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云中岳 Yun Zhongyue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0年2010年10月20日)
幻影情刀
  作者:雲中嶽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一章
  小快船有規律地劃動,船吃水淺,協同圓熟,每一漿皆沉靜、有力、規律。
  船輕捷地劃,濁流光涌湖面,順風順流嚮北疾駛。
  這裏是淮府城西面的管傢湖,本地稱為南湖或西湖。自從三十年前(永樂十三年),將漕河改入管傢湖,新開清江浦航道之後,這座湖便成為漕河(運河)的航道了。
  江南今年豐收,大隊漕船連夜不斷,將江南物資,乘秋汛期拼命往京師遠,一隊隊平底漕船,形成三四裏長的船隊。
  後面更跟隨着許多民船,大大小小連檣接船,極為壯觀。
  這艘三將小快船並沒跟着船隊走,因此行動輕快自由,河面其他船衹零星放單的並不多。
  午後不久,船駛入板閘鎮的淮鈔碼頭。
  板閘鎮距府城十餘裏,往昔控水板閘已改建為古閘。再往北,就是山陽縣與清河縣交界的地境了。南來北往的貨船,必須在這裏繳稅、驗貨,發單。
  客船與自由民船則在清江浦鎮辦理出入境查驗。這艘淮安區行駛的小型民船,不可能駛入淮河出清浦橫渡黃河,嚮北規定衹能到清江浦鎮,在板閘鎮停泊是正常現象,不會引人註意。
  但當小船內的人上了碼頭,就引起有心人的註意了。
  三男一女衣着華麗氣概凡,任何人瞥上一眼,也知道是爺字號的人物。男的人才一表,四十上下年紀極具威嚴。女的徐娘半老,風姿依然動人,小蠻腰間所懸的長劍裝飾華麗奪目,不是飾劍,而是可用來格鬥殺人的兇器,沉甸甸地份量不輕,可能重量約在三斤左右。
  女人使用三斤重的劍,真需要有男人的臂力!七尺大漢如果能將兩斤重的劍伸舉片刻,便已有備有做英雄條件了,不至一劍劈出,劍反而把人帶動跌倒。
  所使用的兵刃多一兩或少一兩,平時是無關宏旨的,但在某一重要關頭,是致命的生死分野。
  這女人劍如此沉重,至少在外表與氣勢上,可能給予對手相當沉重心理威脅,也可表明她在格鬥攻對手時,以力勝氣勢必定極為凌厲。
  不是途徑此地偶或歇息的旅客,有兩位中年男女在碼頭迎接她們,六個人談笑自若,消失在後街。
  全鎮共有三條街幾條巷,行蹤瞞不了有心人。
  街邊那傢小酒坊中,一位年輕食客一直就透過敞開的窗口留意這些人的舉動。
  當他看到迎接的兩男女出現時,劍眉鎖在一起了。
  “這兩個雜碎與這幾個外地人有何勾當?”他一面小飲一口酒,一面喃喃自語。
  鄰桌三位食客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漢,也目擊四男女登岸,大眼中也涌現疑惑的光芒,甚至略帶驚容,可知必定認識這三男一女旅客,至少也知道這些人來歷,因此神色有變化。
  板閘鎮是十分復雜的市鎮,所以設了規模甚大的鈔關。
  鈔關本身有執行“查驗榷銳”等等處所,擁有可觀的權力與執行能力,稅丁就上百名之多。各署處的人員數量也不少,本身就是十分復雜的機構。人才濟濟,也有牛鬼蛇神充斥其間。
  而供役的各種差役,有六成以上是徵調自附近各城鎮的居民連膳食皆需自行負責。
  這些折算徭役的百姓丟下自己的田地生計,義務服役兩月,苦不堪言,但無法逃避。傢中如果有五個男丁,自十八歲至六十歲,那麽,一年的役期是十個有,衹順派一個人供役十個月便可抵銷,不必每個人前往應役兩月。
  派至鈔關供役,可就是十分幸運了,至少工作輕鬆些,派雜役不至於受苦,派稅丁甚至可以賺快。
  而派至沿河各城鎮做纖夫的人,可就災情慘重。不論是漕船或官船,皆需由地方供給纖夫,甚至地方權勢人士也可以要求派纖夫幫助纖輓船衹。以往中型船衹需纖夫二十至五十名。後來清河縣知縣李信圭到任,體恤民睏,奏請朝遷減除,而後減至每船五名,民睏大舒。
  纖夫南起府南的黃浦,北迄清江浦,通常為期兩三天,因此行李食物皆放在船上。如果恰好碰上大風,船不需纖輓,船乘風遠揚,把纖夫丟在岸上。
  那些沒良心的船主並不在地頭把纖夫的行李食物留下,徑自駛離溜之大吉,纖夫的行李食物沒收,可把那些義務出役的纖夫害慘了,有冤無處訴。
  官府不用花一文錢,淮安府在這府境兩百裏左右的漕河旁,每天徵用民衆一兩千名供役,百姓叫苦連天。
  不僅是淮安府如此,整條漕河自杭州至京師,沿河數千裏的城鄉市鎮都是如此,無一例外。不論朝代,不分秋鼕春夏、世世代代,漕河兩岸的府州各地百姓,就是這樣過日子的。
  後來的滿清皇朝,康熙乾隆兩帝,分別六次下江南,竜船禦舟三四百艘,每船需纖夫百人以上,每十裏設一纖站。想想看,數千裏運河,到底動用了多少百姓供役?那光簡直令人難以想像,也令人做噩夢。
  數千裏運河兩岸,聚集了數百萬螞蟻。
  有些地方官為了討好皇帝,纖夫用上了漂亮的女人擔任。
  不僅是運河兩岸百姓受苦,天下各了州縣,傢有五名男丁的莊戶,必須有一個人常年替官府服役,衣食一概自理,自修橋補路至替縣太爺司候茶水,都是無嘗的勞役。
  連捕房的捕役也有一半是徵用的,繳交住宿費,還得自掏腰包,日子難過,如不為非作歹、誰活得下去?
  所以打官司的人連捕快的草鞋費,也得原告被告負責償付,在公堂挨板子,也得付受刑費,一切花費皆需打官司的人負責,因為官府不花錢養執行公務的人,所以俗語說: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有了委屈,寧可自行了斷。
  這傢酒坊是鈔關那些應役的人經常聚集喝兩杯解愁的地方,而這些人大半是被有錢人雇請代役的苦哈哈,品流復雜,暗隱竜蛇。
  這些人受雇應役,本身就是不三不四的浪人,辦事最會拆爛投機取巧,經常偷懶溜出自找快活,反正承辦的也不是什麽好事,敷衍了事誰也懶得認真,因此即使是工作時間,這裏也經常有偷懶人出入。
  這兩桌食客果然都是鈔關的役夫,丟下正事不管,溜到酒坊買醉快活。
  “嘿!老張。”年輕人突然嚮鄰桌的大漢打招呼:“似乎,你認識那四位仁兄仁姐?”
  三大漢一個比一個雄壯,騾悍之氣外露,尤其是那位叫老張的大漢,肩闊腰圍,怪眼精光閃爍,外型潑野,一看便知不是好路數。
  年輕人正好相反,劍眉虎目,五官端正,身材並汪魁梧,渾身呈現修長柔和的綫條,大概手上僅有百十斤力道,不是打架的好材料,二十來歲年紀,外表沒有懾人的氣勢,雖則說話故意擺出粗野味,卻嚇不了人。
  “沒錯,認識。”老張愛理不理,不屑地撇撇嘴,將一粒竜牙豆丟進嘴。
  撇嘴並非衝年輕人而撇的,而是撇那四位仁兄仁姐。
  “那是什麽人呀?”
  “少管閑事!”老張瞪了年輕人一眼:“你們這些本地上蛋,怎知道外地的事?說出來你也不懂。如果懂,你會嚇破膽。”
  “有這麽嚴重?”
  “比你所想象的更嚴重。”
  “老張,我不信。”
  “小彭,你最好是相信。”大漢老張冷冷一笑:“天下兇殘惡毒的人中、以三殘四毒五妖魔最為可怕。剛纔那四位仁兄仁姐個就是一毒一妖魔在內。小彭,你在鈔關出役兩年多,也許聽說過一些橫先天下,神憎鬼厭的江湖梟霸,應該慶幸不曾遇上這些人,今後最好永遠不與這妖魔怪碰頭。”
  “他們不會與我這種小差役為難吧?”小彭用似問非問不介意的口吻說。
  “很難說,老弟。”老張搖搖頭:“俗語說:閉門傢路人坐,禍從天上來。人活在世間,天知道在無意中,會碰上哪些不測之禍?
  死於意外非命的人多得很呢!說不定那一天衝了太歲。恰好碰上這些妖魔鬼怪兇性大發,想躲都躲不掉。”
  “老張,你不怕?”
  “我?我有什麽好怕的?”老張嘆了一口氣:“我出了事,目下扮蛇鼠暫且在貴地鑽個窟躲災避禍,不強出頭管閑事,禍不會落在我頭上。”
  “很難說,張老哥。”小彭學老張說話的口吻腔調,唯妙唯肖:“你說的,閉門傢中坐,禍從天上來。又道是:是福不是禍.
  是禍躲不過,呵呵!……敬你一碗酒。張老酒,張老哥。”
  一陣大笑,雙方隔桌敬一碗酒。
  小彭叫彭剛、河西岸王六裏的老槐莊彭傢的子弟。老槐莊地屬清河縣,由於地近板閘鎮、該莊的人分配在板閘鎮供役,他被派在鈔關的查驗署打雜。
  他傢中有五位位男丁,每年該攤派十個月役期,因此他自然而然地成為長期役。總不能讓老爹和兄長分別來出役兩個月輪番應卯呀!
  他已經混了兩年多,傢裏田地不需耕作,幹脆一直混到底,反正他傢屬於小康農戶,田地也不多,用不着他下田耕作,居然混得十分得意。
  鈔關的公爺們,對這有境不錯而又願意服長期役的年輕子弟的確感到頭疼,一個個全成了混日子的潑棍,倚老買老做事敷衍塞責,大事不犯小事不斷,因此衹要求這些人每天卯便大吉大利,其他的事不找他們經辦,過一天算一天,讓他們鬍混了事,懶加以管束。
  彭剛已是二十歲的青年,在鈔關大事不犯,小事不斷,與地方上的潑皮混得不錯。但他的表現並不出色,打打架踴躍得很,一旦情勢鬧大.就溜之大吉,因此始終沒受到重視、不能成為領導性的人物。
  當然,誰也不知道底細,反正一僻鄉的莊稼子弟在鈔關出役,本身就沒有地位。
  在板閘鎮,知道他彭剛是老幾的人沒有幾個,絲毫不引人註意。他的表現也不值得人們註意,平平凡凡,對任何人都無害。
  每天他進衙門應卯,之後便溜出鈔關悠哉到處亂逛,有時和潑皮們鬼混,有遠至府城遊蕩,來回二十餘裏不當一回事。
  離開小酒坊,他在街前街後走了幾圈,與一些潑皮鬼混許久,註意力放在後街的一大傢宅,那四位仁兄仁姐就落腳在這傢曹傢宅內。
  傍晚時分,他踏上回老槐莊的小徑。
  老槐莊的彭老太爺彭弘,論財勢,他還排不上名,僅是清河縣南鄉的小地主,百十畝田地衹能自耕自足,夠溫飽已經不錯了。
  但這表面上的象徵,骨子裏他卻是疏財仗義的爺字號人物。
  他妻子據就是南京億萬富豪的千金,這位五十歲的“彭傢奶奶”,在兒孫身上可捨得花錢,要什麽有什麽,府城買不到的,就請人前往南京購買、可是,管教可就嚴得很,三兒兩女加上三個孫兒女,絶對不許在本地欺負鄉中的子弟,誰不聽大棍子狠揍。
  彭剛是老二,是唯一敢和老娘頂嘴的人、也是沒出息,二十三歲的大男人居然不想成傢,而且願意長期出役鬼混,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了,三天兩天住傢裏跑,花起錢來,像流水。本鄉的親友們,經常可以看到在府城招朋引類。在板閘鎮鈔關反少見到他蹤影。
  老槐莊距鎮十餘裏,中間隔了一座柳林村。
  柳林村有好幾位傭有上千畝好地大地主,有些傢的長工健僕數量可觀,那就難免經常仗勢欺人。
  接近村口的大柳林,一群年輕小夥子,精力過剩在柳林玩占地為王遊戲,好好鬆鬆筋骨,以便晚膳時多吃幾個大餅鍋頭。
  彭剛腳下輕快,一頭撞入風暴中心。
  夕陽西下,林中有點幽暗。三個高大魁梧的小夥子被後面的人追太急,滿臉流汗,視界也因之不良,奔牛似的從林右衝出小徑出小徑,發覺有人已剎不住腳步,最先那位小夥子兇猛地撞出,避無可避。
  他手急跟快,千鈞一發中扭身一把扣住小夥子的左膀,旋扭,把小夥子旋了半圈反往回送,幾乎把隨後跟出的另一位小夥子拉翻了。
  那幾乎是不可能酌事,兇猛的衝力怎麽可能猛然調頭?
  “好哇!李大柱子,你們你揍啊!他娘的!好,我把你們都擺平在這裏涼快涼快。”他先發製人,捋衣擄袖大呼大叫亮拳頭。
  不能讓小夥子對被突然扭轉調頭的事起疑,這是普通人决難辦到的事。
  李大柱子與同伴相撞而過,嚇出一身冷汗,驚魂未定,便聽清他在身後大吼大叫,立即忘了為何反而與同伴擦撞的原因,斜衝出丈外。
  “我……我並非有意撞你這混蛋的。”李大柱子轉身惶然後退,口氣軟弱:“你他娘的像個鬼一樣突然出現,不要過來……
  大牛,何必呢!”
  他的小名叫大牛,在本鄉真蠻得像牛,好在他從不嚮體弱的同伴放潑,有名的力大如牛。
  兩位同伴已衝入林對面;扭頭一看清是他,回撲搶救李大柱子的勇氣消失了。
  “快跑!大柱子。”一名同伴大聲叫道:“讓曾傢的門神整治他。”
  追趕的人將到,有六七名男女。
  李大柱子像風飛跑.避免兩面受敵。
  粗壯如門神的身影衝出林,大眼瞪小眼對上了。
  “好哇!這次一定要你爬不起來。”門神似的大漢怪交,火辣辣衝上巨手疾伸。
  “我也有此同感。”他興高采烈迎上,雙盤手崩開對手伸來的巨靈大手,扭身一腿掃在對方的左胯上,其聲沉悶力道不輕。
  門神似的大漢僅震得退了兩碎步,切入掌如開山巨斧,落在他的左肩,也把他劈得馬步下沉半尺。
  一搭上手,就是一陣狂風驟雨式的瘋狂狠鬥.你給我半斤,我還你八兩、一記回一記,記記沉重落實,看誰先禁受不起打擊,看誰能先擊中對方的要害,掌拳着肉的暴響似連珠,人影進退盤旋快速無比,緊纏不捨放手狂攻,看誰能支撐到最後。
  另六名子弟四男二女,都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
  兩位小姑娘也十五六芳華,健康活潑五官清秀,但身材卻像竹竿,麯綫還沒出現,舉動仍帶稚氣。
  六個人在四周大叫大嚷,興奮地替門神助威。
  門神的身材比彭剛粗壯,而且高出半個頭,粗略膊大拳頭,舉動並不蠢笨,雖在體型上占了絶對優勢,卻無法急占上風。
  “大牛,加我一個,你敢不敢?”那位留了兩根大辮子,有一雙慧黠明眸的少女,終於大不耐煩大叫,磨拳擦掌準備加入了。
  “撕破衣衫不賠。”他一拳把門神震退兩歲,扔頭嚮少女流裏流氣怪叫。
  “你可惡!”少女臉紅紅怒叫,衝出飛躍而起,雙腳前踹,比男人更潑野,身法靈活可圈可點。
  他扭身挫馬步,伸手撈托少女的腿彎,動作更為靈活,出手果然存心不良。
  一聲嬌笑,柳腰一扭,身形前傾扭轉,雙手一抄兜頭便抱。
  玉腿沒撈住,腦袋反而受到攻擊,他不得不先求自保,嚮下挫得更低、從斜刺裏竄走,一蹦丈餘。
  迎面是一位少年,看到他舉起大拳頭竄來,嚇了一跳,急急閃躲讓出去路。
  他哈哈大笑,撒腿飛奔。
  來往皆需經過柳林,與該村的子弟打打鬧鬧不傷和氣,該村的子弟一比一還真沒有人奈何得了他。
  他在本鄉人心目中,就是這種衹有幾斤蠻力、人並不蝦的半紈絝子弟,通常對任何人無害的年輕人。
  晚膳畢,內廳掌起燈,爺倆在燈下品茗,其他的人皆不在場。
  彭弘半百出頭,身材修偉不現老態,穿了一襲村夫的青直衫,仍掩不住豪壯的氣勢。
  “兒子,怎麽可能衝為父來的?”彭弘笑吟吟地說:“三殘四毒五妖魔算什麽東西?他們如果知道為父住在這裏,會像受驚的老鼠般、一口氣竄出百裏外,呵呵!你未免擡舉他們了。”
  “來了五六個呢!爹,不得不防。”彭剛可不敢掉以輕心,保持警覺:“他們總不會是來板閘鎮找淮安三霸的三霸,話傢常串門子窮開心吧?陰司秀纔曹超凡,消息靈通手面廣而且陰毒,說不定他得到些什麽風聲,打聽出爹是早年的霹靂火,這會影響他的霸業,所以召來妖魔怪清除障礙呢!”
  “呵呵!你是替陰司秀纔打算嗎?”彭弘大笑:“可知你的思路仍然短窄。尚缺磨練。”
  “那他們……”
  “很可能是衝縣城的霸劍天罡來的。”
  彭弘用肯定的口吻說:“霸劍天罡做了三十年白道之雄,退隱息影三年,餘威仍在,回傢仍然替李知縣做義務保鏢。當年他闖蕩南北,專替官良吏保鏢不計報酬,邪魔外道把他恨得牙癢癢地,不知道有多少黑道兇梟死在他的七星劍下。他替李知縣義務保鏢。我委實替李知縣擔心,樹大招風,不是好兆頭。”
  “爹的意思……”
  “李知縣的確是好官。”
  “難得的青天大老爺。”彭剛呼出一口長氣:“咱們清河縣的人,欠他的太多太多了。”
  “所以,你要暗中跟去。”彭弘一字一吐極為鄭重。
  “是的,爹。”彭剛也鄭重地回話。
  “不能有所閃失。”彭弘像在提警告。
  “是的,唯該兒是問。”
  “要小心處理,不能留下難善後的事物。”
  “孩子就趕回去,牢牢地盯信你們。”
  “好的,喝完茶孩兒就動身。”
  清河縣的縣城甚小,市面沒有城北裏餘的清江浦鎮繁榮。
  清河的知縣大人在清江浦鎮的權威有限,各方駐鎮的大員不斷施壓要人要物,徵調的單位都大有來頭任何事也不許知縣插手過問,欠缺魄力的知縣,應付往來官員的需索,已是焦頭爛額,剩下處理縣政的精力有限。
  現任的縣太爺信圭,是幹得最有聲有色的名震天下大清官。
  他嚮朝廷爭取、將應役的纖夫額減除了十之九八,對過往的大員概不應酬。
  對駐鎮的各部會單位,决不超額多派半個人手。
  對徵調的役夫,全縣由於徵役額高,極力嚮朝廷爭取減免因欠人手而廢耕的田賦,減免浮徵額三分之二。
  最膾炙人口的政績,是與淮安衛的官兵嚮朝廷打官司,爭回衛軍所霸占的民田。
  那時,淮安衛毗鄰的民田被侵占的有數幹畝之多,衛軍將之列為衛田,又要田主代繳賦銳,整整侵占了六十年,田主也代繳了六十年的田賦,有冤無處訴,官司打上朝廷。轟動天下。
  縣太爺的任期是四年,可連任一次。這位李知縣已連了五任,前後二十年,打破知縣留任的記錄。
  縣民包括淮安府的仕紳,皆聯名上京嚮皇帝請求留任,可知所受愛戴程度。
  他是洪熙元年到任的,正統元年鼕,擺任鄲州知州,結果縣民上京伏闕乞留,頒聖旨以知州留任原縣理知縣事,以知州代任知縣署事極為罕見,目下他的官品是知州,而且是湖廣鄲州的知州,卻留在清河縣,署行知縣的職務。
  二十年來,在政教、撫恤、販濟、訟獄、疏民睏、治河……
  政績萬民同欽,廉政教化裴然可觀。自淮安至通州常州,漕河兩岸受惠的百姓,對他的受戴程度甚至比清河縣民更高些。沿河的州縣,減免的徵役額最少也在三千名之多。
  在清河縣,犯罪率逐年下降、這兩三年來臨監獄中冷清清,連淮安府城惡少豪強,也不敢到清河縣犯案撒野。這些人不是怕他,而是尊敬他。
  仇恨他的人也不少,至少府城南與清河縣交界的淮安衛,那些驕兵悍將們,就把他恨骨髓,眼睜睜被爭走千餘畝地,在衛城外鬧事橫行的餘丁,也被一一捉住法辦,怎能不恨他?
  怕惹犯怒而不敢犯案牟利的豪強,當然也恨他。
  有不少人願意義務保護他,暗中留意不尋常的徵候。
  彭弘父子也是暗中留意不尋常的人。
  壞的官吏有人恨,好的官吏也有人恨,這就是現實人生,每個人對利害的看法都不同。
  牛鬼蛇神如果在清河犯下大案,更是嚴重的問題,比李知縣的安全更嚴重,有心人容許這種嚴重問題發生。
  彭剛是不折不扣的地頭蛇,混得有眉有目,不但地方上的變化徵候看得真切,而且對江湖不陌生,板曾鎮有江湖朋友來來往往,他的見識越來越成熟。
  這就是他在鈔關供長期役的原因在、可與江湖道保持接觸,從中汲取經驗與見識,預作日後進入江湖的準備。按他的傢世,他大可花些錢請人代役的。
  二更天,他便趕回板閘鎮。
  妖魔鬼怪的船仍在,人卻不住在船上,這種小船也不宜男女擠在狹窄的小艙內住宿。
  他心中有數,有某些人正在地有所行動,某種陰謀正在進行他希望不要在清河附近發生事故。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要來的,終須會來。
  半夜,他在陰司秀纔曹超凡的大宅進出,來無影去無蹤,一動一靜之間,宛若幽靈幻影,哪像一個粗野打架的村夫?
  板閘鎮縣城還有十餘裏.名義上地屬山陽縣,在這裏落腳的妖魔鬼怪,到清灑縣城秘密活動,既方便又安全,往來半小時辰足矣夠矣!縣城出了事故,通常不會到板閘鎮追查事主。
  妖魔們如果糾集臭味相投的同道,為個人的仇恨找霸劍天罡尋仇,那不關他的事,仇恨結算最為平常的,事不關己,這種閑事少管為妙。
  但如果牽涉到李知縣的安危,那就是他的事了。即使沒有他老爹授意,他也會毫不遲疑伸手。
  年輕人血氣方剛,伸手管閑事不算壞德行,可以稱之為富有正義感,天下事天下人管。
  這世間如果人人自掃門前雪,人人獨善其身,人人怕事見死不救,這世間未免太冷酷無情,一點也不可愛,那會成為何種世代?
  他老爹十八歲便在外行走,一鳴驚人名動江湖,亦正亦邪性如烈火,敢作敢當有如拼命三郎。
  江湖的牛鬼蛇神提起霹靂火彭弘,一個個氣得暴跳如雷,也怕得要死,在江湖邀遊二十五年,退隱十年依然聲威猶在。
  他老爹曾經說過,三殘四毒五妖魔,如果知道霹靂火住在這裏,將會像受驚的老鼠一般,一口氣竄出百裏外。
  他老爹的話也許有點誇大,寶刀未老的心態溢於百表,但據他所知,他老爹的名號的確仍具有震懾江湖的威力與撼人心魄的氣勢。
  如果他外出邀遊闖蕩,亮出乃父的名號,肯定可以震撼江湖,一出面便名動天下。
  狀元老爹絶教不出狀元兒子,他如果以霹靂火的兒子身分揚名立萬,處境很可能極為惡劣。
  想砸掉他老爹那塊霹靂火金字招牌的人多得很,他撐得住來自各方的壓力嗎?
  因此,他連乃那威震武林的天雷掌,也放棄深參研的努力,揉合他老娘傳授他的璞玉掌,另闢蹊徑,參悟出另一種頗為奇奧的掌功,戲稱為大天竜掌,內心就不願藉乃父的餘蔭在江湖揚名立萬。
  衹要這些妖魔鬼怪不進入清河縣境有所圖謀,他不打算出面幹預,板閘鎮屬山陽而非清河。
  經過兩年混日觀察,他知道某種事介入的程度該有多深,該有些什麽忌諱,江湖經驗他已有不少纍積。不至於魯莽妄動。
  野獸有所謂生存活動範圍,人也有。對生存生活範圍的維護是一種本能,可能容忍某些危險性不大的外力存在,超過壓力的限度就會采取行動。
  對範圍以外的活動,通常是不加理會的,即使知道具有潛在的危險性,也很少直接超出範圍外采取幹預行動。
  他在等,等情勢的變化,等這些人采取進一步的行動,看行動是否會對他産生威脅。
  先後又來了兩艘船,載來了一些男女,打扮不三不四,先後進入曹傢大宅。
  除了曹傢的人以外,住進在宅的客人很少外出走動,曹傢的人則進出頻繁相當忙碌。
  兩天,三天,毫無動靜,似乎來客並非在地有所圖謀,深居簡出,令人莫測高深。
  曹傢大宅房捨衆多,曹二霸本身就是淮安的地頭蛇,名頭響亮的豪霸級大爺,傢中少不了豢養一些打手豪奴替主人辦事,沒有實力那能稱豪霸?
  傢中住了一二十位賓客,外人根本不可能發現異象。
  這天近午時分,通嚮府城的大官道,這五位衣着華麗的男女,攜有行囊乘坐淮車行的騾車,車聲轔轔駛入鎮口,駛入廣陵老店的停車場。
  五位男女旅客是落店的。板閘鎮是鈔關所在地,經常有客貨船稽留,住的旅客以水客為主,從陸路來的旅客甚少在鎮中留宿,可以前往清江浦落店,陸路旅客沒有在此地逗留的必要。
  彭剛就在對街的食店午膳,覺得這五位旅客頗不尋常,憑經驗更知道這些人是武林豪客,邀遊天下歷練或者闖道的英雄人物。
  他暗中留了心,猜想必與曹傢的賓客有關,至於為何沒有曹傢的人出面接待,就令人無從捉摸了。
  他與店中的夥計的交情,沒有人介意他在店中出入。
  客店是打聽消息的好地方,可以瞭解江湖動靜,車船店腳衙本來就是可能列為江湖人士。
  心中一動,匆匆會賬嚮廣陵老店走。
  不是落店的時光,店堂的店夥顯得懶洋洋,天氣炎熱,一個個提不起勁。
  有旅客落店,幾個店精神一振,店堂立即顯得生氣勃勃,財神爺上門啦!
  掌櫃的正在流水簿上記載旅客落店的資料,沒留意進來的彭剛往櫃尾一靠,即使看到了也不在意。
  一名大漢與掌櫃打交道,展開五張路引讓掌櫃的登記,表示旅客的身分完全無誤,放行的證明完全正確合法,證件齊全。
  但掌櫃的嚮那位年輕俊秀的主人瞥了一眼,想說話卻又改變主意不再過問。
  主人的身份是女的,卻穿了體面的襲青衫。
  女主人穿男人的衣衫,店傢心中明白不足為奇。這位扮書生的女主人俊秀絶倫,當然不是真正的男人.最好不必多事加以盤問,以免引起誤會。
  兩名大漢健壯魁梧,驃悍之氣外露,顯然不是好路數,盤問很可能引起是非。
  另兩性女的,一是僕婦打扮的中年女人,與梳雙髻丫頭的十五六歲的侍女,兩女的衣裙都是綢製上品。
  櫃臺甚長,彭剛遠在櫃尾,不便接近避免引入懷疑,所以並不知道旅客流水簿登記的內容。
  但她一眼便已看出,這位俊秀的小書生的假貨,女汾男裝掩不住女性的撫媚,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他的裝扮倒有七八分像店夥計,那一襲粗青布掇表明了窮漢身份,本來就是服徭役的百姓,有身分的人不會被派服役。
  衹有那些傢中有讀書中舉的人,才能免除徭役,即使是億萬富豪,也不能免役,衹能雇人代役。
  中舉包括州縣試的秀纔,和鄉(府)試的舉人,以及會試的進士,雖則都不是官,但已經可以免徭役了。
  這是皇朝優待所謂士人的恩惠,衹有士人才配稱縉紳仕紳,億萬富豪是沒有地位的,一個窮秀纔就可以成為地方名流。
  這一笑幾乎笑壞了,假書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幸好,那雙一泓秋水似的明眸中,狠瞪的眼神裏,沒有流露出敵意,倒有三分得意與俏皮。
  也許,是他的氣質風標與衆不同現,在所有的店夥中,他的人才極為出衆,有如鶴立雞群。
  人與人之間,初次見面的第一印象極為重要。一旦看某人不順眼,而後便很難改變看法。
  這位假書生對他沒産生壞印象,也許女扮男裝心中有鬼,被人看穿覺得心虛,也感到有趣,而且流露的笑意沒帶有邪味。
  那位小侍女表現得可就不友好啦!遠遠地狠瞪着他,舉起小拳頭晃動了幾下示威,意思表示要懲戒他。大概認為他是店夥,對顧客缺乏尊重。
  那位中年僕婦,用冷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臉上毫無表情。
  無需過一步觀察調查,他泰然自若離去。
  在另兩傢客棧,他發現一些不三不四的旅客。
  似乎可疑的人越來越多,這座小鎮竟然成為各路英雄,有志一同前趕集的聚會處。
  申牌左右,他動身前往清河縣城。
  清河縣城並不復雜,復雜的地方是北門外的清江浦鎮。
  往來的船衹皆停泊在清遼浦,準備駛出大清口過黃河,船衹都必須在情江浦停泊。
  百餘年前黃河奪堆,漕河先流入從洪澤湖流出的淮河戰道,從大清口入黃河。
  一百年後,兩河都在洪水後改道折嚮,淮河改在小清口入黃河,漕河的清江浦不受影響,始終保持繁榮。
  總之,縣城的人,不歡迎清江浦鎮的外地人涌入縣城惹是招非,因此縣城一直保持高度的警覺,防範清江浦的外客入城鬧事。
  所以,有意入城鬧事的,在板閘鎮落腳而不在清江浦鎮投宿,以免引起註意,兩地相距十餘裏,武朋友腳程快,不當一回事。
  當然,縣城不可能禁止鎮上旅客入城遊覽,尋訪淮陰侯韓信的遺跡,其實淮陰故城經過千餘所滄桑,時廢時改,遷涉不定。
  目下的清河縣建自宋代,名義上就是淮陰故縣,但事實上淮陰故城早就不再存在,放遺址在縣東南六攻裏的甘羅城南,而且可信度不高,在清河縣找淮陰侯韓信的遺跡,簡直開玩笑。
  在府城北郊,還可以憑吊韓侯釣臺與漂母祠。
  申牌末,他出現在西大街的楚州酒坊。
  銜西百十步,便是本城大爺級人物,霸劍天罡張懷恩的張傢大宅。
  霸劍天罡吃了多年的公門板,一度曾經被委任兼巡檢從九品起碼官,是名實相符的白道英雄。
  白道英雄與狹義英雄是兩碼子事,雖剛兩者走得很接近界限難以分清,但本質上同中有異。最大的差異是:白道英雄不能違法玩法。
  這位老英雄年近花甲,已經退體好幾年,寶劍依然犀利,聲威猶在。
  申牌末上酒坊,是早了一點,但酒坊本來就招待酒鬼為主,酒鬼上酒坊是不論時間早晚的,店堂中就有二三十個酒客,什麽人都有。
  他是有名的酒將,本來就以混世者的面目露臉,有幾個混世者是不喝酒的?有酒才能稱兄道弟。
  鄰桌有三個粗豪的酒將,桌上擺了一小壇徐沛高梁。一小壇是十斤,足以醉倒三條大牯牛。
  這種徐沛高梁一鍋頭,喝一口像是喝了一口火,自喉入胃,所經處真有如火流所經,酒量普通的人,喝一口就會臉紅脖子粗。
  顯然都是外地人,說話帶有山東濟南腔,都是年在四十上下,氣大聲粗,拳頭上可以站人的貨色,真沒有幾個人敢招惹他們。
  酒坊衹賣一些下酒的菜餚,不供應大魚大肉煎炒燉煮。
  “本地人沒錯。”他盯着對方邪笑,舉碗表示敬意。喝了一大口酒:“混得並不怎麽如意卻是不假,因為沒能搭上任何一條綫。喂!你們幹什麽的?”
  “從山東來,去遊江南花花世界。”大漢也舉示意。喝了半碗酒:“腰纏十萬貫,乘船下揚州。咱們這種粗壯大漢,哪有騎鶴的命?一千頭鶴、也載不動我這兩百斤的身材。
  “說得也是,你老兄壯得像一頭牯牛,衹有大鵬鳥才能載你下揚州。”
  兩人隔着桌,用大嗓門窮叫嚷,吸引了所有食客的註意。
  有兩桌的酒客似乎特別留心他兩人的舉動,雖則他們表面的神情顯得並不介意。
  “你們淮安府也屬於江南吧?”大漢說。
  “外行。”他大聲說:“淮古代固然是徐揚之域,但目下是大河之南而非江之南。”
  “唔!確是在大河之南。喂!你是本地人,貴地叫山陽縣和淮陰縣,陰陽都有了,怎麽一回事?”
  “從前這條河是淮河,淮河南岸的城市,當然叫淮陰啦!”
  “山陽,山之陽是……”
  “是北,與江河相反。”
  “你們有個濟陽縣,沒錯吧?”
  “這……沒錯,他娘的!什麽南北陰陽,到底是怎麽分的?山與水正好相反……”
  “你如果到了有山有水的地方,不就明白了?”
  他的目光落在壁角的一桌,那位獨酌的酒客,正扭頭嚮他這一面註視:“不論春夏秋鼕,太陽都在天的南邊。山的南面當日照所以叫陽;江河的南邊被山幾樹林所擋住,而北面受陽光面多,所以江河多,所以江河的北面叫陽。大牯牛,你的同伴陰陽雙怪,一定比我解釋得更明白……”
  “好小子!你是衝咱們而來的。你走得了?”大漢跳起來,槍出伸手便抓。
  他撒腿便跑,一竄便出了店門。大漢伸出抓他的手,突然僵住了。
  另兩名大漢踢凳而起,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卻不敢搶出,也僵住了。
  他在店外止步轉身,頗饒興趣地嚮店堂瞧。
  壁角食桌的那位食客,出現在大漢身側,伸出白嫩的手,扣住了大漢的後頸,難怪大漢必僵不敢移動,伸出抓人的手也收不回來,張口瞪眼卻叫不出聲音,驚恐的神情令人憐憫同情。是一位蛋極為清秀俊逸的年輕人,可能喝了一兩杯酒,臉龐一片豔紅,神情似笑非笑,身材中等、穿一襲寬大的青薄袍。
  通常雙層的長衫稱為袍,單層的稱為衫。大熱天,誰能穿袍?
  但這種有如隱士穿的寬大長衫,在民間仍有些人稱為袍。雖則是單層的,但由於寬大而似乎用料太多,自然而然地被誤稱為袍。而且也不是真正的純青色,略淡些,與讀書士子所穿的青衫,色彩與型式皆有所不同,因此不能看成青衫或青袍,應該稱為寬長衫。
  年輕俊逸才貌出衆的人,穿這種長衫顯得更為出色,增加幾分溫文的風果,但也顯得弱不禁風。
  這位年輕人一點也不溫文,更非弱不禁風。
  大漢那巨熊般的身材高出一頭,但在那白嫩的小手的扣抓下,成了被小鬼製住的金剛,指甲扣入肉中,想必十分疼痛,更加一分勁,很可能像鷹爪扣死了小雞。
  投鼠忌器,大漢的兩同伴不敢挺匕首撲上搶救。
  “陰陽雙怪在何處?”年輕人用僵硬的慣嗓門問:“閣下,你最好不要撒謊。”
  “你……你要幹什麽?”大漢驚恐地問。
  “我要找陰陽雙怪提警告,”年輕人說道:“你不想說是不是?”
  大漢臉色扭麯泛青,雙腳拒絶支撐沉重的身軀,雙膝下挫,渾身在痙攣,快要跪下啦!
  “我說,我……”大漢快要崩潰了。
  “在何處藏匿?”
  “在……在在……”
  左右兩大漢互相一打眼色,終於兇猛地揮匕首撲上了,也許想替同伴解睏,也許想阻止同們招供,雙匕一左一右吐出,迅捷無比行致命的貼身攻擊,攻嚮年輕人的左右脅肋要害。
  年輕人將大漢嚮前一推、雙掌一分。已接近至三尺的兩大漢突然不進反退。被一股無形的掌輕震得倒飛而起,分別撞倒了兩張食桌,摔倒在丈外掙紮難起。
  店堂大亂,酒客紛紛惶然走避有人嚮門外飛逃,狼奔豕突。
  門外的彭剛一怔,被年輕人神奇的掌力嚇了一跳。出掌的速度並不快,也沒看出事先已功行雙掌,既聽不到輕氣進爆破風聲,也看不出用勁發掌的氣勢,就這麽輕描淡寫,信手雙掌一分拍出,兩個身軀粗壯沉重的大漢,竟然在三尺外倒飛摔出丈外,委實今行傢心中懍懍。
  像這種不需運氣行功聚力發出,隨隨便便信手一揮,便可産生如此驚人的威力,苦練半甲子先天真氣的內傢高手,不見得能臻此境界。
  酒客專門蜂涌而出,從他身側疾奔而過。
  他的註意力投在年輕人身上,也不需對狂奔出門的酒客分心,等到發覺意外,情勢已失去控製。
  他的用意在製造小糾紛.以便引起縣城的有心人提高警覺。
  無意引起大糾紛,目的達到便心滿意足,他該立即脫離現場,不必等候結果。
  霸劍天罡是清河的地頭神,該知道城裏所發生的意外變故。
  腰脅與背脊一震,他知道不妙了。
  兩個不起眼的酒客,在經過他身旁時突起發難。
  四處重要穴道被製,製他的人是高手中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應該不會暗算人,但這兩位仁兄卻卑鄙地暗算他。尤其是在大庭廣衆間暗算,得手最為容易。
  他想有所舉動,但已來不及了。兩個人先重新拍了他一掌,挾了就走,後腦立即被震得昏昏糊糊。
  他最後所聽到的,是年輕人憤怒的咒駡:“鼠輩卑鄙!”
  街上行人甚多,三轉兩轉便消失在人群裏。
第二章
  酉牌初正之間,城門即將關閉,進出城門的人,西門南門的人並不多。
  幾名扮成村夫的大漢,擡着他乘亂出了西門。跟在後面負責掩護的人,沒發現有可疑的人跟蹤。
  跟蹤的高手,是不可能讓獵物發現的。
  這些跟蹤高手武功也許不怎麽樣,武功已臻化境的人,並不一定能成為跟蹤的高手,因為跟蹤是十分乏味的工作。
  把彭剛放在大麥籮擡出城的人,共有四名之多,扮成唯吵唯肖的村夫,兩人擡籮,前後各有一人警戒,以為足以防止可疑的人跟蹤。
  一陣好走,消失在西鄉的一座小農莊內。
  天黑後不久,在外活動的人陸續返回。
  有人不會返回,已可肯定是失蹤,或者已經落在某些人手中了,因此而引起相當的緊張,警戒加強了三倍.嚴防獲得口供的人找來。
  小農莊的十餘棟訪捨,任何方向皆可接近,想嚴加戒備、需要甚多人手。但占據小農莊的人並不多,總人數不超過二十人、因此僅能在住處布下警戒網,不可能監視整座小農莊。
  主宅的後廳燈火通明,主人正式定下心處理俘虜。
  俘虜共有四名,彭剛是其中之一。
  他不但穴道被製,而且被牛筋索五花大綁得牢牢地,由兩名大漢挾持着,往堂下一丟。
  他已經完全清醒了,而且被打得頭青面腫,顯然已經受到虐待,被初期間口供的人揍得昏天黑地。
  被打摻了的人躺在地上哼哼哈哈是正常現象。他與三位難友全都虛脫睏頓哼哼哈哈呻吟哀叫。
  在被拉入廳口時,他便看清了廳中的的景況。
  堂上主審的是一男一女,都是年過半百的人。
  男的面目陰沉,生了一張三角臉,鷹目高顴,留了小八字鬍,臉色帶青,似乎不怎麽健康。
  女的也臉色陰森,長了一張馬臉,花帕包頭,穿了兩截紫底,白色雲雷花邊勁裝,佩劍寶光四射,劍靶鑲有紅緑白三色寶石。
  左右座共有三男一女,都是四十歲上下,頗有氣概的壯年人,都穿了勁裝。
  堂下兩側,共有十名大漢。
  四個人管製俘虜,六大漢則在左右躍然欲動,隨時準備應付意外,嚴防俘虜有其他反抗的舉動。
  這些人是何來路,謎底即將揭曉。
  第一個被拖至堂不的俘虜,是一個扮成水夫的中年人,顯然被揍得丟了半條命,雙腳已無法站立,五官仍有血跡,衹能發出痛苦的呻吟。
  “啓稟長上。”押俘的大漢嚮堂上恭敬地稟告:“這人咬定是清江浦碼頭腳夫,一問三不知。身材壯全孔武有力,但沒有練過內傢的跡象。”
  “那麽,他不可能是神手周的眼綫密探了。”堂上男的主人,嗓音尖銳帶有鬼氣。
  半躺在堂下的彭剛,心中一跳。
  神手周,是本縣的捕頭,在淮安府名號響亮,過往的江湖牛鬼蛇神,真不敢在清河縣犯案。
  清江浦鎮布有綿密的偵查網、罪犯最好不要在此地露面做買賣。
  捕房直接由縣丞指揮辦案。
  這些人的目標如果不是神手周,那就是衝縣丞大人而來。
  縣丞的長官是知縣大人,那就與李知縣扯上了關係,縣丞出了事故,知縣大人責無旁貸,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回長上的話。”大漢用不肯定的語氣說:“很難說,神手周是個精明士練的鷹爪,他所用的眼綫,通常間接指揮,眼綫不會與他直接聯繫。這個人的口供雜亂無章,很難作正確的判斷。”
  “那就斃了。”長上陰森森地說:“寧可錯殺一百,不可讓半個鷹爪礙手。”
  “是的,長上。”大漢爾身回答:“人已經弄來了,放了必定影響咱們的活動。”
  “明天把他埋了。”
  “遵命。”大漢提下,拖了俘虜出廳走了。
  一名大漢拖了彭剛上前,行禮畢,將彭剛的發結揪住嚮上拉,讓他的臉轉嚮堂上,以便長上察看。
  “這個人招出是清江浦碼頭混混,叫彭方。”大漢嚮長上稟告:“他發現咱們的船抵埠,而且認識長上,因此在酒坊透露長上的底細,已經將消息傳給過往的江湖同道。長上是否再嚴加訊問?小的伺候他。”
  “一個碼頭混混,竟然認識我們?”長上頗感詫異、臉色更陰森了。
  “這是他說的。”大漢說:“由於他透露長上的蹤跡,引起一個武功極為可怕的年輕人,現身找上了陳老七幾個人,酒坊起了暴亂。陳老七三個人失蹤,很可能落在那個年輕人的黨羽手中了。”
  “唔!得好好問問。”
  女的離座哼了一聲,嚮堂下走。
  “我來問,我用九陰搜脈對付他。”中年女人一面往下走一面說、右手不住五指伸屈不定,可知己開始功行右手,要用絶學施展九陰搜脈問口供。
  彭剛眼神略動,被捆牢的雙手也略動。
  五花大綁是死綁,上起脖子下迄背捆的雙手。
  這種專用為捆人的牛筋索其實不是牛筋,而是牛腋的軟皮硝製成半透明狀,乾燥時堅韌富強性,可作弓弦,鑽洞機轉繩,稍浸水便伸張、然後乾燥收縮,愈勒愈緊,時間稍久,雙臂廢定了,根本不可能移動。
  所有的人,包括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大漢,也沒看到他的手腕有移動的現象。
  會柔骨功或軟骨功的人,不難自行解脫。
  但加製了經脈或穴道,任何奇功也運不起來。
  中年女人到了他身旁,嘿嘿陰笑伸手作勢抓合了兩次示威。
  “即使你現在要招,也得等老娘在你身上,施展了九陰搜脈絶技之後。”
  中年女人的怪眼中。涌現得意的獰笑:“鐵打的人,也禁愛不起九陰搜脈的折磨,每一條經脈都會收縮渾身冰冷,全身扭麯不成人形。小輩,好好準備承受吧!可不要中途死掉了。”
  “他娘的!”他突然提高嗓音,似乎像是回光返照:“你這個陰怪,似乎覺得折磨我很好玩呢?”
  “該死的小輩……”陰怪大駡,手嚮下伸。
  砰然一聲巨震,虛掩的廳門被人踢天了,踱入一個穿了灰黃色緊身衣,渾身麯綫玲瓏,頭上戴了可笑誇張狐形面具,劍係的背上,兩脅皆係有百寶囊的怪物,當門而立,先發出一陣吱吱怪交。
  所有的人皆怔往了,有些人臉上變色。
  陰怪的手停止下伸,警覺地手按上了劍靶。
  “飛狐!”堂上的中年人陽怪,急嚮堂下怪叫:“狐狸,你不要欺人太甚,像纏身的冤鬼死纏不休,你就不知道得意濃時便好收嗎?”
  “好收?”飛狐的怪調充滿嘲弄味:“開玩笑!你欠我一筆重債,在你們陰陽雙怪沒還清之前,我是你們永久的債主。討債必須勤快,决不可讓債務人逃避賴債。好不容易打聽出你們柱這條路上來,糾集了大群爪牙,要做某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當然得到起來討債啦!你們幹些什麽勾當與我無關,我衹有單純的要求:討債,不管你們是否願意。”
  兩名大漢乘飛狐大聲嚷嚷的好機,猛地左右齊上,四條粗胳膊一伸,四衹巨爪一抄,仿佛有二十衹大鐵鈎,一聚一分,保證可以將體型小兩號的飛狐撕爛、甚至可以把狐皮剝下來。
  “不可……”陰怪情急大喝阻。
  來不及了,飛狐雙掌左右一分,信手拍出,遠在四尺外的左右兩大漢,狂叫一聲倒飛而起,砰匍兩聲大震,背部飛撞在墻壁上,反彈倒地掙紮難起。
  半躺在地下的彭剛恍然,是酒坊那位假書生。
  這次他看清了,假書生並不需先行運動,而是談笑間暗中已凝聚先天真氣,任何時候皆可出手行雷霆一擊,如非練氣已臻化境,决難修至運功不着痕跡境界。
  按年紀與經驗估計,這是已修了半甲子以上火候的前輩高手,才能有此超凡的造詣。
  而這位扮成狐狸綽號叫飛狐的假書生。年方弱冠已無疑問。
  怎麽可能獲得如此驚世的成就?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聽說過飛狐這號人物,確是一位女的,出道不足三載,一露面便號稱飛狐,名列新一代的天下七狐之一,是一個極為任性,非正非邪的女怪人。
  狐狸稱妖由來有自,以狐為綽號,不論是自取或人職的身份代表,本身就是具有妖氣。
  至於立身行事如何,都會被認為是妖。
  被稱為妖魔鬼怪的人,决不是如路數。
  飛狐在江湖闖蕩將近三年,從不自認是正道人士,反正被她涉入的事,不論好壞,她都會任性而為,武功之高,連那些老一輩的高手名宿也心驚膽跳。
  陰陽雙怪就是老一代的高手前輩,江湖聲威令江湖朋友聞名色變,綽號稱怪,可知必定不是好路數,一些代表性的黑白道與俠義名宿,恨之刺骨卻又無奈他們何。
  兩人是一雙餅頭,旦夕皆廝守在一起,對付仇敵通常聯手合擊,兩個人可發揮三五個高手的威力,合作聯手極為圓熟,那些重視個人英雄的高手名宿、還真沒有幾個人對付得了他們。
  飛狐這輕描淡寫的兩掌,把其他他蠢然欲動的大漢們鎮住了,已經衝至半途的四名大漢,急急後退驚然而驚,連挺兵刃相搏的勇氣也消失了。
  兩老怪的口氣,顯而易見對小輩飛狐懷有深深的戒心,屬下被擊倒,竟不敢冒火地衝上討公道。
  債主通常討人嫌令人害怕,兩怪就缺乏嚮債主應付挑戰的膽氣。
  “誰想動兵刃。後果自負。”飛狐瞥了兩側已撤出刀劍的人說,夷然無懼的大踏步入廳。
  除了陰陽雙怪,以及掙紮難起的兩大漢之外,廳中仍有十一名男女。尤其是地們稍次的三男一女四個中年人,顯然武功僅比雙怪稍差。
  一比十三,飛狐的勇氣委實可嘉,也表示她藝高人膽大,不在乎對方人多勢衆。
  陰陽雙怪沒下令,沒有人挺兵刃衝上阻攔。
  “該死的小女人,你真以為吃定我們了?”陽怪色厲內荏,強忍拔劍的衝動。
  “那是一定的。”飛狐傲然地說。
  “你……
  “我這個債權人,與你們陰陽雙怪兩個債務人,三度相逢結算,結果你們狼狽而遁,賴債逃之夭夭。這次,我準備用天狐刀,對付賴債逃走的人,除非你們不再逃走,拼劍拼拳掌周旋到底。不然……”
  “老夫有抵債的人。”陽怪咬牙說:“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也許真的老了,衹好認老服輸,另請年輕人和你結算,債務轉移。”
  “人命債是不能抵不能擋的,你知道,不需要我一個晚輩提醒你。”
  “你少給我鬍說八道。”陰怪插嘴:“去年咱們陰陽雙怪殺的幾個江湖混混,根本與你無關,你多管閑事,咱們根本不欠
  “正相反,那些混混本來是和我打交道的,他們人還沒到齊,你公母倆一頭撞進他們的住處,他們不聽你們的,你們就殺他們殺雞儆猴。我那時住在隔鄰的客院,晚到了一步。
  你兩個都是老一輩的高手名宿,不要做出沒有擔當的卑劣勾當當賴債。你們厚着臉皮不承認債務。我並不介意,反正我認為債該由你們負。天下間賴債的人多的是,你們陰陽雙怪僅是其中的兩個,不足為奇。”
  “哼!”
  “陰怪,你不要哼。”
  飛狐直逼近至丈五左右,拔劍戒備:“你我我種人,其實並不重視債務。有些人瞥了某個人一眼,很可能被捅上一刀丟掉老命、能理直氣壯提出債務,已經夠識理了。我知道你們不斷網羅羽翼壯大自己,人數越來越多,我如果不積極進行追討,日後將越來越難討得到了。喂!你們請來抵債擋債的人呢?到底是哪一位年輕後輩呀!”
  廳門傳出一聲輕咳,香風中人欲醉。
  飛狐泰然扭頭回顧,眼神一動。
  由於戴了狐頭面具,她臉上的神色變化不會暴露。
  三個女人,一主兩婢。
  “窈窕淑女。”飛狐仍保持怪怪的腔調:“果然年輕漂亮。
  是同一代的江湖新秀。好啊!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果然風華絶代的淑女。你替陰陽怪擔負抵債,咱們正好親近親近。”
  領先當門俏立的年輕女郎,的確像風華絶代的淑女,月白羅衣八褶裙,三丫髫用珠衣環綰住,明眸皓齒粉面桃腮。瓜子面龐顯得靈秀活潑,小蠻腰所懸的佩劍也是月白色的裝飾。
  兩個侍女稍小些,年約十三餘,眉目如畫,各佩了一把華麗的匕首。
  窈窕淑女喬窈窕。這兩年來聲譽如旭日初升,名列新一代的武林四女傑之首,在江湖邀遊故意拋頭露面,捨得花錢。
  即使她不是有意惹是招非,她就有了結算是非的藉口,也因此而名氣越來越大。
  “你就是飛狐?幸會幸會。”
  窈窕淑女的柔柔嗓音十分悅耳,嫣然一笑,七分俏甜三分矜持:“何不除下面具,讓小妹一瞻餘姐的風果?我相信餘姐是仙女似的小姐,而非難辨面目的千面狐。”
  “與仇敵相見,我就是如此面目。你替陰陽雙怪挑冤擔債,也就是我的仇敵。除非你拒絶承擔他們債務、不然就註定了在目下敵對的情勢下相見。我不是淑女小姐。當然不是千面狐。”
  飛狐這次不再大意輕敵,拉開馬步雙手開始徐徐有節拍地揮動:“小妹,為敵為友,看你的了。”
  “餘姐,你讓我為難。”
  “為何?”
  “兩位老前輩要在此地,殺掉清河縣的知縣李信圭,以報復兩年前他們的幾位親友.被李知縣送上法場的仇恨。等他們辦完事,再讓他們和你了斷債務。我已經答應幫助他們,今晚不能讓你找他們了斷。事後,我不會過問你們的事,請你走,日後再親近,如何?”
  彭剛心中一跳,不幸的事故終於發生了。
  可是,他大感詫異。
  光臨板閘鎮的人,有一毒一妖魔,以及不少爪牙,顯然在清河縣有所圖謀。怎麽幾天之內,竟然各路牛鬼蛇神在這裏大集合?
  難道說,兩路人馬是同路人?
  也許真的雙方是不期而聚,怎麽這樣巧?”
  他一個人,實在難以兼顧呢!
  總之,這些人都不是好路數。
  即使不是為了李知縣而來,在這裏所進行的勾當一定見不得天日。
  “你在強人所難,淑女。”飛狐斷然拒絶:“這兩個老怪行蹤詭秘,這幾年來在各地綁架勒索,甚至暗中殺人搶劫,得手便遠走高飛潛出千裏外,表示與他們無關。我追蹤他們經年,總是趕慢一稍縱即逝,好還容易找到他們了,豈能衝你的金面放棄討債?”
  “你非放棄不可。”窈窕女堅持己見,口氣堅决,臉上可愛的笑容消失,代這而起的是冷森。
  淑女們一旦發起威來,淑女的形象便消失了,成為握有很大權勢的貴婦公主,甚至像是據有生死大權的女皇,令人惶恐悚悸膽顫心驚。
  “辦不到。”飛孤的語氣更為堅决,雖然看不到她孤形面具內的表情,想必也是義正詞嚴一臉冷肅。應該有與對方相同的威嚴面孔。
  “這可是你自找的。”窈窕淑女冷冷地說。
  “我飛狐在天下闖蕩,所行所事都是自找,用不着你提醒我。
  世間每一個懂人事的成年人,所做的任何事都需要自己負責。”
  “也得付出代價。”
  “一點也不錯。”
  一聲劍吟,窈窕淑女沉靜地拔劍,劍身晶亮如一泓秋水,想必打磨得相常勤快。
  飛狐也冷靜地拔劍,劍的品質也不差,劍身窄鋒尖銳利,是輕靈的以技巧勝銳劍。
  她綽號稱飛狐,以輕功見稱,使用的劍不能太重,以免影響輕功的發揮。
  缺點是不能硬對硬架,防守時失去製造反擊的優勢。
  窈窕淑女的劍稍寬稍重,很可能重四到六兩,是二十四兩左右的劍。
  這種男性使用的劍由女性使用,已可看出攻擊的精神必定頗為旺盛,三五下把對手擊潰,以免浪費精力。
  雙方一亮劍,便已看出氣勢的優劣各有長處。
  “你我都是江湖新秀,在這種情勢下相見,非常遺憾。”飛狐劍訣一引,亮劍蓄勢待發。
  “你可以一走了之。”窈窕淑女開始移位期進。
  “不可能。”飛狐說得斬釘截鐵。
  “我也不會讓步。”
  “彼此彼此。”
  “那就各行其是。”
  “各盡所能維護彼此的利益。”
  一聲嬌叱,窈窕淑女招發亂灑星羅,劍氣陡然進發,有如天風降臨,激噴出凌厲的激光雷電,無畏地行猛烈的主攻。
  果然,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壓倒性的強攻,每灑出的一顆星,皆是長驅直入的凌厲攻擊。
  一口氣灑出七顆星,在側方的人,則可看到七道電光而不是星,一劍連一劍連續進射,劍氣激得滿廳氣流激蕩,異嘯綿綿震耳,滿廳風雨燈火搖搖。
  飛狐連換五次方位,反擊了三劍,在對方猛烈的凌厲攻擊下。
  遊走移位的身法飄忽如魅,甚至能乘虛反擊三劍,無形中消減了對手相當程度的銳氣。
  行傢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可見的是,雙方皆沒全力以赴、都在使用試探性的策略周旋,表面的猛烈氣勢並不真實,真正實力的發揮時機未至。
  一旦抓住好機,致命一擊可能石破天驚。這種有所保留的表面假象,必定會隨情勢的變易而爆發雷霆一擊。
  一照面之下,已可看出雙方的實力頗為相當,這種情勢能保持多久,局面無法估計以後的演變,可能瞬息間變易,也可能拖上兩個時辰。
  這種情勢對飛狐不利,她衹有一個人,任何一個人加入,皆可能引發劇變。
  淑女的兩位侍女,總算沒有插手的意圖,遠在一旁作壁上觀,不時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低聲分析情勢,並不擔心主人的安危。
  事實上表面的情勢,淑女是主宰局面的一方,氣勢如虹,不需侍女擔心。
  陰陽雙怪是成名的高手名宿,從淑女第一招的凌厲攻勢中,所表現的強烈壓力,也感到暗暗心驚,年輕人的旺盛威力,决不是老姦巨猾的老前輩禁受得起的,僅那股激烈的徹骨劍氣,也讓他倆悚然而驚。
  其他幾名男女,幾乎同時悚然嚮外退,避免被波及,激烈吞吐的電虹,很可能突然激烈變換方向,首當其衝的人必定遭殃。
  退得最遠的人,自然是武功差勁的。
  陰陽雙怪是主腦人物,不至於害怕得遠退至壁根。
  包括彭剛在內的三個俘虜,半躺在堂下,全都受了酷刑虛弱難起,想走避也力不從心。
  還沒獲得口供,俘虜不能犧牲掉。
  彭剛的身軀,突然掙紮移動。
  陽怪不假思索地舉步,嚮俘虜走去。
  激鬥的雙方似乎心元旁鶩,其實暗中留意各方的動靜。
  飛狐勢孤力單,有如身處重圍,因此特別留心變化,提防其他的人突然加入。
  有人移動,立即引起她的反彈。
  劍光突然折嚮,嚮陽怪激射。
  陽怪已到了彭剛身旁,正想俯身將人拖走,劍光狂射,老怪大吃一驚,劍本來已握在手中,來勢太急,不假思索本能地一劍揮出封架時來的電虹。
  飛狐的劍不想和老怪的劍正面接觸,猛然折嚮外引,身形仍然健進切入,一腳斜踢中老怪的左肋,快得不可恩議,大名鼎鼎的陽怪,竟然躲不過這切入的一腳,可知飛狐的切入身法是如何驚人了。
  “哎……”陽怪厲叫,斜衝出丈外,反而擋住了跟蹤追擊的窈窕淑女,幾乎撞上了。
  飛狐的劍光下掠,奇準地割斷了彭賜頸背下的捆繩分結,雙手雖然仍不能活動,但己不再影響脖子,等於是解除了勒喉的束縛,背捆的雙臂已可左右挪動,臂上的捆圈瓦解,雙臂甚至可能用弓腰縮臀收腿,而從下面移到前面來、移至身前的雙手可以發生作用了。
  窈窕淑女到了,劍光如匹練。
  飛狐無暇再照顧另兩名俘虜,身形倏然飛升、斜掠,從淑女的劍尖前逸走,半空中一劍拂出,以半寸之差,掠過淑女的左肩尖。
  “你該死!”窈窕淑女吃了一驚,間不容發地避過碎肩的危機,憤怒地左手虛空疾點,神奇的指勁破空,指嚮身形剛嚮下飄降的飛狐。
  遠在丈外,她竟然以指功突襲。
  飛孤並不認為她用虛招嚇人,早懷有強烈的戒心,身形飄降降,雙足着地並不站起來。
  人仍嚮下挫,仿佛委地隱沒,一眨眼便在側方丈外幻現。
  狐形面具聳起的右耳,被指勁貫穿了一個寸大的破洞。
  “回敬你一把天孤刀!”飛孤憤怒地大叫,身形幻現聲出手動。
  一道晶芒破空,先是直飛,在丈外改走弧形路綫,而且開始飛旋,逐影追蹤,速度驚人。
  天狐刀,是飛狐的威震武林獨門暗器,其實是一種新月形的小小四寸飛刀,比柳葉刀更難駕馭,飛行的弧度也大些,是屬於威脅性的暗器,擊中人體的威力,比柳葉刀大得多,可以把創口擴大、鈎裂。如果擊中要害,當然是致命而非威脅的利器。
  窈窕淑女警覺心也高,還真不敢閃避,換三次方位,快得像是鬼魅幻形,總算擺脫了天狐刀的威脅。
  這時陰怪一劍切入,猛攻飛孤的右脅背,近身了,劍發狠招飛虹戲日。
  飛孤扭身左轉,左手一伸。
  陰怪格鬥的經驗非常豐富,一劍走空便知道不妙,嚮側扭轉下挫,竄出丈外。
  裂帛聲刺耳,陰怪的外裳被抓裂。
  大熱天僅穿了外裳,外裳一破當堂出彩,已嚮下鬆弛的雙乳脫穎而出,成了上空老婦,相當精彩,但可觀性不高。
  天狐爪,飛狐的絶技之一,可以虛空鈎抓,但發勁次數受到限製,真力耗損至巨。但近身搏擊靈活詭奇,有如探以物。
  後生可畏;陰怪不知自量,一記十拿九穩的偷襲,當堂出彩失敗得好慘,不服老的人就會有這種結果。
  窈窕淑女及時掄到一劍截出,阻止飛狐嚮陰怪補上一劍。
  錚一聲清鳴,雙劍第一次正面接觸,速度太快,已無法改變用巧招。
  人影中分,劍氣激散。
  廳門人影涌入,男男女女聲勢洶洶。
  誰也無暇分辨是敵是友,大廳的八盞照明懸燈,已毀了五盞,光度減弱視界朦朧,都面臨緊張境界,本能地覺得突然出現的人,是敵非友,半夜出現那會有好事?立即引起驚慌暴亂。雙怪的幾個男女爪牙,以及窈窕淑女的兩個侍女,不約而同上前堵截,刀劍齊舉吶喊聲震耳,立即傳出震耳的金錢交鳴聲,大廳成了混戰場。
  “不許亂……”窈窕淑女脫出糾纏大叫。
  沒有人聽她的了,新到的兩名中年人已兇猛地衝到,以行動作答復,劍起處風雷乍起。
  最後涌入的人,是在板閘鎮廣陵老店投宿的假書生,身後跟着僕婦和侍女,仍穿了一襲青衫,但加佩了劍,真像一位挂劍遊學的俊秀書生。
  “抗拒的人嚴懲不貸。”假書生大喝,聲不大,但字字震耳。
  耳膜受到強烈震撼。
  視覺不清,人人為了自保而全力施展,想聽命停止勢不可能,喝聲沒引起多少作用。
  假書生雙手一張,口中念念有詞,驀地身形扭麯變異,大袖不住揮舞,衣袂飄揚。
  風生八步,淡霧飛涌,驀地異聲啾啾,陰火流動,然後風聲入耳,隱雷殷殷。
  “妖術!”窈窕淑女急叫:“撤!”
  陰陽雙怪發出撤走的警號,竄入幽暗的內堂。
  暴亂中,俘虜中的彭剛失了蹤。另兩名俘虜,昏迷不醒不知人間何世。
  大廳像成了地獄,陰風慘慘異聲四起。
  飛狐也失了蹤,暴亂中無法掌握陰陽雙怪的去嚮。見機溜之大吉,不想和涌入的大批高手玩命,也可能對妖術有所顧忌,走為上策。
  片刻間,暴亂中止。
  反客為主,暴客成了主人,占據了廳堂,重新點亮所有燈火。
  原來的主人,不至於就此撤走,勢將出面打交道,因為暴客並沒追擊撤走的人。
  暴客的總人數,超過三十大關。
  成為主人的有五個男女,假書生無疑是五男女中的首要司令人。
  已經派人在外高聲傳話,專等原來的主人出面打交道,明白表示不為已甚,對方必須出面善後。
  兩個俘虜被釋放、救醒。另一個被押入廂房待决的俘虜,也被帶出來了。
  有兩名俘虜,受到妥善的照料。
  第一個重新出現在廳口的,是怒容滿臉的窈窕淑女。然後是陰陽又怪,陰怪已換了一身村婦裝。
  “是你們?”陽怪看清堂上的五男女,脫口驚呼:“百毒天尊竜威,魔手無常凌厲,是你們來找我撒野,扮強盜夜襲。你他娘的混蛋!我陰陽雙怪招惹了你們三殘四毒五妖魔任何一個人?豈有此理。”
  百毒天尊竜威,是四毒之一。魔手無常凌厲,在五妖中排名第三。三殘四毒五妖魔,是最近十二年來,江湖朋友畏如蛇蝎,把他們看成毒蛇猛獸,人見人怕,聞名變色的二十個兇暴殘忍魔頭。
  陰陽雙怪雖然也是壞得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兇梟,名頭輩份也相當,但聲威上仍然差了不少份量,哪敢招惹三殘四毒五妖魔任何一個人?
  兇殘惡毒的高手名宿之間,很少有真正的友誼存在,即使有時同惡相濟,稱兄道弟走在一起,一旦利害有了衝突,便會反臉成,不可能結合成兇魔集團,其中有些人甚至是生死對頭。
  百毒天尊年屆花甲,尖腦袋頂門光禿禿,臉色泛青,滿臉皺紋,三角眼依然明亮,不時放射出銳利懾人的陰厲眼神。
  “你這群濫貸。”百毒天尊的嗓音尖銳刺耳,三角眼陰晴不定:“在縣城內外鬼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閉着眼睛鬍搞,誤了咱們的大事。”
  “閣下,你……”
  “你弄走咱們兩個人!”百毒天尊指指委頓在堂下的兩俘虜:
  “而且把他們折磨得死去活來。”
  “什麽?你……你們的人?”陽怪大驚,這可麻煩大了。
  “事實俱在,幸好咱們早來了一步。如果沒有本地的曹二爺相助,咱們的人肯定會不明不白,死在你的人手中,你怎麽說?”
  本地的曹二爺,指批閘鎮的陰司秀纔曹超凡,淮安三霸的曹二霸,地方上的強竜。
  “老天爺!我怎知道是你們的人?他們犯了忌落在我的眼綫手中,抵死不招沒露底,你這兩個人很英雄,英雄死得最快,活該。”
  “混蛋!”
  “這不能怪我。”陽怪苦笑:“捉錯了,我道歉。你們打上門來,事先也不知會一聲,一群人虎狼似的涌入,也未免太不上道吧?”
  “要不是你這裏已經打打殺殺,咱們弄不清有何事故,不便痛下殺手,你這裏鐵定會擺平不少人。你陰陽雙怪在小小的清河城鬼混,有何圖謀?”
  “不關你的事。”陽怪悻悻地說。
  “你不說,很可能誤了咱們的大事。”
  “陰陽雙怪不會妨礙你們的事。”
  “是嗎?你們已經打草驚蛇、增加咱們辦事的睏難,今天就幾乎毒害了咱們兩個人。
  哼!决不許再發生更嚴重的錯誤,所以……”
  “哼,所以什麽?”
  “你們必須早離疆界,盡快遠離是非地,北上南下,悉從尊便。”
  “什麽?要趕咱們走?”陽怪大驚小怪。
  “你的聽學沒毛病,並不因為上了年紀而患上重聽。你們如果不走……”
  “你要……”
  “咱們的事沒辦妥,决不離開。”陽怪態度轉硬,雖然心中不安:“各辦各的事,井水不犯河水,你無權趕咱們走,我相信我們决不會妨礙你的事。”
  “我們的事十分重要,事後可能轟動江湖,不能有任何差錯,不允許有人妨礙咱們的行動。你們已經妨礙了我們,必須脫身事外。”
  “咱們的事也十分重要。”
  “狗屁!你們陰陽雙怪,能搞出什麽重要的事?別住你們的臉上貼金,哼!”百毒天尊的口氣極為托大,陰陽雙怪的聲威本來就差一級。
  “咱們要擄走狗官李知縣,帶到外地剖腹挖心。成功了不但轟動江湖,而且震動官府,你說重不重要?哼!”陽怪終於匯漏了天機。
  堂上的五個男女相互打眼色,似乎頗感意外,隨即交頭接耳低聲商量片刻,似已取得共識。
  “唔!似乎咱們雙方的事,並沒發生衝突。”百毒天尊是發言人,態度有了良好的轉變:“而且有相輔相成的功效。陽怪,咱們似可聯手合作。”
  “聯手合作?”陽怪一怔:“你們……你們也志在李知縣?”
  “不,咱們的目標,是浪得虛名的張老匹夫,霸劍天罡張懷恩。”
  “霸劍天罡?”陽怪更感詫異:“一個白道退休的老狗,也犯得着勞駕你們勞師動衆?
  你百毒天尊在張傢的水並裏灑一把劇毒,他一傢老小將死無孑餘,你是不是存心開玩笑?這與咱們擄動李狗官有何關連?”
  “陽怪,可知你消息不靈通,白混了一輩子,一點見識也沒有。”百毒天尊用嘲弄的口吻說:“百足之蟲,則不僵;又道是虎死不倒威。張老匹夫藝臻化境,劍下無敵,老而彌怪。五十來歲正是內傢的登峰造極期。他張傢的子弟,每個男女都是劍術名傢,傢中防備森嚴,哪能混入他傢中在水井放毒?”
  “那是你們的難題。”陽怪冷冷地說,擺明不關他局外人的事。
  “也是你的難題。”
  “這……”
  “張老匹夫會允許你擄動李狗官?百毒天尊冷笑:“李知縣是個好官,是淮安府地境的司命保護神,在清河做了二十年縣令,被尊稱為萬傢生佛。霸劍天罡如果讓你在清河作案。
  他有何面目面對清河的父老百姓?”
  “這……”陽怪臉色一變。
  就算李知縣是人人皆曰可殺的貪官,身為地主的霸劍天罡,也不能讓這位貪官出意外,以免脫不了嫌疑。何況霸劍天罡是名動天下的白道老英雄,家乡的縣官被擄被殺,江湖朋友怎麽說?那會影響他的聲譽。更可能被人認為是他暗中主使子弟殺貪官,跳在黃河裏也洗不脫嫌疑。
  “醒一醒吧!閣下。”百毒天尊放下釣餌:“不要做蠢事、那是白送死。如不先除去霸劍天罡,想擄走李狗官,不啻癡人說夢,你們决難平安離開清河縣。”
  “想平安離開,並非不可能。”挾了尾粗頭細無常棒的魔手無常凌厲接口:“先除掉霸劍天罡,或者殺人擄人同時進行,成功希望極濃,而且沒有後患。陽怪,聯手就可以保證成功。”
  “分頭辦事……”
  “不,分頭辦怎能密切配合?這是極為危險的事,稍有舛錯雙方都會失敗。”百毒天尊以行傢的口吻分析:“事權不一,也是失敗之媒。能聯合行動、可以發揮三倍功能。”
  “原則上在下同意聯手。”陽怪吞下釣餌:“但不希望有主從之分。”
  “去你的!沒有人要做霸主。各辦各的事,衹須講究協同配合便可,而且進行時,雙方的人不可能臨時派人支授對方的行動。”
  “好,我同意聯手。”陽怪斷然應諾。
  “一言為定。”百毒天尊欣然說:“今後咱們將派人與諸位聯繫,彼此需從長計議,以保證行動成功,不許失敗。老兄,保證你不會後悔。”
  “但願如此。”陽怪也欣然說。
  雙方的人,皆將註意力放在談判上,誰也沒留意通嚮後堂的甬道暗影中,隱伏着一個陌生人。
  當然並非全然陌生,至少陰陽雙怪的人,認識這人是捉來的地方混混,而且知道這人叫彭方。
  俘虜彭方是如何失蹤的,陰陽雙怪的人還沒時間查,一切變化太快太突然,誰也懶得理會俘虜的死活。想查也沒有機會,與來客打交道還沒結束呢!
  客人終於走了,帶走了兩個受了折磨的同伴。
  彭剛站在農莊前的樹林前緣,目送百毒天尊三十餘個男女去遠,強忍着出面的衝動,對方的人數太多了,蟻多咬死象。
  心裏感到恐慌,情勢真不妙。這些人的目的,被他不幸料中。
  真的證實了,恐慌在所難免,對方人太多了,他一個人哪應付得了?
  回傢請他老爹出面?豈不是現得他無能,沒有處事能力?
  情勢真的很惡劣,他無法控製變數。
  陰陽雙怪志在李知縣,人數比較少,雙怪的武功也不算什麽,那位窈窕淑女令人莫測高深,但他有把握應付裕如,這群人威脅不大。
  百毒天尊這批兇魔,可就難以應付了,共有三十餘名高手男女,更有本地的竜蛇曹二霸相助,裏應外合計計算霸劍天罡,幾乎已經穩操勝算,以有備攻無備,一旦發起將無可剋當。
  飛狐,可說是站在他一邊的人,不需費心提防,而且飛孤曾經好意地替他削斷捆繩。
  想起窈窕淑女給了他那一腳,他無名火起。這鬼女人貌美如花,武功驚世,竟然嚮一個半死的俘虜,毫無憐憫地加上一腳。
  取綽號為淑女,舉動卻像潑婦。
  “防患於末然。”他自然自語:“必須乘他們氣候已成之前各個擊破加以摧毀。如果等他們協議妥當展開行動,那就來不及了。對,防患於未然,必須搶先一步,遲恐不及。”
  他跳起來,重返小農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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