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Yun Zhongyue   China   现代中国   (1930 ADOctober 20, 2010 AD)
草莽芳华
  作者:云中岳
  内 容 简 介
  第 一 章 银汉孤星
  第 二 章 趋集摩天
  第 三 章 相残绝谷
  第 四 章 患难断魂
  第 五 章 蒙面堡主
  第 六 章 香艳花笺
  第 七 章 两个孤星
  第 八 章 九叶灵芝
  第 九 章 孤星迭出
  第 十 章 紫衣妖天丽
  第十一章 黑道雄霸
  第十二章 夺命回春
  第十三章 四宝擂台
  第十四章 结缘随航
  第十五章 雾中白花
  第十六章 玉狐毒香
  第十七章 龙凤龟麟
  第十八章 清官赴任
  第十九章 追魂迷魂
  第二十章 书生多事
  第二十一章 死囚护官
  第二十二章 紧守碉寨
  第二十三章 千钧一发
  第二十四章 敌友迷离
  第二十五章 枝节丛生
  第二十六章 林中琴声
  第二十七章 变生仓猝
  第二十八章 星凤鏖战
  第二十九章 魔琴尹琴
  第三十章 经商资风
  第三十一章 霸主争霸
  第三十二章 起伏不定
  第三十三章 公子插足
  第三十四章 屡挫敌手
  第三十五章 珠联璧合
  第三十六章 秋水伊人
  第三十七章 豺狼入室
  第三十八章 绝处巧援
  第三十九章 旗鼓相当
  第四十章 卷土重来
  第四十一章 鬼女巫妖
  第四十二章 巫去僧来
  第四十三章 积重难返
  第四十四章 妖巫毒室
  第四十五章 萧音断魂
  第四十六章 毁萧赠萧
  第四十七章 何以家为
  第四十八章 旅途风波
  第四十九章 磁州风雨
  第五十章 孤星暴日
  第五十一章 抢亲拒亲
  第五十二章 疑冢惩凶
  第五十三章 进堡在望
  第五十四章 劳而无功
  第五十五章 皆大欢喜
内 容 简 介
  武林巨擘凌宵客,以武林自尊至命,主宰江湖四十载。因孟津争渡,与君山四秀士冲突,落败认栽,威望一落千丈,无颜立足江湖,乃潜踪隐迹,处心积虑物色网罗人才,收集珍籍异器,誓雪此恨,并任其孙女赵子玉(朱堡主)主持其事。
  银汉孤星杜弘,哀其情投意合、青梅竹马的伴侣早逝,落拓江湖,因幼随名师,精于拳剑,擅长暗器,机警勇猛,出道不久,盛誉江湖,也被列入网罗残杀名单,屡遭诱迫歼击,也因此为各方怀疑、袭击,又因其为人富于正义,古道热肠,参与武林助困济难,抑强扶弱,为江湖正义人士赞誉协助,终于历经重重惊险,夺关斩将,为众多侠女妖妇瞩目,和堡主赵子玉、魔琴尹琴建立了异乎寻常的深厚的友情,解开了凌宵客与君山四秀士之间的宿怨。
  全书打斗精彩,情爱缠绵,情节曲折,敌友迷离,巫侠并现,妖侠变幻,惊险百出,大脱旧套,甚为可观,虽曰长篇,不觉其长也。
第 一 章 银汉孤星
  潞州,是太行山区附近的第一座大城。
  地广人稀,山多田少,林深草茂,狼虎成群,飞禽满野。这就是太行山西部高原。
  南关潞安车行晋州分行的店门前,车马和人正乱成一片。
  七月酷暑,黄土广场的午后,地面灼热如焚,热得令人受不了。恰好赶上从泽州来的马车到站,店伙计们自有一番忙碌。
  最后一名旅客轻快地跳下车来,一手握着以剑挑着的包裹,一手轻拍身上的尘埃,抬头望望天,自语道:“老天爷也该下雨了。”
  一名店伙含笑上前接包裹。笑着道:“不久就会有阵雨,下起来那才叫吃不消。客官,如果是落店,小的领路,对面就是小店晋宁老店,食宿保证满意。”
  这位客官好壮,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之年,浑身都是劲,充满活力,高大雄壮像一头猛狮,古铜色的脸庞泛着健康的色彩,长眉入鬃,目如朗星。紧掩着的嘴唇说明他不喜欢信口开河。稍凸出的下颌,表示他的性格坚强。五官略带秀气,但也潜蕴着膘悍、强勇、机警、冲动等等神韵。当你第一眼看到他,似乎他并不引人注意,但再稍为留心打量,便可发觉他另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让人觉得他是个不平凡的人,有一股外表可以亲近,但却是具有危险性的人物,至于其理何在,却难具体地说出来,你只能在感觉上加以体会。
  他的目光落在店伙脸上,笑道:“店家,你很会说话,贵店是不是有一位姓卜的卜世奇卜二爷?”
  店伙眼中一亮,大笑道:“在晋南,谁不知卜二爷是潞州的好汉子?哈哈!你是卜二爷的朋友?”店伙说完,拍拍包里的剑,表示卜二爷也是个玩剑的。
  他点点头,笑道:“三年前,在下路过河南府,曾与卜二爷有一面之缘,算是朋友。”
  “哦!那就不是外人了。真失敬,尚未请教爷台尊姓呢。”
  “在下姓杜,名弘,草字天磊。”
  “久仰久仰。杜爷请随我来。小的叫刘章,排行第三,杜爷叫我刘三好了。”
  “岂敢岂敢,有劳三哥了。”杜弘客气地说。
  刚到达店门,店内突传出一声娇叱,一条人影凌空飞出,“蓬”一声大震,重重的摔倒地上,滚了两滚方行停住。
  是一个黑衣大汉,跌了个灰头土脸,“唉哟哟”怪叫连天,挣扎难起。
  接着,冲出两名壮汉,其中一人虬须如戟,怪眼彪圆,向店内招手怒吼:“好贱婢,你给大爷滚出来,大爷教训你。”
  店门绿影疾闪,飘出一朵绿云;只见一个身材丰盈、艳丽如花的妙龄大姑娘,眉目如画,唇如樱桃,一头秀发。穿的是翠绿色两件头紧身,是当时最流行的骑装。在大河北岸,交通工具以马车为主,男女青年穿骑装,平常得很。
  大姑娘快步掠出,柳眉一挑,点手叫:“你会骂人,本姑娘要打掉你的狗牙。你过来还是我上去?”
  街上立即围了数十位看热闹的人,有人起哄:“上呀!老兄,别呆在那儿像条大枯牛,你就制伏不了一个水做的雌儿?”
  壮汉话已经说满了,不上不行,一声虎吼,奔上来一记“黑虎偷心”,拳风虎虎,力道如山。看样子,他想一拳将小丫头打碎哩!
  绿衣姑娘沉着应战,忙者不会,会者不忙,她的左手纤纤玉指半张半屈,等拳将及体,方处地一抄。快!快如电光石火,三个指头便钳住了大汉的脉门,顺势这么轻轻一带。
  “啪啪啪啪!”四记暴响像是同时传出,小姑娘的右掌就在这刹那间,抽了壮汉四耳光,快得骇人听闻,壮汉没有丝毫躲闪或招架的机会,断牙直往口外跳。
  “蓬!”壮汉趴下了。
  另一名壮汉刚冲到,绿衣姑娘双手叉腰沉声问:“你是不是也想躺下?”
  壮汉惊惶地站住了,脸色一变。
  姑娘沉脸一哼,冷笑道:“本姑娘落店并没有碍了谁的事,天底下的店栈,也没有不许女流之辈落店的规矩。你几个畜生敢油嘴滑舌,胡说八道,满口脏话,用心可诛,在本姑娘面前讨野,大捡便宜,简直瞎了你的狗眼。本姑娘今天情绪好,没把你们的狗眼挖出来,算你们走了狗运。现在,带了你的同伴滚!要不服气,可以露两手给本姑娘看看。”
  壮汉怪眼一翻,大声道:“在下兄弟走了眼,认栽。这一顿咱们认了,你敢不敢留下芳名?”
  “河间俞黛。”
  壮汉突然打一冷战,脸色灰败,一言不发走向两个尚未爬起来的同伴,扶起两人往街尾的人丛中一钻,耗子般溜之大吉。
  俞熏向三人的背影哼了一声,在数十双惊讶眼睛目送下,泰然举步入店。
  只走了三四步,她突然右腿一闪,似乎扭伤了,讶然地停步,仔细地抚摸右膝弯,似又一无所觉。她顿顿腿,不再理会入店而去。
  看热闹的人群仍未散去,围在店门外指手划脚,议论纷纷,都猜测这位女郎的来路,对女郎那快速绝伦的打击手法,同感惊讶。
  杜弘一直就在冷眼旁观,向店伙低声道:“看样子,卜二爷好像不在家。”
  “不在,下乡去了。如果在,这几个小蠢贼泼皮,怎敢在敝店中调戏敝店的女客?”刘三忿怒地说。
  “小蠢贼是何来路?”
  “东关鲁财主的打手,专在咱们这一带游手好闲,白吃白喝,无事生非,兴风作浪。”
  “哦!”
  “这位女客的身手委实高明……”
  “不高明怎会名震大江南北?”杜弘低笑道。
  “杜爷,你认识?”
  “认识,但没有交情,也没有正式见过面。”
  “她是……”
  “她的绰号叫女判官。”
  “老天!多难听?”
  “今天她不下杀手惩人,异数。哦!三哥,那位老道是何来路?”
  一名脸色苍黄,年约半百的穿青便袍老道,正离开了人丛向北走,步履从容,神态悠闲。
  “是东关外白云观的香火道人,道号叫做闲云,他原来是个走方祝由科郎中,……”
  “随便问问而已,进去吧。”
  “哦!小的该打,忘了啦!杜爷请。”
  刚踏入店门,身后人声嘻杂,有人叫:“二爷来啦!二爷,你没赶上,多可惜哪!”
  杜弘转身一看,一个豹头环眼敞开衣襟,年约半百的精壮汉子,正怒容满面的大踏步排众而来,劈面撞上匆匆出来的一名店伙,用打雷似的嗓子怒声问:“李四,刚才鲁家的泼皮在此闹事?”
  店伙李四陪笑道:“二爷,是王、赵、孙三位师父……”
  “什么师父?”二爷怒比。
  “他……他们已被一位女客打出去了。”
  “好,以后再说。你们该早派人去找我……”
  “咱们都不知道二爷回来了。”
  “废物!”
  杜弘举手一挥,笑道:“嗨!卜二爷,还记得小弟么?”
  二爷一怔,“哎”了一声枪上叫:“是杜兄弟,又碰头啦!你好,哗!壮实多了,是么?目下何处得意?”
  两人亲热地把臂交礼,杜弘拍拍对方的肩膀笑道:“什么得意?还不是在江湖鬼混。你好卜二爷。”
  “杜兄弟不远千里前来看望愚兄……”
  “二爷,老实说,小弟不是专程来拜望你的,途经贵地,正好要落店,如此而已。”
  “只要你来看我,愚兄就感激不尽了。里面说话,请,请。”卜二爷笑着,又向店伙叫道:“把杜爷的行裹送到我房里,快!”
  “二爷,不必,……”
  “不要见外,我这人从来不客套。现在。首先你得漱洗,然后咱们到隔壁的鸿兴酒楼喝几碗、不醉无休。”
  两人到了鸿兴酒楼,卜二爷叫来酒菜,酒过三巡,杜弘在怀中掏出一卷白绢,一面开卷一面说:“二爷久历江湖,见识广博,认识这个人么?”
  这不是精工绘制的肖像画,而是一张颇为传神的素描图,画中人系包头,八字吊客眉,三角眼,天庭狭窄,地角尖削,尖嘴薄唇,小八字胡;左颊上一条疤直挂在下左耳根,长相极不讨好。注记上写着:“身高约莫六尺四五,中等身材。使一把三棱新月刺。”
  卜二爷审视良久,摇头道:“抱歉,可从未见过这个人。这人是……”
  “这人上月在郑州府。杀了小弟的一位朋友,留下了两句话。这一幅图是两位目击的证人,凭目击画下的图形。”
  “那两句话是……”
  “铁岭摩天,魂断缥渺。”
  “唔!像是海底切口。”
  “小弟听说贵地有一座摩天岭。”
  “不错,在辽东九十余里。对么,不是本州、而是辽州,与河南武安县接界,好一处险要所在。”
  “小弟想到摩天岭走走。”
  卜二爷沉思片刻,摇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人决不是摩天岭的人。”
  “为何?”
  “摩天岭附近没有叫铁岭的地方,那儿也没有听说有武林人居住。”
  “这是一条线索,小弟必须碰碰运气。”
  “好,我陪你走一遭……”
  “二爷的一番好意,小弟心领了,你这里也丢不开……”
  “兄弟,你这是什么话?想当年,愚兄在河南府王府大街,人地生疏被王府的衙队戏弄羞辱,兄弟你当时也是有事在身,竟然不惜与王府衙队抗命,冒万险将愚兄救出虎口。要是愚兄连这点事也帮不上忙,难道要愚兄愧对……”
  “二爷,不是小弟见外,而是这种无头无尾盲人瞎马般胡乱碰运气的事,不是三五天工夫便可找出头绪的,把你拖上乱跑一阵,两个人的事都耽误了。”
  卜二爷哈哈大笑说:“兄弟,你以为我留恋这间破店的管事职位,舍不得放手么?那你就错了。一蹲四五年,愚兄早就想丢手啦!一句话,咱们明天动身到摩天岭走走!”
  “这……”
  “这条路我熟,总比你一个人盲人瞎马乱闯好得多。至少这条路保证不会走错,你可以少走不少冤枉路。现在,咱们喝酒。”
  卜二爷一面喝酒,一面将到摩天岭的路程概略地说了。原来这条路极不好走,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奇事。清漳河谷附近,居民们丰年是良民;荒年便是盗贼。山深林密,也是亡命徒的逃捕籔,往来客旅稀少,民风闭塞,而且对外乡人普遍含有敌意。
  但这条路却是到太原府平定州的捷径,也是到京师的间道。
  辽州,恰好是潞州与平定州的中途站。潞、辽两州直隶布政司,平定州则是府属州。
  到辽州没有车可乘,须自购坐骑。如果想平安到达平定州走故关(井径关)入京师,可乘晋安车行的马车到太原府,转乘赴真定府线的马车东行。
  两人喝了四五壶高粱烧,卜二爷转过话锋问:“兄弟,这几年来,在何处得意?”
  杜弘脸上泛起无可奈何的神情,耸耸肩说:“还不是在江湖鬼混?出道七八年,跑倒是跑过不少地方,但仍然一事无成,惭愧的紧。”
  “兄弟最近两三年来,业经名震大河两岸,誉满大江南北,银汉孤星的绰号,轰动江湖……”
  “别再说了,见不得人。”
  “兄弟今年好像二十四出头了吧?”
  “不错。”
  “还是孤星一颗?”
  “孤星一颗?”他不解地问。
  “我是说,兄弟你还没成家?”
  杜弘脸上一红,笑道:“江湖人最好不要成家,以免拖累。”
  “废话!难道说要做一辈子没根的浮萍?”
  “浮萍并没有什么不好。”
  “兄弟。是眼界过高么?有了意中人了?”
  杜弘一口干了碗中酒,笑道:“二爷。咱们不谈这些。贵店那位与痞棍们冲突的绿衣女郎,二爷知道她的底细么?”
  “听你说她是大名鼎鼎的女判官俞熏。哦!你对她有兴趣?”
  “不要打趣了,二爷,你得准备替她收尸。”他若无其事地说。
  卜二爷吃了一惊,讶然叫:“什么?……”
  “她中了暗算。”
  “真的?是鲁家那几个小鬼?不会吧……”
  “不是那几个小鬼,而是一个老道,用一种细小的暗器,在人丛中射中她的膝弯。如果我所料不差,她恐怕过不了今晚。”
  “老天!这件事你……你不管?”
  杜弘淡淡一笑,自己斟上酒说:“二爷、小弟闯了七八年江湖、愈闯愈胆小。再说吧。
  那女判官是个武断是非。心狠手辣的人,小弟不愿再为她冒风险,恐怕反而引起她的误会,管得不好,保证灰头土脸,何苦来哉?”
  “那……你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已经在老道身上做了手脚,他还会来的。如果有机会,能管我当然要管。”
  “呵呵!我知道兄弟你决不是冷血的人。”
  “算了吧,这年头,冷血的人活得要长久些。”他的话,是牢骚,也是感慨,不是饱历江湖风霜的人,不知这句话的辛酸。
  两人出了酒楼,已是夜幕低垂,客栈门口投宿的客人甚多,人、马、车乱糟糟。
  一名虬须戟立、暴眼大鼻、壮健得像头大枯牛的壮汉、背了包裹,提了一把鬼头刀,劈面将两人拦住了,双手一张,用打雷似的嗓音叫:“喂!小子们,大爷有话问你。”
  杜弘耸耸肩,咧嘴一笑没做声。
  卜二爷怪眼一翻,被虬须大汉的无礼态度所激怒,但却又吁出一口长气,忍住了,双手叉腰强按怒火问:“你有何见教?”
  “废话!你以为大爷找你穷开心么?”
  “有话你就讲,有屁你就放。”卜二爷火起地说。
  “你这里有一个姓王的人么?”那大汉没头没脑地这样问。
  卜二爷的怒火消了一半,原来是个浑人,不值得计较,吁出一口长气说:“本城姓王的人。少说些,三五百人只多不少。”
  “哪一家姓王?”
  卜二爷用手向杜弘的左肩后一指,说:“那一家……”
  虬须壮汉会错了意,以为卜二爷指的是杜弘,急跨两步,不等卜二爷说完,一把便抓住了杖弘的衣领向身前带,狂笑道:“好啊!总算找到你小子了。哈哈!”
  杜弘不动声色,呵呵一笑道:“呵呵!你这狗娘养的浑球,找我有事么?”
  “哈哈!泽州李三汉子教我来找你带路。”
  “你怎找到我的?”
  “他说到客店一找便着,果然不错。”
  “带什么路?”
  “带到摩天岭缥渺峰铁岭堡断魂……断魂……魂什么……?他妈的,什么?”
  杜弘心中一动,笑道:“我知道你什么的什么?”
  “对,叫断魂谷。”
  “有何贵干?”
  壮汉掏出一封信,兴奋地说:“瞧,这是他们下的什么……什么……”
  “聘书。”杜弘看了书信的封面接口道。
  “对,他妈的,聘书。我请人念来听,说是要请大爷做教头、一年是八百两银子,管吃管喝。哈哈!真乐,妙极了。”
  杜弘展开书信看了一遍,脸上涌出了疑云,不动声色地将书信递回,说:“不错,他们请你任教头,要你传授混元气功。”
  “是什么人?”
  “具名是铁岭堡堡主朱。”
  “小子,这就走么?”
  “远得很,还要走三天。”卜二爷接口说。
  “没关系,三天就三天。”
  杜弘淡谈一笑,问道:“你就是恨地无环唐霸。”
  “正是大爷我。”
  “你在汉中一带做强盗,打家劫舍神气得很,为何要来做教头,不是太委屈了?”
  “别提了。”恨地无环拍着大脑袋,懊丧地说,暴眼一翻又道:“他妈的,三月前来了一群官兵,挑了大爷的山寨,大爷成了丧家之犬。在西安府碰上一个光头和尚,他知道大爷的名号,给了大爷这封书信,所以大爷来了。大爷在泽州只有李三汉子一个朋友,他教我到椭州来找你小子王云带路,你得带我去一趟。”
  卜二爷脸色一变,向杜弘附耳说:“飞燕子王云。是百谷山的坐地分赃大盗。这浑人的朋友李三汉子,可能存心不良,要坑这位老兄。”
  杜弘也低声道:“贵地的飞燕子王云是何人物,小弟不知其详。这位恨地无环唐霸,可是关中第一条好汉。不是小弟小看低了贵地的英雄豪杰,恐怕贵地谁也制不住他。”
  恨地无环哼了一声,怪叫道:“你们又不是梳髻穿裙的妇道人家,为何要说悄悄话?大声些说来听听好不好?”
  杜弘呵呵大笑道:“咱们笑你是个浑小子大笨牛……”
  “什么?他妈的……”
  “你听了。从这里到辽州,是两天半脚程。从辽州到摩天岭有九十里,大半天可到。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拖鼻涕穿开叉裤的小娃娃,为何要人带路?亏你白活了半辈子,称了一辈子雄,道一辈子霸,原来却是个离不了娘的小娃儿。”
  “你……”
  “你还要人带路牵着你走?”
  恨地无环一挺胸膛,大叫道:“不要!大爷我一千个不要!”说完,气冲冲地扭头便走。
  杜弘淡淡一笑,说:“二爷,小弟找的人有着落了。”
  “你是说……”
  “摩天岭缥缈堡断魂谷的朱堡主,二爷不知曾否有过耳闻?”
  卜二爷坚决地摇头,以颇为不信的语气说:“见他娘的大头鬼!摩天岭绝对没有这么一座峰,更没有这座堡。愚兄在这附近数百里内,虽然不敢说是地头蛇,至少有名号有来历的人与地,决难逃过愚兄的耳目……”
  “也许……”
  “没有也许,太行王屋两山的千百座山峰,从没听说过缥缈峰……”
  “会不会是占据该地的人。信口取名呢?”
  “这……倒可能。”卜二爷不住点头说。
  “小弟到摩天岭打听……哦!跟这位浑大汉走,准没错。”杜弘表乐观地说。
  恨地无环在卜二爷的店中投宿,杜弘暗中留了心。
  卜二爷的管事房,就在帐房后端。一家客栈的管事不简单,里里外外都得管。卜二爷按例掌灯时分,到侧院的厩房巡视一番,牲口上槽须费神留意,客人明早上路,坐骑出了纰漏可不是好玩的。
  杜弘则独自走向东院,那是上房所在地。
  刚跨入院门,便听到院角的槐树暗影中有轻微的声息传出,像是有人走动的声息。院廊下没有灯,客人早睡早起,每一间房门皆闭得紧紧地,店伙们也张罗停当离开了。
  他心中一动,泰然举步,折入廊下从容而行,在走廊的尽头绕过,向下一伏,便隐起了身形。
  真巧,一名店伙提着一只食盒,大踏步进了院门,自语道:“小秃子该打,怎么不点廊灯?”一面说,一面走上了走廊,顺手摘下了挂在廊柱上的灯笼,预备带走取火点燃。
  微风飒然,槐树下窜出一个黑影,像个幽灵般,声息全无,两个起落便到了店伙身后。
  店伙刚取下灯笼举步,突觉喉下一凉,搁下了一把冷冰冰的锋利短刀,低哼入耳。
  “老兄噤声!”
  在客栈干活的伙计,见多识广都是最会混的人,乖乖地站住,低声道:“老兄,小可听候吩咐。”
  “昼间落店打人的绿衣姑娘,在哪一座上房?”
  “丙字第四号房。”
  “那是第三进?”
  “不错。”
  “人怎样了?”
  “落店之后便不曾外出,小的正要将饭菜送去。”
  “食盒放下。”
  “小的……”
  “在下替你送。”
  店伙依言将食盒放下,“噗”一声响,耳门便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立即昏觉。
  黑影是个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扶住伙计举手拈指弹出一声指响,院门外应声飘入另一个黑影,疾闪而至,抢近低声问:“怎样了?探出来了么?”
  “探出来了,你先把店伙藏好。”黑影换了店伙的衣衫说。
  藏好店伙,两人带了食盒,直趋第三进从右首算起的第四座上房,—人闪在旁,由那袭击店伙的人,提着食盒上前叩门。叩门三响,里面传来了绿衣姑娘有气无力的语音:“谁在叩门。”
  “小的送饭来了。”黑影答。
  “不用了,劳驾替我去请位郎中来。”
  “姑娘……”
  “本姑娘突感不适,快去找郎中来。”
  “是。在下可否先将食物放在房内?也许姑娘等会儿……”
  “好吧,门是虚掩着的。”
  黑影已换了店伙的上衣。取下了蒙面巾,现出本来面目,赫然是白天用暗器偷袭的老道。他轻轻将门推开,便看到绿衣姑娘和衣坐在床上,用薄被盖住下身。灯光下,姑娘的气色极为灰败,大热天,似乎在发冷,右手握着一根尺长的紧铜管,粗如鸡卵,管有三个小孔,手发着抖,指向进房的人,随时可能发射管内的暗器,可知她仍然十分小心。
  “放在几上好了。”姑娘冷冷地说。
  老道堆下笑,走向壁角的茶几说:“遵命。请问姑娘要请哪一科的郎中?”
  “请大方脉便可。”
  “是,小的这就票明管事派人前往催请。”老道一面说,一面转身。
  桌上的明灯突然“乒”一声暴响,火光乍熄。
  “卡”一声暴响,姑娘管中的三枚暗器已经射出。
  老道已向下一伏,斜串至床脚。
  门外的黑影一闪而入,火折子一亮,是一个年约半百的人,三角眼阴森森冷电四射,掩上房门,慢条斯理点亮手中的灯笼,往壁上一插,袖手旁观。
  床口,老道已扣住了姑娘持管筒的手,另一手抵在她的咽喉下,沉声道:“小丫头,放明白些,不许叫唤。”
  姑娘不住发抖,似乎冷得很难受,硬着头皮问:“你们有何贵干?亮名号。”
  “南宫顺。”
  姑娘大吃一惊,骇然问:“你……你是百毒郎中?”
  “正是区区,目下化名为闲云老道。”
  “罢了,你要替你那死鬼拜弟报仇?是你弄的鬼了,难怪本姑娘无缘无故发寒发热。”
  “你本来只可挨过子夜,应该说便宜了你,在下不想在此地暴露身份,两年来谁也不知在下在此地潜伏。”
  “你放心,九头狮子会找到你的。”
  “你放心,不久在下便会在江湖去找他了。说,你还有同伴么?”
  “同伴?本姑娘一向就是独来独往。这次是应好友玉狐林玉娘的邀请,到摩天岭铁岭堡作客,哪会有什么同伴?”
  百毒郎中取出一枚开了一半锋的洪武钱,丢在枕畔冷笑问:“这是谁的信钱?在我郎中的腰带上发现的。”
  女判官俞黛拾起制钱,审视片刻,冷笑道:“上面刻了一个细小的星形图记,很像是传说中的银汉孤星杜弘的信物。”
  “他不是你的同伴?”
  “我不认识他。”
  百毒郎中抓回制钱,阴阴一笑道:“不是你的同伴,很好。”
  “你打算……”
  “在下不怕有人管闲事,银汉孤星既然强出头,我百毒郎中不在乎,因此决定先送你进枉死城。”
  女判官不怕死,冷冷一笑道:“既然你不按江湖规矩等架梁子的人出面解决,你下手吧,本姑娘决不皱眉。反正与银汉孤星结梁子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我百毒郎中杀了你,让他来找我好了。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下的真正身份……”
  蓦地,身后突传来一声冷笑,有人说:“可惜,你自己已经暴露身份了。”
  百毒郎中大骇,火速转身。灯火骤熄,“蹼”一声响,百毒郎中像条死狗,仰面躺在床沿向下滑落床底。房中漆黑,女判官并未看清来人,急叫道:“是银汉孤星杜爷么?”
  来人确是杜弘,他已悄然制住了百毒郎中那位三角眼的同伴,出其不意用指风打穴术又制住了百毒郎中。他不愿与女判官打交道,不加理睬,摸回自己的制钱藏好,一把揪住百毒郎中,冷笑道:“解药呢?阁下。”
  百毒郎中软绵绵像条死狗,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面貌,恨恨地说:“背后偷袭,你算哪门子好汉?”
  “阁下暗算命姑娘,不是偷袭?这叫做以牙还牙,不服气么?”
  “你……”
  “先解了你的寒火牛毛针毒,在下让你与俞姑娘公平一决。”
  “不!不……”
  “你不敢?”
  “解毒药给你,但你得保证在下的安全。”
  “我保证你至明晚酉时,十二个时辰情至义尽。”
  “一言为定。”
  “在下言出如山。”
  “你是银汉孤星?”
  “正是区区。”
  “咱们后会有期。”
  “杜某在江湖上等你。快把解药拿出来。阁下,你的穴道已解,但如果你想弄鬼,命是你的,死的一定是你,快!”
  百毒郎中乖乖地取出解药说:“一颗丹丸便够了,一个时辰便可余毒尽情。”
  “把吸铁石也留下。”
  百毒郎中不敢不遵,留下了吸铁石说:“在下可以走了么?”
  “背了你的同伴,滚回白云观,一个时辰后,如果俞姑娘确是病毒离体,你方能离开逃命,不然你将生死两难,信不信由你。”
  百毒郎中打一冷战,依然地说:“我百毒郎中答应的事,保证不生二心,解药决无伪品……”
  “杜某的如意绝脉断经制穴术,也保证绝对不会有什么失误。”
  “什么?你……”
  “你如果一个时辰内不离开白云观。自然死不了。不然杜某无法找到替你解穴。滚!”
  “蹼蹼!”两声。百毒郎中被踢出门去。
  黑暗中,传来女判官的叫声:“杜爷,请留步……”
  但房门已经掩上,她只好服下解药。
  西院的大客房统铺,传出了急躁的吵闹声。
  大统铺可容下十余位客人。这一间大客房原住有六七位客人,自从恨地无环唐霸住进以后,已有四个客人不堪其扰、先后迁地为良换了房间。店伙已受到卜二爷交代,尽量加以容忍,对这位暴躁横蛮的贼首,委实也无可奈何。
  已经安顿妥当,赶走了左右四位旅客,恨地无环唐霸相当满意了,以包裹作枕。和衣往床上一躺,靴子也没脱,四仰八叉的伸张手脚,拍拍装饱酒菜的肚皮,开始入睡。
  他听到店伙送来了一位客人,起初并末留意,等到客人在他的左首不远处坐下,竟然敢将他向外伸的脚向里拨,立即勾起他的反感,猛然虎目倏张,挺身而起,怪眼一翻,凶狠地瞪视着这位大胆的客人。
  他本待破口大骂。先声夺人给对方一次下马威,可是,他的话却咽回腹中,凶焰自行消退了七八分。
  那是一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披散着一头苍黄色的头发,满脸皱纹,脸色苍中带青,勾鼻、尖嘴、鼠须、高颧,有一双深陷的鹰目,放射阴冷、凌厉、寒森森似透人肺腑的利骸般眼神。床口放了一个包裹,一把古色斑润的长剑。
  客人已猜出他要发怒,站在床口双手叉腰,不怀好意阴厉冷傲地盯视着他,那迫人的冷厉眼神,令他不由自主地心中发寒,不出自主地打一冷战。不由自主地将要骂出口的话咽回腹中。
  他正想打退堂鼓,对方却不饶他,用阴恻恻尖厉阴冷的湖广口音向他说:“你给我滚过去些。下次你这狗腿再伸过来,大爷要砍下你的狗腿喂猪。”
  他怒火上冲,刚才咽下去的凶焰重新爆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像被踩着尾巴的小狗,一蹦而起,用暴雷似的大嗓门怒吼:“狗东西!他妈的你欺人太甚,大爷……”
  中年人伸手一拨,捷逾电光石火,“扑”一声响,他如受万斤巨锤撞击,两脚不牢飞坠床下。
  他想稳住身形、却来不及了,中年人已抓住先机,不客气地手脚齐来。展开了狂野迅疾的袭击。
  “叶啪叶啪啪啪……”一连六七记重击,将他从北端打至南端。最后“啪”一声大震,把他击倒在壁根之下,挣扎难起。
  其他的客人躲在床上不敢出声,暗中大喝其彩。
  唐霸并未受伤,怒叫如雷挣扎着站起。
  中年人阴阴一笑,向自己的拳头上吹口气,鼻孔里哼出两股冷气,阴恻恻地说:“原来阁下练了混元气功,不怕拳打脚踢,刀砍剑劈,好!大爷给你两记摧枯掌,我不信你禁受得起。”
  恨地无环急怒攻心,哪听得进对方的话?一声怒吼,冲上铁拳发如高雷,兜心便捣,力道千鈞。
  中年人左手一拨一带,用的是“带马归槽”以柔劲化刚,“啪”一声轻响,右掌已按上了他的左肩。
  “哎……”他这铁打的金刚,竟然受不起一掌,脸色大变,双膝一软,向下一挫。
  中年人的掌疾起疾落,这次向他的天灵盖。
  生死间不容发,这一掌可能击碎他的天灵盖出人命。蓦地房门口彩影乍现,香风扑鼻。
  百转驾声悦耳……
  “住手!总管。”
  中年人的手掌收回了,退了两步转身向站在房门口的彩衣少女恭敬地说:“遵命。二小姐有何吩咐?”
  “不要闹事好不好?”二小姐柳眉深锁地说。
  “是的,属下不理会他就是。”
  “探道的人回来了么?”
  “还没有。”
  “回来时由你自行斟酌办理。你晚上到青莲寺跑一趟,问问该寺是不是有一个青莲尊者在内卓锡。”
  “是,属下这就走。”
  二小姐走了,中年人抓起剑出房扬长而去。
  恨地无环倚在壁上发怔。不由拍打着脑袋,若有所思。久久方骇然叫:“啊!是了,她是云梦双娇彩蝶周倩,可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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