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雲中嶽 Yun Zhongyue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0年2010年十月20日)
紅塵碧玉
  作者:雲中嶽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一章
  小客船靠上文星橋碼頭,舟子們有好一陣子忙碌。兩位中年人登上碼頭,背着手眺望附近的景色。
  碼頭一帶,仍留有烽火的遺痕,零落地建了半條街上瓦屋,居民比十餘年前少了十分之七。城墻高僅丈餘的湘潭城,要恢復元氣,恐怕還得十年歲月。
  湘江流哉號稱漁米之鄉,但是,廿年烽火,把這一帶毀滅得幾乎成了死村荒城,十室九空。
  李自成與張獻忠兩個殺人魔王,先後把這一帶鬧得煙消火滅。然後是左良玉的叛兵,與何騰蛟的王師你來我往。最後是清兵南下,與何騰蛟展開了為期七載的拉鋸戰。結果是何騰蛟盡忠湘潭,他所收編的流寇李過(李赤心,李自成之侄)、郝搖旗(郝永忠)、混十萬(馬進忠)……十三鎮兵馬也瓦解冰消,重新打起土匪旗號一哄而散。
  桂王(永明王)從桂林嚮西逃,最後被吳三桂追入緬甸就俘,結束了大明皇朝兩百餘年的統治,大漢子孫再次在異族的統治下呻吟。
  甘幾年過去了,到處仍遺留着可怕的烽火餘痕。有些村莊根本就在世間消失了,有些仍是沒有雞犬的廢墟。
  原來有幾萬人口的湘譚,這時還不足五萬。
  大清皇朝的八旗兵駐守在首府長沙,小縣城很難看得到真正的滿清人。唯一讓人們覺得改朝換代的表徵,是官吏們穿的袍服變了樣,和每個百姓(男人)頭髮剃掉了一半。一半頭髮當然不能梳發結,衹好編成辮子挂在後腦上啦!這條醜陋的豬尾巴,在大漢子孫的頭上,足足懸挂了三百年,成為恥辱的標志。
  天下太平了,讀書人重新擡起經書埋頭苦讀,以便成為皇朝的新貴;人總得活下去。
  一位穿一襲儒衫,外面加了一件奇形怪狀馬甲的年輕書生,手中有一把折扇,一搖三擺上了碼頭。
  沒錯,是外地人;外地的貴人。
  "到了地頭?”書生嚮兩個中年人問。
  “是的,少爺。”那位右耳下有條舊刀疤的中年人欠身恭敬地回話:“這裏就是湘潭。
  走路到衡山,還有兩百裏左右。
  如果走水路,更遠些,但比較舒適”
  “等這裏的事辦妥,再决定怎麽去遊南嶽。”
  “是的,少爺。”中年人恭敬地答。
  “這就進城嗎?”
  “是的,少爺。”
  湘潭城內,市況比城外好不了多少,街上沒有幾傢象樣的店鋪,行人零零落落。
  兵荒馬亂期間,也就是豪強們稱雄道霸的時候。
  湘南一帶,其實太平不了幾年。自從何騰皎殉國湘潭,桂王退入廣西,瞿式鋁死節桂林,桂王西走之後,這一帶仍然受到大群散兵土匪的揉購,十餘年後,吳三桂反清,這一帶又成了戰場。
  從康熙十三年打到十九年,去年(廿年)吳世潘始終被總督四川湖廣軍務蔡毓榮,率緑旗(漢軍)與少數八旗兵團圍攻昆明,吳世潘自殺,結束了大周(吳三挂國號)八年半壁天下。
  吳三桂是在衡州稱帝的,周兵真正退走貴州是十九年。所以,這一帶周兵和清兵你來我往打打殺殺,整整殺了七年。在這短短年餘的太平歲月中,地方的元氣要想恢復,談何容易呢?
  兵禍之後,正是豪強們大展鴻圖的最好時機。誰敢殺敢拼,誰就是大爺;誰擁有派群狗黨,誰就是一方之霸。
  如果等社會秩序步上正軌,那麽,發財的時機便消失了!
  湘潭城正在走嚮恢復社會秩序的交替關頭,也正是豪強門發展勢力到達最高峰期間,各路英雄各展神通,各占地盤。
  明的地盤是設法取得無主的田地、店屋、財物;暗的地盤是劃分勢力範圍,保護既得的利益,網羅羽翼招引爪牙亡命,鋤除異己壯大聲勢。
  城內弱肉強食,城外鄉間也同樣混亂。
  有些村莊早就成為廢墟,有些鄉鎮已經人煙斷絶。
  官府為了要田地早日復耕,因此衹要有人提出些少證確;其至不需提出所有權證據,衹要能保證復耕,能托些有力人士在官場活動,就可以取得合法所有權。因此,新的村莊開始建立,新的地主取代了舊主人。
  當然,那些曾經投身緑營,替大清皇朝盡忠效力的退役兵勇,有優先劃地的權利。而那些曾經被周兵擄走不得不成為“叛逆”的人,即使敢逃回來,也不敢爭自己的産業。
  總之,綏靖期間,這種弱肉強食的局面,决不是三年兩載便可順利結束的。
  這位年輕書生,在搖大擺進入這處豪強獵食場。
  他們住進水東門大街的衡山客棧。押行李入店的,有八名神氣的佩刀大漢,和兩名老僕,兩名書童。
  在旅客流水簿上,留下的資料是“遼陽吳錦全;漢軍旗人;廿四歲;遊學雲貴荊楚。僕從十四人。”
  店東一看是漢軍旗人,連打四次哆嗦,怎敢再問底細?店中第一次接待旗人,無限光榮,上自店東下迄夥計,皆戰戰兢兢惟恐得罪貴賓。
  店東劉南天,五十未到頭上光禿禿,所以綽號稱秀竜,曾經是本地的名武師,也是湘潭六太歲之一。
  卅年前,漢姦孔有德率領清兵再奪長沙,他就在混十萬(馬進忠)手下搖旗吶喊,半兵半匪,見了清兵就嚮後轉,搶劫時卻奮勇爭先。太平後搖身一變,成為順民,本地的人誰也不敢嚮官府告發他。
  這位仁兄雖說武藝高強膽氣超人,但在旗人面前卻氣沮心驚,竟然不敢嚮這位自稱遼陽吳錦全的人,索取身份證明查驗真偽。
  衡山客棧是目前城中最大的一傢客棧,不但接待往來湘江的旅客,也接待從湘鄉、寶慶方面來的客貨商旅,規模相當大,可容納旅客三百名以上。右鄰,是南嶽酒樓,東主是另一太歲神鞭譚堅潭大爺。
  其實,譚大爺的九節鞭固然出神入化,他真下的趁手兵對是鑽頭,一鋼在手,三二十條大漢也近不了身。
  問題是這種木製的怪錯衹能用來教武,不能作為兵刃攜管,所以不常使用,他這門絶學派不上用場。
  一連三天,這位叫吳錦全的書生僅帶了兩個書童,在城內各處遊蕩,自得其樂,吸引了無數市民的註意,在以往,市民所見過的旗人都是官兵,罕見旗人平民,難怪會引人註目吳錦全的穿着打扮與氣概風度,也令人颳目相看。他成了全城人士註目的中心,卻忽略了他手下那些驃悍大漢們的活動。
  有幾個有心人暗中留了神,本城第一位太歲天狼星石昆便是其中之一。天狼星位在城東的仰高山下,城外東門湘江下遊一帶良田都是他的;是在甘餘年前清兵完全取得湘南控製權後取得的。
  這位太歲的出身來歷沒有人知道,但全城的人皆知道他擁有一大群水客做爪牙,在長沙府城更擁有龐大的潛在勢力。
  地頭蛇對外來的特殊人物,是不會掉以輕心的,必須留心提記外來的勢力擴張到自己的地盤,影響自己的權益和威望。
  一頭虎或者一頭豹,為了保護自己的獵場,它會經常巡視自己劃下的界限,隨時都準備驅逐入侵的同類或更強的異類天狼星暗中留意吳錦全帶來的每一個人,不動聲色暗中準備一切,包括派人到長沙去追蹤查究對方的行蹤底細,派快船到長沙,半天就可以到達。
  三天,甚麽事都沒有發生。
  城中本來有八座山,其實衹可算是土丘,數百年來,士兵逐漸被夷平,目下衹剩下唯一的仰高山。山西麓不遠便是縣衙所在地。
  縣前街繞過山北麓,繞過天狼星的衡山別館(湘潭在隋進一度曾稱衡山縣),再有一段市街,直達城根的小巷。市街東首有魁星樓,那是早年的縣學舊址。還有關王廟,規模不小。
  關王廟據說是南明一代孤忠、中擁王何文烈公何增蚊所建造。當初左良玉在漢陽反叛福王,扶持以兵部右傳郎兼總督湖廣、四川、雲南、貴州、廣西軍務的何騰較。何總督自殺不成,舟至漢陽門,他在四名副將與一隊兵勇的監視下投水自殺,漂流十餘裏,被一艘漁舟救起。
  追蹤而來的部屬帶了他的印信尋到,救醒他時,漁舟和漁夫突然在衆目睽睽下平空消失了。
  再一看,獲救的地方正是關侯廟前。
  此後,他趕赴長沙,重新召集兵馬,收編李自成的賊兵,與清兵血戰四年之久,最後盡忠於湘潭,被俘絶食七日後被殺。
  關王廟的右側不遠處,有一座古老的湘潭客棧,住店的旅客三教九流都有,身份普通比衡山客錢的旅客低,當然房錢要便宜些,設備也差。
  這天傍晚時分,三位堂客人店投宿。
  這三位堂客好神氣,兩位穿藍緞子勁裝,佩劍挂囊手提包裹;另一位穿水湖緑衫裙,也佩了劍。
  看年歲,三人相差有限,都是雙十年華左右的年輕美麗肖女郎,但所佩的劍相當沉重,不是用來驅邪的飾劍,而是否來殺人的傢夥。
  接着又來了三位旅客:一位高年老太婆,一位青衫布裙十七八歲小村姑,一位八九歲臉容優戚的小童。
  跟着落店的人,是一位劍眉虎目,手長腳長的甘餘歲壯漢,背了一隻特大的包裹,穿短襖,窄腿管長褲短靴,腰間胡亂纏上一條揭布長腰帶,腰帶上插着一隻蕭囊,前額剃得光光亮亮,後腦吊着一條油光水亮的大辮子,說明他是大清皇朝的好順民,不象那些心存反叛的人以辮纏頭。
  自然而然地,三批旅客住進了同一院子的客房,毗鄰而住,壯漢住在最後一間。這進院子客房都是單間,聊可算是上房,前後共有兩排房間,水井就在天井裏,旅客如需要額外的水供應,必須自己到井邊打水。
  全店都在忙碌,旅客和店夥進進出出,誰也懶得管旁人的閑事。
  院門廊旁,一名大漢一直等到三位美麗女客,和老太婆老小三人進入客房之後,方泰然離開。
  這位大漢,正是吳錦全的人隨從之一。但今天沒帶任何兵刃,穿着打扮毫不起眼。
  走廊通嚮另一進客房轉角處,一位店夥打扮的人,一直就暗中留意大漢的一舉一動;他是天狼星的爪牙。
  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
  掌燈時分,南嶽酒樓後院的密室中,店東神鞭譚堅設下一桌酒菜,招待兩位本地名人:
  天狼星石昆和衡山客本的東主禿竜劉南天。
  天狼星是本城六太歲之首,高大魁偉紅光滿面,半百年紀外表卻象卅歲的壯年人,可知他在兵荒馬亂期間,依然保養的很好。
  禿竜劉南天卻相反,小肚已經挺出來,頭髮也掉光啦!大概與他開客錢有關,吃得太好反而早些斷絶命中註定的口糧,而且操心太多。
  天狼星相貌清瘦,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天生一雙鬍狠狠,眼神既陰森又兇狠,是屬於令人看一眼就難以或忘的人物,可能他的綽號就是因此而獲得的。
  “劉老哥。”天狼星入下酒杯說:“那傢夥在貴店的活動,可有進一步的發展?”
  “沒有。”禿竜不住搖晃那禿腦袋,神色相當憂慮:“好像他閑得無聊,無所事事似的。似乎,他真象來本城閑逛,看看咱們這座破城。”
  “石兄。”神鞭譚堅嚮天狼星說:“依兄弟猜測,他們恐怕真是來看地的。這兩年來,外面謠傳了不少謠言,雲南方面平定之後,旗人要大舉南下,到各州縣劃地成傢立業。石兄,你城外的田。在本縣是最肥沃的,靠城又最近,真要劃地,你的地將是他們最先選擇的目標,可得早作打算纔是!”
  “不可能。”天狼星的口氣充滿自信:“當初旗人入關,在京師的確曾經劃地,但不久便停止了,劃了的田又重新交還原主。
  “長沙去年建了滿城,安置八旗兵的傢眷,概由地方撥款供養,他們根奔用不着自己要田地來耕種,做主子寫意得很。
  這方面,我一點也不擔心。”
  “那……他此來……”神鞭譚堅雙眉深鎖:“石兄派人到長沙查蹤,可有回音?”
  “消息午後傳回來的。”天狼星淡淡一笑:“有人親眼看到他們在滿城出入;到過提督學政衙門;也曾經在撫標衙門進出,派頭大得很,是旗人已無可置疑。可疑的是他手下那些人,似乎對本地相當熟悉。
  “十四個僕從中,沒有一個是旗人,江湖味甚重,舉動鬼祟,真弄不清他們的目的何在。除了等他們暴露意圖之外,咱們毫無辦法,誰也意不起他們。”
  “也許咱們在枯人憂天。”禿竜苦笑着說:“過幾天等他們玩夠了,上船商埠他在,咱們白擔心。”
  “但願如此。”天狼星說:“衹怕事與願違。傍晚他一個僕從眼在一群武林嬌娃後面,跟蹤她們到潭潭客棧,委實令人起疑。”
  “那幾個武林嬌娃是何來路?”神鞭譚堅急問。
  “不認識。”天狼星搖頭:“譚兄,你是知道的,最近十年來養尊處代。兄弟很少在江湖走動了。那三個女的很美,美得令人看第一眼就會想入非非,年紀在甘上下,顯然是出道不久的人,兄弟怎會知道她們的底細?”
  “三個女的,很美很美……”神鞭譚堅L自語,低頭思索“她們任流水薄上寫下的姓名,是藍芬、藍芳姐妹,和黃州鄭綺春。”天狼星將所獲的資料說出。
  “哎呀!奪命一枝春鄭綺春!”神鞭譚堅記起來了:“藍田雙燕,飛燕藍芬、穿雲燕藍芳姐妹,從沒落過案的女飛賊,她們為何光臨咱們這沒有半個財主的小地方?”
  “這可不一定哦!”禿竜怪腔怪調地說,瞥了天狼星和神鞭一眼:“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要發橫財,必須在天下大亂前後纔有希望。咱們湖廣大亂了三十年,人死掉一大半,有些人死得族絶丁斷,有些人傢破人亡;國亡傢破,城鎮為墟;但也有些幸運的人,這期間發了大財。
  “有些人得了高官厚祿,有些人得了數不清的子女金帛。
  財不露白,真正有錢的人,衹有自己明白……哦!不,衹有少數人明白,所以難免有是非。
  “不過,依我看來,這位旗人貴公子,似乎不可能與這三個江湖魔女有什麽牽連,他為何要派人偵們三個剛到埠的陌生女人?”
  “咱們愈談愈復雜,把所有的人都扯在一起了。”天狼星淡淡一笑,有意結束話題:
  “不管這些江湖人與貴公子是否有關連,總之,不會有好事,說不定城門失火,殃及地魚,把咱們也扯上。
  “今後,咱們必須更加小心在意,任何事情發生,切記冷靜應付,最好能置身事外,萬一他們是衝着咱們湘潭的人而來,吃們必須精誠團结,一致對外。
  “好了!現在,咱們喝酒,以後再好好商量對策,在沒發生任何疑徵候之前,咱們窮緊張,會誤事的。”
  “怕衹怕事情發生,已來不及應變了。”禿竜意味深長的說:“不是強竜不過江,我擔心他們是有備而來的。”
  “兄弟主張先發製人,不能坐等他們先發動。”神鞭提出強硬意見:“直接與他們談判,以迫使他們暴露所圖,這樣比較穩當些。”
  “如何談判?把他們擄來逼供?餿主意。”天狼星用嘲弄的口吻說:“三個魔女咱們或許對付得了,那位旗人貴公子身份地位懸殊,誰敢去動他?如果他在本城有了甚麽三長兩短,咱們的縣太爺恐怕也得丟腦袋,你敢去招惹他?不信你可以問問禿竜老兄,衙門裏是不是已派人守候在店中暗地裏保護他了?”
  “不錯,派的人不止一兩個,而是四五個。”禿竜說:“據捕頭快活一刀張景隆說,那旗人並未嚮縣衙要求提供保護,但縣衙有責任留意他的安全,如果出了事,快活一刀恐怕將是和陳個倒媚鬼。”
  “所以,咱們除了沉着應變,等候他們先行發動之外,無事可為。”天狼星用警告性的口吻說:“誰要是忍耐不住逞強想搶製機先,必須先做好最壞的打算。你們明白最壞的意思嗎?”
  “這個……”神鞭譚堅的語氣暴露了心中的恐懼。
  密室中兩側有小窗,右側的小窗本來是應關着的,六月天堂中不算熱。驀地支呀呀怪響,窗門象是被風吹開了。
  外面院子窄小,不可能有風。
  神鞭譚堅是主人,他當然知道什麽時候什麽季節,才能有風吹開窗門。他怪眼一翻,冷電乍現。身形突然離座躍起,迅捷地貼立在窗側,反應之快,超人一等。
  微風颯然,白影似流光射入室中。
  神鞭譚堅在同一瞬間,右手伸至窗側,手中的一雙竹着射出窗外。
  天狼星並未移動,冷哼一聲,左手一伸,食中兩指挾住了飛嚮桌面的白影,人隨即閃電似的現身在窗口。
  禿竜的反應最慢,但卻表現得最大膽,身形就在白影射來將近桌面的瞬間平射而出,以快速的乳燕穿簾輕功身法,旗出窗外去了,恰好跟在神鞭射出的竹着後面。
  變化極快,三人的反應表面上各行其是,其實配合得天衣無縫,相互之間的默契心意相通。
  等禿竜穿富而出,神鞭已隨後跳出窗外,金鐵聲入耳,圍在腰中的九節鋼鞭已經在手,隨時可以接應先一剎那現富的禿竜。
  而到了窗口的天狼星,也可以用暗器掩護出窗的神鞭和禿竜。
  小院子裏暗沉沉靜悄悄,沒有任何可疑的聲息。
  “人已經走了。”站在窗內的天狼星說:“這人的身法,已到了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通寶境界。”
  神鞭和禿竜回到室中,臉色不正常。
  “這人將是最可怕的勁敵。”禿竜驚然地說:“我居然沒看到他的形影,幾疑是遇見鬼了。”
  “石兄,丟進來的東西是……”神鞭嚮天狼星閃。
  “一張官用紙箋。”天狼星將八行箋大小的紙箋在燈下伸開,念出箋上的字句:“殘民號奉天;叛逆稱忠貞。”
  “這……”禿竜臉色大變。
  天狼星的臉色也變得蒼白扭麯,持箋的手在發抖,一把將箋揉成一團,手一攤,紙團成了粉末灑在一隻盛場的大碗裏“快回去查你店中旅客的動靜。”天狼星嚮秀竜說,聲調都變了:“我得回去加派人手,以後再談。”
  禿竜急急奪門而走,慌張失措。
  “石兄,清等一等。”神鞭攔住了天狼星:“箋上那兩句話有何用意?好象你和老劉都知道內情呢?”
  “譚兄,你最好不要問。”天狼星鄭重地說:“今晚的事,切記守口如瓶,這是避免災禍的金科玉律、”
  “石兄……“我要走了!”天狼星匆匆地說,急急走了。
  神鞭並不送客,獨自坐下盯着燈火沉思,口中低低念着籌上的字句:“殘民號奉天,叛逆稱忠貞……這是什麽意思?奇怪……”
  密室的門是虛掩着的,客人離開時順手帶上門而已,並未上閂。
  門悄然被推開來,進來一個渾身黑的人,面部也被黑頭罩掩住,僅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
  “閣下,可記得奉天倡義大元帥?”
  神鞭扭頭一看,大吃一驚,有人進入密室,他竟然沒聽以任何聲息。
  “你……你是……”他倏然站起嚮,右手也搭上了九節鞭的握柄。
  “如果閣下不記得,我提醒你。”不速之客不理會他的反應,繼續說:“大順皇帝,該記得吧?”
  “李…李自成?”他騙然脫口道:“闖王?”
  “對。忠貞營,閣下該記得吧?”
  “興國候李赤心……”
  “對。李自成的侄兒。“那天殺的……”
  “他敗沒時經過貴地,棄城不守,帶了他的忠貞營背叛桂王,背叛了一手提拔他的太師何騰皎……”
  窗外友影一閃,一個渾身灰色戴了灰頭罩的人出現在石至LE。
  “閣下錯了!”灰衣人接口:“李赤心並未背叛桂王,也役有背叛何太師,而是情勢所迫,這一帶城鎮的入,已先一步被混十萬(馬進忠)殺光趕空了,沒有一個人,沒有一顆糧,他怎能守?。
  “他更不知道何大師僅帶了卅名隨從來追趕他,何大師身為主帥,闖入空城竟然不趕快退走,終於被大清兵生拎擒活捉。閣下歸罪於李赤心,是有欠公平的。”
  “我不捉你的鬼話。”黑衣人說:“你是誰?”
  “不必問我是誰,我正想要知道你是誰?”灰衣人冷冷地說,嚮前邁進。
  “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黑衣人說,背着的雙手徐徐下垂:“你說大清兵三個字,已經表明了你的身份。”
  “我不在乎你把我看作甚麽人,重要的是我要知道你是誰……”
  黑衣人慕地一聲長笑,雙手前後一分,右手指嚮窗戶,左手伸嚮室門。接着身形疾射,撲嚮灰衣人。
  窗外和門外皆有人搶人,都是身手超少較俗的高手,黑衣人百忙中扭身僕倒,避過幾衹細小暗器的襲擊,生死間不容發,襲擊與閃避完美得無懈可擊。
  同一瞬間,灰衣人合力阻擊,硬碰硬主動接把攻擊,雙爪一分硬接黑衣人走中宜深入的大手,並起右腳踢出,進攻對方膝蓋和下襠,接招中同時反擊,氣勢顯得極為渾雄,目無餘子。
  這瞬間,拳掌着肉聲暴起,人影瘋狂地閃勸,或氣進發。
  旁觀的神鞭竟然無法分辨招式,也無法看出誰被擊中了,驚得張口結舌,感到手心冒冷汗,丹田寒氣上升。
  黑影似流光,消失在室門外黑暗的走道裏。
  那位從門外搶人阻截的另一位灰衣人,避暗器僕伏滾出,身形尚未挺起,來不及攔阻黑灰人。
  灰衣人連退了三步,原來精光似電的雙目,明顯地呈現失神狀態,雙手也顯得失去靈活。
  “不能追,危險!”灰衣人急叫,及時喝住挺身躍起,正要追趕的另一名灰衣人。
  滾倒在窗下的第三名灰衣人也一躍而起,駭然道:“三星聊珠飛錢絶技!這傢夥並不想下毒手,而是存心賣弄嚮咱們提警告,不然……”
  為首的灰衣人擄起雙袖,那精工縫製的一雙皮護臂崩散而墜。
  “好可怕的掌力和抓功!”灰衣人語氣不穩定:“這人是何來路?”
  “屬下即派人全力查他的底。”第二名次衣人欠身說:“他如不先發笑聲警告,、屬下萬難逃過他的飛錢襲擊,這人將是公子的最可怕勁敵。”
  “他志不在我們。”為首的灰衣人說:“慢慢來,我會降伏他的。”
  神鞭譚堅感到脊梁發冷,知道災禍已經臨頭。他這間密室建在房屋的深處,大白天公然尋找也難發現,而今晚竟有兩批高手出現在室中,密室已失去秘密的效用了,這已經表示他已暴露在許多人掌握中。
  他有赤課着身軀站在人叢中,被人們品頭論足的感覺,在羞憤與恐懼中,油然興起拼命的念頭。
  剛準備解下九節鋼鞭,為首那位灰衣人的目光,突然落在他身上。
  “你給我乖乖坐下,我有話問你。”為首次衣人用陰森森的口氣說:“除非你活膩了,不然你最好不要玩你那根小孩玩具。”
  他拼命的勇氣消失了,就憑剛纔兩方面的剎那間交手,兩方面所表現出來的超凡入聖武功和反應,他真不敢想象自己是否接得下對方一擊而仍有命在。
  “你……你要問什麽?”他毛骨驚然地依言在桌旁落座,語氣中充滿了驚慌恐懼的神色。
  “有兩件事請教,希望閣下能衷誠合作。”灰衣人在對面坐下說,一雙冷電四射的怪限緊盯着他:“第一、貴地湘潭六太歲中,除了閣下之外有那些人曾經跟隨過李赤心,或者郝搖旗或混十萬。
  “第二、李自成的妻子高氏,與她的弟弟高必正,手下有十名親隨,號稱十孩兒,高氏姐弟與李赤心同受招安之後,成立勁旅忠貞營,這十個十三四歲的可怕小鬼失了蹤。忠貞營駐守常德之後,就從來沒有任何人見過他們。我知道李赤心最後在蔓州,應何太師之召領兵前來衡州,準備反攻長沙,被混十萬拒絶讓出常德地盤,以焚壁清野逼使李赤心械盡糧絶,孤軍走長沙因而敗沒。從益陽趕來追尋他的何太師,也因此而在湘潭死節。
  “李赤心在貴地進兵長秒之前,遣散了二十八宿親軍;甘人宿中,從前是與十孩兒直接連係的人,他們隱藏在貴地改頭換面,下落不明。
  “閣下是湘潭實力最雄厚的地頭蛇,你的南嶽酒樓隱有竜蛇,消息極為靈通,應該知道什人宿一些消息。現在,我要你合作。”
  “你……”
  “你如果不肯合作,下場將十分悲慘,希望你瞭解悲慘兩個字的真實意義。你不是光棍亡命,光棍亡命可以一言不合拼死玩命,丟掉老命小事一件,死並不悲慘。”
  “你能……”
  “我能將你送入十八層地獄,而且將會有許許多多的人跟在你下地獄。”
  “你是衡山客棧的吳錦全?”他鼓起勇氣問。
  “不要問我的來歷。”
  “好,在下回答你的兩個問題。”他咬牙說:“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一世三十年,卅年前的事,在下已經記憶模糊了。”
  “你最好不要記憶模糊,因為你年僅五十出頭,還有一世可活,要活就必須往事如在目前。”
  “第一、天狼星是郝搖旗的賊首。郝搖旗、混十萬、射塌天劉體仁一群匪首竄來長沙,接受何太師招安,天狼星便與一群匪徒一哄而散,隱姓埋名在本地落戶。第二、甘八宿的剋有幾宿隱身在衡山山區,至於隱身在何處,在下不知其詳,也懶得過問。這是在下所知道的確實消息,閣下如不滿意,瞧着辦好了。”
  生死關頭,他將天狼星要求一致對外的警告置諸腦後了,人在這種利害關頭,難免趨利避害的。
  “以初步合作的成效來說,我非常滿意。”灰衣人整衣而起:“以後,我會與你保持密切聯絡。今晚的事,切記不可嚮任何人透露絲毫風聲,你明白嗎?”
  灰衣人離座舉手一揮,另兩名同伴一趨窗,嚮室門走。
  “在下明白。”他點頭:“在下有件事甚感睏惑,閣下能否指點迷津。”
  “想不到你說話倒是怪斯文的。有甚麽睏惑,你說吧!我盡可能替你指迷解惑。你要明白,我到貴地來之前,對貴地的情勢,已有相當深入的瞭解,事先的調查工作,已暗中進行好幾年了”
  “在下明白。”他不得不同意對方的暗示:“改朝換代已經三十多年,不論官方民間,對前朝的血腥與殺戮,皆已淡然或亡,一世的歲月畢竟是漫長的,沒有人再介意卅年前的罪行,不論公私。皆失去追究的時效。即使有人挺身而出,承認自己是流寇的悍匪,官府也不會過問。
  “請教,閣下前來追查這些事,到底有何用意?當年的十孩兒,目前都已經是快五十歲的人了,誰還能認識他們的本來面目?又有誰能舉證他們當年的罪行?”
  “這些事你存疑好了。”灰衣人眼中有笑意:“你說得不錯,政朝換代已經三十幾年,各地官吏無權查辦前朝的罪案,想變也依法無據。迄今為止,仍有不少前朝的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在朝中享受高官厚爵。
  “改朝換代,大姦大惡的罪行,反而是升官發財的功勳。
  聽朝的官吏,誰願意甘冒大不違去過問前朝的罪行?
  “閣下,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就是亂世。你如果不明白其中道理,那是你的不幸。
  呵呵!後會有期。”
  灰衣人說完,身形如電穿窗而出,轉瞬間便形影俱消,聲息全無。另兩人也一縱即逝,輕功駭人聽聞。
  神鞭譚堅軟弱無力的站起身來,打一冷戰,頽喪地以手薑住臉,以肘撐桌哺哺自語:
  “成者為王,敗者為定;這就是世。李自成那些人,如果嚮滿清投降,也許可以封王稱侯,他殺人萬千的罪行,也就是他封王稱侯的功勳。
  “他侄兒李過綽號叫一隻虎,殺人比他更多更狠毒,嚮何增蚊投誠之後,不是也榮獲封侯嗎?天下間所謂忠義,都是騙人的。”
  “這就是人人想稱雄道霸的原因所在。”室中傳出不算陌生的語音:“英雄造時勢,你成功了,你就是英雄元勳,甚至可做皇帝。失敗了,你就是大姦大惡。
  “連佛門弟子也在鼓勵世人為非作歹,所以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意思是說:等你殺人殺膩了,作惡作夠了,把屠刀放下,你就可以成佛,一切的罪過都不存在了。老兄,想通了嗎?”
  是那位去而復返的黑衣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在山腰一處嚮西伸展的山脊上,老太婆站住了,從懷中取出一張已泛黑灰招疊得好好的桑皮紙,仔細地一面看圖,一面打量四周景物。
  她舉杖遠遠地立杖對正了石塔尖,左右平伸嚮左前方,轉首左望片刻。
  “姑娘,你來看看。”老太婆將圖展開指指點點:“你看,這裏是不是指的是三株松樹?右面是兩座岩石或者是兩堆碎石?”
  “是三角形距離相等的松樹,婆婆。”少女放下提籃說:“右十二,是右回十二步呢?
  抑或是十二丈?是自砸碎石,因為所畫的石旁有小點排列。”
  “軍中使用的丈量,通常以步計算。”老太婆揚了揚羅漢竹杖:“一步是五尺。使用的長槍是兩步,十尺。我這根杖是一步,五尺。我們找找看。”
  步,衹是測量的單位名稱,並非指平常人所走的一步,人運一步不可能有五尺。田一畝是二百四十步,如果以人步計事,一畝田的面積未免太小了。
  滿山都是合抱大的巨樹,各種樹都有,松樹很多。
  她們在附近一陣好找,果然找到了三角形生長的三株整F松樹。然後右行六十丈,在草叢中找出了兩堆亂石。
  “按圖上的標示,是這裏了。”老太婆黯然說:“到底是不是,姑娘,衹要挖開求證才能知道了。”
  “謝謝你,婆婆。”少女嚮老太婆道謝:“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必須求證。”
  少女從提籃中取出香燭,還有一把鐮刀,一把尺餘長的圓鍬。
  “小賢,我們先來拜天地。”少女嚮小後生說:“天可憐見,一陣好忙,用帶來的火石火刀火媒,生起了火,點燃了香燭,姐弟倆嚮天祝告,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老太婆追得遠遠地,黯然嘆息。
  姐弟倆默默地開始砍除草叢荊棘,用那柄可憐的小鍬挖除一塊塊海碗大的亂石。
  一個時辰後,已將附近丈餘方圓的半堆亂石清除出來,姐弟倆已是滿身汗水。工具不佳,真虧了這位少女。
  “這樣控是不行的。”老太婆終於說:“老身到唐興寺或者到山下的村落,花些銀子請人來幫你們。”
  “不,婆婆。”少女斷然拒絶說:“今天,明天,還有後天,我和小賢一定要親手完成。”
  “孝心可嘉,但……”
  “婆婆,請鼓勵我認”少女微笑着說。
  “這……好吧!你們努力吧!不錯,今天不成,還有明天、後天,愚公尚可移山……
  晤!怎麽會有人來?”
  “婆婆,你說什麽”?少女擡頭問。
  老太婆的目光,兇狠的落在三株巨鬆的方向,握杖的右手明顯地在用勁,緩緩從樹下站起。
  “有人來了!”老太婆用低沉的嗓音說,目光不住搜索三株巨鬆附近,也用耳力全神傾聽聲息。
  “婆婆,這裏本來就是人人可來的地方。”少女說。
  “但决不是偷偷摸摸來的地方。”
  “這……”少女停止挖掘,徐徐挺身而起。
  小後生也停止扳石的工作,站起舉目四顧。
  林深草茂,視野有限。
  沒見到人影,也沒聽到任何聲息,衹有山風吹動樹葉的挲挲聲;頭頂林空上方豔陽高照,附近不時可聽到鳥雀的鳴聲。
  “婆婆是不是聽錯?”小後生信口說。
  “也許。”老太婆眼中的警戒神情徐徐消退;“也許婆婆真嚮太老了。”
  姐弟倆重新開始挖石。
  老太婆不再坐下,倚在樹幹上團目養神。
  “女土蝠鮑三忍娘!”正北方向林木深處,突然傳來悅耳為呼叫聲。
  老太婆像被人踩着尾巴的貓,驚跳起來,羅漢竹杖本能地舉起護身,循聲察看。
  少女姐弟也吃驚地停止工作,站起惶然四顧。
  正南人影出現,緑色的人影從五六丈外的一株大樹後閃出,銀鈴似的嗓音極為悅耳動聽。
  “果然是你,女土蝠鮑三娘,七十二路群匪之一,本姑娘的消息是正確的。”
  老太婆火速轉身,冷冷一笑。
  北、東兩面,撥技分草聲入耳,兩位同樣打扮,穿緑色衣裙佩劍挂囊的美麗女郎緩步而出。
  “快四十年了,鮑三娘,你以為再沒有人認識你了?”從北面拉近的女郎微笑着說,笑容極為明媚動人。
  “各店的流水薄上,老身的姓名明日地寫着鮑三娘。”老太婆明笑:“天下間姓鮑又叫三娘的人大概不算少,姓鮑的人是很多的。至於老身是不是女土蝠,要想找證明真不是件易事。”
  “四十年畢竟不是短日子,就算老身是女土幅,誰理會呢?三位姑娘好像跟蹤老身好一段時回了!”
  “在武昌無意中發現你的。”北面的女郎在三文外止步:“便暗中眼下來了,落店時正好是鄰房。”
  “跟蹤老身有何用意?”
  “唷!你們在挖甚麽呀?”北面的女郎答非所問。
  “挖死人的骸骨。”鮑三娘臉上的陰笑消失了。
  “真的?當初天下群盜並起,後來車自成與張獻忠席捲大半壁江山,你女土蝠這一股是在荊襄一帶,被李自成並開掉「
  “之後,你仍然是極其實力的女匪首,直至李自成被殺於九宮山你纔銷聲匿跡躲起來。
  本姑娘如果所料不差,你們定然是前來控取當年埋藏在此地的奇珍異寶。本姑娘不遠千裏跟蹤,就是等你挖掘寶藏。”
  西面樹森中一聲長笑,片刻、英俊滯灑的吳錦全緩步出現,輕搖把扇,神態雍容。
  “李自成恐怕還在人間,在下為了找他,整整花了五年工夫,迄今仍找不到頭緒。”吳錦全一面接近一面說:“他上不了天,入不了地,在下會找到他的。”
  “你在找他的鬼魂!”鮑三娘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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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果官方的公告無誤,李自成死於順治二年秋九月,距今已有卅六年。
  南明唐王方面公佈,說李自成死在九宮山。
  南明永明王(桂王)方面宣稱,李自成死於湘西撫州黔陽縣的羅公山。
  大清皇朝公佈,李自成死在九宮山。
  這裏面,問題重重。
  南明唐王方面公佈的經過是:闖賊為清兵所逼,走鄂地通八九宮山,徐黨十徐萬悉為優兵所誅,闖賊自刎。
  消息來湖是何騰較的奏疏。指認屍體的人是賊首郝搖旗。都搖旗投誠,唐王因他指認有功,賜名永忠。
  南明桂王方面指稱:李自成自西安潰敗南竄抵辰州,想會合張獻忠,但張已川D,便留屯羅公山,被何騰故擊潰。
  李自成率十鐵騎至村落掠食,被村民擊斃。
  消息來源根據,是李自成的妻子高氏,妻弟高必正,侄兒李過,率十徐萬匪兵嚮何騰較投誠。
  何騰故可能是知道實情的人。李自成死後,唐王晉封何為定興伯。何上奏說,李自成雖證實已死,但身首皆已糜爛,不敢居功,堅辭受爵。
  大清皇朝宣稱:李自成在九宮山,率甘徐騎掠食山中,被村民用鋤頭擊斃。大清兵趕到,擄獲屍體,有認識李自成的人認出屍體瞎了左眼,確是李自成。
  大清兵揮軍進攻,擊潰十徐萬賊兵,活擒了李自成的兩位從父趙侯與襄南侯,還有步兵統帥法侯劉宗敏,李自成的兩個醜陋妻妾,軍師來獻策,賊魁騎兵統帥左光先等等,全部正法。
  在民間流傳的傳聞中,李自成的死還有不少不同的謠傳,如被神明(元帝)所殛;病死;被僧人所殺;被鄉勇伏兵所殺,被冤鬼纏死
  不管這殺人魔王死在九宮山或羅公山,皆被說成率兵一二十人找食物,而被鄉民擊殺或自殺的。
  當時,他手下還有四五十萬大軍,仍以新順皇帝自居,皇帝居然會丟下數十萬大軍不管,卻親自帶了一二十個人,到村落去找食物充饑,而被村民打死,這種說法,很難令人信服接受。
  南明與大清官方皆無法自圓其說。
  高氏與高必正,以及改名李錦的一隻虎李過,率領十徐萬賊兵嚮何騰故投誠,卻是有史可稽的事。
  唐王封高氏為忠義夫人;封李過為興國公,賜名赤心;所轄賊兵賜名為忠貞營,把守荊州至夔州一帶三峽天險。
  後來清兵再入湖廣,李赤心是誰一帶了本部人馬,入湘幫助何騰蚊抗清的人,其他十二鎮(共十三鎮)大軍一哄而散,有些嚮清兵投降,有些重新打傢劫會做流寇。
  女土蝠鮑三娘從前也是賊首之一,她相信李自成確是死在九宮山。那時,數十萬賊兵都相信首領李自成是死了。她覺得吳錦全在三十多年之後,仍在尋找李自成的下落,簡直荒謬絶倫。
  吳錦全站在那兒輕搖把扇,風度翩翩,氣定神閑,臉上有令異性心動的笑容,說:“在下對找他的鬼魂毫無興趣,而是要找他本人。他這種人心目中沒有鬼神,活得極為自信,死不了的。論年歲,他不過年近古稀,所以在下會找到他的。”
  “你找他……不可能的,少年人。”
  “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鮑三娘。關鍵性的人物,是他的心腹死黨十孩兒。這些小魔工皆是他收養的棄嬰,對他忠心耿耿生死與之。
  “鮑三娘,你應該知道甘人宿與十孩兒的下落。唔!這位美麗的小姑娘,和這位愁容滿面的小後生,不會是甘八宿的子女吧?”
  “老身不但不知道十孩兒的下落,更不知道甘八宿的去嚮。當初清兵在吳三挂的率領下攻破渲關,李自成率六十萬大軍走武關下荊襄,兵分兩路東下武昌、南下法州常德,主力在東路。
  老身是東下的一股,九官山變生意外,老身便遣散手下返鄉了,其他的事,你應該找高皇后和一隻虎。”鮑三娘的目光落在少女姐弟倆身上:“閣下把她姐弟倆看成廿八宿的後人,對她倆不但是絶大的侮辱,也表示你有眼如盲。”
  “哦!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麽,她們是……”
  一位緑衣女郎似乎不耐煩,喂了一聲說:“你這位公子爺鬍說了一大堆廢話,你煩不煩呀?你要找人,本姑娘要找寶藏,咱們分開來辦事好不好?”
  “在下知道你,你是江湖女英雌奪命一枝春鄭綺春鄭姑娘。那兩位是藍田雙燕飛燕藍芬、穿雲燕藍芳姐妹,沒錯吧!”吳錦全笑得邪邪地:“國色天香,名不虛傳。三年前,你們和雲夢雙煞在黃州,掘獲巨賊飛天虎,從鳳陽中都搜劫運至黃州,因兵敗而埋藏的一批寶藏,聽說價值數萬金,此後即四出尋找當年流寇的害藏,收穫甚豐。姑娘們,你我已經有了利害衝突。”
  “哦?你也是尋寶的?”奪命一枝春似感意外:“而不是搜尋賊蹤的?”
  “兩者都有。”
  “閣下代表那一方的神聖呀?”
  “我代表自己。”
  “不是代表官方?怪事,朝廷不是早已不追究大亂期間的種種罪行嗎?如果沒有流寇塗炭天下,大清皇朝怎麽會有今天?”
  “不錯。”
  “那你……”
  “鄭姑娘,不要扯得太遠。在下搜尋賊蹤,用意是從那些人身上追出窖藏所在來。我想姑娘久走江湖,消息靈通,正是合作的好對象。姑娘能認出女上福的身份,足證姑娘有過人之能。
  “這裏定然是女土蝠埋藏寶物的地方,寶物在下讓與姑娘,在下要女上碼這三個人,夠公平吧?姑娘意下如何?”
  “如果本姑娘不同意呢?”
  “姑娘是聰明人,不會不同意的。埋藏寶物的地方已經找到了,人已經失去利用價值,把她們讓給在下,反而對姑娘大大有利……”
  “話不是這麽說。”奪命一枝春鄭重地說:“這是遵義問題。同時,珍寶是不是埋在這裏,必須等挖掘之後才能知道,會不會是老太婆已經知道落在本姑娘監視下,而故意將本姑娘引來此地掘假窖呢?
  “再說,本姑娘還不知道閣下的身份來頭,你說說着,配不配在本姑娘手下索人,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在下衹能簡單地告訴你,你見多識廣,可能猜得出在下的來路出處。”吳錦全臉上依然笑容可掬,風度極佳:“在下姓吳,吳錦全。鄭姑娘,在下要將人帶走。”
  “你好大的口氣。”奪命一枝春粉臉上涌起濃露。
  “而且態度堅决。”
  “可惡!”奪命一枝春惱火地說。
  “也許,在下對你太客氣了。”吳錦全的臉也況下來了,創眉一挑,剛一聲收了把扇,不怒而威:“看樣子,你是不願合作了。”
  “狂徒大膽!”奪命一枝春無名火發。
  “鄭大姐,請不要衝動。”飛燕藍芬及時阻止奪命一枝春發威:“地下有沒有寶藏,未挖掘之前很難預料,何不等結果揭曉之後,再决定怎麽辦好不好?吳公子,你的態度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藍姑娘,在下已經說過,在下對你們已經大客氣了。”吳錦全無意讓步。
  “瞧你。”飛燕藍芬媚態橫生:“不客氣又怎樣呢?難道能把我們化骨揚灰不成?天氣熱,大傢都有點火氣旺,都不肯替對方的處境設想一下,堅持己見難免有傷和氣。吳公子,反正人在此地,急不在一時,等挖掘之後,再談合作的事並未為晚,對不對?”
  “飛燕小妹,决不要和這種狂徒談合作。”奪命一枝春不耐煩地高叫:“對付這種人,衹有一種方法最有效:斃了他。”
  “沒有必要,鄭大姐。”飛燕藍芬說:“就憑他知道我們的底細,而我們卻對他一無所知,我們就不能小看他。好在他已聲明志不在容藏,他衹要人,各取所需,實在沒有傷和氣的必要。”
  “你居然相信他的話?等掘出害藏,他能不起貪念嗎?那時……”奪命一枝春反對的意念極為堅决。
  “你把吳某看成小兒科郎中了。”吳錦全冷笑說:“女上繩衹是個跟在流寇後面搖旗吶喊的小匪首,她劫掠所得都是些剩徐的財物,吳某還不屑一顧呢?挖出來送給我,我也沒有興趣。
  “吳某要在她四中,追出所要的一些人而且,吳某雖不是金口玉牙,坦言出如山,窖藏給你們,人交給我。”
  “好,一言為定。”飛燕藍芬作主,一口應允:“我信任你。”
  四個人似乎把女土蝠三個人當戰利品瓜分,似乎吃定了這位早年橫行天下的女匪首鮑三娘。
  怪的是女土蝠居然沉得住氣,與早年狂暴悍野的女匪首判若兩人,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臉色陰沉但决不是發怒。
  少女姐弟倆琴縮在老太婆身後,緊擁在一起惶然失措。
  “謝謝姑娘的信任,你是一個明事理知情勢的人。”吳錦全彬彬有禮地欠身稱贊,風度極佳,臉上喜怒的表情控製自如:“在下並不想樹強敵,諸位畢竟是江湖上校住出群的武林高手。”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在下處世的宗旨,是盡可能和平解决所有的意外紛爭。現在,叫人來幫忙挖掘。”
  他發出一聲口哨。
  四周林木深處,紛紛傳來回哨聲。
  奪命一枝春三女大吃一驚,報色大變。
  對方早已高手四伏,神不知鬼不覺形成大包圍,剛纔如果貿然出手,必定受到大群高手的圍攻。
  人閃紛現,幾乎同一瞬間閃出八名矯捷雄壯的大漢,形成八方合圍,把住幾方威風凜凜,舉動整齊劃一,聲勢與氣魄足以令一些自負的武林高手心中懍懍。
  “幫她們挖。”吳錦全用扇嚮亂石堆一指,語氣飽含權威:“要快。”
  一名大漢應諾一聲,取下腰間的雙刃斧,砍倒一株大樹,很快地便製成人很尖椿和扁嘴棒,八個人同時動手挖掘。
  工具拙劣,但在這些力大無窮的大雙手中,運用起來並不比鋤頭差,連挑帶撬亂石鬆動,根撥椿批泥石僅起。
  挖到丈深左右,撬起一塊三尺長碑形大青石。
  “咦!上面刻有字。”一名大漢訝然輕呼。
  拭掉沙土,便可看清石上的刻字。
  “刻了些甚麽字?”上面不遠處的吳錦全問。
  “南天玉柱折,明月金劍沉。”大漢朗聲念。
  “唔!甚麽意思?”吳錦全的目光,落在老太婆臉上:“女土畐,石上的字有何用意在?”
  “老身……不知道。”老太婆搖頭。
  “下面真有你埋藏的珍寶?”
  “老身縱橫天下,生命有如水上之萍,風前之燭,隨時隨地皆可能喪生,我要珍寶何用?”
  奪命一枝着走近,左手一伸。
  “把你那張藏寶圖給我。”奪命一枝春沉聲說:“本姑娘要看個究竟。”
  老太婆毫無遲疑地從懷中取出地圖,手一揚,圖快速飛旋嚮奪命一枝春而去,發出破風的厲嘯聲,勁道驚人。
  人影一閃即至,是吳錦全,身法之快,令人難以置信,兩文空間,但見影到人現,有若鬼魅幻形。
  奪命一枝春不愧稱江猢魔女,她大喝一聲,左手急接地圖,左掌急拍現身的吳錦全,應變迅速絶倫。
  吳錦全棋高一着,有備而來,右手把扇一伸,搭住了司法部族的地圖,左掌一拂。
  “啪!”雙掌閃電似的接觸。
  奪命一枝花驚叫一聲,斜退出文外,粉臉泛育,右掌擡不起來了。
  吳錦全也退了三步,但扇上捲着地圖。
  “你的玄陰掌火候相當精湛,很不錯。”吳錦全鎮靜地說,一面取下扇上的地圖:“但女人畢竟先天不足,陰極而不能生陽,威力大打折扣。”
  接着,轉嚮老太婆說:“女土朗,你愈老愈辣,摘葉飛花亦可傷人了,你大概想毀掉鄭姑娘的玉手,不幸碰上了我這把寶刃難傷的追魂扇。”
  坑下那位大漢,已將青石翻轉拭淨沙土。
  “稟長上,石後還刻有圖案。”大漢大聲叫。
  “弄上來。”吳錦全說。
  “是!”
  大漢抱住青石縱上坑口,放下襬在吳錦全面前。
  石的中央刻了一隻燕子。四周,刻了四個字醒、攸、潭、衡。兩側,也刻了兩行字
  “青山有幸埋忠骨,湘水無情葬英魂。”
  下面刻圖作為落款:一頭豹從水中躍起。
  老太婆眼神一動。
  少女眼中出現淚光,但神我漠然。
  吳錦全展開地圍觀看,劍眉深鎖。
  “稟長上。”坑下一名大漢叫:“表上已盡,已挖至石骨,不可能有物深埋在下面。”
  “女土蝠。”吳錦全虎目炯炯緊吸住老太婆的眼神:“地圖與石上的刻圖,到底有何用意?”
  “這裏是埋葬靈骸的地方。”老太婆冷冷地說。
  “沒有骸骨。”
  “也許骸骨早化了。”老太婆苦笑。
  “不可能,沒有任何骸化的痕跡。”
  “碳化成塵,何來的痕跡?”
  “是你掩葬的?”
  “不是。”
  “誰?”
  “這……”
  “圖的主人?碑石的主人?”
  “老身不知道。”老太經大叫。
  “你是知道的,但不肯說。”吳錦全的臉況下來了:“圖是你的?”
  “不是。”
  “是誰的?”吳錦全加緊追問。
  “不知道。”
  “對付不肯合作的人,在下有一套最靈光的辦法。”吳錦全兇狠地說:“老太婆,你將會後悔。”
  八名大漢已停止挖掘,分別在吳錦全兩側,虎視耽耽。
  “吳忠!”吳錦全高叫。
  “屬下在。”北面傳來回音,一名老僕打扮的人,從一株大樹後緩步而出。
  相距僅三丈左右,奪命一枝春三位魔女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竟然不知附近有人藏匿。
  “把老太婆拿下,教訓教訓她。”吳銅全冷冷地下令。
  “屬下遵命。”老僕吳忠欠身恭敬地答。
  女土蝠已領教過吳錦全的武功造詣,知道利害。這位僕人打拾的老吳忠,如果身手不夠高明,吳錦全决不會派出來對付她。
  她雖然感到心中澳驚,但並不害怕,吸口氣功行百脈,一拉馬步,羅漢竹杖徐徐舉升,老眼中冷電乍現,臉色陰森沉凝,擺出應付勁敵的氣勢,沉着應變。
  吳忠赤手空拳,身上也看不見任何可當兵刃使用的物品,冷靜地一步步嚮老太婆接近,雙手垂在身側並不隨步伐擺動。
  “女土蝠,聽說你橫行天下罕逢敵手,馬上馬下勇冠三軍。”吳忠一面接近一面說:
  “甘人宿中你排名第十。天下十二女患中,你名列第六。老夫耄矣!能不能對付得了你,即將分曉。”
  “你是誰?”老太經戒備着沉聲問。
  “你也可以叫我吳忠。”吳忠冷冷地說:“姓名並不重要,不必追根究底。老夫得罪了I”
  聲落身形疾進,右手一伸,無畏地走中它直聞而進,那鳥爪似的幹枯手爪半屈半伸,雲竜觀爪疾深而入。
  老太婆冷叱一聲,杖起處風生八步,淡淡的杖影說明杖的速度極為驚人,身形也快速地閃動,避開正面發把反擊,來一記杖杖兇狠、有如暴風寸似的暴雨打殘花,一杖連一枚綿綿不絶。
  “噗噗噗……”杖着肉聲像是連珠炮爆炸,罡風怒號,或氣四散遠及丈外。
  吳忠的身形作小幅度的閃動,一雙老手上盤下撥,封得緊守得密,在杖山中揮舞如電,把兇猛攻來的每一枚皆封在身外側,杖擊在小臂或手掌上,如山力道自散,封一杖逼進一步。
  眨眼間,反把瘋狂進攻的老太婆逼得繞着圈圈後退,換了七次方位,而吳忠並未反擊一招半式。
  優劣已判,老太婆的杖毫無用處。
  在旁觀戰的奪命一枝春愈看愈心驚,嚮藍田雙燕說:“老太婆的竹枚註入內傢真力,練內傢氣功如無七成以上火候,枝及體必定氣散功消。但杖觸及這位吳忠的手部,及體勁道自消。很不妙,老太婆要完了。”
  “我們有刻。”司燕藍芬低聲說:“劍氣可以對付得了他。”
  “但願如此,衹怕未必……糟!”
  灰芒一閃,沉喝聲震耳:“跪下!”
  吳忠的左手,扣住了竹杖。右手袖底飛出一條灰色的三分粗細怪索,前端纏住了老太婆的脖子。
  小後生大驚失色,掙脫乃姐的抱輓,要嚮前搶出,被乃姐手急眼快,一把揪住拖回來。
  怪繩索緊纏脖子三匝,深深陷入預內。裏卻
  老太婆的呼吸被勒得自然停止,巨大的拉力令她身不由主嚮前栽,衹有任人宰割,丟了杖撲倒在地,她不願下跪。
  “你敢不跪?”吳忠獰笑,左手用誇來的竹枝,點嚮老太婆的右腿彎。
  “先不要廢她,留她有人用。”吳錦全及時出聲相阻。
  吳志去掉杖,拖翻老太婆,製了雙肩並大穴,方解開怪索圈好納入袖底。
  老太婆雙手失去活動能力,臉色紫中帶灰,好片刻方回過氣來,挺身坐起暈頭轉嚮。
  “我問,你答。”吳錦全走近陰森森的說:“如果不答,一次卸你身上一件零碎。我這人一生的鐵石心腸,心腸之狠,絶對不下於你們這些以殺人為樂的悍匪。現在,我問你,地圖是那兒來的?”
  少女長嘆一聲,焦灼地說:“婆婆,告訴他們吧,這些事沒有不可告人的隱衷,請婆婆不必替我姐弟隱瞞了。”
  “好,我告訴你。”老太婆咬咬牙很恨的說:“是史天祿在臨死之前。親手交給我的地圖。”
  “輿火蛇史天祿,他……”
  “他死了。”
  “這張圖……”
  “他要我親手交給唐秉忠的後人。”
  “南天燕子唐秉忠?”老僕吳忠脫口叫,臉有驚容。
  “我有點明白石上所列那些圖案和字句的意思了。”吳錦全虎目生光:“南天燕子唐秉忠,何騰蚊的十二義上之一。對,我記起來了,他死在湘潭。”
  “李赤心存城走長沙,何騰皎手下六千精兵皆不敢聽令與大清兵對抗,他衹好冒萬千之險,從衡山趕赴湘潭,隨行的衹有十二義士和十八名對他忠心耿耿的隨從,想趕來將李赤心的兵馬追回。”老僕吳忠用變了音的嗓子說,臉上神色百變:“大清兵乘虛進據湘潭,先鋒徐勇領兵包圍何騰紋卅一人。
  “前鋒營有正黃旗葉赫總兵的一千鐵騎,正面列陣示威。徐勇早年是何騰故的部將,率轄下一千勁兵四面下跪羅拜勸降。何太師嚴詞斥責,寧死不降。葉赫總兵親率一百鐵騎,衝上拎捉何太師。
  “卅名死土作殊死戰,南天燕子力殺十二名鐵騎,劍斃葉赫人馬齊斃,最後大兵齊發,南天燕子死在亂箭下。
  “何太師受傷被擒,絶食七日從容就義,一代孤忠死得十分壯烈。卅名義士的遺骸,本來埋葬在南門外蟹山下,一年後被人挖走了。”
  少女姐弟倆,相擁而泣。
  “翼火蛇前年找到我,久病氣衰一息尚存。”老太婆接口:“他將圖交給我,說南天燕子的靈骸是被他們挖走遷葬的,托我分必找到南天燕子的後人。將圖轉交之後,他第二天就死了
  “我花了兩年的工夫,纔在桐城找到南天燕子的孫兒孫女。桐城先後被老回回、張獻忠、李元帥、左良玉等人蹂躪,十室九空,卅餘年後再找人,真不容易。
  “這兩位就是南天燕子的孫女唐淑敏、孫兒唐志賢一他們的父親已去世十年,寡母不良於行,千裏迢迢前來請回祖骨,沒料到這兒竟然一無所有,冀火蛇不知為何要臨死了還欺騙我?”
  吳錦全目光灼灼地盯視着唐淑敏、眼神復雜,臉上卻綻起令異性心動的微笑。
  “原來是唐姑娘,南天燕子的後人,失敬失敬。”吳錦全和氣地說:“姑娘請放心,在下有不少人手,當傾全力尋找令祖的忠骸,慰忠義之士在天之靈。”
  他鼓掌二下,左側方兩株矮樹後,踱出另一名老僕。
  “吳勇。”他嚮表情漠然的老僕說:“你是智多星,來參詳參詳,看是否找得到頭緒。”
  “屬下遵命。”吳勇說,走近青石。
  奪命一枝春嚮藍田雙燕打眼色,悄然後退。
  “你們如果想乘機溜走。”吳錦全突然轉首冷冷地說:“後果如何,你們自己去想好了。”
  “姓吳的,你要明白。”奪命一枝春大聲說:“你說過,兩虎相鬥,必有一傷;我們三劍聯手,你付出的代價是可觀的。這裏沒有寶藏,女士幅已經交給你,我們……”
  “你們不能走。”吳錦全斷然地說:“我說過,你們是江湖名人,久走江湖消息靈通,是合作的好對象。你們如果走,那就是拒絶與在下合作。對付不合作的人,在下是從不寬容的。”
  “你口氣可真不小。”
  “實力也夠龐大的。”吳錦全傲然地說。
  “本姑娘卻是不信。”奪命一枝春忍無可忍,手搭上了劍柄“算了,鄭大姐。”飛燕藍芬按住了奪命一枝春的手:“等他們解决了這兒的事,再談是否合作好不好?
  “吳公子的話也有道理,他確有龐大的實力,實力加上我們的智慧與見識,無往而不利。反正我們志在寶藏,衹要與我們有利的事,何樂不為?”
  “藍姑娘的確是聰明人。”吳錦全勝上有了笑容:“聰明人才不會做糊塗事。”
  “好說好說。”飛燕藍芬嫣然一笑:“多承誇奬。”
  吳錦全突然冷哼一聲,人如怒鷹飛騰衝霄而起,躍登正南一株大樹,眨眼間便見立在三丈高的橫枝上。速度之快,駭人聽聞。
  似乎他不是一個沉重的人,而是一隻在林中攫取小鳥的飛隼,所登的高度,也到了體能的極限。
  三名大漢與主人的神意相通,有密切的默契一剎那三面一分,勁夫似的飛射入林。幾乎在同
  藍田雙燕以輕功超塵拔俗享譽江湖,看到吳錦全的身手,不由暗驚。
  “往兩側搜。”站在樹上的吳錦全發令。
  又掠出三名大漢,竄嚮兩側搜索。
  不久,三名大漢先後返回,神色相當尷尬。
  吳錦全一直在上面監視,最後也一躍而下。
  “奇怪,在下分明聽到北面有不尋常的聲息,竟沒發現任何生物竄走,可能衹是山鼠一類小走獸。”吳錦全訕訕地說。
  “也許是蛇鼠,山中難免有蛇鼠的。”奉命察看青石的吳勇替主人解嘲:“稟長上,屬下看出一些頭緒了!”
  “你說”
  “南天燕子使用的兵刃稱為金到,正面那兩行字,已明白表示南天燕子已經死了。”吳勇用平靜的口吻說:“另一面,四方四個字,代表湘潭以東四個縣:湘潭、利陵、蝕縣、行山。
  “兩句詩,是悼念南天燕子的,也表示南天燕子改葬在這四縣的交界處。由於底下對湘江上下相當熟悉,再參照正面的兩名,改葬的地方,一定是四縣交界的明月山。落款圖案是水中躍的豹,定然是箕水豹王彪。至於是不是真的牽涉到南天燕子改葬的事,屬下就不敢下斷語了。”
  “也可能是騙局,移花接木。假南天燕子的事故,掩藏埋寶的事實。”老僕吳忠提出見解。
  “長上志在尋找十孩兒,找十孩兒須從甘人宿着手。”吳勇繼續說:“甘人宿一嚮管不稱名道姓,僅以宿號作代表。女土蝠是否全宿名,真正的甘八宿之中的女土蝠僅稱作女宿。
  可是,長上,現在已有三個全宿名:女土蝠、翼火蛇、箕水豹。老太婆雖然否認她是甘人宿,屬下存疑。”
  吳錦全嚮女土蝠冷冷一笑,問:“你說,真的女宿是何人物“老身僅知道她是一個鬼女人,武功十分了很。”女士媽沉着地說:“李自成不好女色,不喜歡美麗的女人,所以身邊不會有標緻的姑娘。女宿的底細,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老身帶兵在外,不知道李自成身邊的事。”
  “在下認為你就是女宿。”吳錦全沉聲說。
  “你認為沒有用,因為老身不是李自成身邊的女宿。天下大亂期間,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天上的星宿宿主,稱甘八宿的人多得很,你指鹿為馬不會有結果的。”
  “李赤心未受招安之前,李自成的匪軍,與何騰歧的官兵誓不兩立。”吳勇沉靜地說:
  “翼火蛇、箕水豹、女土蝠這些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匪首,他們不可能替何騰統的手下義上收殮改葬。把這些人找出來,不怕連不出珍寶埋藏的地方來。”
  “原來你們仍然是為了害藏而來的。”奪命一枝春恍然說。
  “事到如今,告訴你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吳錦全說:“不錯,咱們是為了容藏而來。
  李自成在京師當了一天皇帝,撤走時帶走了一百甘六車珍寶走西安。大清兵攻入魔關,他率兵走武關入湖廣,中途兵分兩路,珍寶與十孩兒失蹤了,不久便傳出李自成身死九宮山的消息。
  “其實他並沒有死,這是他早就難備好的隱世陰謀。在下對他的生死毫無興趣,衹要那筆價值連城的珍寶。
  “據在下所知,他將金銀皆溶鑄成塊,每塊一千斤,恰好是一車。金銀算不了甚麽,那些從皇宮搬出來的蓋世奇珍,纔是在下的目標。
  “女士幅,甘八宿和十孩兒的下落,在下要從你口中追出來,你如果不合作,哼!還有……”
  吳錦全指指奪命一枝春三位女郎,語氣轉厲,冷聲道;“你們都是江湖名人,消息靈通,曾經招到賊人的咨藏珍寶,收穫甚豐。你們衹有與在下合作的一條路好走,不然你們就不用活了。”
  “我奪今一枝春的名頭,不是平白獲得的。”奪命一枝春徐徐拔劍:“本姑娘橫行天下,從不在暴力下低頭。你的武功深不可測,但本姑娘不見得怕你,我嚮你正式挑戰,你敢與本姑娘决鬥嗎?”
  “你還不配。”吳錦全撇撇嘴:“迅雷疾風!”
  “屬下在。”兩名大漢欠身回答。
  “給她一點顔色塗塗臉。”
  “屬下遵命。”
  一名大漢從正面接近,右手搭住佩刀靶,說:“我叫迅雷,你準備好了沒有?”
  “你上吧!”奪命一枝春立下門戶冷冷地說。
  迅雷不拔刀,右手離開刀靶,嚮前一拂,三枚寒星破空而飛。
  奪命一枝春吃了一驚,沒料到對方竟突在發射暗器,百忙中左閃,長劍急揮,葉一聲擊飛了最近身的一枚寒星。
  一聲長嘯,迅雷一閃即至,單刀如天雷擊頂,人刀俱至,威力萬鈞,沉力猛急似雪霆洶涌。
  “錚錚錚!”奪命一枝春狂亂地封架,封住了三刀,顯得有點手忙腳亂,接一刀退一步。
  “着!”迅雷沉叱,刀光詭異地斜掠而過。
  奪命一枝春一劍封空,駭然挫身嚮左後方閃退,右耳垂的耳墜發出一聲輕響,垂下的一顆寶石在刀光中碎成粉末,這一刀危極險極。
  真糟!退嚮恰好撞嚮疾風。
  似乎,迅雷早已安排她的退嚮,以便讓疾風甕中捉鱉。
  “你最好安靜些。”身後傳來疾風陰森的語音。
  她心中大駭,驚恐地僵立不敢移動。
  原來脖子後面被一支大手扣住,食中兩指扣實了兩耳下的藏血穴。如果對方用上全勁,必定可以扣碎她的頭骨。
  兩名大漢擋住了想上前相助的藍田雙燕,一把雙刃斧一把盤竜護手構隨時可能出手進攻。“丟劍!”疾風冷然沉叱。
  奪命一枝春不敢不丟劍,她不是一個不惜命的人。
  劍一丟,雙肩便挨了兩記劈掌,然後身軀被扭轉,狂暴的打擊光臨胸腹,一連幾記重擊,打得她昏天黑地,最後一律搗在她的小腹上,她終於痛得嚮地下一栽,彎麯着痛苦呻吟起來。
  “繳了她們的兵刃,押走。”吳錦全冷冷地說,轉嚮惶然驚顧的唐姑娘姐弟溫和地一笑:“唐姑娘,非常抱歉,你和令弟也必須髓在下走。請放心,不管箕水豹改葬令祖的事雖真是假,在下負責查個水落石出。”
  “吳爺,小女子……。
  “唐姑娘,請不要多說了,事非得已,休怪,有事回客棧再說,在這兒耽誤得太久了,在下還有事待辦呢!”
  “姑娘,你說服不了這些財迷心竅的人。”老太婆成然地說:“跟他們一起走吧,以免吃眼前虧。”
  “是,婆婆。”
  吳錦全領先便走,把扇輕搖神態悠閑,大漢們押着六個人,跟在後面魚貫而行。
  兩名大漢留在後面,將青石推入穴坑內,用木棒撥土掩穴片刻,便將青石蓋了三尺土石。
  “走吧!趕上去。”一名大沒丟下木椿嚮同伴說。
  “咦!鬼!”同伴突然驚叫,用手嚮前一指。大漢—驚,扭頭察看。
  三丈外的一叢垂下的枝葉中間,出現一個可怖的骷髏頭,蒼白色的骨頭,兩個大黑眼洞,錯落不整的牙齒,真是一個骷髏頭骨。
  “咦?什麽時候放上去的?”大漢大感驚訝:“驚電,不是鬼,是骷髏。”
  同伴驚電心中一定,接着粗眉深鎖大聲說:“我發誓,剛纔那兒絶對沒有這個骷髏。”
  是啊!我們在及兒逗留了將近一個時辰,如果是原來就在那兒的,應該有人發現……哎呀!骷髏的嘴會動。”
  唰一聲輕響,右後方傳來怪罪的聲息。
  他警覺心依然強烈,本能的貼着一株大樹旋出另一面,一面掩身一面用目光搜索聲源所在,卻一無所見。
  “咦!難道真的有鬼?”他驚然低聲自語,手上和脖子的汗毛根根竪起,雞皮疙瘩顯明可見。
  “逸虹!你在那裏廣他大叫,嗓音變了,握刀的手也呈現顫動現象。
  後頸涼涼的,怎麽會有小股涼風吹到後須上。
  還來不及思索付諸行動,一聲輕笑似乎發自耳畔。
  他大吃一驚,火速扭頭查看,陡然看到身後一人高的樹枝濃葉中,出現了先前所看到的骷髏頭,張開白森森僅有牙而無肉的骨嘴,似乎在嚮他笑,相距不足三尺。
  “哎……”他驚叫,刀準備紮出。
  骷髏下方的小樹枝一動,沒有讓他出力的餘暇,太快了,根本來不及有所反應,幾根怪樹枝纏住了他,巨大的打擊力及體,他立即失去知覺。
  已遠出兩丈外的吳錦全不在意兩名手下是否跟來了,一行人,正緩緩嚮下山的路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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