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yún zhōng yuè Yun Zhongyue   zhōng guó China   xiàn dài zhōng guó   (1930nián2010niánshíyuè20rì)
劍海騰竜
  作者:雲中嶽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一章
  清風拂面。
  踏着晨曦嚮南趕的中海,心胸感到無比的涼爽。
  中侮他化裝成一個背部微駝的莊稼漢,臉中變成黃中帶黑的風塵蒼色,買了一匹健騾,將劍囊藏在墊下方,嚮南急馳。
  這匹騾兒居然腳程甚快,卯牌正動身,巳牌正便到了濯馬莊。
  兩個時辰趕了五十裏,以騾子的腳程來說,不快也不慢。騾子耐力不夠,但不能作為坐騎用,衹能用來運物,當作坐騎用來趕路,委實不能胜任,衹有在附近放牧的野孩子會坐上去玩玩而已,一般人是不騎的。
  中海他之所以騎騾,主要是避免引人註意。
  遠遠地,便看到路旁的客店,濯馬莊中火勢已被控製,衹有一兩處小火頭,和彌漫騰升的島島青煙白霧。
  中海勒住了騾子,嚮濯馬莊中望了望。
  “唔!那座小莊昨晚失火哩!”他在騾背上自語的說着。
  伫立了一會,騾子又繼續嚮前慢慢的走着。
  路右的客棧已經關門大吉,路左的小飯店仍在營業,外面的爐子熱氣騰騰,一名店夥在店門外招呼拴馬樁上的三匹坐騎,顯然店中已有食客。
  騾兒蹄聲輕響,中海到了。
  店夥計瞥了騾背上的中海一眼,丟下活計迎上說:“老鄉,你不是本地入吧?”
  中海一怔,滑下騾背訝然問:“老兄,你怎知小可不是本地人?”
  “哦!咱們南北數百裏地,可沒見過用騾子當坐騎的,你老鄉定然是販貨的行商,省些腳力用騾子代步,是麽?”
  中海心中苦笑,自己以為騎騾子可以瞞住身份,豈知竟然連一個店夥也瞞不了,常下訕訕地說笑道:“不錯,小可許州販貨,賠了老本,衹剩下這匹騾子充場面了。”
  “老鄉,天色已近午了,這兒到黃西集還遠着哩,何不在敝處進食?”店夥轉變話題,開始招呼顧客。
  中海確也想吃點東西,信口問:“貴地如何稱呼?酒食不壞吧?”
  店夥接過他的□繩,笑道:“小地方,叫作濯馬莊。老鄉,不是敝店誇口,酒菜小食一應俱全,風味之佳,走這條路的客官,莫不交相贊譽,確是不同凡響,請店裏坐,請。”
  聽說這兒就是濯馬莊,中海心中一動,真是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工夫,居然無意中撞上了。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路石餘燼猶在青煙裊裊的莊寨,沒來由的心生警兆,忖道:“看樣子,這座濯馬莊决不是失火,會不會是披人縱火呢?黑旗令主既然有人在這兒,這場大火决非無因,我倒得留心探出些少消息來,也許施姑娘曾經在這兒和他們衝突。”
  他關心施姑娘的安危,也希望在這兒能找到安慶雙醜,便泰然踏入店中,在壁根下一副座頭上落坐,叫來了酒菜,目光嚮對面的客棧看去,嚮店夥間道:“少哥,貴地衹有一傢店,怎麽青天白日對面……”
  店夥搖搖手,搶着說:“客官,這些事與客官無關,最好少問為妙。”
  鄰桌有三名食客,都是青衣小帽的行商,靠門口的一桌,一個衣着破爛的食客爬伏在桌上,似乎睡着了,桌上的殘菜剩飯都冷了,杯盤狼藉。
  這時,這人突然擡起頭,伸了個懶腰,打個呵欠,睡眼惺忪地說:“夥計,結賬,我不再等啦!怎麽好半天了,翟大爺還沒回莊?”
  夥計一面收拾杯盤,一面笑道:“白爺,依小的看來,可能還沒將那兩個女人捉住,何時回莊難以預料啊!白爺何不改天再來?”
  中海嚮襤褸的食客看去,心中一動,這人穿得雖襤褸,但紅光滿面,細皮白肉,紅潤的肌膚證明這人决不是個窮漢,年約四十左右,兩太陽高高鼓起,一雙大眼精光四射,破夾衣下襬,有物鼓鼓地伸出,是刀鞘。
  大漢滿臉不耐煩,憤憤地說:“見鬼!難道說,衹為了追兩個女人,莊中的人就閉上寨門不接待任何外客麽?豈有此理!”
  店夥突然放低了聲音間:“白爺,你的事當真緊要麽?”
  “怎麽?我從南陽不分晝夜兼程來通風報信,還能不緊麽?我還得往回趕呢。”
  “白爺,這樣吧,在下替你轉達,豈不兩全其美?”
  白爺略一沉吟,無可奈何地說:“好吧,你轉告翟大爺,說是南陽的費爺被人打斷了一條右臂,要他派人前往助拳,越快越好。喂!你說,翟大爺要捉的人到底是誰?翟大爺英雄了得,莊中高手如雲,難道說,兩個女人便居然敢在莊中放火,叉居然逃入牧場走了。”
  店夥點點頭,說:“不但人被逃入牧場,還被殺了好些高手呢,這兩人是誰我弄不清,聽說有一個姓施,女扮男裝十分了得。”
  “逃人了牧場,豈不是追擒無望了麽?”
  店夥得意地笑笑,壓低聲音說:“那有那麽容易?翟大爺有不少朋友散居在牧場中,而且成……而且另有一批朋友加入搜捕,所有的通道全加以封鎖,豈能容易脫身?衹是牧場地方太大,藏匿容易短期間不易將人搜出而已。”
  白爺站起嚮店外走,一面說:“我還得到汝寧請人,天色不早了,我必須趕一程,費爺還在傢等候消息呢!請你轉告翟大爺,費爺正等候朋友的援手,現在度日如年,望穿秋水,務必請他設法幫幫忙。”
  “在下定將白爺的話轉告,請放心。”
  兩人的話說得雖低,但中海卻聽了個字字入耳,越聽越心驚,衹感到血熱奔騰,匆匆會過了帳便往外走,到了店外嚮莊中看去,在這剎那間,他已决定了行動的大計。上了騾,他嚮南走了裏餘,嚮右竄入一座樹林,將騾子拴在隱敝處,略加結束便重新往回走。
  濯馬莊四座寨門閉得緊緊地,寨墻上似乎看不見人影,衹有瓦片,場中升起的裊裊青煙,不時聽到一兩聲馬嘶。
  中海先接近莊南,自語道:“我必須引出一個人來問問,先摸清內情再說。”
  他故意裝得鬼頭鬼腦,在寨門前東張西望,果然不錯,不久便奔出三個大漢,他扭頭就跑,嚮荒野中踉蹌急逃。
  三大漢縱走如飛,隨尾急追,一個破口大駡道:“狗東西!站住!憑你這種三腳貓小賊,也敢到咱們莊上來踏盤子?”
  中海故意放慢腳步,引他們來追,踉蹌奔入一座樹林,故意踢中一條樹根,“哎”一聲驚叫,撲地便倒。
  三大漢同聲狂笑,搶上兩個人,一左一右分抓中海的兩膀。
  中海雙手一勾,一躍而起,雙手分勾住兩人的左右腳,兩大漢立即“砰噗”兩聲仰面摔倒。
  後面的一名大漢大吃一驚,百忙中居然能出手反擊,踏進一步右拳突出,“噗”一聲擊中了中海的脊心。
  中海渾如未覺,丟掉抓起的兩大漢雙腳,旋身就是一掌,“噗”一聲劈中從後面襲上的大漢左耳門,大漢“嗯”了一聲,嚮側衝到,昏厥了。
  被仰面扳倒的兩大漢心膽俱寒,知道遇上了硬對頭,不逃纔是傻瓜,嚮前急滾,爬起就跑,一個脫口大叫:“救……命救……嗯!”
  中海不許大漢再叫,伸腳一勾,大漢嚮下僕倒,他趕上去在大漢的背心踹了一腳,大漢應腳昏了過去。
  他攔住最後一名大漢,笑道:“老兄,咱們商量商量,慢走。”
  大漢閃身奪路,正想喊叫,中海如影附形截住,叱道:“你叫大爺要叫你永遠叫不出來,不信你就試試?”
  大漢不甘心,右拳兜胸來一記“黑虎偷心”。中海伸手一撥,回敬一招“霸王敬酒”,噗一聲正中大漢的下領,大漢倒飛出八尺外,“砰”一聲跌了個手腳朝天。
  中海趕上一腳將大漢的小骯踏住,冷笑道:“老兄,你這叫作敬酒不吃吃罰酒,這點點花拳綉腿功夫,免獻醜豈不少吃苦頭。”
  大漢的臉色像死人般蒼白,雙手拚命去扳踏在小骯上的腳,雙腳想將身軀翻轉,不住亂蹬,可惜衹是白費勁,宛如蜻蜓搖鐵樹,動彈不了,衹好死了心,喘息着叫:“老……老爺,輕……輕些,爺爺……爺臺……”
  中海抽回腳,席地坐下說:“老兄,坐下說話,太爺嚮你打聽消息,說不說由你。”
  大漢魂不附體地坐起,不住揉動着小骯和下巴,好半晌方緩過氣來,吸看冷氣問:“閣下是……是要……要在下出……出賣主人麽?”
  中海摘了一根草,無意識地放在口中咬着,緊吸住對方的眼神,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說:“大概是的。”
  “你休想在在下的口中套出任何事來。”大漢色厲內茬地答,還想充好漢。
  “真的?”中海仍然若無其事地問。
  “在下絶不虛言。”
  “那……那真抱歉,不說也罷。”中海吐掉草葉冷冷地說。
  “閣下不會嚮我一個看門的人為難吧?”大漢已看出中海的臉色不對,駭然間。
  “大概會的。”中海陰陽怪氣地答。
  大漢往後挪退,恐懼地問:“你……你要怎……怎樣對……對付我?”
  “你想想看好了。”
  “用……用強迫取我的口……口供?”
  “不,大爺說過的,說不說由你……”
  “那……”
  “大爺衹好殺了你,再間你的同伴。”中海站起說。
  大漢驚得魂飛魄散,恐怖地叫道:“你……我知……知無不……不言,不要殺我。”
  中海重新坐下,冷笑道:“你很識時務,老兄,昨晚的施姑娘下落如何?”
  “不……不知道,大概……藏在還……還藏在牧……牧場。”
  “牧場在何處?”
  “往西一帶丘陵地帶,都是本莊的牧場,牧馬場有三處,一在北,一在西,一在西南,距北約有十裏地,牧牛場一在西南,一在南面。”
  “貴莊主共去了多少人追捕?有名的人和主事的入是誰?”
  “去了約兩百名左右,主事的人是小襄王成少會主,其他的人有……有……黑旗令主,天南三劍等人。”
  “安慶雙醜是否在內?”
  “在,他們……”
  “他們是在下的死對頭,大爺正要找他,老兄,到牧場懊怎樣走法?怎樣才能找得到安慶雙醜?”
  大漢聽說是找安慶雙醜的,鬆了一口氣,鎮定地說:“由這兒嚮西走,有路直通馬場,牧場避理所,安慶雙醜可能隨令主的人在西路把守,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
  “這就夠了,老兄,謝謝你,委屈你老兄在這兒等候消息,看!”聲出人移上,手一伸便扣住了大漢的咽喉,食拇指嚮前抵,大漢吃力地掙紮,片刻便昏軟了。
  中海將三名大漢的腰帶解下,剝一人的衣褲換上,頭巾包得低低地,然後把三大漢分別睏在樹根上,點上他們的睡穴,竄出樹林嚮東急掠。
  他避開道路,沿路左急奔,利用草木掩身,小心奕奕地嚮西掠去,漸漸地,前面已可看到不少人影了。
  “我得找人帶路纔行。”他想。
  機會來了,後面隱隱傳來急驟的蹄聲,他嚮道路接近,藏身在溝中,從蹄聲判斷,來了一匹馬,正好。
  蹄聲漸近,接着,東面隱隱傳來金鑼的振鳴,他擡頭嚮西望,發現西面先前所見的人影,正逐漸嚮西移。
  遠遠地,一人一騎出現在視綫內,馬上乃是一名青衣騎士,騎術甚精,安坐雖鞍豪氣飛揚,看清了四周的光景,中海决定了擒人的計策,伏地掠出路側,爬伏在地不時抽動着手腳。
  蹄聲漸近,馬上的騎士,在十丈外便發現了在地上掙紮的中海,吃了一驚,緩下坐騎奔近,勒住□叫:“喂,怎麽回事?受傷了?”
  中海故意不加理睬,仍在吃力地伸展手腳,作勢爬起,但終於無法支持身軀。
  騎士躍下雖鞍,挂下□,俯身伸手去扳中海的身軀,想將他扶起。
  中海在身形剛起的剎那間,突然轉身,一把扣住騎士的右肩,像一把大鐵夾,大拇製壓住肩並穴右手的飛刀尖已抵住對方的胸左心中,笑道:“老兄,你來得好。”
  騎士驟不及防,肩並被製,已經渾身發軟,再看刀尖已抵在心中了,驚得頂門上走了真魂,恐怖地叫:“你……你……你是……是誰?”
  中海一掌劈出,正中騎士的右頸根,騎士應掌昏厥,他一手挾人,一手牽了坐騎,掩入樹林中,將騎士弄醒,拉脫對方的肩關節,然後在樹根上坐好,含笑註視着神智漸清的騎士,一面用飛刀削一根小樹枝,一面間:“老兄,你貴姓大名?”
  騎士想爬起,手卻無法用勁,驚惶地吸腹掙紮起上身,哼着冷氣問:“尊駕是誰?為何……”
  “別問我,老兄,我在問你呢。”中海笑答。
  “在下姓馮,名興隆。”
  “哦!久仰久仰,原來是馮兄。”
  “閣下認識我?”
  “這不就認識了麽?”
  “你用詭計將馮某擒來,有何用意?”
  “嚮你打聽一些小事。馮兄,金鑼狂鳴,有何要事?”
  “金鑼發起處,就是發現敵蹤的地方。”
  “馮兄是趕去參與製敵的麽?”
  “不,在下是與莊中保持連絡的人。”
  “小襄王的大駕在何處?”
  “他將趕往擒捉兩個女扮男裝的人。”
  “怎樣可將小襄王找到?”
  “往鑼聲響處走,自可將他找到了。”馮興隆幹脆地答。
  “你老兄在附近往來,為何沒有人攔阻你?”
  馮興隆自得地說:“牧場是禁地,附近决沒有擅自闖入的人。再說,憑我這身打扮,誰不知我是莊主的親信?”
  中海不再往下問,救兵如救火,施姑娘已被發現,必須趕快前往援手,不必多就誤了,他淡淡一笑,說:“謝謝你的合作,馮兄,請在這兒睡上一覺,在下要辦事,少陪。”說完,一掌將馮興隆打昏,剝下衣褲和兵刃,不片刻便和馮興隆換了衣着,飛躍上馬,嚮鑼聲隱隱處奔去。
  他走的是直綫,越野循聲急趕,不再經過木屋,加以小襄王召集手下時欺誤了些少時刻,竟被他抄捷徑趕上了。
  馬兒馳過一道坡脊,他發現右首不遠處坡頂上,散布着不少提刀仗劍的黑衣人,其中九個黑衣人站在一處,全身黑長袍,袍袂飄飄,正嚮遠方凝望,聽到蹄聲,黑袍人目無表情地瞥了下面狂奔而來的人馬一眼,重行嚮遠處望去。
  中海深怕這些人前來盤問,驅馬急趕,嚮坡脊上的入瞥了一眼,馬兒狂馳而過,這瞬間,他依稀靶到中間那位黑袍人的背影有點眼熟,但並未在意。
  奔了三裏左右,突見右首坡𠔌的牧馬場中衝出六人六騎,蹄聲如雷,煙塵滾滾,他加上兩鞭,搶先越過坡𠔌口。六騎落後了十來丈,領先的一名青衣騎士大叫道:“前面是誰?等一等。”
  中海豈能等?再加上了兩鞭,大聲答道:“有事須面稟少會主,諸位慢一步來,在下不能再擔擱了。”
  “你是誰?”
  “馮興隆。”中海叫,伏鞍狂奔,耳中聽到有人說:“忠兄,看這人的裝束和背上的劍,像是翟莊主的心腹馮兄弟,可能是莊中有事,趕來稟報的,他定然知道少會主目下在何處,咱們跟着他一起走。”
  中海自練了剋音之學後,對聲音特別敏感,可以聽得到常人不易聽到的聲音,耳力特別銳利,在蹄聲如雷中,居然將後面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可見內功日漸精深。
  警鑼聲越來越近,他知道施姑娘已被發現,她的藏身處應該不遠了。
  奔入一座丘陵中的盤地,穿越其中的牛群,後面緊追不捨的六人六騎,已經拉遠至廿丈外。
  他的騎術相當高明,後面的六騎無法將他破及。
  他奔入放牛場中,一大群牛開始奔竄,被他的馬衝得漫山遍野地狂奔亂跑,果然阻止後面的人,鬼使神差,居然被他擺脫掉了。
  後面的六騎士中,雖然有在平邱集曾經見過面的十六神煞中的兩個在內,假使讓他們追及,定必當場暴露了身份。
  也因此一來,牛群奔竄中,他不得不嚮右繞牧場而過,轉折之下,被他反而抄至小襄王的後方,避免了被對方劈面認出的危機。
  繞過牧場,遠遠地便聽到震耳的蹄聲,在淡淡輕霧的上方,仍可看升騰的煙塵,他心主動,便加鞭嚮蹄聲傳來處急馳,估計出對方前進的方向,搶截對方的進路。
  崩計得十分正確,果然被他截住了,還比對方早到一步,他閃在一叢矮樹後相候,首先,他看清了第一匹馬上的小襄王,心中大喜。
  他等到馬群衝過後,立即驅馬跟上,二十餘匹健馬散漫地越野奔馳,後面的人在滾滾塵土中奔馳視綫略受影響。
  何時多了一匹馬,沒有人註意,他逐漸與最後的一騎並行,但小心翼翼地始終保持一乘距離,免得引起對方的疑心,而且他謹慎地避免臉部與對方相照。
  聽警鑼聲己近,顯然前面不遠就是鬥場了,該超越往前面趕啦!
  “拍拍!”他加了兩鞭,靴後跟連撞兩下,馬兒被迫奮力狂奔,逐漸與最後一匹馬並駡齊驅了,前面吶喊聲如雷,所有的騎士全都加鞭狂趕。
  冤傢路窄,驀地,右首的騎士扭頭嚮他註視,突然吃驚地叫:“咦!你……你不是竜……”中海也警覺地扭頭嚮騎士看去,吃了一驚,老天爺,這傢夥正是平的集邱大爺手下的一名心腹打手,過去曾在金碧褸見過面。而且多次曾在褸中秘室進餐交談,他雖易了容,但臉型和神韻並未改變,逃不過有心人的法眼,被對方發現了。
  事急矣,不得不挺而走險了!彼不了許多,對方竜字剛出口,他的馬鞭已經脫手飛出,雙方相距不足五尺。
  他志在必得,小小的馬鞭以全力扔出,比刀劍的威力小不了多少,去勢如電,一閃即至。
  騎士的身手相當了得,可是變生倉卒,發覺中海有異,鞭影已然入目,想應變已力不從心了,百忙中嚮後仰身避鞭,並想狂叫告警。
  豈知中海突然斜身飛離馬背,嚮馬背撲來。
  “嗤!”
  馬鞭掠過騎士的胸瞠,胸部裂開了一條血縫。
  “啊……”騎士狂叫一聲,仍想恢復騎姿。
  中海到了,一把接住疆繩,在兩馬相會的剎那,右腳猛踹,將騎士踹得飛□馬後,落在滾滾塵土之中。
  前面鑼聲狂鳴,吶喊聲震耳,吸引了所有騎士的註意,騎士的狂叫聲,居然未引起前面騎士的註意,衹有一名騎士扭頭問:“喂!怎麽回事?”
  中海心中狂跳,硬着頭皮含糊地叫:“馬失前蹄,他□馬,不要緊。”
  也怡在這危機一發間,前面的小襄王大叫道:“快馬加鞭,列隊!”
  問話的騎士衹看到中海丟棄的馬嚮側馳離馬隊,沒看到後面煙塵滾滾中的墜馬同伴,正侍勒住馬騎,小襄王的叫吼聲已經傳到,衹好不再過問,□馬司空見慣,不足為奇。同時,任何人也不會疑心有人敢混入馬隊中來,中海的大膽,委實出人意表。
  上了坡頂,已可看清下馬馬場中的景象了,四面八方人潮逐漸聚合,遠近的人全嚮鬥場奔來。中海大驚,心說:“我的天!即使將人救出,我怎能脫身?”
  可是,險惡的情勢並未令他退縮,他衹知道施姑娘决不能落在小襄王的手中,任何危險已不再令他恐懼,他已別無選擇,必須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救出施姑娘,在險惡的境遇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馬群嚮下狂衝。
  小襄王所說的列陣,是指要他的四名心腹翼護在他的左右,真巧,麒麟雙豪在小襄王的右方,形成右翼的兩乘護衛,左翼的兩騎,是小襄王的另兩名心腹。
  看清了兩位姑娘的危機,中海不再顧忌,全力策馬衝刺,超越了其他的騎士,從左翼馳上,快接近左翼的第三騎,將超出小襄王的馬啦!
  驀地,四海遊僧叫出了小甭人妖的名號。
  接着,小襄王發出了怒吼:“小甭人妖格殺勿論,上!”
  不久便看清了苦鬥中的兩個假男人,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伏鞍嚮前衝刺。
  中海大吃一驚,心中暗暗叫苦,他不遠千裏追蹤,志在拯救施姑娘,目下卻是小甭人妖,糟了!他豈能為了五妖魔的小甭人妖,而冒這麽大的風險。
  他正想緩下坐騎,突然看清了施姑娘的臉龐,老天!確是素素,臉色雖變,五官依然是昔日的輪廓。
  “是她!”他在心中狂叫。
  這瞬間,小襄王已伸手示意勒□。
  他不顧一切,驅馬狂衝,發出一聲震天長嘯,在衝經第三騎身邊的瞬間,拔劍揮出,這把劍是馮興隆的,他的追電劍仍佩在腰中。
  小襄王一見有人擅自衝出,剛叱出“退回來”三個字,便看到劍影隱現,所以驚叫一聲,喝間一聲:“那是誰?”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劍虹一閃,雙騎相擦而過,第三騎的騎士人頭飛起,屍身下□。
  中海持劍的手抓住了騎士丟掉的□繩,不但殺人,還奪馬,一人兩馬嚮下衝。
  變化太快太突然,這瞬間,所有的騎士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鎮住了。
  中海急衝而至,兩位姑娘已命在須臾。
  他用口咬住奪來的□繩,自己的□繩則扣在馬鞍前的判官頭上,接二連三發出五把飛刀,狂衝而至,口一鬆,放了□繩厲吼道:“施姑娘,上馬。”
  陰山第二老的手剛抓近施姑娘的胸口,他不理會姑娘踢嚮小骯的腳,豈知“喳”一聲輕響,一把飛刀射入他的左耳孔,耳孔是弱點,練氣功的人,火候不練至爐火純青之境,耳孔照樣擋不住兵刃的全力一擊。
  “嗯……”他輕叫,衹感到頭部一震,飛刀沉重的打擊力,將他的腦袋震得猛烈地擺動,手上的力道驟減。
  “噗”!素素的腳,也在這瞬間踢中了老傢夥的小骯。
  素素的胸上方,老傢夥的手急落,老傢夥雖挨了一刀,直貫耳孔深處,但力道已發,雖滅了五成勁,仍然夠沉重。
  素素“嗯”了一聲,腿一軟,嚮後挫倒。
  老傢夥飛退丈外,“砰”一聲跌了個手腳朝天,接着,馬蹄狠狠地從他的身上踹過,他的氣功已散,被踹得血肉模糊,軀體的下半身簡直不成人形。
  在同一瞬間,四海遊僧一聲慘叫,左脅貫入一把飛刀,側攻的第三老的左眼,飛刀柄閃閃生光,“啊”一聲厲號,上身被飛刀的打擊力道衝得腦袋嚮後仰,剌嚮小甭人妖的劍也隨着後收。
  這瞬間,四海遊僧擲出的鐵鉢擦小甭人妖的右胯骨而過,砸下的方便鏟也失去了準頭,從小甭人妖的右臂外側擦下,僅傷皮肉,而小甭人妖在全力扯身避招中,劍也拚全力紮出,拚個兩敗俱傷,紮入和尚的胸口。
  五把飛刀全部中的,一把也沒落空。
  兩把飛刀擊中兩名大漢,重圍立解。
  中海衝到,俯身滑下雕鞍,伸手抓着尚未倒地的素素左手,喝道:“施姑娘,上馬。”素素對中海的聲音不陌生,一聽不由狂喜,藉力飛升。
  中海也滑回雖鞍,將她扔到鞍後。
  素素扭頭大叫道:“靳姐姐,奪馬上。”
  不用叫,中海帶來的另一匹馬,恰好掠過小甭人妖的身旁,她忍痛飛躍上馬,俯身抓住了□繩。
  “靳姑娘,隨我來。”中海叫。
  兩匹馬嚮西北角急衝,後面,小襄王一聲怒嘯,二十餘匹駿馬排山倒海似的衝來,中海領先策馬狂衝,迎面遇上了四名大漢。
  他一聲暴吼,飛刀再次接二連三出手,用飛刀開路。
  身後,有人大叫道:“這是大地之竜的飛刀,大地之竜,大地之竜!”
  不叫倒好,叫了反而便宜了中海,昨天逐平狠鬥,大地之竜的名號已令竜虎風雲會的好漢們喪膽而夜間的惡鬥消息,也在今晨傳到了小襄王的耳中,馬面無常重傷被押的消息,已在好漢們的心目中投下了陰影,不由他們不驚。
  聽人叫出是大地之竜到了,一個個禁不住被嚇得手腳發軟。
  攔路的四大漢本來還來得及閃避飛刀,但一聽同伴叫出大地之竜的名號,大吃一驚,人的名,樹的影,大地之竜的飛刀神技,在他們的心中,已發生了可怕的震憾威力,失驚之下,反而手腳麻木,要想閃避機會己逝。
  “啊……”慘叫驚天動地,四個人幾乎同時蹦跳看挫倒。
  馬兒狂衝而過,屍身紛紛擲倒,人騰馬躍,嚮西北角的山區狂衝,沒有馬的人,像潮水般隨後急趕,吶喊聲雷動,金鑼狂鳴。
  人喊馬嘶,煙塵滾滾,不久,人馬便消失在山林深處。
  要說小襄王對大地之竜毫無顧忌,那是欺人之談。
  昨天逐平的惡鬥,他知之甚詳,大地之竜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來去自如,根本沒將上百名高手放在眼下,擊傷燕山四毒白晝突圍,藐視天南三劍,在高手名宿重重包圍之中來去自如,不要說藝業如何,就憑這份膽氣,已足以令他小襄王甘拜下風,自愧不如。
  以今天來說,大地之竜居然敢在竜潭虎穴中出沒,敢在會中高手齊集的曠野中嚮他們挑戰,簡直將這些高手名宿視同廢物。
  而且居然跟在他身後殺出救人,這份超人的膽識和魄力,令他心中發毛。
  因此,他的馬本是千中選一的神駒,比中海的馬快,但他由於心中有所顧忌,所以不敢獨自離群猛追過去。
  中海一馬當先,越過了牧場的曠野,快接近山區,扭頭叫:“靳姑娘,前面山區可能有人埋伏,緊跟着我,入山之後準備棄馬,姑娘還能用輕功麽?”
  小甭人妖,不知大地之竜就是竜中海,但昨天經過逐平,她已知道大地之竜大鬧遂平的轟轟烈烈事跡,心中大喜,叫道:“放心,我還支持得了。”
  素素緊袍住中海的虎腰,喜悅地間:“你是大哥麽?怎麽變成大地之竜了?爺曾告訴我說在福建遇上了大地之竜,你壞,為何不將真姓名告訴爹?”
  中海不願將自己那時的心情說出,大聲說:“以後再說,我們的難關還未渡過呢。”
  快接近山林邊沿,追來的人馬仍然保持在丈外,更後些,人馬漫山遍野潮水似的涌來。
  接近至十丈左右,林中一聲鑼響,草木搖搖,衝出十二匹健馬,十二個黑衣人一字排開,十二匹坐騎列陣兇猛地衝來,中間的騎士學劍大吼:“天宇有七星,大地黑旗盟,相好的,留下。”天南三劍正率領着十餘名黑衣高手,沿右面的矮林前沿飛步趕來,相距約有半裏地,無法趕上。
  中海一聲狂笑,挺劍衝上叫:“朋友們,讓路,大地之竜與貴盟是朋友,藉光。”他的叫聲像打雷,故意讓小襄王聽到,以便離間竜虎風雲會與黑旗盟的感情。
  後面的小襄王大吼道:“王兄弟,拿下他們。”
  雙方的叫聲皆震人心弦,可是還沒有讓人思索的機會,突變已至。
  黑旗盟的十二個人,弄不清中海的話是真是假,稍一遲疑,中海已經衝到,飛刀嚮左右分飛,射嚮左右的四騎士,他自己衝嚮剛纔發話的王兄弟,劍發雷霆。
  王兄弟身手了得,一聲暴叱,揮劍急架來劍。
  中海猛地收劍,挫身嚮側滑,鐙裏藏身長劍再發,“嗤”一聲嚮上送,剌入王兄弟的右脅,信手一帶,馬兒已相錯馳過。
  “啊……”王兄弟慘叫一聲,飛墜馬下。
  中海嚮左圈馬,在剎那間又發射了三把飛刀,讓出空隙嚮後叫:“靳姑娘,先走一步。”
  小甭人妖已不等招呼,從他讓出的空隙中馳過,衝入林中。
  慘叫聲驚心動魄,中海先前所發的四把飛刀,已把最近的兩名騎士射落馬下,兩側的人馬無法加入進擊,想兜轉馬頭合圍,但被左右的空馬所阻。
  中海-抖□繩,直衝入林,一面嚮小甭人妖叫:“暫勿棄馬,走:“樹林不高不矮,不宜乘馬,他扭頭低叫:“施姑娘,盡量伏下身軀,小心樹枝。”
  “我理會得,大哥。”姑娘答。
  馬匹穿林,騎士如不小心,十分危險,馬兒不會管背上的人,衹顧它自已能否不受樹枝的擦挂,幸而小甭人妖的騎術相當高明。
  中海更是技高一籌,兩匹馬轉入林中,嚮西北方向急衝。
  小襄王一群人,敢驅馬人林追趕的人不滿半數,長距離與馬匹賽馬,事實上不可能,這一來,步行追趕的人,衹好泄氣地盯着逐漸遠去的人馬背影興嘆。
  奔出三裏地,坐騎已有不支現像,中海叫道:“靳姑娘,你和施姑娘在西面那座岡頂等我,我引他們嚮北追,坐騎給我。”
  兩位姑娘下馬嚮西走,他牽着小甭人妖的坐騎,同北急馳,遠出三裏地,方下馬解了馬兒的□繩塞入草叢中藏好。
  在馬臀上紮了一劍,直待馬兒負痛嚮北狂奔老遠,方從容嚮預定聚會處走了。
  兩位姑娘等得心焦,見到人大喜過望,施姑娘趕着問:“大哥,聽,他們果然嚮北追去了。”
  霸頂居高臨下,可聽到清晰的馬蹄聲,他嚮南面的山林一指,說:“山區中可能還潛伏了不少人咱們由這一面穿出,從南面的曠野脫身。”
  “那……他們有馬匹,不是容易被他們趕上麽?”小甭人妖耽心地問。
  “我想不會,俗語說,出其不意,製勝之機,他們料定咱們必定利用山林藏匿,决不會冒險走曠野,咱們偏偏由曠野脫身,這就走。”
  他脫下奪自馮興隆的衣褲,恢復了莊傢漢的裝束,領先嚮南走,素素緊跟在他身後,笑道:“竜大哥,你的易容術不高明嗎?”
  中海呵呵笑,扭頭笑道:“我的頭巾丟掉了,這時又用不着扮駝子,當然看來不合身份啦!如果你早先看到我騎着騾子的怪像,保證你認不出是我,事實上今早我從逐平趕來,沿途竜虎風雲會的人全被瞞過了。”
  小甭人妖接口問道:“昨天鬧逐平的大地之竜,果然是你?”
  “是的。”
  “你為何改變姓海?如果我知道你就是甘涼道上的竜中海,也許我會留下來找你呢。你怎麽知道我的睏難7”“一言難盡,其實,我並不知靳姑娘也在此地。”
  “竜大哥,你是專程趕來的救我的?”素素接口問。
  “我從平邱集便得到你的消息,好不容易纔趕上你的……”他將前後的經過一一說了,衹隱下飛虹劍客鄒老人的事,不願泄露鄒老人的隱居處所,以免替老人招麻煩。
  素素聽說他身中朔望散的毒,且為了救她而耽擱了好些天,至今已拖了十天了,驚得粉臉變色,跌腳叫苦,焦急地說:“糟了!我根本沒找到八爪蒼竜丘老爺子怎知道回春居士的下落?天啊!你也太……”
  中海淡淡一笑,泰然地說:“不必替我耽心,我會設法解决的,目下兩位準備作何打算?”
  素素輓着小甭人妖說:“靳姐姐,謝謝你這次冒萬險前來救我,不敢或忘,希望小妹能有為姐姐效勞的一天,但不知姐姐今後打算……”
  “我打算再闖蕩幾年江湖,等厭捲了江湖生涯再言其他,目下小甭仙已成了是非之地,竜虎風雲會不會放過我,我也不會輕易地饒了他們,見一個殺一個,看他們能把我怎樣?”
  中海一面走,一面說:“靳姑娘,在下認為最好暫時隱起行蹤,免為竜虎風雲的人所乘,等候他們敗亡的一天到來。”
  “等候他們敗亡?”小甭人妖訝然間。
  “是的。”
  中海斬釘截鐵地答,小甭人妖是五魔之一,名聲不好,他不敢將內情說出,人心隔肚皮,他不得不防,隱約地說:“相信不久之後,必有武林仁義之士,召集同道共襄除去該群江湖兇徒為世除害的義舉。”
  “我想,這一天我們這一輩子的人很難等得到了。”小甭人妖慨嘆地說。
  中海停下腳步,神色肅穆地說:“不然,目下已有人暗中出面主持大局了,時機未至,必須等到能一舉將該會連根除去之時方能下手,這一天不會讓咱們等得太久的。因此,小可奉勸姑娘暫行忍耐保全實力,以便日後大舉,多保全一個人,日後便多一分實力,希望姑娘三思。”
  “近來江湖傳言,說是四絶秀士已重行出山,在南一帶行道,這麽說,主持大局的人會不會是他呢?”
  “很可能,有他老人傢出面,何愁竜虎風雲會的小醜跳梁7”“如果是這些所謂俠義英雄出面主持大局,我小甭人妖可不願意聽他們驅策。”
  中海嘆口氣,誠懇地說:“靳姑娘,請恕小可直言,姑娘在江湖的行徑,委實難怪俠義門人的非議,在姑娘來說,僅算是遊戲人間,事不分好歹,人不分善惡,好歹善惡全决於姑娘一念之間,因此自以為是任性而為,但人的好惡决定是非麯直,更主宰別人的生死,在情在理都是說不過去的,竜虎風雲會的作為,也和姑娘的行事如出一轍,衹不過他們比姑娘更為險惡歹毒而已,他們經過了周詳的策劃,長年纍月的秘密進行方有今天的成就。一旦羽翼已成,立即便露出猙獰面目,順我者生,逆我者死,用毒藥挾人為質,以控製那些宇內名宿就範,下一步將是狂風暴雨似的鉅變光臨宇內,可怕的劫難將君臨江湖,這就是任性而為的最好榜樣,人的欲望永無止境,但犧牲別人成全自己的作為,不足為法……”
  “你教訓我麽?”小甭人妖變色叫。
  中海欠身道:“小可不敢,衹是為盡人的本份,嚮姑娘進言而已,希能諒我。姑娘上次在鬼愁嶺山神廟的話,小可仍然記在心頭,小可深信姑娘是個絶頂聰明而知大體的人,衹不過自小養成任性而憤世嫉俗的性情,易於衝動,因而靈智時受蒙蔽而已。小可决不信姑娘的一生行事中,沒有俠義可風的事跡遺留在人間,江湖所流傳有關姑娘的謠言,也决非全是事實,衹要心存仁義,行事……”
  “別說了,我不聽你的廢話。”小甭人妖叫,但聲色間已無怨意。
  中海爽朗地一笑,轉過話題問:“姑娘可知道與姑娘齊名的四妖魔?”
  “早些天有兩個不是和你在平邱集鬍來麽?”
  “不錯,他們已專程出寨返回甘涼去了,另一個毒娘子北宮雲娘……”
  “她失蹤好幾年,也許死了呢。”
  “不!她……不說也罷……”
  “你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天機不可泄漏,總有一天,小可要和她作生死一拚。”
  “咦!你像是知道哩!”
  “不但知道,而且可能是他死我活。”
  “你對付得了他?”
  “目前不可,但我在盡力而為。”
  小甭人妖搖頭苦笑,說:“要是見了她,你可得小心,她身上穿了一件銀皮特製的背心,刀劍不入,暗器難傷,加以練了鐵布衫一類的防身氣功,又有奇毒傷人,你……唉!恐怕傷不了她反而送掉性命。”
  “我會小心的,假使她真了得,豈會籍銀甲保護,顯然並不足畏,背心並不能保證她的安全,人的頭部更是要害,而且斷掉手足,也會失去抵抗力的,是麽?前面已是曠野,咱們加快些,靳姑娘受傷不輕,施姑娘可否扶他一把?”
  馳出曠野,三人展開輕功,嚮南如飛而走,晝伏夜行,第三天他們便到了武昌府,沿途平安無事因為小襄王己帶看人馬到南陽去了。
  在武昌府,小甭人妖接受了中海的勸告,先暫行隱身,答應日後助他一臂之力,她準備下南京,找昔日的朋友盤桓一些時日,然後再隱身江湖,等候機會秘密除去竜虎風雲會的羽黨爪牙。
  素素跟定了中海,她要陪中海尋找回春居士,三天中,有小甭人妖在旁,中海不敢多言,他對小甭人妖還有些顧忌。
  解毒的時間衹剩下五天,而從武昌府到九宮山,還有七百裏以上的路程,山道不好走,必須趕路耽誤不得,因此,不再晝伏夜行,决定在三天之內趕到。
  到九宮山有兩條路可行,一走東南先到興國州,從州南的太平山到九宮東面,一是南行,先到通山縣,翻越大城山進入寶石河,便到了九宮北面,兩條路相較,走通山要近百裏左右,因此中海决定走南道。
  南道也是到嶽州府的唯一陸路官道,商旅卻不太多,因為往返兩府的人,大多走水路,走路陸不但辛苦,而且山區中經常可以發現劫路的歹徒。
  一早,送走了小甭人妖,中海立即準備首途。
  素素心中自然十分焦急,但他不知中海要到何處尋找回春居士,而且看了中海日漸憔悴的神色,她感到有點心酸地說:“竜大哥,這兩天你太辛苦了,神色憔悴,多令人躲心啊!昨晚一夜奔波,落店休息不到一個時辰,怎能立即上道?我看,你還是……”
  中海搖搖頭,苦笑道:“還有好幾百裏路要趕呢,時辰不多了,施姑娘,我看,你還是……”
  “我怎樣?”素素訝然搶着問。
  “令尊目下在何處隱居?”中海第一次問起天玄劍的下落,以前有小甭人妖在,他不方便問。
  “目前在長沙府湘潭縣東西的昭潭潭邊,他老人傢正在四出遊說武林白道隱雄共襄義舉,恐怕目前不在傢,你問爹的下落,有何用意麽?”
  “我的意思是,你必須趕回傢中隱身,不可再在外闖蕩了,你為人好管閑事打抱不平,不知衡量利害,在這風雨飄搖危機四伏的境遇中,委實不宜在外行走,為大局着想,所以你必須立即趕返湘潭我送你到鹹寧再分手,怎樣7”“天!你……你要趕我走?”素素驚叫。
  “不是趕你走,而是……”
  “不!大哥,目下你正在睏難中,你沒有理由趕我走,鹹寧金河北岸,住着一位前輩,叫隱叟鄧公明,他老人傢是爹的忘年之交,也許從他老人傢的口中,可以知道回春居士的下落,我陪你去找他好了。”
  “不必了,回春居士目下隱居在九宮山,我一個人趕路方便些。”
  “真的?”
  “我帶着鬼丐常真的手書,鬼丐知道他的隱居處所。”
  “老天爺!你何不早說?”素素驚喜地叫。
  “早說?被小甭人妖聽到,不是替丘老爺子招災麽?”
  素素疑惑地註視着他,幽幽地說:“大哥,你……你似乎不信任靳姐姐呢。”
  中海點點頭,沉重地說:“靳姑娘心腸太硬,太過主觀,也太過任性,憤世嫉俗之心太重,這種人很可怕,對是非很難分清,因此,極易受人利用,她與枯骨魔僧等人不同,他們是闖蕩一生經過無數劫難的人,自尊心極重,不受人驅策不甘人下,因此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尊心更不許他們聽命於人。靳姑娘不是這種人,她假使遇上一位工於心計,專在投其所好上下工夫的人,她會不顧一切走上歧途的,她之所以救你,衹是基於一時義憤,地想利用你接近小襄王,以便乘機除去四海遊僧報一已之仇而已。”
  “不!你太估低她了,大哥。”
  中海笑笑,若無其事地說:“但願我錯了,反正來日方長,且拭目以待,請你轉告令尊,告訴他我已和白衣神君以及三丐連絡上了……”
  也將在平邱集的事說了,最後說:“竜虎風雲會的會主,是長春子的並頭兼弟子毒娘子北宮雲娘他們的陰謀極為惡毒……”
  素素如遭電殛,驚叫道:“大哥,此話當真?這……這……”
  中海不再多說,淡淡一笑道:“千真萬確,我已和長春子見過面,還幾乎丟掉性命,請稟明令尊必須小心謹慎,目下長春子衹在背後撐毒娘子的腰,還未公然出面,假使他以武林三大高手的身份現身,假藉仁義號召武林朋友另樹立一大勢力,上當的人當不在少數,令尊恐怕也難逃毒手的,後果可怕。”
  “老天爺!看你說得有多嚴重?”素素呆呆地叫。
  “豈衹嚴重而已?目下毒娘子已經率領了大批高手入川,留下小襄王在各處擾亂江湖,吸引江湖朋友的註意,以掩護毒娘子在四川進行可怕的陰謀,並預定下月中旬在湖廣大會黨羽,如果我所料不差,至遲下月初旬,四川必將傳出震驚江湖的重大消息。中旬竜虎風雲會大會群魔之後,暴風雨即將君臨江湖,當然,這得看毒娘子是否在四川如意,如果她在四川的陰謀落空又當別論。總之,不管事情如何發展,長春子極可能在最短時間內以斬新的面目在江湖出現,他也决不會公然與毒娘子在表面上親善合作,衹在暗中策劃他的惡毒陰謀,大劫將臨,所以你得火速稟明令尊早作準備,無論如何不可出面,盡速通知朋友們小心提防。”
  素素仍然不信,迷惘地說:“你的話我深信决無虛假,但……但我怎能令傢父相信呢?”
  “令尊到過福建,該對武夷排雲山莊的伏魔劍客不陌生……”
  他將排雲山莊的變故一一道出,最後說:“吳濟慈為了留得性命以揭發長春子的惡毒陰謀,復被安慶雙醜所陷害,忍辱偷生在邊寨受刑,身死異鄉所謂何來,他死得有價值,排雲山莊數十名男女老少也死得轟轟烈烈,不管你信是不信,我將以畢生精力從事揭發長春子的惡毒陰謀,為生者全性命,為慰死者於九泉,我個人的仇恨還是次要,我必須請你嚮令尊提出忠告,先為保全武林實力而奔走,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疑問尚多,可惜我無法嚮你詳加解說,該走了,假使找不到回春居士,我想,日後輓救江湖大劫的重任,衹有寄望在令尊的身上了。”
  素素仍是男裝,背起小包裏黯然地說:“走吧!一切以後再說,目前你需人照顧,無論如何,我得陪你走一趟九宮山找丘老爺子,不要攆我走,大哥。”
  她低頭拭淚,匆匆出房,她的心很亂,江湖大劫在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關心的中海身中奇毒,必須盡早找回春居士。
  她這一生中,第一次對異性關心,不知怎地,在這短短三天相聚中,她那少女的心湖突然涌起了波濤,一生中第一次油然興起了奇妙的感覺。
  中海在她的心目中,不再是一個普通的朋友,不再是一個僅僅值得關心的英雄豪傑,而是一個令他傾心的男人,一個足以信賴的密友。
  中海的身影,已開始令他迷亂,令她煩惱,令她恐慌,甘涼道上第一次見面,他僅感到中海是個難得的奇人,是個有丈夫氣慨的義士而已,並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秦嶺道上二次並肩救金鳳,她對中海加深了一層認識,但還不至於達到令她傾心的程度,而這幾天,情形有了異樣,她感到中海在她的心目中已完全不同,奇異的感覺震撼着她,一種難以言宣的神奇電流襲擊着她。
  自然而然地,她的生活圈子不再以自已為中心了,甚至連父母親人都擱在圈子外,圈子的中心變成了中海啦!
  中海的話令她感到心嚮下沉,她聽得出中海話中的弦外之音,假使找不到回春居士,他便會不在人世,輓救江湖大劫的重任,自然便落在他爹天玄劍的身上了,她急出一身冷汗,出了武昌城,不等中海催促,她已邁開大步嚮前急趕,恨不得插翅飛往九宮山。
  幸而道上行旅不多,足以讓他們施展,一陣急趕,第一天便趕了兩百裏,入暮時分,便趕到了依山傍水的上橋鎮,距鹹寧尚有八十餘裏。
  中海確是有點難以支持了,朔望散的奇毒已經逐漸發作,他感到一陣陣倦意不斷地襲來,似乎渾身脫勁,懶洋洋地,胃口出奇的壞,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依他的意思,還想在上橋鎮進食,然後趕夜路到鹹寧,趕一步算一步。但素素不依,她已看出中海已無法支持,假使再不珍惜體力,奇毒極可能提前發作,所以斷然作主,要在上橋鎮落店。
  上橋鎮,是一座小鎮市,衹有百十戶人傢,官道通過鎮中,另一條小街在東面與官道平行,鎮西有一條小河,河對岸延西一帶全是水田,秋鼕之際田中無水,還沒開始鼕耕,鎮東是綿延起伏的山林山都不高,但樹林卻很濃密,是這一帶燃料的供應場。
  這幾天氣候變了,天宇中烏雲密佈,陰沉沉地,從北面吹來的寒風冷咻咻的,一件夾衣已擋不住寒意了。
  暮色茫茫,炊煙四起,遠遠地,上橋鎮的燈光,在黃昏的朦朧中閃爍,兩人大踏步鑽趕,中海的腳下已有點浮動,但仍咬緊牙關支撐。
  踏入鎮口,上橋客棧的招牌入目。
  “大哥,請依我,無論如何得在這兒落店,你身體有奇毒,即使是鐵打的人,也煞不住一天兩夜的苦趕。”素素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
  沿途為了今晚是否落店的事,曾經發生爭執,中海長吁了一口氣,讓步道:“好吧!衹好依你了我確也感到十分疲倦。”
  素素長嘆一聲,語聲有點變了,說:“大哥,我知道你心中焦急,我同樣的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飛到九宮山,可是,你……你支持不住啊!再像這樣不要命地趕,你會倒下去的,唉!我真該死,你為了我……”
  中海拉了他一把,強笑道:“施姑娘……”
  “老天,你還叫我施姑娘……”
  “哦!我老忘了,一時不易改過來,素素,你不該再說這種話,人的禍福似乎冥冥中自有主宰,怨天尤人衹有自尋煩惱,對麽?”
  “大哥,你相信宿命?”
  “不信,但事實上我們衹能勉強自已相信以求解脫,衹怪我們都是平凡的人……咦!這座市鎮怎麽如此冷冷清清?通街大道地處宿站,似乎不該如此冷落的。”
  “初鼕了,誰還在晚間出來喝西北風?這座大橋客棧可能是鎮上絶無僅有的一傢,希望還剩有房間。”
  素素一面說,一面踏入店門,直趨櫃臺嚮掌櫃的問:“掌櫃的,可有上房?”
  店堂中一燈如豆,甚是狹溢,衹有一名店夥和一個掌櫃的照管店面,掌櫃的嚮店夥招手,一面答道:“有有,兩位落店麽?”
  “最好是有套間的上房。”素素加上一句。
  “有,有,小店今天衹接了八位客官,空房間多着哩。李三,領兩位客官到東跨院丙字號上房安頓。”
  店夥李三應喏一聲,上前接過兩人的小包裏,說:“客官請隨我來。”
  掌櫃的接口道:“兩位如果有貴重物品交櫃,但請吩咐。還有,小店人手不夠,伙食由隔鄰的鴻福包辦,客官如需酒食,可吩咐店夥早些準備。”
  “在下理會得。”中海答,隨着店夥走了。
  客棧共有三進兩院,內部居然相當闊爽,衹是店夥少得可憐,廊下無燈,客人稀少,走進東跨院陰沉沉鬼氣衝天,沒有一般客棧所特有的喧鬧聲,倒像是大戶人傢建在深山避暑的廣廈。
  還好,店夥雖少,茶水倒是不缺,所謂套房,通常作為接待攜帶傢小上路的闊客住宿,有內間,有小廳。比一般的上房高級些,可容納四至五名的男女旅客。、以往三天中,素素有小甭人妖做伴,三人分內外間住宿,江湖人比世俗男女灑脫些,倒無甚顧忌今天她開始感到心中狂跳,有點惶恐。但梳洗畢,她開始平靜下來了,按下心潮,不再理會。
  男人先梳洗,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等她浴罷出到外間,吃了一驚,幾上熱茶仍在,卻不見已梳洗停當的中海,燈火明亮,人卻不見了,身處險境,她的警覺性特高,掀開床上的枕頭,中海的追電劍仍在。她匆匆取了一件衣衫將劍包了,拉開了房門。
  房門口人影乍現,店夥正捧了食盒送飯菜到來,見房門猛然拉開,脫口驚叫道:“咦!客官你怎麽……”
  “看到我大哥麽?”她急急地搶問。
  “是那位大個兒客官麽?”
  “是的。”
  “小的沒看見,他怎麽啦?”
  “不見啦,小二哥。”
  “客官何不叫叫看,也許是上茅坑去了。”店夥一面說,一面進入房中,將飯菜擺好。
  “大哥,你在那兒?”素素站在廊下叫。
  廊下沒有燈,墻根壁角黑沉沉地,這一排上房衹有她和中海兩個客人,其他的客房沒有燈光,她嚮黑暗中大叫,各處傳來的回音令人感到汗毛直竪。
  後面還有一排下房,必須由走廊的另一端繞過方能到達,黑暗中突然傳來中海的聲音:“賢弟,到這兒來一趟。”
  素素心頭一塊石頭落地,鬆了一口氣,急急繞過走廊,便看到一座小門前站着中海,正嚮她招手送食物的店夥也跟來了,看清了房間的牌號,搶前兩步惶然地搖手叫:“客官,千萬不可管閑事,千萬……”
  中海取出一錠小銀,塞入店夥手中,沉聲道:“我兄弟倆今晚到了這房間,衹有你知道,如果你張揚出去,小心我要你的命,燒你的店,你給我悄悄走開,千萬不可聲張,快走。”
  店夥打一冷戰,扭頭便走。
  素素怔在一旁,訝然問道:“大哥,怎麽回事?”
  “剛纔我聽到這兒有人呻吟,找到這兒……”
  “大哥,咱們目下自顧不暇,你……你又管閑事了。”
  中海點點頭,沉要地說:“見死不救,何以為人?素素,快將救傷丹取來應用,裏面有兩個人急需援手。”
  素素搖頭苦笑,嘆口氣折回房中取藥。
  房中一燈如豆,前後兩張臥榻,分躺着兩個花甲以上年紀的老人,兩人的上身靠在床欄上,敞開衣襟,露出滿是血跡的胸膛,一條條鞭痕悚目驚心。
  素素帶了丹藥進房,看了傷勢吃了一驚,抽口涼氣說:“是鞭傷,下手的人好狠的手段!”
  中海用茶灌丹藥入喉,說:“不錯,是鞭傷。這種鞭叫作逆麟蛇尾鞭,是用來颳掉皮肉的歹毒玩意,一鞭下去,如果不抽動,□片也可刺人肉中,運勁急帶,着鞭處的皮肉便被颳落,老人傢挨了七鞭之多,創處可見胸骨,不死確是奇跡。”
  中海平時帶在腰間的百寶囊,經常帶着不少自製的膏丹藥散,這種沉重的外傷,他足以應付,內外藥齊下,素素也毫無顧忌地幫着中海替老人包紮傷口。
  另一名老人傷勢稍為輕些,胸前是皮鞭傷,浮腫凝血而已,衹是年老氣衰,已然難以支持。
  包紮停當,被皮鞭打傷的老人強忍痛楚,虛脫地說:“謝謝賢昆仲援手之德,小老兒沒齒難忘,衹是,兩位請珍重,趕快離開這塊是非場。”
  中海挪來張木椅在床前坐下,泰然地說:“老丈但請放心,小可自有主意,看兩位的傷勢,該是午前愛的傷,能將原因見告麽?”
  老人痛苦地低下頭,凄然地說:“老朽姓宵,名蔚,本鎮人民,傢在鎮東近山區的坡地上,薄有田産,一嚮與世無爭,那一位是老朽的故友,姓詹名雄……”
  素素突然訝然叫:“金雕詹雄老前輩,怎會落得如此狼狽?”
  宵蔚吸入一口氣,往下說:“詹兄在十年前練一種奇門氣功,忽略了自已的年歲,不慎岔氣傷身最後自毀氣門保全了性命,一身內傢絶學化為淚水,衹能使用普通拳腳防身了。”
  “氣門毀掉仍能保全性命,詹前輩果然名不虛傳。”素素萬分佩服地說。
  “老朽的傷勢,說來話長,本鎮有個不長進的敗類叫作韓芳,從小便人見人厭,年青時則遊手好閑,專做偷雞摸狗的勾當,為鎮民所不容,將他趕出本鎮,豈知他到了府城自割投入楚王府,轉眼二十年,他居然成了府城大名鼎鼎的王府中官。上月,他請準楚王將本鎮的田劃為莊田。大明皇律規定中官可以劃授莊田,但法有明文,莊田名義上雖劃賜中官,卻仍歸原主耕作,衹不過改嚮所屬中官完糧而已。本來,不管皇莊也好,中官莊田也好,原田主事實已一無所有,衹是敢怒而不敢言,衹好怨命,可是,這畜生欺人太甚,存心報復當年趕他出鎮的舊賬,王令剛下,便限令附近百頃良田的主人於五天之內離境,否則一律擒解王府問罪。今天是第三天,他帶了百名豪奴前來,占了老朽的莊院,將老朽打得遍體麟傷。詹老哥是前天光臨捨下作客的,一言不合與豪奴們衝突,被一個叫翻天鷂子夏聰的傢夥所擒,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再命人將我兩人送來店中,限令店傢嚴加看守,想讓我們死在店中,應了客死兩字的俗語。至於老朽的傢小,恐怕已經……我死不足惜,這衹是開始,兩天之後,鎮中那些願與鄉土共存亡的人,不知如何下場。唉!誰知道呢?”
  中海並未表示意見,“唔”了一聲說:“難怪貴鎮如此冷清了,原來如此。”
  “一部份老少婦孺已經投奔鄰村親友處暫避風頭去了。”
  素素憤然接口道:“貴鎮乃是通衢大道,他們竟敢如此鬍為?難道說,貴鎮的人就不能聯名上告麽?”
  宵蔚慘笑,虛弱地說:“上告?往那兒去告?布政使衙門等於楚王府的偏院,布政使知府大人衹算是楚王的傢奴,而王府中當權的奴才,以中官為首,府城的文武官員,誰敢不仰他們的鼻息?上京擊登聞鼓告禦狀麽?本地官府不發路引,寸步難行,總之,人為刀俎,我為魚肥,他們要我們死,我們决難活命。”
  中海起身告辭,說道:“兩位好好養息,俗語說,天無絶人之路,又道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有因必有果,作惡多端的人必受天譴,請拭目以待,靜觀奇變可也,小可告辭,等會兒小可請店傢替兩位熬藥並準備吃食。”
  兩人到了房門口,氣息甚弱的金雕詹雄突然瞪開老眼,吃力地說:“兩位稍候,翻天鷂子夏聰,早年是太行山附近大名鼎鼎的獨行大盜,一身輕功超塵拔俗,內外功根基甚厚,兩位如無把握,幸勿逞匹夫之勇。”
  “小可留神就是。”
  中海答,稍頓又問:“前輩尚有需晚輩效勞的事麽?”
  “老朽有一好友,住處距此不遠,何不替老朽帶封書信將敝友請來,多一個人也多一些照顧。”
  中海不敢在武林朋友面前透露底細,他準備找到回春居士之後,趕赴麒麟山莊,所接觸的人越少越好。
  湖廣是玉麒麟的勢力範圍,所有的江湖人大多數與麒麟山莊有來往,誰知道金雕詹雄的朋友,是否與玉麒麟有交情?略一沉吟,斷然拒絶道:“老丈的好意,小可心領了,但不管事情是否辦好,前輩在十天半月中,不可能走動,前輩可將書信準備好,晚輩願將書信帶給貴友。”
  金雕詹雄不再勉強,衹好說:“也好,祝兩位萬事順心,兩位貴姓大名,能見告麽?”
  “前輩請諒,恕晚輩守秘,再見。”
  回到房中,素素換了一杯熱茶奉上,倚着中海坐下,秀眉緊鎖地問:“大哥,你决定要管?”
  中海點點頭,沉重地說:“素素,我怎能不管?”
  “但你……”
  “不必為我耽心,一天兩夜,絶對可以趕到九宮山,我還有兩天尋找回春居士的時間。”
  “你認為可以一找便到麽?”
  “鬼丐說過,他老人傢目下化名丘誠,九宮山的人,都知道他老人傢的住處,想來必t易找。”
  “你有沒有問過鬼丐在何時曾與邱老爺子見過面?”
  “這……這倒沒問。”
  “也許在十年前,也許更久些,是麽?世事凄涼,今天不知明日事,誰敢保證回春居士仍在九宮山?正如他老人傢的堂弟八爪蒼竜一般,五六年前還有人看到他在許州,但我卻空跑了一趟。”
  中海一怔,隨即淡淡一笑道:“素素別說泄氣話了,生有時,死有地,我不在乎。”
  “但……大哥,我在乎,你……”她眼淚溢出眼簾,伏在中海的肩上飲泣。
  中海輕撫她的秀發,強笑道:“素素謝謝你的關懷,說一句真心話,換了你,你管是不管?”
  “我……這樣吧,你先走一步,這裏的事交給我。”
  中海呵呵一笑,說:“不行,你心懸兩地,必定心浮氣燥,說不定會大開殺戒,這樣不但救不了鎮民,反而讓他們去頂殺頭抄傢的罪,放心啦!我想不會耽擱得太久的,我問你,你認為宵老丈的話可靠麽?”
  “當然可靠。”
  “有何為證?”
  “這……這……金雕詹雄前輩早年是白道的知名人物,難道不足為證?”
  “你的意思衹是想當然,不足為證,長春子早年也是一代豪俠,但現在怎樣?一面之詞不足取信咱們得進一步找出是非好歹來,天色不早,你該歇息了。”
  素素粉臉泛紅,忸怩地說:“你……你先歇息,我……我還不纍。”
  “鬍說,你還不纍?快!你先去歇息,小心門戶,我還得練功呢。”
  “哦!說起練功,我想起一件事,爹說你已獲得六指琴魔杜老爺子的真傳,到底是真是假?”
  “確是不假,剋音之學助長我的內力修為,不然我的進境那有如此神速?你沒感到我比半年前進步得多麽?”
  “大哥,能不能教我?”
  “杜老前輩並未說過不許傳人,有何不可,等我的心情平靜下來時,你我得好好切磋一番,進去吧,晚安。”
  一早,兩人便在廳中用餐,將劍用布巾裏了,準備出外走走。
  罷放下碗筷,街頭忽然傳來了一連串震耳的鑼聲,中海接過店夥送來的臉巾淨面,一面信口問說道:“老兄,鑼聲是怎麽回事?”
  “中官大人派人傳話,等會兒客官便知道了。”店夥低聲答。
  “後房兩位老丈的茶水藥湯,準備妥當了麽?”中海再問。
  “客官,求求你,放小的一條生路好不?”店夥哀求道。
  “你在本鎮有田地?”
  “沒有,客官,小的靠雙手夾一肩討飯吃,不管雙方的事,反正與我無關,但客官卻把小的捲入是非之中……”
  “沒你的事與你無關?哼!誰也休想置身事外。”
  “客官,出門人……”
  “住口:你知道我是誰?”
  “客官是……”
  中海掏出金雲玉版副令幌了一幌,納入懷中說:“湖廣清吏司派來查案的人,你最好聽我的話準沒錯。”
  清吏司,是刑部分置在各部政司的衙門,天下原設有十四個司,宣得十年革除交□,剩下十三個審理各地的重大刑案,百姓小民見了官,不是害怕便是怨恨,想高攀的人並不多,怕惹火上身的人卻多的是。
  店夥一聽說是清吏司的人,嚇得打了個冷顫,扭頭便溜。
  中海一把將他抓住,沉聲問:“慢走,說,怎麽回事?”
  店夥臉色蒼白,嚮店門外一指,恐懼地說:“他……他們會……會告訴你。”
  店門口,“當當當”一陣鑼響,接着有人拉開嗓子叫:“鄉親們聽了,明天一早,田地被劃歸莊田的人傢,必須在卯牌末辰牌初離開,不可有誤。”
  聲落又是一陣鑼響,傳話的人嚮街尾走了。
  中海推椅而起,搶出店門。
  晨光中,街兩側站着不少木然呆立的人,一隊雄糾糾的王府衛隊,正步伐整齊地從街尾嚮街口巡邏而過。
  衹要看到呆立在街兩側的人們,他們那種憤怒而又無助的神色,便可猜出事情的大概了。
  中海神色凜然地凝神眺望着對街一幢三合院,廣場前面站着三個怒目圓睜的青年人,他們全用飽含怨毒的目光,死盯着大踏步而過的王府衛士。
  倏然一陣蹄聲自街口傳來,五匹健馬出現在視綫內,在武昌府以南,河流交錯,平原甚少,行李大多以舟船代步。
  所以說北馬南船,在這一帶發現騎士,相當罕見。
  五匹馬小馳入鎮,令人眼前一亮。
  馬駿,人豔,竟然是五個美豔如花的少女,先頭一騎士,穿一襲緑色勁裝,挂劍,披一襲天青色連帽披風,柳肩鳳目,美豔可人。
  後四騎則穿藍勁裝,披墨緑色披風,佩劍挂囊,一個比一個美,五個女騎士的年紀,都在二十上下,在美豔中,蓬勃着剛健婀娜的氣息。
  中海神目如宙,他的目力比任何人都銳利,馬匹相距在十餘丈外,他便將人看清了,低叫道:“咦!是她!”
  “誰?”素素生硬地問。
  “排雲山莊伏魔劍客的愛女吳玄霜,她……她沒有死,換穿緑色衣裳了。”
  “哦!她遠帶了女伴,莫非她也在廣結群雄為父母復仇?”
  “我問她一問。”
  素素一把拉住他的手,低聲說:“不可魯莽,免得暴露你和他的身份。”
  馬兒到了,吳玄霜看清了店前的中海,吃了一驚,中海的臉色不再塗上顔色掩飾,所以一看便知了。
  她突然勒住坐騎,扭頭叫:“小春,在這兒進食,趕了一夜,馬兒也乏了。”
  第二匹馬上的少女訝然答道:“小姐不是說趕到斜山村進食麽?”
  “不了,下馬。”
  她一躍下馬,將□繩交給小春,踏上臺階,嚮中海送過一道眼色,嚮店內叫:“夥計,替本姑娘準備吃食,替馬兒上草料,要間清靜的上房,準備茶水讓我們梳洗。”
  一面說一面進入店中,中海示意素素退在一旁,走至階下,嚮係馬的小春抱拳一禮,嘻皮笑臉地說:“姑娘請了,辛苦啦!”
  小春瞪了他一眼,大聲問:“你是店夥計?”
  “不,恕在下魯莽,請問姑娘一聲,剛纔進店的那位姑娘,在下覺得十分眼熟,似乎在何處見過面,姑娘可否……”
  “啐!見你的鬼!我傢小姐卻沒見過你這種混蛋,滾!”
  中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哼!神氣什麽的你傢小姐姓朱,過去在……在……”
  小春笑了,“刷”一聲劈面抽出一鞭,笑駡道:“看你生得人才一表,不像是病擯,卻想用這種拙劣的辦法勾搭,你簡直昏了頭,告訴你,你傢小姐姓安,你再去打聽,管教你嚇得真魂出竅,你很幸運,今天壇主夫人不在,不然的話,準保你死無葬身之地。走吧,本姑娘不忍心和你計較。”說完和另三名同伴含笑入店去了。
  中海吃了一驚,素素卻走近笑道:“大哥,你還不夠資格作偷香賊哩,可碰了大釘子啦!”
  中海將他拖出店外,低聲道:“這四個少女可能是侍女,小春所說的壇主夫人,極可能是竜虎風雲會一位壇主的妻室,吳姑娘如果改姓安,很可能她已打入風雲會的內部了,我不便前往找他,你到她的房外留心些兒。”
  “你呢?”
  中海嚮對街一指,說:“我去打聽鎮中的事,很快就會轉來的。”
  “好,小心了。”
  中海嚮對街走,到了三合廟前的廣場,三個年青人仍在嚮遠處眺望,見中海走近,收回目光不住嚮中海打量。
  中海泰然地走近,背看手含笑嚮三人點頭為禮,說:“打擾諸位了,小可姓海,名竜。”
  一個青年人木然地點頭回禮,冷淡地問:“聽口音,海兄不像是本地人,有何貴幹?”
  “不錯,小可是河南人氏,途經貴地,嚮諸位打聽一些小事。”
  “請說,小可但願能為兄台效勞。”
  “小可看貴地山明水秀,倒是安傢落業的好地方,但不知貴地有何田可買麽?”
  青年人失聲狂笑,接着臉色一沉,說:“我傢有田六頃,兄弟三人耕種,養活老小二十四人,豐衣足食傢道小康,你要買田,我可以賣給你,每頃衹要你三文錢,你如果有意,便可立即成交,怎樣呢?”
  “兄台不是說笑話吧?小可是誠心的。”
  青年人嘆口氣,搖頭道:“海兄,不瞞你說,這幾天我們都笑不出來,衹有哭的份兒,被你這麽一說,我衹好笑了,這附近的田已化為中官莊田,你能買麽?快走吧,不然將有大禍臨頭。”
  中海笑笑,泰然地說:“多承好意關照,謝謝,不管皇莊也好,中官莊田也罷,法有明文,衹可在王府百裏之內劃屬。貴鎮距楚王府已超過兩百裏,請放心,沒有人會來搶你們的田。”
  說完,扭頭大踏步走了,經過了第二間大宅,嚮站在壁角偷聽的一個中年人哼了一聲,冷笑着走了。
  進店後直趨東跨院,一眼便看到素素站在房門口眺望,隔鄰第三間套房中,傳出少女們嘻笑之聲顯然玄霜和四個侍女成了他的鄰居。
  素素嚮他招手,拉着他的手閃入室中,低聲道:“她不信任我,你快走一趟,可從後窗找他。”
  中海火速進入內間,扳開後窗飄身落在房後的走道,一搖三擺地嚮鄰房的後窗從容走去。
  “濟慈兄,真陽兄。”他若無其事地信口叫,聲音不大,但足以從窗縫中透入,他考慮周到,叫吳濟慈的名字,不叫玄霜,以免敵人懷疑。
  明窗悄然而開,窗格子中突然飛出一團布帛,他一手接住放入懷中,扭頭便走,倏地眼角人影一閃,走道盡頭昂然站着一位青衣大漢,雙目冷冷地註視着自已……
  他衹好放棄由原路入室的舉動,沿走道嚮青衣人走去,青衣人豹頭環眼,海口虎須,肩闊腰粗,結實得像頭巨熊,臉上的風塵軌跡可看出是個江湖人。
  中海泰然嚮前走,心說:“看來情形,這下子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青衣人冷冷地瞥了中海一眼,往墻上一靠,架起腿雙手抱胸,然後冷冷地註視着一步步走近的中海。
  中海認為青衣人可能是竜虎風雲會的走狗,被這傢夥看到他和吳玄霜在後窗弄鬼,豈肯輕易放過他心中泛起重重殺機,準備動手。
  青衣人沒看出危機,等中海接近至八尺內,左手一伸,冷冷一笑,吐出兩個字:“拿來。”
  中海欺近兩步,偏着腦袋也冷冷地問:“你要?”
  青衣人根本沒將中海瞧在眼下,仍大模大樣地說:“自然。”
  中海嘿嘿笑,也大剌剌地問:“什麽?”
  雙方都吝惜字眼,針鋒相對地簡單問答,中海無所謂,青衣人卻受不了,倏然離墻站正,冷笑着道:“你老兄多心了,看錯了人啦!”
  青衣人冷笑一聲,厲聲道:“安姑娘上月方由壇主夫人收為弟子,成為青鋒四女的四妹,夫人寵愛有加,沒想到她卻不知感恩,竟膽大包天暗與外人私通消息,自毀前程,不是自絶生路,本會在天下各地,明暗中派了不少人,監視着會中各弟子的言行舉動,任何人也休想生心叛離。”
  中海淡淡一笑,問:“閣下認為安姑娘有叛會之心麽?”
  “把剛纔你接到的布帛拿出來,便知是否有叛會之心了,當然,本會的男女弟子,並不禁止男女相悅的事,在下認為你可能是安姑娘的相好,在未獲得真憑實據之前,還不能遽下定論,所以平心靜氣地嚮閣下要剛纔拋出窗外的布帛。”
  中海取出布團,緩緩遞過笑道:“給你,如果你認識字,也許……”
  “不勞閣下指點。”青衣人冷叱,伸手便搶。
  墻角後,素素突然閃出,劍尖點在青衣人的背心上,沉叱道:“且慢,老兄。”
  青衣人大概練了不怕刀劍的氣功,一聲冷哼,倏然身形左旋,肩部一扭,便將點在背心上的劍尖震偏,“嗤”一聲裂帛響,衣衫被劍刺破,接着,他右掌劈出,猛劈素素的頸根,反應之快,確是駭人聽聞。
  不想中海比他更快,身形倏動,雙手扣住青衣人的脖子,手指緊收紮實咽喉,膝蓋急擡,“砰”一聲撞中青衣人的十四節脊骨,骨左右的命脅二門禁不起千斤力道的打擊,他這一膝已用了全力。
  接着,他將人猛地帶倒,抽出一手戟雙指插入對方的雙目,任何氣功到傢的高手,决不可能練至雙目也不怕打擊的境地,指入睛毀,青衣人死了一半,想叫,咽喉被鎖,無法出聲。
  中海確是夠快,雙手重新扣住對方的咽喉,霍然站起,奮起千斤神力,將人扔起嚮墻角猛砸。
  “砰!砰!砰!:“青衣人的背脊,接二連三兇猛地砸在墻角上,似乎連墻壁也在震動,三下兇狠的打擊,鐵打的金剛也禁受不起。中海仍不放手,扣住脖子拖了便走,一面嚮素素說:“晚上再毀屍滅跡,先藏在房中再說。”
  進了房,將屍體往床下一塞,素素倒抽了一口涼氣說:“大哥,你知道這傢夥是誰麽?好險。”
  “不知道,但我看出他目朗鬢豐,便知是氣功了得的高手,苦於沒有機會用寶劍對付,又怕被他跑掉後患無窮,如果他叫嚷,驚動了吳姑娘的同行四女,大事去矣!幸而你及時趕到,真是危險萬分呀。”
  “這傢夥叫鐵熊羅真,是太行山緑林道的第一條好漢,內外功都出人頭地,雙手可以抓裂刀劍,我知道用劍傷不了他,所以纔引他轉身,希望你用追電劍要他的命,你卻用雙手進襲,嚇了我一大跳真是令人耽心。”
  中海笑道:“傻丫頭,還能拔劍?衹消慢上一剎那,他便會脫出被製的範圍,聲張起來,豈不完了?且看看吳姑娘的東西。”
  玄霜丟出來的是一條絹帕,上面用眉筆匆匆地寫着:“大哥,我已投身虎穴,候機製惡道的死命,誓報不共戴天之仇,死亦無憾,連絡不易,耳目衆多,希望大哥速聯絡天下群雄,共誅此賊,總會設在大巴山,聚集有萬副兵革,內主壇設在麒麟山莊十月十五日之前,群魔聚會,會主毒娘子已率高手入川,六指琴魔也同行,可能已查出縹渺仙子的隱居處,希速示警,令仙子知所趨避,十月間,會主將可至麒麟山莊籌劃惡毒陰謀,請留意,知名不具上。”
  “我的天!她好大的膽子。”素素驚叫。
  中海黯然長嘆,苦笑道:“排雲山莊化為飛灰,全莊老小死傷殆盡,她……她除了拚死復仇之外還能有何作為?”
  “她替你帶來了難題,我們怎樣嚮縹渺仙子示警?即使立即入川,也趕不上了。”
  中海也深以為然,搖頭道:“我們想已無能為力,毒娘子早有萬全的準備,派小襄王在中原惹事生非,吸引江湖朋友的註意,她卻牽領大批高手入川行事,入川之後,自然不會拖延時日,可能縹渺仙子已遭毒手,我們已無能為力,哦!我得再找吳姑娘……”
  “找她有何要事?”
  “告訴她飛錘劉隆已打入風雲會臥底,要她……”
  “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種事怎能告訴她,弄得不好,兩個人都斷送掉,豈不可惜?”
  “但我希望她能和劉隆將內外消息傳出來。”
  “時機尚未成熟,不可操之過急。聽,她們走了,即使不走,也不易接近她了。”
  丙然不錯,玄霜和四名侍女已經食畢離房,談談說說走嚮店廳,中海將門推開一條縫,剛將頭伸出,便看到一個灰衣人閃入五女先前的上房,他認得,灰衣人是住在西院客房的一個客人,剛落店不久。
  “有人先一步入室去了,可能是鐵熊羅真的同伴。”他嚮素素低聲說。
  “等會兒我們檢查一下鐵熊身上的遺物,這傢夥晚上再找他,殺一個少一個。”素素說。
  “好,趕快把咱們的衣服穿上。”
  “為什麽?”素素訝然間。
  “準備戲弄那位可惡的中官,如果所料不差,來人不久將到,快!”
  兩人分別換了衣衫,勁裝外加穿了一襲鴉青長袍,挂上劍,靜候變化,一切準備停當,沉重而急促的靴音已自門外傳來。
  兩人在桌旁落坐,一面喝茶一面交談。
  “砰砰!砰砰砰!”打門聲暴響震耳,店夥在外叫:“客官,開門!開門!”
  “幹什麽?”中海喝問。
  “有客人求見。”店夥答。
  “叫他滾!”中海不客氣地叫。
  外面一個洪鐘似的大嗓門叫道:“把門撞開,這死囚不識擡舉。”
  “轟隆隆”一陣暴響,有人用重傢夥撞門。
  中海嚮素素示意將門打開,素素一手頂住門,輕輕拉門鎖,突然放手。
  “砰”一聲大震,門開了,四個用木桌撞門的人,連人帶桌跌入房中,掙紮難起。
  中海安坐在桌旁,手中端着一杯熱茶,冷冷地註視着涌入房來的不速之客。
  首先衝入八名衣甲鮮明的王府侍衛,其次涌入四名勁裝打手,然後是兩名衊片,擁着一個細皮白內,臉色陰沉,內監打扮的中年人。
  衹消看穿章,便知是韓中官到了,中官是王府有官位的太監,這批人最為可惡,專門魚肉地方小民,欺凌地方官吏,如狼似虎,地方上至府洲大員,下至小民百姓,對他們無不恨之入骨。
  斷後的是三個穿勁裝的中年人,長像一個比一個兇猛,腰懸長劍,腰帶上纏了一條粗如手指的逆麟蛇尾鞭,領先那人五短身材,圓臉尖嘴,鷹目勾鼻,絡腮剛須根根見肉,雙耳輪嚮上聳,乍看上去活像個描頭騰,想來必定是翻天鷂子夏聰了。
  中海先發製人,“拍”一聲將茶杯摔得粉碎,怒吼道:“滾出去!豈有此理,你們這群無法無天之徒,簡直成了打傢劫捨的強盜,想不到王爺竟養出你們這群無法無天的奴才,是不是想陷害王爺,將把柄讓御史大人抓住參奏皇上?”
  他人長得高大,像貌堂堂,冒充兩三品大員,可說甚合身份,氣魄夠,發起威來居然威風八面。
  所有的人全都被他嚇住了,韓中官心中有點發虛,扭頭嚮店夥低聲問:“喂!你說他是清吏司來的人麽?”
  店夥渾身發抖,哀聲說道:“大人,是……是他……他說的,小……小人不……不知道。”
  王府的中官,連知府大人也得賣他三分賬,豈怕區區清吏司派來的查案官員?韓中官按下性子,上前冷笑道:“閣下好大的架,好暴燥的脾氣,你是清吏司派來的人?”
  “混賬!你還不配問。”
  “清吏司大小闢員上迄郎中,下迄司獄,十三名官員中,本官卻從未見過閣下。難道說,你是刑部派來的不成?”
  想嚇唬經常在官場中混的人極為不易,稍一大意便會露出馬腳,中海過去衹在流役衛所時見過官連官階也沒弄清楚,他衹知從前被人陷害時,由清吏司審判,以為清吏司必定權大,豈知十三清吏司中,官階最高的郎中衹有正五品,比知府還低一級。
  因其直屬刑部,反而不如各分道的提刑按察司權限大,按權便是正三品,在地方上掌握着實權,負責刑名按劾,糾官邪、除姦暴、平獄訟、雪冤抑,澄清吏治,地方官甚至轄下的王親國威,對提刑按察司不無顧忌,對清吏司卻不在乎。
  中海人急智生,又掏出他的法寶金雲玉版副令揚了揚,這玩意十分搶眼,金光閃閃,白玉晶瑩,如不細看,還不知是什麽玩意。
  他小心地不讓後面的翻天鷂子看到,揚了揚便重行收入懷中,冷笑道:“看清了沒有?湖廣清吏司有無海某人無關宏旨,回去稟明王爺,再縱容中官擾民,小心幽禁高墻,還得砍下你們的頭顱挂在東安門示衆。”
  竜子竜孫犯法,罪不犯逆,大多械送鳳陽囚禁,稱為幽禁高墻。東安門的北端是東廠,經常將死囚的腦袋懸挂在東安門示衆。提起東廠,令人頭皮發炸。可是,中海又錯了,東廠西廠都由內官主事內官就是太監,太監與太監之間,大多狼狽為姦,彼此之間多有來往。
  弘治登基後,員外郎張倫奏請廢除東廠,英明的弘治皇帝也不肯廢除,但也知東廠太不像話,皇律規定犯人的枷自十五斤至二十五斤,東廠的枷居然重至一百五十斤,進東廠的人,想活着出來,簡直難比登天。因此,雖不廢東廠,但嚴禁東廠橫行。
  目前主事的人姓羅名祥,後來的楊鵬,皆奉帝命嚴加管束手下,可以說,大明皇朝十六代帝王中(南明不算),東廠是當時最守規矩的一代。
  中官聽中海提及東安門,吃了一驚,但東廠辦案的人,所用的腰牌卻不是有金有玉的小玩意,而是用紫銅雕製的睚呲腰牌。睚呲,據說是竜生九子中的一種,瞪眼呲牙,狀極猙獰。
  韓中官根本沒看清是什麽玩意,反正看到金光閃閃,决不是東廠的是腰牌,但摸不清中海的路數是以不敢發作,略一遲疑,伸出右手說:“閣下是不是京師來的?請讓本官看看腰牌。”
  中海嚮素素揮手,不耐地吼道:“趕他出去!收拾行囊準備啓程上京。”
  素素應喏一聲,急搶而上。
  八名王府衛士和兩名衊片目定口呆,他們更摸不清中海的來頭,怎敢阻攔?得罪了京師派來查案的人員,弄得不好被抄傢滅族那纔冤呢。
  翻天鷂子不是官,他不怕,厲叱叫:“且慢!”
  素素杏眼一翻,厲叱道:“站住!報上官銜,你好大的狗膽。”
  翻天鷂子吃了一驚,腳下一慢,素素已劈胸抓住了韓中官的衣領,手上用了三成勁,嚮下一翻,“哎喲!”韓中官驚叫,腳下發軟,接着叫:“夏師父,救……救……我。”
  翻天鷂子不再遲疑,踏進一步叫:“放手!有話好說。”
  驀地,房門口出現一個灰衣人,哈哈狂笑,嚮內躬身行禮道:“海大人,韓中官身旁藏匿江洋大盜,心懷不軌,妄調王府衛隊,用心叵測。下官願擒下太行大盜作證……”
  韓中官毛骨悚然,但掙紮不得,情急大叫道:“夏師父,先走一步。”
  翻天鷂子本來想替韓中官解圍,聞聲立即應聲擊破窗戶,閃電似的穿窗而出,上屋走了。
  灰衣人一聲長笑,追出叫:“惡賊,你走得了?”
  素素抓起韓中官,脫手便扔,大喝道:“快滾,小心你的頭顱。”
  中海推椅站起,拍案嚮衛士們喝道:“朝庭召令各地蕃王領擁三衛,用意是應付不測之變,你們食君之祿,當知保國衛民之道,為何甘心聽命於內臣,魚肉百姓小民?中官不許幹預外事,賜田也限於蕃邸百裏之內,韓中官遠離府城兩百裏與民爭田,違法亂紀罪不可恕,追究起來,你們難脫關係。速轉告你們的百戶長,必須立即啓程稟明王爺善後。本官姓海,從京師來辦案,奉旨於辦案期間,任何人如若不聽約束,一律格殺勿論,韓中官在身旁藏匿太行山大盜翻天鷂子夏聰,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到底是官兵呢,抑或是強盜?給我快滾!本官越看你們越生氣,滾回去聽候處治。”
  衛士們嚇得直打哆嗦,僵在當地。
  “滾!”中海叫,“砰”一聲暴喝,他拍桌趕人。
  衛士們屁滾尿流,悚然行禮告退。
  素素在門外抓起韓中官,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厲聲說:“賤骨頭,你這沒出息的小病擯,滾回去。”
  中海站在房門口,威風八面地叫:“韓芳,回去把你召來的惡棍們聚集在客傢,本官隨後就到。”
  一群人狼狽地逃出店門,急如喪傢之犬走了。
  素素等衆人走遠,低聲急問道:“大哥,你還要前往宵傢冒險?先別說有拆穿紙老虎之虞,單衹翻天鷂子一群惡賊也不易打發啊!”
  中海呵呵笑,低聲道:“翻天鷂子那群人,比起小襄王一群好漢,不是小巫見大巫。”
  “但……咱們根本用不着冒此不必要之險,是麽?”
  “正相反,咱們要利用這次的機會,移禍江東。”
  “移禍?移給誰?”
  灰影一閃,屋頂飄下剛纔追翻天鷂子的灰衣人,走近拱手行禮,笑道:“老弟,你這一招真絶,佩服佩服,在下橫江白練梁衡,在大江水道的鏢行朋友中小有名氣。”
  中海嚮房中伸手虛引,笑道:“梁師父,請到裏面小坐,此非說話之所。”
  進入室中分賓主坐下,中海開門見山地問:“梁師父剛纔進入那五個女人所歇的上房,不知有何貴幹,可否坦誠相告?”
  橫江白練苦笑道:“海老弟可知道一個外號叫金花五娘,姓冉名五娘的人?”
  素素接口道:“這鬼女人一手五金花,賽似閻王令,是二十年前黑道中大名鼎鼎的賊婆娘,她的丈夫擒竜客皇甫長風,三十年前便是準泅一帶的緑林大豪,惡跡如山。”
  橫江白練一怔,呆呆地說:“老弟是……是……”
  “她是在下的義弟,姓施。”中海含糊地接口。
  “小老弟對擒竜客夫婦的底細如此熟悉,定非等閑人物。”
  “其實,擒竜客夫婦的底細,江湖上知道的人不算少,原因是他夫妻兩雖分別在南北作案,但每年必有一段時日同至東南沿海消遙。”素素從容回答,並送上一杯茶。
  橫江白練喝了素素送來的茶,嘆口氣說:“賊婆目下已是竜虎風雲會的人,她的老賊丈夫更貴為該會的內主罎罎主。賊婆娘的手下有十二名功力和劍術造詣皆臻上乘的人做她的侍衛,稱為竜泉十二劍手,每人一把出自州府竜泉縣的名劍竜泉,吹毛可斷,而且軔性奇佳,一劍揮出勁達劍尖,劍身可以回折成圈,令人防不勝防,確是珍貴的竜泉名劍。此外還有四個少女,稱為青鋒四女,是老賊婆的貼身侍衛,剛纔那五個女人中,有一個便是青鋒四女之一,帶着四個侍女,早些天,老賊婆從南京溯江而上,可把咱們水路英雄們搞得災情慘重,竜泉十二劍手所嚮無敵。到了武昌府,老賊婆卻不見了,我跟蹤這個鬼女人,想找機會要老賊婆的命,可是,按剛纔的情形看來,老賊婆並不是走的這條路,我得另外設法,剛纔我在廳中,看到狗官在追問店夥,有一個傢夥說你姓海,如果所料不差,老弟定然是大地之竜。”
  中海一驚,訝然間:“梁兄憑什麽猜想在下是大地之竜?”
  “武昌府的江湖朋友中,轟傳着大地之竜大鬧逐平,揚威濯馬莊的消息,按行程,大地之竜該走到了這附近了。”
  “怪事,你似乎知道大地之竜的行程哩!”
  “衹是猜想而已,大地之竜與竜虎風雲會作對,風雲會的少會主是小襄王成小畜生,小畜生的傢在麒麟山莊,那麽,大地之竜走這條路並不足怪了,麒麟山莊在嶽州府泊羅江屈原嶺哩。”
  中海暗暗心驚,對橫江白練思路的明晰,推論的精確,由衷地感到佩服,不由肅然起敬,但他還不願暴露身份,不加否認也不承認,說:“梁兄如此推斷,似乎有點捕風捉影呢!你想,如果大地之竜在這兒,會出面管大橋鎮這件閑事麽?”
  “很難說,英雄豪傑的行徑,常男人莫測高深,也許他會悲天憫人仗義插手的。”
  中海不願再說,轉過話題問:“梁兄想找機會要老賊婆的命,請教,能接得下竜泉十二劍手麽?”
  “不行,最多可接下兩個,不是在下自甘菲薄,他們的劍術確是高明得可怕極了。”
  “那麽,梁兄準備如何下手。”
  “暗襲,效法張子房博浪一錐。”
  中海搖搖頭,苦笑道:“匹夫之勇,不足為法,你絶對無法近身。”
  橫江白練失色長嘆,黯然地說:“我也知道此舉十分愚昧,可是,我那些死去的朋友,似乎都不分晝夜在地泉下催促我為他們報仇。”
  “那又何苦?假使梁兄也白饒上一條命,日後連報仇的人也沒有啦!何不暫行忍耐,秘密聯絡天下群雄,日後一舉消滅竜虎風雲會的人為世除害,公私兩便,豈不兩全其美?咱們交淺言深,尚請梁兄三思。”
  橫江白練沉吟半晌,咬牙道:“也好,多謝老弟指點。”
  “梁兄目下有何打算?”中海問。
  “兄弟的故鄉在九宮山寶石河邊,且先返傢拾奪拾奪。”
  中海心中一動,問道:“梁兄傢住九宮山寶石河邊,貴地有一位姓丘名誠的長者,梁兄是否認識呢?”
  “邱誠?怎不認識?捨下距邱府不足三裏地。”
  “邱長者目下可好?”中海強按心頭喜悅,沉住氣問。
  “哦!在下不知他老人傢怎樣了,月前邱府舉傢遷居,遷至何處卻無人知道。”
  中海感到腦中“轟”地一聲悶響,臉色大變,冷汗滿額。
  素素心中大急,一把抓住橫江白練的衣袖,失聲問:“什麽?此話當真?”
  兩人的神色,把橫江白練嚇得倒抽一口涼氣,驚道:“怎麽不真?在下月初曾返故裏一行,特前往拜望鄉中父老,所有附近數十裏的人,皆不明白邱傢為何突然舉傢遷走的緣故,而且遷後多日之後方被附近的人發現,除了數幢空屋之外,人已不知去嚮,並未留下片衹紙字,咦!兩位與誠老前輩有何……”
  “天啊!”素素尖叫,腿一軟,“砰”一聲跌坐在椅上,珠淚滾滾,淚灑胸襟。
  中海反而鎮靜下來了,拭掉額上的冷汗,淡淡一笑道:“誠老是捨弟的一門遠親,正想投奔九宮山托庇,想不到他老人傢突然卻遷走了,委實令人失望,在下也深感震驚。梁兄,剛纔多蒙出面追跑翻天鷂子,如果兄台有興,何不前往宵傢將狗官趕走?”
  橫江白練知道中海對邱誠的事有所顧忌,也不好再問,點頭道:“好,在下深以能追隨驥尾為榮幸。”
  “梁兄的兵刃……”
  橫江白練在衣下掏出一根九合銀絲練,笑道:“這就是兄弟的兵刃,可當鞭使,在水中用來套人十分趁手。”
  中海拍拍素素的肩膀,用衣袖替他溫柔地拭淚,笑道:“賢弟,俗語說,生死由命,半點也不由人,別去耽心誠老的事了,走吧,行事如果有始無終,怎算得英雄豪傑?先解决了大橋鎮的事再言其他。”
  素素拍打着案桌,失色尖叫道:“不!大哥,我不相信命,都是我不好,躲誤了你的事,死的該是我……”
  中海掩住她的小嘴,沉聲道:“賢弟,冷靜些。”
  橫江白練失驚道:“海老弟,令弟是……是……是位姑娘……姑娘?”
  “要你管!”素素尖叫。
  中海笑道:“賢弟,如果不是碰上梁兄,咱們豈不是白跑一趟九宮山麽?你應該嚮梁兄道謝纔是呀。”
  橫江白練轉身喃喃地說:“施,姓施,是位姑娘……”
  驀地,他跳起來叫:“施姑娘,你是天玄劍施大俠的千金,海老弟如果不是大地之竜,我的梁字倒過來寫。”
  中海點點頭,輓了素素便走,一面說:“梁兄,不可聲張。”
  橫江白練哈哈大笑,說:“老弟,水裏火裏,但請吩附一聲,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這就走。”
  村東山坡下的宵府,王府的衛隊兩面列陣,屋前的廣場上,韓中官率領着三十餘名打手,正在嚴陣相候,翻天鷂子與另六名勁裝大漢,在韓中官約兩側雁翅排開。
  遠遠地,中海三人的身影入目,韓中官咬牙切齒,同翻天鷂子說:“他們衹來了三個人,咱們務必斬草除根,即使姓海的真是京中派來的大員,把屍體往山裏一丟,給他個毀屍滅跡,誰替他們伸冤呢?記住,斬草除根。”
  翻天鷂子嚮衛隊一指,低聲道:“這些衛士如不打發走,後果可怕,誰敢擔保他們不寄書京師告密,人心隔肚皮,這種罪該族誅的事,他們擔不起這種風險哩!”
  一言驚醒夢中人,韓中官猛地省悟,叫道:“廳中待客,李百戶。”
  衛士隊的百戶長越衆而出,欠身道:“下官在。”
  “立即帶隊啓程返回府城,快。”
  說快真快,這些王府衛隊原是輕裝而來,說走便走,立即開拔上道,這一來,韓中官不是自尋死路,自毀前程。
  衛隊剛進入鎮中,中海三人緩步到了屋前,韓中官降階相迎,行禮堆笑道:“下官已久候多時,請入廳以便參拜。”
  中海泰然入廳,冷冷地說:“中官是內官,例不參拜外官,閣下言重了。”
  “砰”一聲悶響,大廳門閉上了,韓中官面色一沉,叱道:“說!綁下在京隸屬何部,官居何職呢?”
  中海看清了四周的人,沉下臉大喝道:“狗官居心叵測,竟敢起意謀除本座,罪該萬死,拿下!”
  素素心中正急燥得五內如焚,一聲不吭,銀扛一閃,長劍出鞘。
  翻天鷂子一聲長嘯,截出就是一招“花中吐蕊”。
  素素長劍一震,“錚”一聲“花中吐蕊”落空,接着,劍上風雷驟發,天玄劍絶學出手,但見銀虹一閃,翻天鷂子一聲狂叫,劍尖穿胸透背而過,扔劍便倒。
  泵娘發了狠,一聲嬌嘯,劍影漫天,招出“分花拂柳”,兩名勁裝大漢慘號着飛擲丈外。
  橫江白練一聲長笑,九合銀絲練一揮,三名打手狂叫着伏倒,他橫行八尺,直進丈餘,銀練像怒竜夭矯,一丈方圓內誰近誰死,飛騰盤舞宛若虎入羊群。
  中海不拔劍,他的劍目前不宜露眼,人影一閃,便抓住了嚮內堂逃命的韓中官,手一抄,便撕下了狗官一隻耳朵,舌綻春雷地大喝道:“你們還敢抗拒?少不了你們得準備抄傢滅族。”
  廳中在剎那間便死了八個人,誰還敢再替狗官賣命?一聲吶喊,便逃掉了一大半。
  中海丟下狂號着的韓中官,嚮一名逃到廳門口的勁裝大漢叫:“留下,你得作證。”聲到人到,伸手便抓。
  大漢一聲虎吼,火速轉身就是一刀。
  中海閃身錯出,手一勾,勾住了大漢的手臂,五指一收,大漢狂叫一聲,掌骨盡裂,刀脫手墜地中海不放手,嚮下一擰一帶,左掌削出,“噗”一聲正中大漢的脅骨。
  這瞬間,他擡頭叫:“賢弟住手!邦下耳鼻和右臂,放他逃生。”
  原來素素己找不到人殺,衝衝剛剛站起身的韓中官身旁,正想一劍結果狗官的性命,中海的叫聲傳到,她衹好罷手,劍虹連閃,狗官的另一隻耳朵和鼻尖先後落地,再一劍便卸下狗官的右小臂,叱道:“滾!慢些兒便要你的狗命。”
  韓中官居然不怕疼痛,性命要緊,連滾帶爬逃走了。
  中海將大漢推至壁根下,叉在喉部抵在壁上,冷笑道:“安靜些,說,狗官謀得大橋鎮,是不是王爺的旨意?”
  “王……爺衹……衹說賜田,並……並未指定要……要大橋鎮。”大漢大聲叫。
  “你是王府中的人麽?”
  “是……是的。”
  中海掏出金雲玉版副令,揚了揚說:“回去稟報王爺,太爺根本不是什麽京中派來的大員,而是嶽州府平江縣泊羅江屈原嶺麒麟山莊的英雄好漢,竜虎風雲會的豪傑,途經大橋村,打抱不平懲治了狗官,告訴王爺,再縱容奴才擾民的話,他得小心了,快滾,叫你的人趕快將屍體帶走。”
  區區幾句話說得太嚴重,這傢夥不敢回稟楚王,卻嚮武昌府的滿廣布政使陳說,布政使驚得屁滾尿流,火速調動兵馬,趕到嶽州府,陳兵泊羅江邊,日夜監現着麒麟山莊,待命進剿,王府所在地的大小闢員責任重大,王爺如被盜賊所傷,將有大批官員被殺頭充軍,那還敢馬虎?這一來,便宜了中海,日後襲擊麒麟山莊,官兵吸引了大部份山莊的爪牙,讓他們順利地火燒山莊。
  三人火速離開現場,出到小徑山,橫江白練臉色一沉,冷冷地問:“閣下,你是麒麟山莊的…”
  “呵呵!我大地之竜是麒麟山莊的死對頭。”中海笑答。
  “那……你為何有金雲玉版令?”
  “這是副令,從小襄王手中得來的,在下要憑這塊副令,深入竜潭虎穴。”
  素素大吃一驚,抽口涼氣說:“大哥,你……你沒告訴我,你……”
  中海黯然地說:“素素,請原諒我,我不能告訴你,假使我不死,也許會藉重你助我一臂之力。”海老弟,你說假使你不死,是什麽意思?”橫江白練驚問。
  中海含糊地說:“恕難奉告。咱們火速返店,必須盡早離開。”
  素素一面走,一面嚮橫江白練問:“梁師父,丘老爺子的下落,真沒有人知道麽?”
  “在下所知,丘府附近的確沒有人知道,施姑娘,丘老爺子與海老弟的事有關麽?”
  “是的,我們有十萬火急的事找他。”
  “這樣吧,咱們到九宮山再詳細打聽,怎樣?”
  “恐怕……唉!也衹好走一趟再說。”
  三人踏上鎮中的大街,所有的鎮民早已知道狗官走了的消息,每一傢門口幾乎都供有香案,在歡呼聲中,三人踏入上橋客棧的大門。
  中海嚮掌櫃的笑着叫:“掌櫃的,請知會店夥一聲,咱們立即上道,日後如有官兵前來查問,可照實說咱們下嶽州府了,一問三不知,全推在咱們身上就是。”
  素素在收拾行囊,橫江白練沒帶行李,幫着中海收拾,拖出床下的屍體裏好,中海突然感到一陣疲倦襲來,頭腦有點昏沉,額上冷汗冒出,不支地倒在靠椅上閉目養神。他知道,朔望散的藥力已逐漸在發生作用了。
  素素吃了一驚,顫聲問:“大哥,大……哥,你……你怎麽了。”
  中海強打精神,撐起上身說:“沒什麽,有點疲倦而已,你到後面去看看兩位老人傢,嚮他們告辭,詹老前輩的書信,咱們已答允替他帶到,反正是順道,替他帶到就是。”
  素素伏在他的懷中飲泣,久久方拭淚出房,不久,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素素的聲音驚天動地地說:“大哥,大哥,老天爺保佑,天啊!”
  中海靠在椅上養神,等候素素嚮金雕詹雄和宵蔚二老告別,並替金雕詹雄帶信至鹹寧。
  驀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素素的叫聲有些失常:“大哥,大哥:老天爺保佑,天啊!”
  他吃了一驚,挺身站起,隨着叫聲,素素像一陣狂風般捲入房中,手中高舉着一封書信,忘形地撲入他的懷中,喜極而泣,一面上氣不接下氣地嚷道:“大哥,看看收……收信人的大……大名,謝謝天!”
  中海接過信,念道:“煩送,鹹寧,縣後街,慈安堂藥房煩交,丘兄誠大啓,弟詹雄百拜。”
  在一旁用床單裏屍的橫江白練訝然道:“咦!他老人傢搬到鹹寧來了?難怪無人知道他的下落,慈安堂藥房,那是隱叟鄧公明的堂弟鄧公皓所設的藥局,鄧公皓精於歧黃,當年對貧病之傢施醫施藥在鹹寧是傢諭戶曉的大善人哩!”
  素素喜歡得直淌眼淚,含淚笑道:“鄧老爺子我認識,我們可以趕兩步,大哥,要不是你管了這件閑事,真不知如何是好啊!好心有好報,果然老天爺有眼。”
  中海頓時精神大振,說:“是的,俗語說,善惡到頭終有報,衹爭來早與來遲,冥冥中似乎真有主宰的神靈呢,街上人太多了,聽,店內不知涌來了多少嚮我們道謝祝福的人,為免招搖起見,咱們必須從後門溜走。”
第二章
  留下了店錢,三人急急地從店後走了,出鎮四裏地,三人合力將鐵熊的屍體埋掉,酒開大步嚮南急趕。
  近午時分,他們踏進鹹寧城。
  慈安堂藥局很好找,鹹寧的人傢諭戶曉,中海知道地近嶽州府,竜虎風雲會的耳目必定衆多,為防意外,他决定晚上再前往慈安堂。
  找了一間大客店暫行安頓,小客店反而不安全,他不得不倍加小心,以免連累了鄧傢,三個人先後人店,互相不打招呼,分住了三間上房,等候黑夜到來。
  按下焦急的心情,好不容易方等到黑夜光臨。
  夜市剛開,三人分別出店,撲奔縣後街。
  縣後街不太繁華,慈安堂藥房面對縣衙後端,一找便着,那是一座店門甚廣的大夏,前面是藥肆後端是診所,店夥有六名之多,檢藥的客人卻少。
  橫江白練和素素不進店,兩人在對街等候,留意可疑人物,中海的劍仍用布中裏了拿在手上,頭戴四方平定中,穿一襲淡紫色的長袍,像個生意人,泰然走入店中,直趨櫃臺未端,嚮一名小失問道:“小兄弟請了,在下有事請教。”
  小點頭欠身,笑間:“請問客官有何指教?”
  一個小也彬彬有禮,一團和氣,中海心中不由對鄧公皓肅然起敬,笑道:“在下受人之托,帶有書信要面呈貴東主鄧老先生,能不能勞駕小兄弟引見?”
  小雙眉緊鎖,神色黯然地說:“對不起,傢主人這些天來身體不舒服,不見外客,這樣吧,書信請交由小的轉呈好不好?”
  中海非見鄧公皓不可,急急地說。“在下的事十分緊急,書信必須面呈,小兄弟請代稟東主一聲說詹老爺子派人是否適於見客了。”
  小略一遲疑,說:“客官請稍候,小的前往稟報少東主,是否接見,就看傢主人是否適於見客了。”說完,轉身而去。
  不久,出來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修長中年人,含笑出廳,身後跟着小,小嚮中海一指,中年人迎上拱手笑道:“敝入鄧祥雲,聽說兄台要見傢父,不知有何見教?。請教兄台尊姓大名。,”中海回了一禮,取出書信送上說:“在下姓竜,受金鵑詹老爺子所托,特嚮令尊請安,同時將書信面呈的老爺子,尚請為代先容。”
  鄧祥雲打量中海半晌,神色有點異樣,間:“剛纔小說兄台要見傢父,不知有何見教?”
  “詹老爺子要在下面呈令尊懇請……”中海從容地答。
  鄧祥雲淡淡一笑,搶着說:“詹老爺子五丕則方離開敝合,他早知傢父不在傢,卻要竜兄面交,豈不可怪?一中海一怔,來得太匆促,並未嚮金雕詹雄詢問隱叟鄧公明的事,衹從橫江白練的口中知道鄧傢兄弟而已。所以求見鄧公皓,怎知鄧公皓不在傢的事,衹好說:“詹老爺子受傷甚重,岌岌可危,托在下前來下書,在下衹知慈安堂藥房是令尊所設,所以要求見令尊面呈,祥雲兄,但不知丘老爺子目下在何處?”
  “什麽!。詹老爺子受傷了?一”是的,目下在大橋鎮大橋客棧養傷……”中海將大橋鎮的事概略說了。
  鄧祥雲吃了一驚,說:“糟!。城門已關,這時……一”祥雲兄,城門關與不關,與此事……”
  “丘老爺子在城外捨下隱居,而詹老爺子又受傷甚重,遲延不得,城門己閉,不能出城稟報丘老爺子啦。”
  中海低聲道:“救人如救火,咱們何不越城而出?”
  鄧祥雲也低聲道:“好吧,這就走。”
  說完,將書信交回,領先嚮外便走。
  外面在對街等候的橫江白練偕同素素在後緊跟,走嚮西門,折入城根的小巷。
  金河,距城西約有四五裏,那是一條小小的河流,流入黃塘湖的南端,北岸茂林修竹深處,建了一座樸實的農莊,束距修明村衹有裏餘,是一處對外交通不便的魚米之鄉,也就是隱叟鄧公明的祖屋所在地。
  敖近的人,全是些安份守已的村民,與世無爭,確是隱居的好地方。
  鄧傢前臨金河,北面數裏便是廣阔的黃塘湖,四周的平原上阡陌縱橫,一望無涯的水田甚是壯觀誰也沒想到這座樸實的農莊中,隱藏着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一代神醫回春居士。
  餅了修明村,鄧傢出現在眼前。
  小徑穿滔田而過,人行走其中,一無遮掩。
  走了半裏地,鄧祥雲突然放緩腳步,低聲道:“竜兄,發現有人跟蹤麽?”
  “那是在下的兩個同伴。”中海笑答。
  鄧祥雲吃了一驚,倏然飄開冷笑道:“閣下是竜虎風雲會的人?你們是不是太過份了些?”
  中海一怔,聽對方話中有因,不由心中暗懍,急間:“竜虎風雲會曾經在尊府鬧事麽?”
  “聽口氣,似乎並不是竜虎會的人?”
  “在下是竜虎風雲會的死對頭。,一”你……你是……”
  “區區大地之竜。”
  “大地之竜姓海,你……”
  “真姓卻是姓竜。”
  鄧祥雲大喜,隨又黯然長嘆,說:“竜兄如果早來半夜,傢父也不至於被惡賊們所擄了。”
  “這……糟!。令尊被他們擄走了?的老爺子呢?一”傢父上月初,接獲玉麒麟的來信,要聘傢父為山莊的醫士,傢父心中大急,即派上則往安陸府找傢伯父商議,上月丘老爺子從寶石河遷至捨下隱居,傢伯父卻要到安陸府安頓,故友情深,他親送至安陸府,得到消息後,丘老爺子與傢伯父力即趕回,可是卻晚了一步,玉麒麟已派了大批人馬前來將傢父架走了。
  目下丘老爺子和傢伯父正在等候朋友前來助拳,恐怕不易說服玉麒麟那王八蛋放人丁,詹老爺於是丘老爺子的朋友,五天前應丘老爺子之請,前來助拳的。
  他要往廬山請一位好朋友來相助,想不到在大橋鎮便被狗官們所算,真是不幸,竜兄的兩位同伴,何不請他們來一會?”
  中海嚮後低叫一聲,招呼兩人現身,又嚮鄧祥雲告罪,歉然地說:“並非兄弟故作神秘,派人跟蹤,衹因為湖廣是竜虎風雲會的主壇所在地,耳目衆多,不得不防。”
  他轉嚮掠來的兩人說:“過來見過祥雲兄,祥雲兄是鄧老爺子的……”
  素素笑着接口道:“三年前我與鄧大哥曾有一面之緣,不知鄧大哥還記得施素素麽?一鄧祥雲拍拍腦袋,喜悅地叫:“啊!。這丫頭還是這麽頑皮,該是十七歲了吧!。怎麽還這般野法?你真該打,為何不早些現身?嘖嘖、。出落得像花朵般的美人兒,卻要穿男裝,你簡直在……”
  “嚀!。不許鬍說。”素素跳腳叫。
  橫江白練嚮前行禮,笑道:“在下姓梁名衡……”
  鄧祥雲趕忙回禮,搶着說:“原來是橫江白練梁師父,久仰久仰,此非說話之所,請諸位移玉至捨下小敘,兄弟領路。”
  “好說好說,打擾尊府,尚請海函。”橫江白練客氣地答,四人嚮半裏外的鄧傢走去。
  鄧傢共有十來幢宅院,樸實無華,全是些堅責而古老的房合,不像一般大戶人傢。
  鄧祥雲肅客人廳,立即派僕人至後面請鄧公明和的老爺子出屋,不片刻,兩位古稀老人緩步出廳。左面那人身材修偉,五綹白須拂胸,紅光滿臉,皺紋甚少,一隻老眼神光炯炯,一看便知是個修為精深的內傢高手。
  右首老人中等身材,像貌清瘦,慈眉善目,仙風道骨,飄然有出塵之概,花白的三綹長須飄飄若仙,舉步從容。
  鄧祥雲上則行禮,稟道:“大地之竜攜來詹老爺的書信,與天玄劍的千金及橫江白練梁師父,前來拜會伯父和丘老爺子。”他一面稟明,一面替三人引見。
  修偉老人是鄧宅的主人,隱叟鄧公明,中等身材的老者,是回春居士,三人不敢怠慢,長揖為禮齊聲嚮兩老問好。
  中海上前行禮,呈上書信說:“老爺子請過目,這是詹老爺子的書信,晚輩不遠萬裏而來,一是拜請老爺於的金安,二是有事相求老爺於援手。”
  丘誠接過書信,不住地打量中海,半晌方問:“哥兒可否將真姓名見告,近來哥兒的大地之竜名號,江湖轟動,聲譽之隆,已有凌駕武林十六高手之概,看哥兒的氣宇風標,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名不虛傳。”
  “不敢當老前輩過奬,晚輩深感汗顔,晚輩姓竜名中海,化名海竜,老前輩可直呼晚輩之名,但請嚮外守秘,晚輩血仇在身,如若泄露出去,極為不便。”
  隱叟一怔,說:“那麽,你是道州殺官亡命的竜中海了?”
  “晚輩其實並沒殺官,亡命倒是不假,有人暗中橡禍陷害,滅門之恨,含恨七年於茲。”
  素素上前笑道:“老爺子,素兒知道你老人傢嫉惡如仇,但在未查出底藴以前,可否先暫時忍耐呢?他是傢父贈藝的人,也是未來輓救江湖大劫的人,假使他是個不法之徒,你老人傢想想,傢父會將絶藝價囊相贈麽?”
  隱叟嚮她招手,矢駡道:“你這嘴還是這麽利害,人小表大,真該告訴你爹,快給你找婆傢管教了,你還不滾到內院去?小心你的男裝嚇壞了內院的女眷。”
  素素仍然學看男人的禮,長揖告辭嚮裏走,走了兩步扭頭說:“老爺子,別管素兒的事,可不可以少駡人少來客套,讓竜大哥和的老爺子到靜室裏商討大事呢?”
  “放心啦!。老朽决不會為難你的竜大哥。”隱叟飽含深意的笑容。
  素素啐了一聲,一溜煙走了。
  隱叟嚮橫江白練含矢道:“梁師父,請到花廳恃茶,祥兒,領路,讓你的伯父陪竜哥兒到書房長談。”
  鄧祥雲急道:“爹,金雕詹老爺子正在危難中……”他將中海告訴他的消息說了。
  “竜哥兒,真的?”隱叟嚮中海問。
  中海尚未回答,丘誠已將書信遞過,說:“公明兄,你先看看,最好立即派人連夜歐程,盡速將詹兄移出人橋鎮,也好帶回治理。”
  中海接口道:“詹老前輩的傷勢不宜走動,必須用擔架擡走纔行。”
  隱叟匆匆看完信,嚮祥雲說:“祥兒,你帶人走一趟大橋鎮,天明前必須將人移離客棧,免得落在官兵手中,越快越好。”
  丘誠請中海至書房,分賓主落坐,僕人剛獻上香茶,索素趕來了,仍是一身男裝,行禮矢問:“的老爺子,記得素見麽?”
  的誠淡淡一矢,說:“施姑娘,老朽剛纔在廳中,已聽竜哥兒說得明白,知道姑娘是天玄劍的千金,沒錯吧?。一”素兒提一個人,不知老爺於是否知道。”
  “你說說看。”
  “三十年前一代神醫,晚年在傢修禪,自號回春居士,這人是的老爺子的本傢,老爺子認識麽?”
  “哦,想是指丘憲,聽說他已不在人世了。”丘誠若無其事地答。
  中海心嚮下沉,變色問:“老爺子不是易名隱居九官山寶石河邊的丘老爺子麽?。”
  丘誠臉色一冷,冷冷地說:“老朽確是隱居在九官山,並未易名。一中海在懷中取出鬼丐的書信,呈上說:“常前輩看晚輩帶來一封手書,請老爺子過目。一丘誠接過信,看了一眼交回說。”這封信是給丘憲的,老朽也不認識姓常的人,你找錯人了。”
  素素大驚失色,驚叫道:“老爺子,你老人傢難道不是丘老爺子麽?”
  丘誠淡淡一笑,搖頭道:“老朽確是姓丘,但不是丘憲,回春居士傳說早已作古,老朽不能藉死人的名號增自己的光彩。”
  中海的目光,始終不放鬆丘誠的任何舉動,吸住對方的眼神,毫不放過對方神情上的絲毫變化,徐徐地說:“老爺子是不是認識鬼丐常前輩?”
  “對不起,老朽從沒看過這個人。”
  “老爺子可否看看這封信?”
  “不是老朽的信,豈可隨便拆看?”丘誠不悅地說。
  中海笑笑,說道:“如果老爺子確是傢住九官山寶石河邊的丘誠,便可以看這封信,常前輩着小可帶書給老爺子,信上的收信人雖寫的是丘憲,但確是要小可帶給老爺子的。”說完,拆開信封取出信箋放在桌上。
  丘誠的目光落在信箋上,但口中卻說:“我看,你還是找到丘憲以後再說吧,這封信你必須好好保存,萬一落在對頭手中,大禍不遠。”
  素素急得不住流淚,叫道:“老爺子,我嚮你提一個人,八爪蒼竜丘旬,老爺子難道也不認識他麽?”
  丘誠瞥了他一眼,笑道:“天下間姓丘的為數不少,可是,我卻沒聽說過八爪蒼竜其人。”
  中海將書信收好放入懷中,輓了素素嚮的誡行禮道:“打擾老爺子了,小可告辭。”
  素素一把抓住他,尖叫道:“大哥,但你的體內……”
  中海掩住她的嘴,笑道:“素素,不必多說了,走吧,咱們會找得到丘憲的。”
  不管素素肯是不肯,輓了她匆匆出房而去,到了大廳,恰好隱叟和橫江白練出廳,他立即告辭,說:“小可信已傳到,必須告辭了,他日有緣,再來叩請老爺子的金安,今晚小可有事,明早要趕到九官山。”
  鄧公明一怔,說:“什麽?你們就走,客店中諸多不便,難道寒捨就不配留諸位的大駕麽?”
  中海嚮素素一指,笑道:“老爺於是施姑娘的長輩,長者命,不敢辭,何不命施姑娘留下?晚輩必須趕回客店,今晚也許會……”“大哥,你……”素素含淚叫。
  中海搖手止住她的話,笑道:“今晚竜虎風雲會內主壇的壇主夫人金花五娘,可能在四更左右到達成寧,小可要將那老賊婆留下,所以必須返回城中等他們到來下手。一”大哥,這……”素素莫名其妙地叫。
  “竜老弟,你……”橫江白練同時訝然。
  的誠站在東窗下,面嚮外背手而立。
  中海再搖手阻止兩人的話,說:“你倆人可在鄧老爺子這兒待上一宵,我獨自一人行事方便些,同時,我也不希望兩位介入。”
  素素冰雪聰明,已猜出中海的話必有深意,衹有猜不透他悶葫蘆裏賣的是什麽東西,見他的神情不像是有心事或者神智不清的人,衹好讓這一顆忐忑的心說:“好吧,我在老爺子府上打擾一夜,明天……”
  “明天客店見。”中海搶着接口。
  橫江白練是個老江湖,他的思路連中海也極為敬服,中海這幾句奇特的話,他已猜到中海必定另有用意,不好追問,呵呵一笑道:“不錯,老弟可以一個人放手大幹,有在下和施姑娘在,反而另老弟分心礙腳,我也衹好在老爺子府上打擾一夜了,老弟,那老賊婆的青鋒四女既然已先一步返回麒麟山莊,必是老賊婆以為在湖廣地境內,决不會有人敢和他為難,因此竜泉十二劍手可能在後面押俘,衹消全力一擊,火速離開現場,沒有人可以攔得住老弟你的。”
  素素瞪了橫江白練一眼,莫名其妙。
  隱叟吉笑道:“竜哥兒,老朽這時進退兩難,捨弟已落在竜虎風雲會之手,萬不能出面和該會作對,愛莫能助,尚請諒我。”
  “那裏的話?小可瞭解老爺子的心情,同時,更不願府上的人捲入是非之中,即使老爺子要助小可一臂之力,小可也萬難答應,時候不早,小可告辭了。”中海從容說完,行禮告辭。
  衆人送出大門,中海嚮鄧公明說:“老爺子,貴地小路甚多,剛纔有祥雲兄引領,不致迷途,、。時小可一人返城,恐怕……”
  “這樣吧,老朽派一名僕人掌燈引路,可好?”鄧公明答。
  “那就有勞貴僕了,真是感激不盡。”
  鄧公明招來一名健僕,吩咐備燈。
  的誠打了個哈欠,低聲嚮鄧公明說:“公明兄,小弟的練功時候已到,恕我先走一步了。”
  “誠兄請便,兄弟送客之後,也該練功了。”
  丘誠舉步入廳,在廳口轉頭盯了中海一眼,中海面嚮整理燈寵的健僕,似乎並未留意丘誠的舉動一裏左右是修明村,修明材到縣城不足四裏,有裏餘滔田,近城外一帶,卻是茂林處處,修竹成蔭,健僕的腳程慢,走在前面高舉着鄧傢的大燈籠,嚮縣城緩緩走去。
  餅了修明村,中海將袍袂放在腰帶上,插飛刀的皮護腰改係在外面,追電劍取掉布巾,插入腰帶趁手處。
  罷走完稻田的一段,中海接近健僕的肩後,低聲道:“兄台請繼續嚮前走,在前面半裏地的林子裏竽我。”
  “竜爺,你……”健僕惑然道。
  “不必管我,我解個手方便,我會趕上的。”
  “小的可在路上等……”
  “不必了,我這人有個怪毛病,大小解都不願讓人知道,兄台務必照在下的話去做,走到前面半裏地的樹林中相候,我自會趕上的。”
  健僕不敢不聽,一路嘀咕着嚮前走,不住說:“怪人,怪人,怪……”
  到了稻田盡頭,是一座小霸,岡下野草叢生,矮樹零星散其間。
  中海往路房一閃,閃入一叢小編木下。
  健僕依言提看燈寵,逕自上岡而去,天宇中黑沉沉,那盞燈籠極為搶眼,十裏外都可看到。
  不久,路南的稻田上,一個灰影跳躍如飛,嚮岡下急射而來。
  中海早已嚮南移,他算定要等的人不會從路上來,路北近岡處是一座嚮北延伸的大水塘,衹有南面水枯的田野容易通行,而且上岡之後,小徑逐漸嚮南移,來人從南面抄出,恰好可以抄到前面先行埋伏。
  他嚮飛掠而來的黑影冷哼一聲,自語道:“果然被我料中了,這老狐狸自投羅網。”
  灰影背係長劍,輕功提縱術十分了得,從岡南抄出,嚮半裏外的樹林急射,越野而走。
  林中更黑,樹葉尚未落盡,灰影進入林中,直趨林緣伏在路南的一株巨樹後,拔劍出鞘,左掌心扣了三枚透風鏢,雙目灼灼地盯視着漸來漸近的燈寵。
  燈籠漸來漸近,到了十餘丈外,已可看清人影了。
  “咦!。人呢?”灰影吃驚地自語。
  健僕到了樹林外停住了,扭頭回望,身後鬼影俱無,不見中海的身影。
  灰影吃驚地徐徐站起,貼在樹後嚮遠處眺望,久久仍不見人影,低聲自語道:“怪事,這傢夥怎麽不見了?。難道他知道今晚大禍臨頭不成?”
  驀地,身後傳來一聲冷矢,有人說:“你料錯了,閣下,今晚大禍臨頭的人是你,而不是他。”
  灰影大吃一驚,倏然轉身,身後沒有人,聲音是從一株巨樹後傳來的,一口湖廣南部的腔調,聽來極為陌生,陰森森地十分刺耳。
  灰影閃在樹後,喝道:“什麽人?站出來說話。一提燈籠的健僕先前聽到林中有怪聲傅出,大概他怕鬼,嚇得丟掉燈籠,沒命地掉頭飛奔逃去。灰影的喝聲甚大,但沒有人現身,他自命不幾,冷哼一聲,挺劍揚鏢嚮前步步探去,死盯着剛纔聲音傳來的那株巨樹。藏在巨樹下的中海已用黑中蒙了口鼻,喚了,音,長衫下襬已經掀上,黑夜中看不出他本來的面目,他知道灰影十分了得,不敢跟得太近,所以伏身在五丈外,但這時他又發覺灰影的藝業比他強不了多少,不再顧忌啦!。跟蹤了這許久,對方居然毫無所覺,顯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他擡起一枚小石,抖手嚮左側拋出,”刷”一聲落在枯枝敗葉上,聲音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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