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Yun Zhongyue   China   现代中国   (1930 ADOctober 20, 2010 AD)
橫劍狂歌
  作者:雲中嶽
  內容簡介
  第一章 牧場殺人地
  第二章 遊神惹嬌女
  第三章 劍下廢追魂
  第四章 怪客透秘辛
  第五章 荒林屠四狼
  第六章 皇皇三牧場
  第七章 神竜蛇蝎會
  第八章 黑夜現魅影
  第九章 怪客遭暗算
  第十章 秘捲觸目驚
  第十一章 竹棍數易手
  第十二章 摧毀鷹犬窩
  第十三章 要錢又要命
  第十四章 雙嬌呈豔情
  第十五章 虎穴探幽微
  第十六章 險境連險情
  第十七章 臨危窺兇陣
  第十八章 槐林夜襲擊
  第十九章 拳拳女兒心
  第二十章 陰溝裏翻船
  第二十一章 鴻運當頭照
  第二十二章 血戰孔公寨
  第二十三章 秘室待敵酋
  第二十四章 俠腸逢善女
  第二十五章 好心救姦佞
  第二十六章 無常財迷竅
  第二十七章 大奧𠔌追堵
  第二十八章 神魁救婦孺
  第二十九章 時衰鬼弄人
  第三十章 機關鬼迷店
  第三十一章 陰風平地起
  第三十二章 奪寶石傢堡
  第三十三章 師尊博門徒
  第三十四章 海內一知己
  第三十五章 步步涉兇險
  第三十六章 恩師巧援手
  第三十七章 風雨臨錦城
  第三十八章 金銀飛電錄
  第三十九章 失戒中圈套
  第四十章 白竜助黑煞
  第四十一章 懲治笑彌勒
  第四十二章 夜探石牛山
  第四十三章 混進古洞穴
  第四十四章 生死一發間
  第四十五章 我欲行我素
  第四十六章 和尚考居士
  第四十七章 决戰歸雲寺
  第四十八章 鴛鴦隨師去
內容簡介
  明代王室,叔侄操戈爭帝。侄焚宮遁逃,乃叔奪得帝位後,深感乃侄不獲,帝位、江山難穩,遂懸賞緝拿,同時鷹犬四出,暗訪明查,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安。儒、釋、道和白道諸門派中位尊藝高的十二高手秘密集會,簽名立約,對廢帝加以庇護。
  窮儒門徒吳秋華(四海遊神)亦正亦邪,亦俠亦盜。行道江湖,偶獲怪客遺物,發現人名單與秘籍,遂依怪客遺言,秘密探尋簽名者。不料發現名單的風聲被傳出,由於這是追尋廢帝的直接綫索,鷹犬宵小,黑白兩道,釋道儒各方高手皆欲奪取名單。遊神閱歷不豐,技藝欠精,屢次上當受騙,經歷了種種磨難。但他為人素重信義,聰明機智,苦修勤練,藝業日精,更獲得飛電錄和凝霜劍等利器,再加上高人大成丹士的援手,終於闖過高手宵小的一係列堵截、暗算、伏擊和圍剿等一道道難關,大功告成,與江湖俠女黑煞女魅雙雙歸隱。
  全書情節麯折緊張,詭秘驚險異常,故事環環相扣,前後呼應,脈絡清晰;主要人物雖血氣方剛而不失機智,尊師敬老又我行我素;相知論交,對朋友重義輕生;談情說愛,對伴侶一往情深,個性鮮明突出。讀來令人回腸蕩氣,擊節再三,實乃雲中嶽之力作。
第一章 牧場殺人地
  三月天,江南已是暮春時節。陝西布政司的中北部,卻是解凍後的一段討厭時日,天氣陰晴不定,冷氣襲人,皮襖仍然無法脫下,正是乍暖倏寒的季節。
  邠州至涇州的官道上,行人稀少,寬闊的官道上空蕩蕩地鬼影俱無。這條通嚮西域的古道,經過多次兵燹之後,已經逐漸荒涼。鞏昌府的渭河河𠔌已經打通,鞏昌道取代了這條古道的地位,南西商旅,不再利用這條古道,於是這條路上的城鎮便日漸凋零萎縮。目前走這一條路的人,大多是往來平涼府的商販。
  黑水河口的停口鎮,位於邠州西面四十裏,是往來邠州與宜祿鎮的中途站,衹有四五十戶人傢,顯得冷冷清清。鎮中心的街右首,有一傢衹挂着酒幌子而沒有招牌的小酒店,是本鎮唯一的食物供應處。
  近午時分,豔陽高照,風和日麗,黃泥路面有點泥濘,人行走其中,一不小心便得摔跤。
  “啪卟!啪卟……”鎮東蹄聲入耳,一匹健馬正以不徐不疾的輕快步度,徐徐馳入鎮口的木柵大門,馬蹄踏在泥濘的路面上,響聲令人心裏發悶。
  馬是好馬,渾身棗紅,毛色光潤發亮。胸寬膘圓,十分雄駿。
  馬上的騎士也夠雄俊,有八尺左右的身材,猿臂鳶肩,一雙虎掌結實寬大而紅潤。年約在二十歲左右,生氣勃勃而且相當俊逸,臉色紅潤而且略帶古銅色,肌肉刻畫着堅毅的綫條,生了一雙機警靈活銳利的大眼睛,鼻梁挺直,唇角形成十分勻稱的弧形,留着稀疏的小小八字鬍。其實這不能算是鬍,衹可說是乳毛。
  戴皮風帽,披了老羊皮外襖,內着青緊身,青布夾燈籠褲,快靴。腰上圍了一條闊皮護腰,隱隱可看出護腰外圍有暗器插口,卻沒有暗器在內。左脅下懸了一把古舊的長劍,劍鞘斑駁毫不起眼,鞍後帶有馬包,一看便知是位長途旅客。
  鎮中居民不多,沒有人註意這位旅客。蹄聲在酒店前靜止,青年騎士慢騰騰地跨下鞍橋,在栓馬樁前挂上繮繩,嚮迎出的店夥笑道:“小二哥,請替我將坐騎上槽,給上料,勞駕了。”
  他取下挂在鞍旁的皮鞘袋和酒葫蘆,從容舉步掀簾踏入店中,呵出一口白霧,摘下風帽嚮另一名店夥說:“夥計,來兩壺酒,準備些吃的。費心,請別將羊肉送上,貴地的羊肉很可口,但在下吃不慣,牛雞或野味都成,就是不要羊肉。”
  店夥感到奇怪,這位爺滿口中原口音,看樣子像是往西走的長途旅客,在這條路上不吃羊肉,那就麻煩了,這一帶的主要肉類是以羊為主的。
  “客官請稍候,小店有的是野味。咱們這兒是山區嘛。”店夥笑答,引青年人入座,忙着張羅茶水。
  青年人開始打量店中的光景,目光落在右首壁角的坐頭上。
  那兒,坐了三個粗壯的青年人,一個個粗眉大眼,臉上流露着剽悍粗獷的神色,穿了羔皮外襖,襖尾下露出一段刀鞘。桌面上酒菜擺得滿滿地,吃相可媲美餓狼。其中那位年長些的大漢,吃相尤其不雅,坐的是條凳,一條右腿翹踏在凳的另一端,右肘頂在膝蓋上,大碗酒大塊肉猛往口中塞,有時根本不用筷子,伸手便抓。
  “可能是本地的地頭蛇。”他想。
  “砰”一聲暴響,一名大漢一掌拍在桌面上,大叫道:“老七,再燙兩壺酒來,他娘的怎麽這樣慢?你快些行不行?”
  店夥老七喏喏連聲,惶然地至爐上溫水鍋內取了兩壺燙好的酒送上,陪笑道:“來啦來啦!四爺,還要些什麽?”
  “要時再告訴你。喂!聶大爺那兒,有空替我去問問,最近咱們一批貨色,他如果需要,請他知會一聲。”大漢四爺搶過酒壺,一面斟酒一面說。
  “好,小的明後天便到聶大爺莊上走走,必定將話傳到他那兒。”店夥哈着腰恭敬的回話,對那位四爺敬畏有加。
  酒菜送上,青年人一面進食,一面嚮送菜上桌的店夥信口問:“夥計,這兒到宜祿鎮還有多遠?”
  “還有四十來裏,客官剛好趕得上打尖。”店夥答。
  “路上好走麽?”
  “不太好走,雪化後路上泥濘,客官千萬不可趕得太急,小心坐騎失閃。”
  “謝謝關照。你對宜祿鎮地頭熟不熟?”
  “好說好說,小的是宜祿鎮人氏。”店夥笑着說。
  “哦!在下可問對人了。請教,宜祿鎮是不是有一座淺水牧場?”
  “有,有,那是辛大爺的牧場,在鎮北五六裏。嗨!辛大爺的牧場可大着哩!鎮西北淺水原數十裏方圓的山野,全是放牧的好所在。牧場的西北角圈馬,東南放羊。在宜祿三大牧場中,淺水牧場是最大的一座。”
  “哦!宜祿鎮還有另兩傢牧場麽?”
  “是的,一是鎮西三十裏的盤𠔌牧場,一是鎮南的翔雁牧場。盤𠔌牧場是八爺的。翔雁是楊五爺的産業。”
  “那麽,宜祿鎮該是相當繁華的羅?”
  店夥老七嘆口氣,搖搖頭,不勝懊惱的說:“客官,這條西行古道日漸荒涼,怎麽繁華得起來?宜祿鎮百十年前還是邠州的大縣呢,這時卻成了衹有百十戶人傢的小鎮羅!經過幾次天災人禍,鄉親們死的死,逃的逃,就拿我來說吧!如果混得下去,還用得到停口鎮來謀生麽?”
  “鎮上三座大牧場,還怕沒活幹嗎?”青年人信口問。
  店夥老七臉色一變,岔開話題問:“客官酒沒有了,要不要再來兩壺?”
  青年人淡淡一笑說:“夠了,在下衹有兩壺的量。夥計,難道你不會料理牲口?在牧場找活計,豈不比離鄉背井廝混好得多?”
  鄰桌的三大漢,一直留心青年人的動靜,臉上現出獰笑,顯然不懷好意。先前與店夥打交道的那個四爺,這時推凳而起,一雙油膩的大手,不停地在皮襖前搓磨,皮襖的前襟油光水亮,令人感到髒得惡心,一面用祆襟淨手一面不懷好意的嚮青年人走近。
  店夥提了兩衹空了的酒壺,用一聲苦笑作為答復。搖搖頭聳聳肩,徑自走了,顯然不願回答青年人的話。
  四爺怪眼一翻,歪着腦袋,流裏流氣的嚮青年人問:“小子,你是問路呢,抑或是打聽消息?”
  青年人端着酒碗,若無其事地嚮對方打量,慢騰騰的喝幹了碗中的酒,臉上紅光閃閃,含笑點頭說道:“兩者都有。”
  答得簡簡單單,似乎不願多說話,神色在和氣之中,充分的漾溢着不屑和應付挑戰的神態。
  “你小子貴姓?”四爺獰惡地問。
  “你老兄貴姓?”青年人不瘟不火地反問。
  “大爺在問你呢。”
  “在下也在問你呢。”
  四爺一愣,對方針鋒相對毫不買賬,似乎大出他意料之外,本待反臉發作,但看了青年人雄獅般的身材,帶了劍,顯然不是善男信女,不由他不有所顧忌,兇焰略抑,冷笑道:
  “大爺姓晏,名德,排行第四。”
  “我姓吳名秋華。”青年人簡要的答。
  “你小子打聽宜祿鎮的消息,有何用意?”
  “有關係麽?”吳秋華反問。
  “當然有關係,要不問你幹啥?太爺是本鎮西面回竜山的一方之主,與宜祿鎮的辛大爺交情不薄,你可知道?”
  “那麽,你老兄能不能把淺水牧場的事說來聽聽?”
  “你他媽的簡直……”
  吳秋華臉色一沉,倏然站起叱道:“呸!你的狗嘴怎麽這樣髒?出口傷人,你是什麽意思?”
  晏德一驚,心虛地退了兩步。吳秋華站起來,比他高出一個頭,雄壯如獅,體形上便壓住了他。
  另兩名大漢怪眼彪圓,霍的推凳站起。
  晏德膽氣一壯,惱羞成怒怪叫道:“好小子!你居然敢在本鎮發橫,豈不是有意在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邊拔毛麽?”
  吳秋華冷哼一聲,冷冷地說:“老兄,吳某出門雖不想惹事招非,但可也不是怕事的。
  你老兄左一聲太爺,右一聲小子,吳某倒不在乎。但駡骯髒下流話,吳某卻受不了。我警告你,你口中再要是不放幹淨些,看樣子,你可能衹能活這麽大的歲數了。”
  晏德怒火上衝,怒吼道:“王八蛋!你想怎……”
  話猶未完,“啪啪”兩聲暴響,吳秋華用快逾電閃的手法,給了他兩記正反陰陽耳光,快得令人目光發眩。
  “啊……”晏德狂叫,昏天黑地踉蹌急退,“蓬”一聲大震,撞中身後的食桌,連人帶桌嚮後就倒,血從口中冒出,臉色泛青,接着變成豬肝色,指痕宛然入目。
  吳秋華跨出兩步,金剛捉小鬼似的一把將他劈胸提起,冷笑道:“在下想教訓你,免得你送命,知道不?”
  晏德吃力地用雙手拉劈扣在襖領上的大手,還想用擒拿術反製。可是抓在襖領上的手堅逾鐵石,抓不牢劈不開。想扣脈門,脈門像是鐵鑄的,連皮膚也不會滑動。襖領被抓得嚮內收緊,勒得他的脖子像被鐵箍扣死一般,呼吸睏難,眼前發黑。
  “五弟助……助我……”他嗄聲狂叫。
  店中大亂,店夥們恐怖地嚮外逃。
  兩大漢一聲怒吼,拔刀急衝而上,左右夾攻。左面的大漢剛拔刀出鞘,右面的大漢稍快些,揮刀嚮吳秋華背部反手便劈。
  吳秋華丟掉晏德,但見精光疾閃,人影飄搖,劍嘯刺耳,勝負已分。
  “錚!”右面大漢的刀飛拋丈外。
  人影倏止,接着劇變又生。
  “啊……”右面大漢以左手掩住左頰,右手虎口血如泉涌,狂叫着踉蹌暴退。
  左面大漢的刀未能拔出,右小臂裂開了一條近尺長的血縫,皮襖的臂袖有血從裂口涌出,臉無人色呲牙咧嘴嚮後退,用手緊壓住創口,“哎哎”直叫。
  吳秋華收劍入鞘,冷冷地說:“老兄們,規矩些,今天在下心情好,便宜了你們。像你們這種待人的態度,總有一天會冤枉送掉老命的。”
  說完,他從容就坐,嚮櫃內發抖的店夥叫:“夥計,請再給我來一壺酒。”
  晏德和兩名同伴用充滿怨毒的眼神,惡狠狠地瞪了吳秋華一眼,狼狽地出店走了。
  店夥送來燙好的酒,吳秋華含笑問:“夥計,這幾位老兄是些什麽人?”
  店夥懼容未褪,不住搖頭。
  “他們已經走了,怕什麽?”吳秋華繼續問。
  “這……這……”
  “說來聽聽好不好?”秋華追上一句。
  “他……他們是回竜山的三霸,名義是種莊稼的,暗中卻幹販賣人口的勾當,宜祿鎮的三大牧場裏,需要大量人手,他們是回竜三霸的最大主顧。吳爺是外地人,還是早些離開為妙。在咱們這一帶,誰人多誰夠狠,誰就是英雄好漢。地廣人稀,官府鞭長莫及,也暗中與這些人勾結,狼狽為姦,惹火了他們,性命難保。其實,死了倒算不了什麽,被他們弄到牧場做牧奴,那纔是人間慘事。”
  “怎麽個慘法?”秋華問。
  “一句話:人不如畜。”
  “哦!難怪你們不願到牧場找活計了。”
  店夥沒來由地打一冷戰,恐怖地說:“在那兒人畜相反,人死了挖個坑埋了拉倒。牲口死了,負責照料的人不死也得脫層皮。衹要踏入牧場,這一輩子算是完了,誰敢去找活幹?
  吳爺,小的勸你快走回頭路,回邠州還來得及,請相信小的這份善意。”
  說完,匆匆到鄰桌收拾去了。
  吳秋華不再多間,酒足飯飽,嚮店夥買酒灌滿酒葫蘆,結賬出門,站在店門扭頭嚮店夥老七笑一笑道:“夥計,謝謝關照,但在下不能走回頭路。”
  照管坐騎的店夥,已將坐騎準備停當,他挂好皮鞘袋和酒葫蘆,和氣地嚮店夥道時,跨上鞍橋含笑嚮店夥道別,紹繩一抖,嚮鎮西馳去。
  四名店夥站在店門目送他遠去,個個搖頭。
  “可惜!這麽一個和氣的小夥子,如果落在姓晏的惡賊手中,這輩子可就完了。”店夥老七惋惜着說。
  “老七,放心吧!有道是明知山有虎,卻嚮虎山行;若沒有打虎的能耐,怎敢睜着眼上山送死?晏四爺拳腳了得,一個人可擋二十條壯漢,今天怎樣?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乖乖挨揍。
  這位客官可不是好相與的,老四,少替他耽心啦!”另一名店夥說,對吳秋華抱另一種看法。
  “我敢打賭,這位客官定然是來自中州的江湖俠客。瞧他抓劍出手的手法,幹淨利落快如電閃。晏四爺如果帶着他那些為非作歹的的狐群狗黨攔路找麻煩,準有苦頭吃,要不信咱們走着瞧。”第三名店夥口沫橫飛的說。
  “夥計們,幹活啦!少在這兒廢話,少管閑事可以多活幾年,少逞口舌以免禍從口出。”最後一名店夥吆喝。
  吳秋華一人一騎出了鎮西,坐騎輕快地馳上官道,嚮西北小馳而行。他安坐雕鞍,迎風一吹,酒氣上涌,挂上繮繩手按判官頭,信口吟道:“刀劍出榆塞,鉛槧上蓬山;得之渾不費力,失亦匹如閑。未必古人皆是,未必今人皆錯,世事沐猴冠。老子不分別,內外與中間。酒須飲,詩可作,鋏休彈。人生行樂,何事催彼鬢毛斑?達則牙旗甲,窮則蹇驢破帽,莫作兩般看,世事衹如此,自有識雕鸞。”
  吟完,他哈哈大笑,自語道:“竜州道人這首《水調歌頭》,充滿了憤世嫉俗的情愫。
  他說酒須飲,詩可作,就是不彈劍嚮人討口食,骨氣倒是夠硬,但是最後兩句,卻有點下乘了,英雄豪傑又何必要人賞識?”
  前面是回竜山,那是進入宜祿鎮地境的第一座山,山不高,滿山光禿禿地,官道在山下經過,遠遠地便看到山麓的一座土寨子。
  在西北,土寨子是大戶人傢的産業,貧苦人傢住的是土窯。
  其實,住土窯比住土寨還妙,鼕暖夏涼,妙處盡在其中,利用天然的地塹開闢一座地窯,不見得比建一間房屋容易呢!
  官道並不經過土寨,遠着呢。看寨口不見人蹤,似乎是一座沒有人的空寨子。
  “那座山想必就是回竜山了,剛纔那三位仁兄不知會不會帶人來找麻煩?”他喃喃自語。
  不久,前面出現了一條小河。河中已不見冰凍的痕跡,水色渾濁,水位甚高。一條渡船停泊在碼頭上,五名船夫悠閑地在船上聊夭。河的下流不遠,便是江流滾滾的涇河,兩河會合處便是黑水河口。
  這條河叫芮河,也叫黑水河,它是後川(宜祿川)和前川兩條小河匯合而成,後川也叫芮河。這處渡口,也就是黑水河渡口,渡夫都是停口鎮派來的人。
  他在渡口下馬,牽着坐騎跳上跳板,嚮渡夫含笑招呼:“大哥們辛苦了,這兒似乎沒設有渡官什麽的。”
  渡官,那是客氣話。在重要的津梁皆設有差役,負責檢查往來商旅,查驗路引,緝拿逃犯。這些人最會作威作福,招惹不起,不怕官衹怕管,小民百姓稱他們為官,為的是討好他們免得麻煩。
  渡夫們見後面不再有人,忙着解開纜開船,一名船夫低聲說:“咱們這兒是小渡,沒設有渡官。客官是到宜祿鎮麽。”
  “是的,在下要到宜祿鎮。”他信口答,但心中一動,對方怎知他要到宜祿鎮?
  渡夫一面收纜繩,仍然壓低聲音問:“客官姓吳?”
  “咦!你……”
  “哦!原來如此。”
  “吳爺,請別誤會敝地的人全是無賴壞種,其實壞人到底不多。一顆老鼠屎,搞壞一鍋粥;吳爺擔待些兒。”
  “大哥,多承關照,感激不盡。在下十二歲便闖蕩江湖,走遍了三山五嶽五湖四海,天下間壞人到底為數甚少,不然豈不天下大亂,寸步難行了麽?晏四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他和氣地問。
  “是一個沒有人性的人口販子,專門勾結延安府附近的土匪,將擄來的人丁,販賣到這一帶的牧場為奴,男婦老幼皆以高價賣出,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他會不會到慶陽府去收買人口?”
  “怎麽不去?宜祿平涼一帶牧場甚多,外地來墾荒的人,也需要人手幹活,他在慶陽,打虎店等地方,找來不少逃兵和難民,每年跑上一兩趟,賺飽了造孽錢。”
  “慶陽府的人,不會賣到邠州一帶麽?”
  “這倒不會,帶得太遠怕出事。”
  “謝謝指教,在下小心他就是了。”
  “河北西岸有一條小路,走那兒便不會碰上他們了。他們人多勢衆,吳爺雙拳不敵四手,還是避之為上。”
  “謝謝你,但在下卻是不怕事的人,也許在下要找他問問,打聽一些消息呢!”
  談說間,渡船已經靠岸。秋華取出一張一貫面額的大明寶鈔塞在渡夫的手中,牽馬上岸含笑道勞,跨上雕鞍沿官道嚮西絶塵而去。
  兩裏地進入山溝,官道麯折西行,山溝是天然形成的地塹,寬約兩裏地,像是在隘道中行走。
  正走間,前面的矮凋林中,突然跳出三名穿皮襖的大漢,拔刀縱至路面一字排開。
  接着,後面的路旁窪地也躍出四個人,截住了退路。
  右前方的小丘頂端,突然出現五個人,其中三個赫然是晏德三霸。另一人反穿羔皮襖,挾着一張弓箭。看弓弦有異,弦中段有囊,一看便知是彈弓。
  另一人年約半百,挾着一根紅纓槍,身材高大,臉上虯須戟立,根根見肉。
  “就是他。”晏德怒叫。他雙頰腫得像慢頭,塗着黃褐色的藥料,講話嘴邊透風,看上去像是厲鬼般,臉部變了形。
  挾彈弓的人扣上一枚銀彈,大喝道:“我先打破他的狗嘴。”
  “嗡”一聲弦鳴傳到,銀彈已先一步射到秋華的臉門,相距十餘丈,認位奇準,淡淡的銀星一閃即至,直射口部。
  秋華伸兩個指頭一晃,泰然自若地將銀彈夾住了,勒住了坐騎,若無其事地將彈子舉在眼前瞄了一瞄,扳鞍下馬,將繮繩繞搭在路旁的樹枝上,重行到了路中,仰天哈哈狂笑,笑完說:“老兄們,請走近來指教,用彈弓打人的那位仁兄,你總不能打了就跑吧?”
  前面的三名挺刀大漢急奔而至,正待列陣,腳步剛收,秋華突然發難,但見人影一閃即至,劍影乍現。
  “滾!”沉喝如乍雷。
  第一名先一步奔到的大漢剛發現敵人近身,劍影出現,慌忙將刀揮出,卻被劍將刀架住了。接着小腹挨了一腳,踢得他
  五臟六腑似要嚮外翻,“哎”一聲狂叫,弓着身子飛退,腳下一虛,突然丟刀滾倒在地。
  幾乎在同一瞬間,秋華人如狂風,劍似怒竜,第二名奔到的大漢握刀的右手齊腕而折,狂叫着嚮側飛逃。
  第三名大漢一聲怪叫,一刀急戮,來一招“青竜入海”,雙手將刀奮力遞出,搶攻下盤。
  秋華猛地撇劍,“錚”一聲將刀格偏,順勢搶入一掌劈在大漢的右肋背上,力道千鈞。
  “啊……”大漢狂叫一聲,“砰”然倒地,肋骨斷了四根,爬不起來了,在地面掙紮哀嚎。
  短短的剎那間,三名大漢先後倒地,第一名被踢中小腹的大漢,側躺在地上抱腹呻吟,臉色死灰。第二名斷掌大漢,發狂地抓住傷口的上方,醉漢似的嚮回路奔逃,不住狂叫道:
  “快……替我裹傷,快……快……我……我的手……手……”
  秋華收劍入鞘,在原地等候,亮聲叫道:“誰要拔兵刃獻寶,他就得留點什麽下來,以便日後回憶回憶。姓晏的和那位使彈弓的仁兄,還不過來作甚?在下等着你們哪!”
  後面截住退路的四個人,見秋華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便將他們三個同伴擊潰,嚇出一身冷汗,立即腳底下抹油,扭頭如飛而遁,急如喪傢之犬。
  晏德和兩名同伴在店中吃過苦頭,知道利害,爪牙傷的傷逃的逃,不由兇焰全消,勇氣盡失。
  “咱們快走!”晏德用透風的嗓音低叫,首先開溜。
  用彈弓的大漢心中有數,對方泰然自若地用兩個指頭,便夾住了他射出的彈子,這份功力委實驚人,嚇得他頭皮發炸,脊梁發冷,再不走準完蛋。他跟着晏德,拔腿狂奔,像是漏網之魚。
  相距甚遠,秋華不願費勁追趕,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
  回竜山三霸,咱們青山常在,緑水長流,後會有期。你們欠了在下一筆債,俗語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吳某會嚮你們討債的,你們等着好了。”
  他嚮路上掙紮叫嚎的兩名大漢咧嘴一笑,說:“兩位,好自為之。在下不輕易殺人,你們死不了,好好養傷,衹要有好的郎中,大概三兩個月便可起床了,這段日子可得委屈兩位羅!”
  說完,牽坐騎回到路中,慢騰騰地扳鞍上馬,口中吹着悅耳的口哨,嚮西輕馳,消失在官道盡頭。
  宜祿鎮,也就是往昔的宜祿縣,後來的長武縣。鎮西設有宜祿鎮巡檢司,後來設縣後,巡檢司遷至窯店。
  滄海桑田,變遷甚大,早年這一帶曾經繁榮過,但由於人丁稀少,盛而後衰。名義上,雖仍是西安府的轄地,但距府已在四百裏外。目前,連西安府也日漸衰微,何況是座偏僻小鎮?
  雖說十年前大明皇朝叔侄奪位,烽火漫天,這兒並未受到波及,可是丁壯一空,人煙稀少。以邠州來說,轄地東西二百九十裏,南北九十五,連老帶少不足四萬人。平均每平方裏不到兩個人,可知那時的人少到什麽程度了。
  宜祿鎮衹有百十戶人傢,而這百十戶人傢中,有半數是三大牧場的人在內,真正的土著不到五十戶人傢,人丁不足兩百人。
  鎮四周有廢了的土城墻,相傳大唐的名將郭子儀,曾經在這兒屯兵防西戎呢!據說建自隋朝開皇年間,那時叫做長武城雲雲,其實長武城在西面五十裏。鎮建在廢頽了的土城墻近東一面,另築了護鎮的土寨,如果能登高俯視,可看到的景象是,破圈圈裏面建了小圈圈,小圈圈中散落地建了百十戶人傢。
  土寨有東南西北四座鎮門,四條寬闊的大道在鎮中心會合,房屋雖不多,但鎮所占的空間卻大,足有四裏周徑,牲口欄所占的空間,比房屋大上兩倍有奇。
  鎮上的人都在忙,忙着整修牲口欄,但欄中沒有牲口。這裏的牲口欄不是用來養牲口的,而是秋鼕之間,從邠州西安等地前來販牲口的客商,利用此地暫時放置牲口之用,牧場的牲口自有本身設在牧場內的牲口欄。
  站在鎮中舉目觀看,鎮民大概可分三種人。一是穿羔皮襖十分神氣,紅光滿臉的牧場主事爺們。二是穿破老羊皮,臉有菜色的奴僕。三是鎮中的土著,他們大多也穿老羊皮襖,但健康狀況比奴僕們好多了。再就是不時有一些體面的男女出現,穿的是熊獺狐貂的輕裘,騎的是駿馬,極為神氣,不可一世。這些特殊人物,大都是三大牧場的子女親朋,不來則已,來則人人側目,個個頭痛。
  十字街口至東鎮門,這條街叫東街,也就是本鎮的住宿地段,客店共有八間,全在這條街上,也是本地土著鎮民的商業區,附近數十裏地的村民,日常用品全在東街採購,三大牧場是不會光顧這些店商的,衹有其中三傢酒店除外。
  炊煙四起,暮色已臨,秋華一人一騎,恰在鎮柵將閉前進了宜祿鎮。
  “的答的答……”馬蹄踏在堅硬的街道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不徐不疾,倒也十分悅耳。
  在鎮民們的目迎下,他在第一傢平安客棧前下馬。
  一宿無話,過了平靜的一夜。
  又是一個大晴天,早膳畢,旅客們紛紛上道,他卻留下來了。
  花了一貫銀鈔,他在店夥的口中,已打聽清楚有關鎮中所要的消息。一句話:鎮民對三大牧場均無好感。
  巳牌左右,他出店到處走走,裏面穿青緊身,皮護腰今天有點不同,暗器插內多了一排六寸長的柳葉飛刀。這種飛刀打造得有點特殊,形如柳葉,一頭輕一頭重,兩端開刃,任何一端皆可傷人,且可旋轉飛行,因此可以用來削劈,不像傳統的飛刀衹能刺割。
  佩上劍,再挂上一個百寶囊,外面罩上老羊皮襖,掩蓋住皮護腰,皮風帽掀起掩耳現出本來面目。
  洗掉了風塵,與昨天有些不同。臉上泛現健康的色澤,一雙大眼黑白分明晶亮銳利,流露着智慧機警的光彩。在外表看,他與那些長相英俊的人並無不同,衹是身材健壯些而已。
  但衹消多看他一眼,便會覺得他有點與衆不同。他那雙眼似乎可看透你的心胸肺腑,他不時流露在外的傲世者的微笑非常吸引人。
  而經常泛現的笑容,卻屬玩世不恭這類人的嘲世怪笑。他並不瀟灑,反之,卻有時表現得滿不在乎的樣子,甚至有點懶散。這種外表精明而表現懶散的人,是久走江湖看破衆生相的人物。他可親,也可怕,也任性,也慵懶,也慷慨,可能也小氣當然得以對方的為人來决定他的表現。總之,你很難摸清他的個性,也很難發掘他內心的真正感情和他的好惡。
  鎮東一帶是田野,麥田中一片青緑,務農的莊稼漢不會在鎮中逛蕩,看街道上似乎有點冷冷清清。
  街道相當寬闊,可容四車並行,他信步嚮鎮中走,經過宜祿驛的廣場,他想:“我該在驛站投宿,那也許會引人註意些。”
  在這兒,挂刀懸劍的人為數不多,如果有,那就是三大牧場的主事人。這裏所指的主事,指的是牧場保鏢打手與管事一類人。他懸了劍,打扮卻不像牧場的人,自然而然地引起了不少人的註意。
  他沿街左而行,信步瀏覽。將近十字街口,耳聽蹄聲如雷,接着人馬出現。
  八匹健馬狂風似的從北街進入十字街口,嚮東折出,以兩列橫隊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全穿的是羔皮襖,佩刀帶劍,雄糾糾氣昂昂,騎術極佳,毫無顧忌地驅馬狂馳,馬鞭輕搖,八匹慄色馬以相同的速度狂奔。
  先頭兩騎士帶了兩面紅旗,一根招魂幡,不知作何用途。
  他避至道左,目送八人八騎飛馳而過。
  身側站着一個店夥打扮的中年人,呆呆地站地墻角旁,直至人馬至遠,方幽幽地長嘆一聲。
  “老兄,怎麽回事?”他嚮中年人問。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說:“客官是外地人,最好少管閑事。”
  說完,舉步欲行。他伸手虛攔,含笑問:“兄台,問也問不得麽?”
  “客官,小的是為你好。”中年人正色道。
  “入境問俗,兄台告訴在下一些貴地的禁忌,不是更好麽?”
  他低聲答。
  “好,告訴你,他們要處死奴才。”
  “你說是今天?”
  “正是。”
  “大明刑律規定,今天是三月二十四,是停刑日,他們敢在今天將入處死?”他訝然問。
  大明皇朝規定有停刑日,在這期間不許處决死囚的。停刑月是立春以後春分之前;停刑是每月的初一、初八、十四、十五、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日。
  “在敝地,皇律大法沒有用的。”中年人率直地答。
  “巡檢司的人幹什麽去了?”
  “他們都是三大牧場的爪牙。”
  “哦!原來如此。這幾位是哪一座牧場的人?”
  “淺水牧場的。”
  “被處死的是誰?”
  “不知道。”
  秋華轉身嚮回路眺望,問:“在何處處决?在下倒想看看。”
  “在寨外的梁公廟。這幾位爺是前往佈置刑場,死囚等會纔來。三大牧場的人處决奴僕,慣用的是站籠和梟首示衆,今天不知用什麽,如果用站籠,一天死不了。客官要看無妨,他們就希望有人捧場,以便殺雞儆猴,但千萬不可妄論是非,不然將大禍臨頭。”
  “謝謝老兄關照,在下理會得。”
  剛接近鎮東的柵門,後面蹄聲大起,扭頭一看,又是七八匹健馬,潑刺刺的急馳而來。
  馬上的騎士們又是不同,前兩人似乎體形瘦小,穿的不是羔皮襖,而是白狐輕裘,外罩錦緞披風。後面六名騎士穿的是各式各樣的狐裘,兩人穿烏雲豹,兩人穿黃狐裘,兩人穿麻葉子。四色裘以白為上品,黃次之,烏雲豹第三,麻葉子最下乘,一看便知他們的身份。
  “唔!穿白狐裘的是兩個女人。”他喃喃地說。
  穿白狐裘的確是兩個女人,很美,眉目如畫,可惜那股子傲視天下的神情,委實令人敬而遠之。他避在路旁,背着手含笑嚮兩女打量。
  八匹駿馬緩下來,逐漸小馳走近。
  街旁的人急急走避,衹有秋華一個人敢駐足旁觀,而且無畏無懼地嚮兩女打量。
  第一位女騎士有一雙動人的大眼睛。她的目光也落在秋華的身上了,眼神迫人,毫不退縮地迫視着含笑而立的秋華,
  華正嚮她含笑註視,並未被她的眼神所迫退。
  女騎士的馬已經馳出丈外,突然馬鞭一舉,兜轉馬頭,嚮後一乘穿黃狐裘的中年人嬌喝道:“周師父,去問問這人是何來路。”
  周師父勒住了坐騎,嚮秋華瞥了一眼,繮繩一帶,坐騎徐徐嚮秋華接近,狠狠地躍下馬背,迫近至五尺內,大環眼一翻,冷冷地問:“小子,你姓什麽叫什麽?”
  秋華不加理睬,扭頭便走。
  周師父勃然大怒,側搶三步伸手虛攔,怪叫道:“好小子,你敢這般傲慢?”
  秋華淡淡一笑,瞥了攔在身前的大手一眼,再次舉步。
  周師父忍無可忍,猛地伸手急扣秋華的脈門,用上了擒拿術,出手奇快。
  秋華沉腕上扣,但見手一動,便反扣周師父的脈門,笑道:“閣下,在下不和你動手。
  要問來路,叫那位姑娘親自來,是她想問在下的來路而不是你,在下和女娃娃打交道不會動粗的。”
  說完,鬆手舉步。
  周師父衹感到半身發麻,臉色泛青,想反抗已力不從心,不敢移動,稍動便痛苦倍增,呲牙咧嘴有苦說不出來。秋華鬆了手,他連退五六步,拼命撫摸着腕部。
  少女“咦”了一聲,一躍下馬,輕靈地縱近秋華,叱道:“站住!看樣子你手上功夫很不錯呢!”
  秋華滿臉堆笑,抱拳拱手笑道:“好說好說,姑娘過奬了。
  不是在下的手上功夫不錯,而是這位周師父太差勁。”
  “你帶了劍。”
  “不錯,防身之劍。”
  “要在本鎮逞英雄?”
  “似乎在下並未招惹任何人。”
  “你姓甚名誰?”
  “呵呵!你一個大閨女,用這口吻嚮陌生人發問,在下倒是第一次領教。你,與衆不同。”他笑着說。
  “不許發笑!”少女嬌叱。
  其他的一女六男,全部下馬在少女身後站立,街兩端,看熱鬧的人愈聚愈多。
  “呵呵!不笑就不笑。”他口說不笑,仍然笑了。
  “回答我的話。”少女沉下臉叫。
  “回答什麽?”
  “你的姓名。”
  “在下姓吳名秋華,字鐵生,河南洛陽人氏,年方二十歲,尚未娶妻。呵呵!姑娘滿意了麽?”他怪聲怪調地說,歪着腦袋,怪笑着欠欠身子。
  “唰”一聲響,馬鞭嘯風,少女一鞭抽出。
  他後退一步,一鞭落空,笑道:“姑娘,你知道你嬌嗔發怒的神情是多動人麽?”
  兩名穿烏雲豹裘的中年人大吼一聲,踏出怒叫道:“狗東西可惡,油嘴滑舌……”
  奇怪,少女居然不怒而笑,伸出馬鞭虛攔,說:“兩位師父,退回去,我會處理。”
  兩位師父重重地哼了一聲,乖乖退下。
  “你由何處來?”少女再嚮秋華問。
  “由來處來。”秋華泰然自若地答。
  “你不想回答?”少女怒聲問。
  “好姑娘,我一個走江湖的人,來蹤去跡列為江湖禁忌,你我非親非故,你未免問得太冒昧了些。”
  “你是走江湖的?作何行業?”
  “走江湖的人無所不會,招搖撞騙無所不能,見山吃山見水吃水,姑娘問行業,豈不有點可笑。”
  “原來你想到本鎮來招搖撞騙?”
  “也不盡然,江湖人招子得放亮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到爺字輩的人哈腰陪笑,見到苦哈哈窮鄉愚便亮青子動拳頭。貴鎮的底在下還未摸清,還未决定要用些什麽手法弄些油水呢。”他滿口鬍說八道,神態卻十分自然,半真半假,半瘋半顛,令人莫測高深。
  “你認為眼前碰上了什麽人了?”少女綳着粉面問。
  “這個麽?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那麽,在下遇上貴地大爺的千金小姐,貴地最美麗最動人的貴鎮的一枝花。呵呵!剛纔在下所說的話意猶未盡,必須補充一句,那就是見了美麗動人的女郎,必須多看上兩眼。”
  “僅止於多看兩眼麽?”少女仍綳着臉問,但顯然心中甚樂。
  “又不盡然。好姑娘,俗語說: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在下心裏的話,就此不再泄露了。你問了我好半天,總不會不讓我也問問你吧?”
  “你要問什麽,問本鎮的底細?”
  “呵呵!貴鎮的底細,盡可嚮村夫俗子們打聽,或者姑娘的幾位隨從會供給消息,何必無趣地打擾姑娘?請問姑娘貴姓芳名?”
  “我姓辛,名卻不能告訴你。”
  “哦!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姑娘定是淺水牧場辛大爺的千金,失敬失敬。聽人說:淺水牧場一枝花,任性驕橫又潑辣……哎呀!真該死。我怎麽動口說出這些村夫們鬍謅的歌謠來了?該死該死,真是唐突佳人。”
  這位辛千金果然潑辣任性,聽好不聽壞,立即粉臉一沉,柳眉倒竪,杏眼圓睜,尖叫道:“你這個人,無禮已極。說,這兩句歌是誰說的?本姑娘要砍下他的腦袋來。”
  “嘩!兩句歌便要砍人腦袋,那還得了?我可不能告訴你。”
  秋華故作驚訝地說。
  其實,他正要激起事端,這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這樣才能擡高自己的身份,接近牧場方便些。
  “你說不說?”辛姑娘聲色俱厲地問。
  “在下可不能連累他人送命,恕難見告。”他拒絶說。
  “你敢不說?”
  “不是不敢,而是不忍。”
  “你知道本牧場今天要處决人麽?”
  “剛知道。”
  “那是兩個故意違抗本姑娘意旨的傢奴,本姑娘要砍他們的頭,殺一儆百。”
  秋華嘿嘿笑,臉色一冷,陰森森地說:“辛姑娘,在下可不是你的傢奴。”
  “凡是膽敢違抗本姑娘的人,都得死。”辛姑娘尖叫。
  秋華突然換過臉色,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這位美如天仙的大姑娘,果然名不虛傳,你真要迫在下說出麽?”
  “馬上就說。”
  “別無商量?”
  “不說就得死。”辛姑娘斬釘截鐵的說。
  “哈哈哈哈!在下這就說了。”
  “誰?”
  秋華再發狂笑,用手嚮她一指,說:“你。”
  --------
  無涯 掃校,
首頁>> 文學>> 武侠>> Yun Zhongyue   China   现代中国   (1930 ADOctober 20, 2010 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