广汉阳府汉口镇,平坦笔直,气象恢宏,全程除了武胜关一段山区之外,皆可供四部大车并驰。沿途所栽的行道树非榆即柳,徒步旅客不受日晒的煎熬。
  这条贯穿中原精华地带的大官道。也是贯通大江(长江)大河(黄河)两条大官道之一。沿途各府州的驿馆,都是马步驿,设备完善,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旅客络绎于途,车马桥成群结队,徒步的旅客挑夫成帮结队,车水马龙十分热络,是全国最完善的第二大官道。
  第一大富道是京师至开封的那一条。大明皇朝的京师北迁之后,动员了百万民工,把那一条大官道修整得十分壮观,迄今仍在不断加强整修。
  汉口镇是汉江人口处的市镇,对岸是汉阳府府城。大江对岸,则是武昌府城。大富道的终站不设在汉阳府城,在汉口镇,因此汉口镇是商业中心,事实上比府城繁荣,是当时天下四大镇之一,商肆林立,码头栈仓连描接栋。论人口,也比府城多两倍。
  江对岸的武昌府城,则是政治中心,是湖广的首府,市政使司衙门所在地,也是楚王府的王城所在地,有龙于龙孙坐镇,紧扼住大江上下游的活动咽喉。
  汉口镇是市镇而不是城,没筑有城地,没有巡检司衙门。镇本来在汉江南岸,与府城在一起,后来迁到汉江北岸,逐渐形成大镇,号称楚中第一繁盛处,名气比武昌汉阳两府更大。
  深山大泽,必隐龙蛇;大城大埠,也必定龙蛇混杂。
  汉口镇,正是龙蛇混杂的江湖朋友猪食场,甚么商店都有,甚么人都有;要甚么有甚么。水陆朋友把这里看成较技场,争名利的火药库。
  从上江以及洞庭各县下放的木排,规定须泊靠在大江中心的鹦鹉洲。洲属武昌府江夏县。但那些排帮的好汉们,就不敢到武昌府城乱逛,都跑到汉口镇找刺激,事实上代理的行号也没在汉口镇。
  从事合法正式江湖行业的江湖人士甚多,从事不合法的黑道行业人数更众,潜藏进出的土匪强盗也为数不少,三教九流的混世者比比皆是。
  总之,这里是除了下游的南都(南京)之外,最混乱最复杂的要津大埠头。
  在这里,只要找得到门路,便可以找得到所需的人才或物品。有需要的人,就有供应的人。花十两银子请人捅仇家一刀,应征的人一来就是一大堆。
  一早,一匹健马出了镇北的大栅门,骑士向四周瞥了一眼,似乎在察看进出的旅客中,有否岔眼的人物,然后扳鞍上马,一抖缰,健马不徐不疾向北小驰,向北又向北,是北行的长途旅客,坐骑是自备的。
  骑士年约廿四五,高大英俊一表人才,有一双眼神锐利的虎目,穿的蓝缎子华丽骑装特别抢眼。
  腰间的佩剑更为出色岔眼,装饰华丽份量不轻,重量可能在两斤以上,是可以双手使用,型式有如雁翎刀的重剑,表示臂力必定惊人。”
  马是口外枣骝,十分雄骏,与主人极为匹配。鞘袋与马包相当大,盛了不少物品,里面必定有寝具。表示旅行时不需按站赴宿头,必要时可以露宿。
  四月天气候温和,露宿不会有困难,难在随时皆可能下大雨,露宿必定成为落汤鸡。
  今春雨水足,大江正届夏汛期,江上浊浪滔滔,过江的大小渡船往返险象横生。
  栅外也有市街,但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店铺和住宅,有不少人走动,人人都在忙碌。
  路左的一家的小食店的店堂内,五名穿青直掇打扮像旅客,却又像保嫖打手的大汉,正在埋头早膳。透过店门,可看到街上的景物动静,不但可看清那位英俊的骑士,连掩藏在宽边遮阳帽下的面孔五官,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各位,认识那位仁兄吗?”面对店外的虬须大汉,伸筷向门外的骑士一指:“不会走眼吧?大菩萨呢?
  四同伴扭头察看,一瞥之下皆脸色微变。
  “五湖游龙欧阳天虹,当代的风云人物江湖俊彦。”那位留了鼠须的大汉胜有惊容:
  “论当代的风云人物,三龙四风七虎八鹰。这条游龙排名三龙的第一龙,大名鼎鼎的心狠手辣名剑客。风评并不佳。这劳永逸位仁兄出现在这条路上,几乎可以保证沿途必定是非多。”
  “没错,就是他。”虬须大汉说:“出道六载,威震江湖;气傲天苍,目无余子。咱们不要走在他附近,避免和这位剑客走在一起,离开他远一点,大吉大利。”
  有些人是天生霸才,身材、长像、气势、神韵……皆有震慑人心的魔力,一露面使似乎比别人高上一等,连名号也令人提起就害怕。
  三龙四风七虎八鹰,都是当代的风云人物,共甘二位年轻的江湖新秀武林奇葩,有男有女有好有坏,有侠士剑客,也有邪魔歪道。总之,经常在外走动,或者行道历练,追逐名利,与及混口食的亡命,即使不曾与这些风云人物有瓜葛的人,提起这些风云人物,首先便在心理上,产生各种卡奇百怪的反应,恐惧的反应最少也占了一半。有些人宁可敬鬼神而远之,希望永远不要与他们碰头。嫉恨他们的人,似乎更多些,天天等候机会取而代之。
  老一辈的高手名宿,更把他们当成向权威挑战的讨厌竞争者。
  人怕出名猪怕肥;这世间,只有大白痴或神经病,才不会受人羡妒,而且这大白痴与神经病,必须又穷又苦,生长在富贵人家的大白痴神经病,同样有人羡妒。
  这五位大汉,就对这位五湖游龙又羡又怕,深怀戒心,不想和这位创客走在一起,免生是非,似乎认为走在一起必定有灾有祸。
  对面食桌也有三名食客,都是打扮像行商的中年人,携有防身的兵刃,膘悍之气外露。
  “你们非常聪明,不和他走在一起。”那位有一双三角眼,冷电阴森的中年人说:“那混蛋在追踪几个人,树大招风早已把要追的人吓跑,在镇上打听了好几天毫无着落,这时正满怀失望往回走,在路上肯定会有纠纷找人出气。你们在他附近铁定会遭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离开他远一点真的大吉大利。”
  “呵呵;你几位老兄,不会是他要追踪的人吧?”虬须大汉豪笑,话中带刺,因为对方的话也陪含讽刺:“被五湖游龙追踪的人,日子是十分难过的,他会把你们追到天尽头;他是很有耐心的。”
  “哈哈!你以为他是真的龙,无知。”中年人也大笑:“你知道天下有多为他所要追踪的人,就躲在汉口镇,就算他有耐心花上一年半载,也休想把那些人找出来。汉口镇的蛇鼠,有哪一个肯帮助他寻找线索。”
  愈有声望的人,愈容易追踪。但如想追踪一些二流人物,说难真难。尤其是在通都大邑的繁荣城镇,任何一处角落皆可藏身,如无庞大的实力与众多人手,想查存心藏匿的人,有如在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说得也是。”虬须大汉承认对方的话有道理:“名头愈大的人,愈不容易与城狐社鼠打交道。但名头大的人如果交游广人肌足,与各地的大爷级人物有往来,那么,他就用不着亲自去踩查,那些大爷级的人物自会替他张罗,结果你老兄当然一清二楚。”‘“唔!结果不问可知。”中年人也同意大汉的说法。”幸好这条龙气傲天苍月无余子。地方上的大爷们避之唯恐不及,把他看成瘟神,他也不屑与地方大爷们攀交情。可虑的是,有些钦佩他的人,甘愿替他卖命,替他布纳张罗做义务鹰犬。”
  气傲天苍目无余子的人,同样会有朋友呀;”虬须大汉显然没参透中年人话中的含义:
  “即使是凶残恶毒的邪魔外道,也会结交一些朋友。为朋友两胁插刀,暗中插手相助是正常的事哪!”
  “天色不早,咱们该动身了吧?”另一名大汉早已食毕,大不耐烦地推凳离座,“再晚些走,今晚就赶不上宿头了。”
  “好,走吧!”虬须大汉离座,给了两吊钱会账,一面出店一面前咕:“那位大剑客应该已远出十里外了,最好再拉远十里地,相距愈远愈安全。”
  店外栓马柱有他们的坐骑,可知都是走长途的旅客。
  2
  大官道在镇的东北角,出大胜关年进入河南。
  虬须大汉五位豪客,走的是西北角大道。这条路名义上也称它道,但路面窄了一倍,同样也进入河南,但仅通向南阳,真正的交通功能,在于便利襄阳一带往来商旅,所以走这条大道的人,通常不是前往河南的旅客。
  远出十里外。后面蹄声轻快,三位中年人策马赶上了他们,互相挥手示意打招呼,略为加快超越。
  这三位中年人显然不怕是非,按速度估计,不久便可赶上五湖游龙。
  五大汉大不理会旁人的事,无意劝阻三位中年人赶到前面去,事不关已不劳心,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是一番好意,对方未必领情。
  近午时分,乌云密布,雷声段段,暴风雨即将光临,途中的旅客急急赶路,希望能找到村镇避风雨。
  五大汉也快马加鞭,一阵好赶。
  前面出现一座长亭,豆大的雨滴已经一阵洒落。
  连健马也牵人亭内,暴雨已倾盆而至,风狂雨暴,雷电交鸣,声势之雄,惊心动魄。似乎雷电在事四周闪烁,不远处的树林突然传出火光和惊天狂震。可能有大树被雷火击中了,五匹坐骑不安地乱跳乱蹦。
  “他娘的;真霉哪!”虬须大汉用手安抚坐骑不住怨天:“咱们没备有蓑衣,今晚赶不上宿头了。”;。“这场暴雨来得古怪。”另一位同伴情绪有点不安。“夏日暴雨不终朝;这场雨却在午间光临。你看,大雨倾盆、天上浓云闭合不开眼,没有停的意思,想抓住间歇赶两步也没有机会。,举目四望不见村影,今晚岂不要在这里蹲一夜?”
  “再怎么赶,也不可能赶到双桥集了。”巩须大汉又在骂天:“这该死的老天还真会整人,如果早上有雨意,咱们就不必赶道,在汉口镇多住一天岂不安逸”?
  至孝感县全程一百三四十里。步行是两日程。马程是一日左右。宿站预定在双桥集,已是孝感县境,次日半天便可抵达县城。
  接着陆续奔来七名旅客,七位落汤鸡也挤在亭中避雨,有人发出埋怨与抗议用,希望他们把坐骑挂在事外,亭快挤爆啦;坐骑不怕雨,但怕雷电。五大汉当然不愿意。有准备拔刀威吓的举动流露。
  官道通常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供旅客歇脚,通常由附近的村落负责照料整修。长亭短亭在建筑规模上有别,长亭规模大些,没有供茶水的器具,甚至一旁还加建避风雨的简单棚屋。这座亭是长亭,但挤了十几个人五匹马,就显得太拥挤了,难怪旅客埋怨。
  一场豪雨下了一个半时辰,雨歇而云未散,天黑后可能仍有豪雨,旅客们抓住雨歇的机会赶程。”
  道路低洼处积水成池,有些路段成了溪流,在泥泞中行走十分不便,坐骑也不便骋驰。
  一阵急赶,很不妙,走不了五六里,大雨再次光临,人与马狼狈万分,不能再赶了。
  天色仍早,但云沉雨暴,像是夜幕将临,前不见村,后不见店,真的不妙。
  这一带已可看到小山,不再是一望无涯的水田池塘。
  “那座小山下一定有村落。”虬须大汉向路左一指,大声向同伴招呼:“不能再走了,再走就得在雨中睡觉啦;人需膳食马需草料,天一黑就糟糕。”
  那座小山距路约一里左右,有一条小径通向小山的树林,雨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树林前是否有树落。
  一名同伴大慨被雨淋得受不了。首先策马驰入小径。一里地一冲便到,看不到村落,却透过林隙,可看到一角红墙。
  小径守林而人,原来是通向红墙的专用小径。
  “里面有寺庙,妙极了。”虬须大汉欢呼雀队“寺庙接纳十方施主,投宿有着落了。”
  红墙,应该是寺庙,难怪大汉欢呼,今晚不必在雨中受罪啦!
  可是,墙并非真的红,而是斑剥的暗红。寺庙的住持偷懒。那是破败的表征,是否是能力招待十方施主,大有疑问。
  穿林而入,驰抵山门外,五人怔住了,真不妙。这是久已荒废的破败寺院,连山门也半坍了,里面的几间殿堂门缺窗坍,院顶半塌,不用猜也知道不可能有和尚驻留,暗沉沉一无所有,要不了几年,可能连墙垣也不存在了。
  半塌的山门,半歪的匾额居然还没掉落,斑剥的四个漆金大字,依然可以分辨:金刚禅寺。
  “至少还可以躲雨。”虬须大汉扳鞍下马失望地说:“今晚没有食物充饥了,真霉气。”
  “咦!有人。”另一名大汉讶然惊呼。
  没有殿门的殿阶上,确是站着一位青衫中年人。五人先前牵着坐骑进入大院子,雨势过大没能看清景物,走近了才看清背手屹立,不言不动的青衫中年人形影。
  “你们不会把我看成鬼物吧?”青衫中年人大声说,声如洪钟态度友好:“后殿还可以聊避风雨,坐骑可以安顿在破败的禅房内。自己去找地方安顿,没有人接待,天晴后再赶夜路,十余里外可能有村镇。”
  “哦!可能?”虬须大汉惑然问。
  “对,可能。”中年人点头:“在下不曾走过这条路想当然而已。”
  “尊驾是……。”
  “到襄阳,在这里暂时躲雨,躲了老半天,幸好在下并不急于赶路。”
  中年人的青衫是干的,可知必定是在下雨之前,发觉不妙就前来避雨的,相当幸运。
  咱们到南阳。”虬须大汉领先牵了坐骑登阶:“浑身湿透了,真霉。”
  “后殿还有一些避雨的人,最好不要逞强争宿处。”中年人好意地叮咛:”诸位都携有刀剑,带有凶器的人,必定自认是强者火气大,一言不会很可能拔刀相向。出门人忍字为先,能忍才能走天下。”
  “承若了,咱们不是惹事生非的人。”
  “那就好,大家平安。”中年人退在一旁,目送五人五骑进入破前殿。
  寺院有三进,格局虽小,依然有章有法,两侧有小型配殿,但大半倒塌难避风雨。大殿屋顶虽有数处崩坍,但仍可安顿,漏雨处不多,偏殿仍很干燥。
  后殿也可安顿,比前面的大殿完整些。
  大殿和后殿都可看到有人走动,各占干燥的角落安顿,连稻草也铺好了,显然打算在这里过夜。雨势愈来愈大,今天是走不成了。
  五人在大殿的一角安顿,坐骑挂在东配殿里。东配殿的伽蓝菩萨像已经碎了,一片狼藉不能住人。
  在雨下濯洗毕,换上干衣裤,天色不早,殿中幽暗,已有人点起松明或蜡烛。
  他们携有旅行用的折叠式照明灯笼,也备有松明。安置妥睡具,灯笼在微风中摇曳,光影摇摇,在破殿中倍增阴森感。
  他们开始打算找食物充饥,想向其他避雨的人打商量。
  在湖广的精华区旅行,根本用不着携带干粮。湖广精华区是鱼米之乡,村落邻比,任何地方皆可卖到食物,他们就没携有干粮。
  虬须客走向西配殿,在廊口就怔住了,乖乖一缩脖子向后转,打消了向人借粮的念头。
  他看到配殿门站着一个人,幽暗的光度下,他居然看得真切。没错,是五湖游龙欧阳天虹。
  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这位大剑客。
  后殿也没有门,他看到隐隐灯光。
  正打算从东配殿的长廊绕至后殿,也许可以找到携有食物的人商量。
  “你再不走,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悦耳的女性嗓音,突然从后殿传出。
  有女人在后殿避雨,这女人可不好惹。性情大概不温柔,口气霸道。听嗓音十分悦耳,可能年龄并不大。女人对男人,不客气会是何种景况?叫救命?但听口气,决不会是向其他的避雨旅客求救大叫非礼。
  “后殿有是非了。”他自言自语。”
  五湖游龙正循声向后殿走,表示即将有是非。
  3
  五湖游龙并非听到女人的语音、而前往管闲事或充护花使者的。
  一个精明的闯道者或邀游者,在这种荒郊弃寺中歇息,有一些男女旅客连续到达,有了解情势,与及察看其他旅客动静的必要。要了解就必须走动,与其他的人接触。
  踏入尚称完整的小后殿,眼前一亮。残破的神案上搁了两根大烛,火光明亮。
  站在一旁穿了翠绿骑装的女郎,在烛火下更多亮丽,明眸浩齿眉目如画,双十年华发育停匀,隆胸细腰曲线玲线,双手叉腰不像一个淑女,但美得令人目眩,美之外所流露的英气,却令胆气不足的男人害怕。
  殿角的草堆中,盘膝坐着一位大汉;身材修长剑眉虎目,穿一条泛灰的旧青直裰,像个挑夫或者做工的粗汉,身材并不怎么雄壮,但面貌五官颇为出色。直裰是公认的贫民服,长及膝上,掩襟,用腰带捆住,怀中可盛藏不少物品。
  身旁,搁了一只还没解开的马包,一个大革囊,质料并不差,就不怎么像贫民了。
  年岁可能在廿二三之间,正是活力充沛的青年危险年龄,也就是所谓血气方刚,鲁莽冲动的年龄。
  大汉对发怒的美丽女郎毫不在乎,双手握住一个大光饼,吃得津津有味,仅用怪怪的目光,在女郎浑身上下瞟来瞟去,似在欣赏一幅美感十足的名画。
  女郎似乎怒火不断上升,对大汉那不理不睬的态度,与及邪味十足的目光,极度不满快要爆炸了。
  “你真不走啊?”女郎拾起脚旁一根断木框,向大汉一指:“我要打得你鼻青面肿,把你丢出去。”
  “小姐,讲讲理好不好?”大汉终于停止啃大饼发话了,但并没站起来:“我比你先到,雨没下我就在这里准备过夜了。这种鬼暴雨会下一两天,我不想冒雨赶路自讨苦吃,打算住一两天呢;你后到怎么赶我走?
  可能是看到五湖游龙出现,不得不先表示是有理的一方,所以口中在说话,目光却落在殿口的五湖游龙身上,对五湖游龙所佩的剑似乎怀有戒心。
  善良百姓对所有的杀人兵刃,都怀有恐惧的戒心。这位大汉穿章打扮像贫穷的百姓,对五湖游龙的剑应该心怀恐惧才正常。
  五湖游龙是在天下闯荡的名剑客,精明的老江湖;从双方的对话中,便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喂;你这蠢材。”五湖游龙举步入殿,雨声掩不住他震耳的嗓音:“你是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大男人,总应该避嫌对
  不对?该把地方让出来,让这位姑娘歇息。”
  “我在这里也不妨碍她歇息呀;地方宽着呢?”大汉用抗议的口吻说:“你看她凶霸霸的气势,还怕有人欺负她?她在那旁角安顿,我根本就看不见她。她一个人就占据整座后殿,未免有点霸道吧?你一开口就编排我的不是,是个有成见霸道的人。”
  五大汉在前殿门外,劝告他们的中年人,似有先见之明,劝他们不要逞强争宿处,出门人忍字为先,能忍才能走天下,所以他们聪明地不向后殿找宿处,在大殿一处角落安顿。
  这位大汉不能忍,居然在江湖人士害怕的大剑客前抗议讲理,甚至指责对方霸道有成见。
  大汉的话也有道理,双方各占殿堂后侧的一角,中间有神龛和半毁的坛座破案所阻隔,即使不点烛,也看不见对方的歇息处。两侧的偏殿雨水碎瓦一塌糊徐,没有容身的地方。殿堂中间和前例,还可以容纳一些人打地铺。女郎点了烛,可知有意阻止其他的人前来安顿。
  其实大汉是最先到达的人,雨刚下时便前来避雨,先弄妥了草窝,在草窝己睡了大半天啦!要不是起来取大光饼充饥发出响声,后来安顿的女郎,根本不知道角落中有人睡大觉,点亮了蜡烛才发现他的存在。
  “你这蠢蛋分明存心不良,居然还自以有理。”五湖游龙果然被激怒了,直逼至切近怒目相向:“提了你的包裹快滚,不然我要你爬着出去。”
  五湖游龙是天生霸才型的人,不怒而威气势摄人,真要发起怒来,胆小的人真会吓破胆。
  “我怕你。”大汉似乎真被吓着了,将吃剩的大光饼揣人怀里,拍拍手站起,抓起马包和大革囊:“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娘的!冲了太岁日子不好过,今年流年不利,过了年一直就天天有是非,连躲雨也会出毛病,真霉。
  他一面嘴咕一面往外走,在一个佩了杀人剑的人面前,示弱认栽怨命,是正常的反应。
  如果不,不但会被打得爬着走,也可能被刻在身上留下几个剑孔呢!识时务者为俊杰。
  经过五湖游龙身旁时,他又盯了那把华丽佩剑一眼。
  “看甚么?认出我这把剑了?”五湖游龙余怒未消,有继续示威的意图。
  “好剑。”他信口说。
  “天下十大名剑之一,叫游龙剑,当然好。”五湖游龙傲然地说:“杀起人来干净俐落,不沾血迹。”
  游龙?所有的剑都叫游龙呀!他傻呼呼地站住态度认真:“听人说,剑若游龙;所以除了端公巫师的桃木驱鬼剑之外,所有的剑都叫游龙呀!”
  “无知。”五湖游龙嗤之以鼻:“剑若游龙,指剑术高明的高手剑势夭矫如龙而已。”
  “哦!原来如此。”他重新举步:“剑好是事实,至少比太清官李道士那把驱鬼剑好得多,那把剑叫甚么七星剑,又轻又短又薄,软软的重不过十二两,连杀鸡也不趁手;”
  经过女郎身旁,他又瞥了女郎一眼。
  女郎显然讨厌他的目光,哼了一声。
  “再看便打瞎你的狗眼。”女朗的木条向他的脸部一伸,满脸不悦。
  “滚你娘的蛋;”五湖游龙怒叱,突然在他身后一脚猛……
  他怎知五湖游龙在背后出脚,知道也来不及躲避,脚扫势太快太猛,一声闷响,他被踢得身形飞起,飞出殿门,在门阶着地,再向前冲下阶,撞人谤沦大雨中,立即成了落汤鸡。
  他双手的马包和革囊,居然仍在手中。“咦!”五湖游龙讶然轻呼。
  外面黑暗,看不清景物。女郎并没留心察看,不知道被扫出殿外的大汉是何种光景。
  “怎么啦?”女郎听出口气不对,讶然向五湖游龙门。
  “这蠢蛋竟然不曾倒下。”五湖游龙剑眉深锁:“他应该扑倒在八尺内的。”
  殿门的门限仍在。足有尺半高。被踢处距殿门约丈七八,怎么算也不可能被扫飞出三尺高两丈外。五湖游龙存心把大汉踢倒,要大汉爬出去的。
  “你武功超尘拔俗,下脚太重,所以把他踢飞了。”女郎丢掉木条:“对付一个蠢汉,你出脚未免重了些。”
  “哦;你像是知道我。”五湖游龙不再理会殿外的事,态度呈现警戒神情。
  “你说出游龙剑。”
  “这……”
  “你是五湖游龙欧阳天虹,这是你成名的宝剑。”
  “原来姑娘也是武林中人。”
  “该说是行道天下的人。”
  “还没请教姑娘贵姓芳名,失礼失礼。”
  “周瑶凤。”女郎嫣然一笑:“欧阳兄,幸会幸会。”
  “哎呀!四凤之一,天涯孤凤周姑娘,在下才真的幸会呢!”五湖游龙欣然行礼:“咱们这一代的闯出名头年轻人,彼此天各一方;极少谋面,闻名而且,相逢恨晚,真的幸会。
  周姑娘也在这里避雨,南来还是北往?”
  “北往,到襄阳,有些私务需亲自料理。你呢”
  “追查黑道凶条勾魂手凌飞的下落,他欠了陈州笑面虎张大爷张君豪一笔债。循线索追到汉口镇查了几天,竟然断了线毫无所获,正打算往北走,引他来追踪我。那凶条阴险恶毒,宁毗必报,他不会甘心被我千里追蹑,会暗中跟来报复。
  很可能他已经跟来了,我正有耐心地给他走险一击的机会。”
  勾魂手凌飞,我知道这个人,算来他是上一代的高手名宿,江湖有他的地位,的确不会甘心被你公然追捕。你得小心些,千防万防暗算难防。”
  “我会小心他的,而且会给他下手的机会。”五湖游龙傲然地说:“斗智斗力,他算甚么东西,我知道他还有几个死党,可能已经闻风赶来替他助拳。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我已胜券在握。你的事可需要帮忙吗?”
  “还不知道,要到了襄阳,了解情势之后,才能知道是否力所能逮。”
  两人谈谈说说颇为投缘,同是当代的风云人物,一个是名剑客,一个是闯道的女强人,双方的立场名气相等,几乎可说志同道合,自然而然拉近了距离。
  那时,江湖道身份的区分极为混乱,正道邪道也难真正加以区分。三教九流的分门别类,也相当混淆不清。江湖行业明暗的分界,也没有一定的标准。
  以到客和侠客来说,一般江湖朋友的看法是,两者的分别并不大,其实两者根本就是不同类的人。但在意识的认同上,江湖朋友大致把他们列为正道或侠义道的人物。
  剑客,其实是凭手中剑任所欲为。所作所为是否真的合乎正义,那不是问题,见仁见智,只有自己心中有数。这些人与古代的刺客一样,只向所投靠的主子效忠,主子要求所做的事是否牵涉到义理,与他们无关。
  侠客,可就不一样了,明辨是非,义无反顾,因此古春秋游侠与刺客是不同的。侠客办事并不一定需用剑解决。所以太史公替他们分别立传,明白表示两者是不同型类的人。
  因此,这位大剑客在江湖的风评并不佳,距“孚人望”的距离遥之又遥。
  天涯孤风周瑶风,名列四凤的第二凤,出道已经四年,风评也不怎么好,从绰号中那个孤字揣测,望文生义,定然是骄傲孤僻的女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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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睡得太沉,不知雨在何时停止的。毫无顾虑安心入睡,警觉心太过薄弱,对外界的动静反应迟钝,他真该随时保持警觉的。
  总算不借,他没在大殿安顿,睡处在殿后的一处偏僻角落,三方面不远处积了不少泥水和瓦砾,有人经过,会发生瓦片暴裂和泥水飞溅声。
  他是被这些声响惊醒的,地面也传出微震。
  有人快速奔过,恰好经过他身旁,并没发现角落下倚壁入睡的他,快速地扑入黑暗的大殿。
  他向下一缩,悚然而惊,体积缩主最小,旋即降百宝囊改负在背上。
  急速奔过的人影依稀可辨,他已看出是一个剑隐肘后,穿了劲装的人,身法相当敏捷。
  起初他以为是五湖游龙,再一看来势便知道料错了。五湖游龙为人不失正派,虽则口碑并不佳,决不会为了一脚没把他踢翻的行事,偷偷换摸前来找他的麻烦。
  伸头向后殿探看,也看到闪动的人影。
  “很不妙。”他心中暗叫:“有不少意图不明的人在大肆活动。”
  正想窜向大殿,蓦地感到一阵头重脚轻,昏眩感突然君临,几乎栽倒。
  他是行家,玄即断然处置,从怀袋中掏出一只特制的小葫芦,用坚强的意志力,克服手脚的僵直感,吞下了两颗行丹九,向下扑,静候变化。
  他像个死人,其实正在为生死存亡而挣扎,以大恒心大毅力,化不可能为可能,运功保持灵台的清明,等候药力发散中和体内的毒物。
  他仍可保持清明,但暂时无法活动,外界的动静,他依稀可以感觉出来。
  避雨的人皆在可蔽风雨、尚可容身的各处殿堂安顿,他是唯一在外面安顿的人,来意不明的人忽略了他。
  偏殿突然传出厉叫声,与及两三声震耳的金鸣。
  一声短啸传出,蓦地风起云涌。
  风雨早就止歇了,这阵风声来得太奇怪。而且居然有雾,雾并不受风的吹刮影响。
  蒙蒙的雾影中,各种奇异的光影在闪动,像千军万马奔腾,挟风云涌入大殿。
  东西配殿与后殿,皆被雾影所笼罩,各种可怖的怪声,与拴在配殿内的马嘶声相应和。
  “老天爷,这是干甚么?”他心中惊叫。
  他对这种怪异反常现象不但不陌生,而且相当熟悉,那些声光影雾的变化,对他无法造成伤害或震撼,除非他神智不清,而现在他是完全清醒的。
  “我得赶快走,不关我的事。”他向自己说。
  真不错,手脚的僵直感消失了。
  刚向外窜了两步,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像变幻似的出现在身侧。手脚还不能活动自如,想躲已力不从心,砰一声问响,他被鬼怪一脚踢飞出雾影涌腾的院子,肋骨像要折断,痛楚光临。
  幸而他衣内有四寸宽的皮护腰,这一脚重击他受得了。竟然能把他沉重的身躯踢飞出两丈,这鬼物脚上力道骇人听闻。
  五湖游龙也曾一脚将他扫出两丈外,但那一脚等于是顺势送出的,扫的面积与靴尖的面积不一样,扫很难造成重大的伤害,受力面积大,靴尖则是受力于一点,如无皮护腰分力,很可能踢断他两三根肋骨。
  他一清二楚,这不是鬼物,而是武功惊人的高手,戴了鬼面具而已。
  着地便向侧滚,真妙,恰好滚入一座花坛下,再贴坛基一绕,急爬而走。
  事急矣!学狗爬不算丢人。
  鬼物截错了方向,雾也阻碍了视线。
  沿西配殿的外侧墙根一阵急爬,野草提供了最佳的掩护。他像在单丛中滑动的蛇,窜出殿后通过瓦砾草场,进入矮林丛草中远走高飞,身后怪声怪光渐远。
  天终于亮了。雨是午夜停止的,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一畅。天宇中云高而薄,东天已呈现朝霞,今天必定放晴,微风仍带来凉意。
  大殿明亮,没门没窗到处透光。
  共有十三名男女旅客,被捆了手脚排列在两侧。左侧的六个,显然是无害的普通旅客。
  右侧的七个,包括了吴育才、五湖游龙、天涯孤风、虬须大汉。
  三具尸体,摆放在壁角,是昨晚被杀的人,在警啸传出之前搏斗中被杀的。
  另三个受伤不轻的人,也摆在一旁捆了双手。
  十四名剽悍的劲装男女,监视着所有的人,任何一位旅客有所异动,必将受到惩戒性的打击。
  一位年约花甲的老道,与三位像貌威猛的中年人,像审视牲口的主人,不住察看七名旅客的神色。老道的阴森三角眼中,阴森的冷电令人心悸。
  “贫道最后一次客气地询问。”老道的沙嘎嗓音特别刺耳,阴森的目光落在吴育才身上:“千手灵官韩奎是威震江湖的一代之雄,名动天下的天下十大名捕之一,应该有勇气承认身份,不要辱没了十大名捕的名头。贫道不希望天绝星沈施主到来,亲自把你揪出,那会影响我玉虚天师的威望,被人讽刺贫道办事无能。谁!是你吗?”
  玉虚天师的靴尖,举至吴育才的脸部。
  吴育才手脚分别被捆住,只能坐在地上任由宰割。
  “在下再说一道,我姓吴。”吴育才不在意靴尖的威胁,咬牙切齿回答,可能体内余毒未清,精神委顿脸色苍白,毫无反抗之力。
  “贫道认为你就是千手灵官。”玉虚天师一脚踢在吴育才的胸口,把吴育才踢倒。
  “我……我是伏魔一剑吴化雨。”吴育才挣扎着坐正,愤然大叫吐露真名号:“玉虚妖道,我伏魔一剑的名头,并不比千手灵官低,不要乱找人好不好?”
  “哦:你就是那个浪得虚名的伏魔一剑。”玉虚天师一怔,大感意外:“不怎么样嘛!
  你这种二流货色,怎会取一个无聊绰号伏魔一剑?”
  “我……”
  “去你娘的!”玉虚天师又飞起一脚,狠狠地把伏魔一剑踢得跌滚了三匝。
  “给我一把剑,你敢不敢?”伏魔一剑口角有鲜血溢出,躺在地下厉叫。
  “呸!你配?”
  伏魔一剑还想开口,被一名劲装中年人连踢了三脚。
  “你这位大美人,是不是江湖浪女?”玉虚天师找上了天涯孤风,三角眼闪烁着奇光,在天涯孤凤高挺的酥胸瞟来膘去:“女人在江湖浪迹,浪不出甚么局面来的,必须找强而有力的倚靠,才能风云际会。贫道身边有不少女人,都没有你出色,你愿意跟随我吗?”
  “呸!你少做梦。”天涯孤凤愤怒地大叫:“给我一把剑,胜得了本姑娘手中剑,再言其他。你是宇内七妖仙之一!应该有接受本姑娘单挑的豪气。”
  “你配吗?哈哈哈……”玉虚天师狞笑,得意极了:“并不是每一个初出道的阿猫阿狗,可以随随便便向一个高手成名人物单挑的。”
  “凭我天涯孤凤的名头,就配向你指名单挑。”
  “噢,你就是四凤之一的天涯孤凤周瑶凤?”玉虚天师他欣然大叫,简直乐透了:
  “妙,真妙。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果然美绝尘衰,名不虚传。小美人,贫道正缺少你这种可爱的鼎炉,我要定你了,不管你肯是不肯。哈哈哈哈……妙。”
  妙字声未落。妖道的手已在天涯孤风的脸蛋摸了一把。天涯孤凤并捆的双脚,羞愤地贴地便扫。
  “哎……”她尖叫,扫在妖道的踝骨上,像是扫中了铁柱,痛得失声尖叫。
  “哈哈哈哈……”妖道大乐:“真妙,真够味,泼辣可爱,贫道喜欢。”
  五湖游龙愤怒得跳起来,并捆的双脚居然能保持平衡。
  “玉虎天师,你不能如此对付不相干的人。”五湖游龙沉声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替天绝星沈老兄对付仇家,没有必要波及其他不相干的人。”
  “闭上你的嘴!”玉虚天师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身形乱晃:“贫道追踪了许久,半夜出动意在秘密进行,万一消息走漏传出江湖,岂不影响贫道的威望?所以必须杀掉在场的人灭口,留下这小美女,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至少她死不了。你,非死不可。”
  “你不能……”
  “我能。”妖道厉声打断他的话:“贫道不是善男信女,我甚么都能。要不是天绝星沈施主坚持要活口,而贫道又不认识千手灵官,昨晚动手时,贫道的人早就把你们杀光了。等天绝星前来把人认出之后,贫道保证你是第一个被处决的人。灭口的规矩不是我订的,你知道。”
  “你这是卑劣无耻的谋杀,你悔辱了江湖道义……”
  “教训他!”妖道怒叱。
  两名大汉立即动手,把五湖游龙打得头青面肿,口鼻血流如注,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才罢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天涯孤凤凤目喷火,想跳起却被一名大汉按住了:“这里不但有不相干的人,而且有安份守己的平凡无辜旅客,你们这样做,不但有违江湖规矩,更是灭绝天良毫无人性的可耻行为,老天爷都不会饶你。”
  “哈哈哈哈……”妖道得意地狂笑:“你请放一百万个心,今天的事决不会外扬,贫道的人全都是忠心耿耿的弟子,没有人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任何事。老天爷是站在我一边的,强者生弱者死,就是老天爷的金科玉律,你就是被老天爷遗弃了的人,你。”
  妖道的脚尖,指向另一位中年人。
  “大仙饶……饶命……”中年人快要崩溃了,一旁的三具死尸早把他吓昏:“小……小的是……是孝感县的人,到……到南面的河湾村探……探亲……”
  “你撤谎!你身材壮实筋骨硬朗……”
  “小的是……是种地的……”
  “去你娘的?”妖道不等中年人说完,一脚踢出。
  “呃……”中年人由于不住挣扎,胸口恰好被靴尖踢中,仰面便倒,口中血流如涌泉,浑身猛烈地抽搐,被踢中要害,一脚致命。
  “谋杀!”天涯孤凤厉叫。
  按住她的大汉,给了她两耳光。
  增加了一具尸体。所有的人,除了天涯孤凤,与及可能是千手灵官的人以外,都可能成为尸体中的同伴。
  妖道不甘心,继续盘问,目标指向另一位身材壮实的中年人,三角眼中阴森的光芒慑人心魄。
  “你也否认是千手灵官?”妖道沙哑的嗓音更是吓人。
  “在下阴雷豹汪杰,你会替汪某立碑吗?”明知必死的人是勇敢的,不会哀求乞命:
  “你不会,你是魔道中的杂碎,不会替我这黑道之雄大发慈悲。汪某栽在你的妖术上,委实于心不甘。”
  “唔!黑道十八雄的阴雷豹,很了不起,你的阴雷掌,是掌功中的超凡秘学。妖道颇感意外。昨晚的收获丰硕极了,居然有这么多威震江湖的人物,在一起避雨荒郊破庙,这条路难道会有大事故发生?阴雷豹,你死不了。”
  “甚么意思?”阴雷豹也感到意外。
  “贫道不要你死。”
  “要在下替你效忠?”
  “我玄都观人才济济,自己培养人才。”
  “说说看,我阴雷豹是挑得起,放得下的一代黑道之雄。”
  “你愿意交出阴雷掌秘学,就可以活。”
  “原来如此。”阴雷豹冷笑:“小事一件,阴雷掌并非不外传的秘学,我答应了。”
  “你果然是挑得起放得下的人。”
  “夸奖夸奖。”
  “等天绝星赶到,证明你不是千手灵官,贫道再带你走。”
  “天绝星认得我阴雷豹,三年前我几乎一掌送他去见阎王。”
  “贫道保证你的安全。”
  “他是坐地分赃的凶残神秘大盗,不但勒索地盘内的土匪强盗,自己也做天人共愤的大案,家中金银堆积如山。把我卖给他讨价一千两银子,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你不止值一千两银子。”
  “那就叫价一万呀!”
  “你在打甚么主意?”妖道沉声问。
  “我在替你打算呀!”阴雷豹冷冷一笑:“你玉虚天师爱财如命,见色流涎,为财为色,你甚么绝子绝孙的事都可以干。任何人肯给你金银,你都会昧着良心替对方卖命。我猜,天绝星请你捉千手灵宫,礼金决不少于一千两。买掉我,你又可多赚一千两。阴雷掌并非武林绝技,实在不值一千两银;你为祸天下,凭的是妖术,就算你练成了阴雷掌,也派不上用场。”
  “你……”妖道发觉被愚弄了,阴雷豹并非甘心愿意把阴雷掌秘学交出。
  “你不会用阴雷掌和对手玩命,也不敢。”阴雷豹继续讽刺妖道:“你怀庆府玄都观中,也金银堆积如山,美女成队,亲信爪牙众多,享受人生写意得很,那有勇气和对手凭真本事硬功夫玩命。万一失手,你聚积的无数金银美女,留给谁享受呀?像我这种人就敢,我是凭自己敢斗敢拼的勇气,称雄道霸扬名立万,绝不豢养爪牙替我卖命,我这种人才配在江湖称英雄,你那配?”
  “先把他挨个半死!”妖道怒吼。
  两名大汉架起阴雷豹,一阵好揍,拳脚交加,掌爪齐施,阴雷豹终于昏迷不醒。
  罗远在寺后半里的土坡松林内,度过了漫漫长夜。
  解药不怎么对症,他必须行功相辅,减轻那种有毒的特殊迷药发威,等候体内先天具有的排毒性能发挥作用。
  江湖朋友所使用的迷药,通常不具有毒性,一个时辰或两个时辰之后,迷药的效力便会消失。有些人的体质特殊,或者排除异物的先天功能良好,迷药的效力更差,片刻便会消散。
  凡是药力超过两个时辰的迷药,必定另渗有毒性药物,所以如无独门解药,受害人通常不会自行苏醒。
  妖道所使用的迷药,就具有相当强烈的毒性。
  破晓时分,他才把余毒排出体外。
  这是内丹已成的玄门弟子,才能修至这种境界的超凡造诣。以他廿来岁的年龄看来,那根本是绝不可能的事。但他的确修至这种境界了,可知他不可能是平凡的采药人,身份如谜,姓名也不可能是真的。
  罗也是大姓。天下间即使没有一万个罗远,至少也有五千。
  比方说阴雷豹,天下间以阴雷豹为绰号的人,绝对不会超出十个。阴雷豹再加上汪杰,一亮名号,江湖朋友决不会想及另一个人。通名汪杰,天下问恐怕有上千甚至上万个人叫汪杰。
  伏魔一剑和那位虬须大汉,就不知道他罗远是老几。
  透过树梢枝叶空隙,下面的金刚禅寺隐约可以看到有人走动。他知道,昨晚用毒迷香与妖术的人,仍在破寺内逗留,不知有何图谋。他们并没发现昨晚有人逃走了,所以没派人搜索寺院的四周。
  这些人决不是好路数,很可能是冲五湖游龙而来,或者目标是伏魔一剑。
  那与他无关,江湖人士寻仇报恨平常得很,局外人最好不要介人,那不会有好处。
  可是,寺院内还有不少无辜的的旅客。看光景,那些无辜的人似乎并没被释放。
  他管是不管?委决不下。
  天色不早,对方人多势众。
  那些人似乎没走的意思。与做案后迅速脱离现场的规矩不同。这些人逗留不走,他就无法回去取回坐骑马包,损失惨重,马包内有他全部家当。
  想起伏魔一剑和虬须大汉,他砰然心动。对这两个热心的陌生人,他甚有好感。
  如果他不是睡殿外,先一步惊醒,那他的命运将与其他的人相同,如果其他的人被杀,他也是尸堆中的一具死尸。
  使用毒迷香与妖术的人,而且有众多党羽必定不是好路数,他能置身事外见死不救吗?
  一咬牙,他找了一根三尺长的树枝作手棍,向侧一绕,从寺院的山门接近。
  山门附近,一定有把风放哨的人。活人的口供最可靠,他必须先了解这些人的底细。
  果然不错,破败的山门外,有两个雄壮的人放哨,剑隐藏在肘后,随时皆可能发剑攻击,两双怪眼监视着唯一接近的小径。
  里外是大道,旅客往来看得真切。从放哨的两人脸部神情猜测,似乎在等候从大道折入小径的人。
  他像一头潜向猎物的豹,悄然从侧后方的残破垣墙接近猎物。
  两大汉不知身后有人接近,接近的也应该是自己人。
  远在三丈左右,他双手一振,身形斜飞近两丈高,完全失去人的形态,双脚蜷缩,双手外张,升至顶点,突然以更快一倍的速度,从两大汉的中间顶门上空,收手下搏有如饥鹰敛翅疾降,略偏向左面大汉的上空。
  打击如雷霆,凌空下搏雷霆万钧,左脚踹中左面大汉顶门,奇准无比。
  手棍长三尺,加上手臂的长度;与及扭身的角度,棍尖半分不差,恰好敲中右面大汉的天灵盖。两击全中,计算之精无与伦比。
  他轻灵地飘落,点尘不惊。
  “好身法!”右面的杂草中,传出低而清晰的喝采声。
  “快来帮我,一人一个。”他拖起一名大汉急走:“你伺伏了许久,就是不敢动手,那你来干甚么?”
  钻出了个身材雄壮,手长脚长的青衫中年人,剑插在腰带上,拖了另一名昏厥的大汉,快速地钻入林中,跟在他后面一阵急走。
  “我那有悄然接近的能耐。”这人一面走一面说:“而且我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来路,只想察看他们的动静,看他们在这里弄些甚么玄虚。喂!你是那一头鹰?”
  “鹰?你瞧。”他信手向林上空一指,上空正好有两头苍鹰绕着圈子回翔:“它们在游戏而已。鹰在树林上空猎食不易,入林便无用武之地。”
  “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那人笑骂:“小鬼,真人面前不许说假话,看你腾空下搏的身法神乎其神,定然是八鹰中的一鹰。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了你的神技,老夫惭愧,老夫耄矣!”
  “少发牢骚了,快问口供。”他将大汉摆平在草丛中,轻抚顶门再轻拍颊,一手控制住牙关,防止大汉突然苏醒大叫大嚷。
  “怎么一回事?”中年人问。
  他将昨夜避雨,受到袭击的经过,概略地说了,事实他并不知道前因后果。
  “哎呀!”中年人惊呼。
  “你怎么啦?”
  “是号称妖仙的玉虚天师,姓施,河南怀庆府玄都观的观主,无恶不作凶残恶毒的所谓术士。”
  “哦!我知道这个妖道。你……”
  “他是冲我而来的。”
  “咳!你……”
  “千手灵官韩奎,不要说你不认识我。”
  “去你的?我该认识你吗。”他善意地笑笑:“你的风评不错,算是一个大好人。玉虚天师怎么敢找你?你找府大人发一纸抄没玄都观的公文,他就会成为失巢的乳雀。”
  “你真会开玩笑,那一位知府大人,管得了千里以外另一府的事?那妖道只要能在无人证物证时杀掉我,就不会有后患。早些天我就得到风声,有人花了大量金银请他宰了我,我并没在意。他在这里出现,那就对了。显然他派有眼线跟我的踪。昨天傍晚,我的确冒雨奔来这里避雨,但一看太过破败,便绕到南面的树林,在一座看山人的小屋安顿。看山人不在,我打算在这一带找些食物,老远便发现这两个人可疑……”
  大汉嗯嗯地叫了两声,被弄醒了。
  “我来问。”千手灵官自告奋勇:“我是问口供的专家。”
  “我知道,你的绰号就是神,神是无所不知的。”他悻悻地说:“你的手太多,更为可怕。”
  人都在大殿盘弄捉到的人,派有两个人在山门警戒,根本没想到会有陌生人闯来,闯来也是白送死,因此并没派出另一些人担任内部警戒。
  山门距大殿虽说并不远,寺院本来就小,殿堂也小,但中间隔了一座前殿,因此山门附近发生状况,大殿内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除非放哨的人发出声号示警,才会惊动大殿的人。
  所以当前殿后面出现拂动着手棍,大摇大摆向大殿走的罗远时,站在破殿门阶上的一名大汉大吃一惊,一看便知不是自己人,怎么可能突然出现的?立即发出一声怪叫示警。
  人群涌出,有十二个男女降阶冲入院子。
  玉虚天师则带了五个人,站在阶上袖手神气地俯视眈眈,左手微抬,阻止十二名男女一拥而上动手。
  “干甚么的?”妖道厉声问。
  阶高七级,居高临下神气得很,站的位置就比罗远高一等,摆出的阵势也够威风。
  两侧各有六名男女扬剑跃然欲动,把罗远堵在中间。大殿没有门,里面的人皆可看到外面的景况,几个看守俘虏的人,也暂时不理会俘虏讶然向外瞧。
  已经站起的伏魔一剑,首先是看出他是自称罗远的采药人。
  踢了罗远一脚的五湖游龙也站起来了,口鼻仍在淌血,看清了罗远,眼神显得怪怪地。
  天涯孤凤的凤目中,则呈现惊讶的神情。
  “来取回我的东西。”罗远笑吟吟距石级丈余止步,双手支着手棍大声回答。
  “取回你的东西?你是怎么来的?”
  “走来的,用双脚走。我的坐骑,还留在偏殿呢!”
  “咦!你……”
  “昨晚我就睡在这里呀!半夜三更碰上了鬼,也许是妖魅,被整得晕头转向,在附近的山林兜了一夜圈子。喂!你打扮像个法师,真是神通广大,这么快就起来捉鬼降妖,我算是服了你。”
  “不可能!”妖道怪叫:“昨晚没发动前,贫道就先设下了禁制,连猫狗也不可能脱走……”
  “去你娘的混蛋?”罗远破口大骂:“太爷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你把太爷我当成猫狗?”
  左一声太爷,右一声太爷,即使是普通的人听了也生气,妖道怎受得了?
  “先弄断他的双手?”妖道怒叫。
  四名爪牙两左两右一闪即至,四支剑一合,要把他逼在中间。
  “跪下?”一名爪牙沉叱。
  他向下一挫,高不出三尺,说快真快,手棍几乎同时从下盘扫出,像是幻化为一个两丈大的光环。
  居高临下的妖道,居然也没看清变化,反正看到人影一动,剧变便发生了。
  “哎……”有人厉叫。
  四个爪牙像在比赛谁倒得快,谁的剑丢得最远,每人的一条腿膝骨被打碎,皮肉仍然相连,向两外侧摔跌,抛滚,剑也四面飞抛。
  “你们这些人是干甚么的?不会是大别山或大洪山来的强盗吧?”罗远的身影仍站在原地,仍然双手支着手棍,似乎刚才他并没移动,并没发生任何事故:“千万不要打我那些包裹坐骑的烂主意,那可是太爷的全部家当。要抢劫就到州城县城去抢,太爷的东西不能抢。
  狗养的!来得好!”
  八名爪牙,就在他大放厥辞时左手疾扬,暗器先出手,剑随在暗器后进射聚合。
  他向后疾退,身一动形影依稀,大旋身从一名爪牙的剑侧掠过,反手一棍便打断了大汉的右大腿骨。同时左手突然伸长,从另一名爪牙的剑侧闪电似的切入,一把扣住大汉的右肩。
  有骨折声传出,大汉的肩骨碎成一团,厉叫一声,身形被抡起抛向侧方的同伴。
  风卷残云,八爪牙连人影也无法看清。手棍击中手脚并不严重,骨折而已。被手抓住的人,可就灾情惨重,手脚肩膝不但骨碎,断骨会穿透皮肌,造成可怕的创口,会把人痛昏,再被信手抛掷,创伤重上加重。
  似乎在眨眼间,八爪牙便崩溃了,厉号声震耳,人体散布在三丈方圆的泥泞中。
  妖道身侧的两个中年人,就在这瞬间光临,长剑一伸,身剑合一扑上了。
  “掌心雷来了!”罗远怪叫,飞跃而起。
  果然不错,剑是引诱人的虚招,致命的武器是左手,两声霹雷,火光令人目眩,烟火直喷出丈外,炽热的气流控制丈大圆径。
  可是,罗远却出现在上空,雷火在他脚下喷射,连靴底也没沾上。
  一声闷叫,一名中年人被飞旋而下的手棍,击中右肩,被震出丈外,右肩骨下陷三寸,摔倒在地痛得厉声叫号,大叫救命。
  罗远则双脚绞住了另一名中年人的颈脖,双手分扣住对方的双肘向上提,像是骑在马的脖子上。中年人俯身面向下,双脚挺不起腰杆,双手再被反转向上拉,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放……手……”中年人狂叫。
  “太爷知道你们的底细,你们就死掉一半了。”罗远沉声扭头向上面的妖道说:“你玉虚天师这点点道行,竟然撤野撤到太爷头上了,真是不知死活,不把自己当人看,你下来,太爷要见识你的妖术是甚么玩意。”
  双手一振,有骨折声传出。他跨下中年人的头背,一脚把双肘已碎的中年人踹翻。
  片刻间,已有十四个人手脚骨折,一根手棍面对十四把剑,剑一直就沾不了他的身。
  妖道骇然变色,其他爪牙全都吓得发抖。
  “你……你是甚么人?亮名号。”妖道竟然不敢下来,拔剑在手却在上面厉叫:
  “你……你竟然毁了贫道这……这许多人,贫道与你誓不两立。”
  “不要光说不练,你下来,我等你,等你施放毒物,等你遣六丁六甲把我化骨扬灰。”
  “你到底是谁……”
  “你不下来,我上去了。”罗远信手拾起一把剑:“你能用法术应付我的剑吗?接着?”
  剑急剧旋转,幻化为眩目的光轮向上飞,飞向剑已举起的妖道,飞行所发的破空厉啸似殷殷风雷,连在殿内的人也听得心中发寒。
  速度太快,见光难辨影。妖道怎敢接?本能地骇然向左窜。
  光轮折向,一闪即至。
  铮一声暴震,妖道情急一剑急挥,剑碎成十余段,人化轻烟,眨眼间便消失在破败的偏殿内。
  “混蛋,怎么就跑了?”刚跃上阶的罗远,接住崩起的剑跳脚大骂。
  妖道碎剑逃走了,可能是金遁。旁观的人,只能看到碎剑崩散所产生的声光异象,与及妖道所散发宛如人体的雾影,无法看到妖道遁走的实体,遁走的速度太快了。
  其他的爪牙,也见机急窜逃命。
  千手灵官从大殿内踱出,左手拖住一名爪牙的发结,像是拖死狗,爪牙已昏迷不醒。
  “你一下子就毁了他一大半爪牙,飞剑横空轰雷制电。就算他是真的大罗金仙,也不敢和你玩命。”千手灵官苦笑,把昏迷的爪牙一丢:“你不该过早亮出真才实学,把他吓跑了。里面有四个无辜被杀死了,抓不住凶手,你这个证人,得陪这些从犯打官司。”
  “哈哈!你少来。”罗远大笑:“你是当事人,也是执法者,留下十五个行凶的从犯,我这无意中闯入的人与此事无关,那是你的难题。”
  “老弟…”
  “你不会让我把你摆平在这里吧?这是脱身事外的老手法。”罗远怪笑,明白表示不会留下打官司。
  “好好好,我怕你。”千手灵官当然不会留下他打官司:“透露一点,如何?”
  “透露甚么?”
  “高名上姓。”
  “无可奉告。”罗远一口拒绝。
  “是那一只鹰?”
  “你少来,鹰天上才有。你瞧,有好几头呢!”罗远指指天空,天空真有好几只鹰飞翔:“海阔天空,任它邀游。”
  “对,天空有八头鹰,你是那一头?”千手灵官一语双关:“我把你看成朋友……”
  “哈哈!朋友有多种。有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有酒肉朋友;有利害相关的朋友;有随时可以便宜出卖的朋友;有……”
  声音犹在耳畔,人已进了殿。
  片刻,他的坐骑牵出,不再理会其他的人,路上坐骑一溜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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