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司马翎 Sima L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3年1989年7月)
武林强人
  作者:司马翎
  第 一 章 大江堂秘闻
  第 二 章 怒剑斩师爷
  第三章 鸡婆婆这是那个人
  第四章 和尚不是真和尚
  第五章 黄金琵琶魔音功
  第六章 高手中的高手
  第七章 龙虎生死斗
  第八章 忍者杀手
  第九章 九叶一枝花
  第一章 十年刀上泪 临风洒向谁
  第二章 相逢常恨晚 从此别繁华
  第三章 偏入蛟龙窟 江晚正愁浓
  第四章 载愁悲归桨 铸错忆芳樽
  第 五 章
  第一章 相怜一爵酒 千古恨难消
  第二章 虽将军难免 看翠带拂花
  第三章 自惜好身手 鼠辈却横行
  第四章 消沉二十年 居然见天日
  第一章 人间春满后 一叶报秋来
  第二章 郎心竟如铁 报应在眼前
  第三章 千里送美人 花落嗟无主
  第四章 愚人常口说 智者却心行
  第五章 劫多人命贱 言重黄金轻
  第一章 旧怨消难尽 新愁逼人来
  第二章 话语滔滔说 黄金滚滚来
  第三章 强人显神通 更上一层楼
  第四章 扑朔两迷离 雌雄难分辨
  第五章 蛟龙困浅水 竭智出生天
  第六章 惨问今何世 父子同饮血
  第七章 淫行如禽兽 奸污师妻女
  第八章 龙门三老道 直捣长春门
  第九章 稚子何处去 玉人何处寻
  第十章 古道马蹄疾 驰救女红妆
  第十一章 强中自有强 胜惟胜于心
第 一 章 大江堂秘闻
  “命运”最可怕之处是不能解释不能预知。
  正陷于艰难辛苦者不必说,就算名成利就样样顺利的人亦暗暗恐惧敬畏“命运”,因为境遇顺逆随时可以变化。而最聪明的人都不能预先知道亦不能解释为何会变化?
  所以“命运”最可怕。
  佛家的“业力说”,西方教会的“神意说”对命运作了解释,但可惜“顺从”意味太浓。真正勇敢的强人才敢拒绝命运摆布,才也向命运抗争。
  但最后结局“成攻”或“失败”谁又能说不是“命运”呢?
  世间形形色色的人,有形形色色的性格。
  但不论是“强人”或者“弱者”,每日在他们身边发生种种事情,处理方法应付态度总有某种公认许可形式。
  如果不离这范畴就叫做“正常”,反之,就是“不正常”、“反常”、“变态”等等。
  当然,正常与不正常,界线往往含混不清,但必须有公认共许范围却是毫无疑问。
  只不过有些人擅长掩饰作伪,外人实在很难看出真相。
  象总舵在镇江的“大江堂”,百年来威名赫赫。由南京到海口祟明岛都是大江堂势力范围。而世袭此一基业的堂主严温,暗中却有许多畸行怪事。
  但外间人很少知道,甚至连大江堂数千帮众亦知者不多。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江南春雨杏花盛开时节,就算你躲于画船中听着潇潇雨声,仍然美得迷离,亦不气闷。
  严温的船,不但是装饰豪华精美的画船,同时亦兼快艇、战舰特长。
  茫茫东流大江中,这艘明月舫,所过之处,黑白两道无不侧目而又敬畏。
  但严温本人却很少在舫上,这个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
  他外号空前绝后,人家当面阿谀奉承说他家传大江流剑法有空前绝后之威。但背后却是诅咒他绝后没有后代。
  不过大江堂三香、五舵八位名震当时高手(也是大江堂老臣子)却都知道严温有一个儿子,这也是一个秘密。
  三香、五舵大江堂八大高手似乎很忠心。不让严温伤半丝脑筋仍能保持兴旺强大的局面。
  但不可不知,严温却有一个嫡亲伯父血剑严北,号称古今最伟大第一杀手,所以你若身在大江堂想不忠心也不行亦不敢。
  当然严北是最大秘密。大江堂中只有三香、五舵八大高手晓得,连他们的妻子儿子都绝对不知道。
  严温三十多岁,清秀温文,尤其对女性体贴温柔有礼,见过他的人都会留下美好深刻的印象。这样的人为何被诅咒绝后?答案很简单:
  --明月舫永远直驶,绝不慢下来或者闪让其他船舶。所以被此舫撞沉的船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可以保证你的船一撞便碎得四分五裂。
  --大江堂捕获的人,不论同行中对头、敌人或本堂失职兄弟,审问时如果严温忽然出现在当中座位上,被审者最好能立刻自杀。
  死亡诚然可怕,但严温那套酷刑更可怕。何况有理没理都一定要受刑,结局也是死亡。
  幸而他不常出现,同时对本堂八大高手十分礼敬尊重,所以他受无数人诅咒而大江堂仍然兴旺强大。
  华灯红烛照耀下,严温好像比白天更漂亮也更温柔。
  外面静寂或噪吵完全不相干。这个宽大华丽房间荡漾充满旖旎气氛,温暖明亮的灯烛,名贵舒适的各式家俱,地上还有厚厚的地毡(从西域买回来的),美酒佳肴一应尽有。
  最重要的是两个主角,男的是严温,温文尔雅,面貌俊美。每句话都有趣又有情。
  女的稍稍有点乡气,很美丽,尤其是她裸露躯体,晶莹雪亮曲线起伏,可感到她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亦非大家出身。她很美很诱惑,任何人见了一定会流唾涎,这就够了,出身高低贫富完全没有关系。当一个人赤裸躯体之时谁还能想到权势金钱等等?
  严温微笑着欣赏她。王若梅的确是值得欣赏享受的美女。可惜她自动送上门,而且还是千方百计自动送上门。她一定想不到我完全没有胃口,凡是自动自愿送上门的就算美如天仙我都没有这个胃口。
  不过王若梅跟别的女孩有点不同。她全身肌肉特别匀称有弹性。这一点由于全身一丝不挂更瞧得清楚。平躺时乳房很高挺。
  严温手掌落在她胸前和身体各部分,她触电般轻颤扭动。
  任何人都知道跟着会有何种情景出现,但那是一般男人。严温忽然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站定,他甚至连外衣都没有脱掉。
  王若梅赤裸的身体放松后又缩紧,微微睁开眼睛,恰好碰到两道冰冷如电的眼光。在这要紧关头他为何走开?为何面色眼光都那么冷峻?严温连声音也很严冷,道:“我想知道我们究竟有没有缘分?”
  刚才的潇洒温文俊雅,还有淫亵或柔情笑语哪里去了?
  王若梅茫然睁大眼睛,没有回答,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哪能回答?
  严温又道:“床头有两条绸带一红一黄。你任选一条用力拉一下,就知道我们究竟有缘没有。”他转身走出,房门发出沉重声响,使人感到房门既坚厚又沉重。
  王若梅定定神,床头靠墙边果然有两条绸带透过天花板垂下来。
  王若梅举起玉手,胸前高挺的乳房变了形,却充满诱惑。
  五只玉指先捏往右边红绸带,忽又改抓黄绸带,其实扯动哪一条一样都无所谓,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有何区别?
  黄色绸带猛然动了一下,王若梅眼睛凝注房门,房门若是打开,进来的难道不是严温?
  如果不是他会是谁?会不会阒然无人?
  左面墙壁一道帷幕忽然沙沙移动,露出另一道门户。
  那道门缓缓无声逐寸拉开。但王若梅没有错过,因为她现在一直在盯住这道门。
  富丽房间华灯照耀得很明亮,但忽然有一种诡秘妖异气氛。
  左墙上的门终于大开,门内很黑,灯光居然照射不到,突然一个黑袍人鬼扭般飘滑出来,一下子飘到床边。
  他面孔也用尖顶黑巾罩住,神秘亦如鬼魅。
  王若梅赤裸身子大大颤抖一下。因为那蒙面黑袍人手有一把尺半长锋芒闪闪的短刀。
  锋利尖锐的刀子指向她心窝,那黑袍人声音嘶哑难听,道:“找不到严温,先宰了你也是一样。”
  短刀化为一道白光刷地插落,锋快刀锋刺透厚厚褥垫深插床板,发出笃的一声。
  王若梅已滚入床里面,动作矫捷之极。雪白映眼的双腿突然翻踢上来,一只脚踢中黑袍人背后,一只脚落在小臂上。双腿劲道十足,黑袍人有如被巨大铁钳夹住动弹不得。
  但别人看来,黑袍人却享尽艳福,白细醉人的大腿,高挺乳房纤细腰肢,却在他的眼前咫尺之处而已。
  王若梅双手扣住黑抱人另一只手,纤指宛如钢钩。
  她露出微笑,道:“你想暗杀严温?你是谁?”
  黑袍人道:“我跟他势不两立,恨不得食他的肉寝他的皮。”
  王若梅声音很冷静,与她年龄似乎很不相称,说道:“你究竟是谁?”
  黑袍人道:“我不会告诉你,你快杀了我向严温领功吧。”
  王若梅道:“你真不告诉我你姓名来历?但如果我放了你,你还会杀我么?”
  黑袍人讶道:“放我?为什么?”
  王若梅坦然道:“因为我和你是同路人。”
  黑袍人道:“同路人?”声音更惊讶道:“你也想杀死他?”
  王老梅道:“当然啦。匕首已藏在床垫下面。你太冒失了”
  黑袍人昂起头,于是把她看得更清楚,尤其她的腹部和大腿简直近在眼前,他呼吸急促道:“放开我,快点……”
  王若梅看来完全没有杀他意思,道:“为什么?你怕我?”
  黑饱人道:“你好香好白。唉,如果我不是男人就好啦。”
  王若梅全身一直屈曲得像蛇一样,但她好像一点都不会累,她道:“你还未回答亦未答应我。”
  黑饱人忙道:“我叫李二郎,我决不向你动手。”
  王若梅的面孔忽然扭到他眼前,道:“你为何想暗杀他?”
  李二郎道:“报仇!我小妹子进了严府就从此失去了消息,后来听说她已死了,死得非常的悲惨。”
  王若梅道:“听说的话靠得住么?”
  李二郎道:“靠得住,我花了三千两才买到确实消息。”
  王若梅忽然放开他,坐起身道:“那么你不会跟我动刀子了吧?”
  李二郎收起短刀,眼光却离不开她胸前高耸的山丘,还巡视她小腹下以及两条大腿。
  他道:“不动刀子了,绝不动刀子。你是谁?为何也要杀他?”
  王若梅道:“跟你一样,但被害的却是我姐姐,为了接近他,我只好这样。”
  李二郎咽一口唾沫,道:“便宜了那狗贼,我得走啦。”
  但他的目光仍然没离开王若梅身体,尤其最隐秘的部位,他简直不掩饰贪婪心意,以至王若梅忽然全身发软,发出呻吟声,道:“你快走,快走,我求求你。”
  李二郎那双眼睛从黑巾后闪动射出奇异光芒。身上黑袍忽然解开像蝉蜕委坠,黑袍内没有其他衣物,故此一望而知是男人的裸体。
  王若梅全身微微发抖,眼睛也变得水汪汪,她低声自言自语道:“不,李二郎,快走,这样做太危险,你为何不走?”
  肌肉相触裸体碰到裸体,王若梅双手推拒,但用的力道却连稻草人也推不开,她忽然看见抓捏于乳房上的手,五指纤长白细干净,指甲有如涂油般光亮湿润。
  肌肉充满弹性。
  可是她右手忽然多出一把匕首,锋刃明亮如镜,显然极为锋利。
  修长的大腿突然变成两根铁柱,李二郎不但马上发现背心要害碰到尖锐刀尖,那刀尖却又毫不停顿向要穴刺入。
  就算大罗神仙背处要害被刺中这一刀也活不成,但王若梅双腿忽然不再是铁柱,恢复滑腻弹性。那只匕首掉落床边地上。王若梅闭上眼睛,这种情况中的女性多半闭上双眼,但她眼角却淌出一颗晶莹泪珠,在灯光照耀下闪闪生光。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李二郎站在床边,手中拿着捡起来的匕首。
  他披上黑袍道:“你全身肌肉的弹性,掌手和脚板的厚皮,还有每个动作,我是早发觉你练过武功,而且还很不错。”
  声音居然是严温,除冷酷味外还含有讥晒。
  严温又道:“但你如何能够瞧出我不是李二郎而是你想杀的人?”
  王若梅不能开口说话回答,因为当她匕首狠狠刺落时忽然全身一麻,连开口讲话都不行,更休提任何有威胁的动作。
  严温声音透过蒙面黑巾又道:“我全身上下唯一可能透露线索,揭破秘密,只有这双手,你很细心,居然能从这双手认出了我,但如果你没认出我,日子过得一定快乐得多。”
  他把匕首伸到王若梅眼前,还用锋刃刮刮她白嫩透红的面颊。
  冰冷的刀锋使人联想到死亡。王若梅眼睛睁得很大瞳孔迅速收缩,流露出心中的骇惧。
  严温道:“别怕,我会叫一个很丑陋,像野兽的男人,很强壮,我要他糟踏你,然后你仍可活下去,如果,你肯永远跟着他。”
  那男人的确很丑陋,突出唇外的犬牙又尖又黄,赤裸黝黑身体好像很污秽,但果然很强壮,由胸口直到下腹长满黑毛,严格一点说,他像野兽比像人还多。
  严温指一指王若梅。那男人便像野兽一样扑上去。
  严温的密室,大概当得上天下最秘密,最坚牢的地方。所谓密室并非只有那么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而是一幢高大的房子,铁质大门之内,有厅房还有天井。天井能透天光和空气,但有八层铁枝焊牢的网严密覆护。
  所以他的密室不如称为密屋。
  密屋内有三条密道之多可以通出外面,其中两条根本不能通行,除非利用预先已备妥的铁铲凿通寻丈泥土才可透出地面。但另一条密道却可通行,出口是一座幽静院落。
  这座院落就在严府后园中,大江堂以及严府任何人都不准踏入这座沁红院,假如他知道沁红院中住着的是血剑严北。
  整个严府占地甚大,房屋连绵衔接,最少可容上千人居住。但严府上下只有五十名仆婢,其余都是护院和严温随从卫士。真正属于姓严的人只有三个,老的是严北(一辈子独身),中的是严温(发妻已亡),小的是严星。
  严星这时只有六岁,由乳娘卢大娘以及十二个丫环传养,住在内宅。
  严府另有密道由外面直通严温书房(不是密室),所有卖身甚至掳劫回来的女子都从密道运入。所以严府大门很庄严干净,两只巨大石狮高踞傲然地看着街上行人。
  王若梅仅仅是由密道运入的第七十八个妙龄少女,她后来死了也好活着也好,都不过像大海中一点小小的泡沫。存在或不存在对于广阔无限的人海全无影响。
  繁华富庶的地方,歌舞升平的时代,黑社会势力必定迅速兴盛,赌。娼是供应养份的两大血脉。此外一些奇异的命案窃案亦往往于此时此地出现。
  但杭州五年来,比任何时期还平静安宁,衙门没有一件未破悬案。全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由江洋大盗至无赖地痞之辈,好像忘记了中国还有这个富庶城市。
  原因说来简单,浙省总捕头沈神通本人坐镇杭州。
  沈神通只有四十岁左右,人很和气,身材高瘦,他出身决不简单,是全国钦仰的神捕中流砥柱孟知秋的得意门生之一。他亦不愧是孟知秋得意门生,任何奇怪神秘命案到他手中必是迎刃而解。尤其江湖黑道人物只要踏入浙省地面,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因此没有人愿意轻易招惹如此神通广大的公门强人。越是高手就越懂得这个算盘。
  但即使有沈神通坐镇,杭州城内强奸、抢劫。斗殴、谋杀等案仍然不断发生。这是人性和社会环境关系,与沈神通威望无关。你总不能要一个强奸或谋杀犯,在动手前先考虑到沈神通吧?杭州财势双全的马家,秘密请沈神通前去,马二爷摒退左右仆从,私下要求沈神通秘密侦查一宗奸案也就不算稀奇。
  沈神通踏勘现场,是宅内一座右楼的二楼上,查明二十四名护院武师巡逻时间路线,还有十只灵警凶猛巨犬助阵情形。
  在静室中只有马二爷和他。清香扑鼻的热茶和精致果子点心,点缀些许气氛。
  此时马二爷道:“总座,此案非你亲自出手不可,家兄已向朝廷告假回家省亲,到时定亲自来叩谢。”
  马二老爷的兄长便是马大老爷,官居刑部左侍郎。不但有钱有势,还恰好是沈神通上司。
  沈神通心中叹口气,欠欠身道:“岂敢当得大老爷枉顾,府上的不幸事件,本来就是在下应尽的责任。”老实说即使没有马老爷的权势,即使是普通穷苦百姓,只要沈神通知道了,亦从未有过疏懈不管的。
  沈神通又道:“在下勘查之后,有一点最重要的却无法判断。”
  马二老爷道:“哪一点?我帮得上忙么?”
  沈神通简直叹气出声道:“二老爷当然帮得上忙,但……”
  马二老爷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道:“那就请说出来,我马仲海永不后悔。”
  马二老爷默然想一下又适:“一定受得了,就算少这么一个孙女也受得了。”
  沈神通道:“此案很特殊,很难判断,在下除非耳闻眼见经过情形,否则不能判断出手。”
  马二老爷点点头,亲自入内宅安排。
  一盏热茶后,沈神通又处身二楼香闺内。他并不孤单,一个头发蓬松的少女坐在窗边,夕阳霞彩使她面庞不至于太苍白憔悴。
  她很娇俏,长眉飞鬓,显示出固执任性的性格。但现在她有如病猫,毫无性格可言。
  沈神通道:“玉仪姑娘,先回答我一句真心话,你想不想破案抓到侵害你的恶徒?”
  马玉仪半晌没作声。沈神通很有耐性,徐徐将问题又说一遍,过了一会儿,马玉仪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沈神通面上,她轻轻道:“这一问真有必要么?”
  沈神通道:“有。我认识一个女孩子,七年前,也遭遇同样的不幸,当然那时不在我辖区亦未认识,但现在提起旧事,她只有伤心而并不想报仇。”
  马玉仪惆然想了一会儿,道:“我不懂,这种伤害还不够深巨?”
  沈神通道:“她被伤害后甚至还有了一个儿子,你当想像得到她处境何等的苦,况且她家一向相当穷困。”
  马玉仪打个冷战道:“莫非你看我像哪个女孩子?”
  沈神通道:“不,你一点不像,我只不过告诉你,世上具有这种事情。”
  马玉仪连叹数声,才道:“我希望你抓到他,请问我该怎么办?”
  沈神通站起身,凝立如石像,目光严肃冷酷得能使人连打十个寒噤。
  马玉仪不敢看他的眼睛,垂头道:“真的请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沈神通道:“根据我勘查所得,此案最辣手、最难判断的是恶徒身份,他可能是普通人,也可能是武功超卓的高手,我第一步须得决定侦查方向才不至于误人歧途。”
  普通人和武林高手两者相去悬殊,当然非有准确判断不可。
  沈神通又严肃地道:“因此,我不能不触及你身心伤痛,找出最正确的判断。”
  马玉仪虽然全身乏力瘫软,但低低应道:“我该怎么做你才满意?”
  沈神通一个字一个字说出:“那天晚上一切过程全部重演一遍。”
  马玉仪叹气点头。
  沈神通道:“别答应得太快,全部过程我投那恶徒,不但解带脱衣手法动作照做,连最可怕的每个动作都照作。”
  他决不是开玩笑,因为他声音严肃得近乎严厉冷酷。不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如果每个动作都照做,马玉仅这朵鲜花岂非又要遭一次风雨之劫?
  马玉仪忽然抬头直直望着他,竟不畏惧他冷电似的眼光。
  沈神通道:“好,现在开始。”
  马玉仅举手挽拢头发,姿势很好看很动人。接着她解开衣带脱掉外衣,她身上只有一件极薄,简直透明的内衣以及一条短裤。于是晶莹大腿都裸露不说,连胸前挺突的乳房也等如全无遮掩。
  任何男人看见就算不扑上去也必会心跳加速。
  沈神通眼睛瞬也不瞬从头到脚细细瞧着。但奇怪的是他好像不受一点影响,好像只在瞧一件非得细加观察不可的事物。
  马玉仪两手又有动作,是扯脱仅有的短裤。短裤刚脱下一点,沈神通道:“等一下,当时你没穿裤子?”
  马玉仪声如蚊叫,细声道:“我刚要穿上。”
  沈神通道:“好。”
  于是那花朵似的少女变成半裸,除了上身透明内衣别无丝缕。
  马玉仪走到床前,作出要穿内裤的姿势。
  的确很难有这种强大诱惑力的场面,连沈神通内心也不得不承认,所以移开眼光,道:
  “暂时不必如此逼真。”
  马玉仪道:“那时窗户已闭,窗帘也拉上,窗帘忽然开一下,不知何故我想到一个人,并且想到是那人钻进来。”
  “当然我很害怕,因为那汉子淫邪的眼光叫人忘不了。”
  沈神通对这消息好像不起劲,道:“你几时见到此人?”
  马玉仪道:“前天中午。”
  这件强奸案发生于前晚,她白天见到淫邪眼光盯着她的汉子,晚上出事,她自然就会想到他。
  马玉仪又道:“那汉子有说不出的邪气,面孔又丑得可怕,我心中想起他时,果然一个黑布蒙住头脸身穿黑袍的人站在我身边,而我居然骇得连声都发不出。”
  沈神通道:“如果你叫得出声,有何后果?”
  马玉仪道:“我知道楼下永远有人巡逻,如果惊动他们……”
  沈神通道:“好,清说下去。”
  马玉仪咽住护院武师方面的话,又道:“他伸手搂住我。”
  沈神通突然又站在她身边,道:“是这样子。”
  她用手指示对方的手,所以沈神通左手搂住她纤细柔腻腰肢,而另一只手却落在她的乳房上。
  紧接着在她的指示下,沈神通楼腰的左手从腰身滑到臀部。
  但沈神通问的却是右手,道:“这只在衣服下面还是隔着衣服?”
  马玉仅低声道:“衣服很薄,隔不隔着有分别么?”
  沈神通道:“有,万一你这透明内衣是天蚕丝织的,又万一有移宫换穴奇功。他右手在内衣底下等如紧紧缚起,但如果在衣外,随时可以捏断喉咙,分别是很大的。”
  马玉仪道:“我记得在衣服外。”
  沈神通忽然发觉她全身重量都落在他手中。如果松手她一定落在地上。
  马玉仪又道:“那时我全身发抖也没点气力,我的心好像眼身体分了家,很清楚看见他把我放到床上,又看见他脱掉黑袍,里面没有衣物,白白的一个身子,接着……”
  沈神通忽然截住她的话,道:“除去他白白的身子外,还瞧见什么?”
  马玉仪立刻道:“他的手,五指纤长白晰,连指甲也极干净而湿润,好像涂过不带红色的指甲膏。”
  马玉仅被放在床上,那曲线玲球白晰的铜体,确实当得玉体横陈四字。沈神通也躺下,房间内,仍然是沈神通和娇美的马玉仪两个人,灯光不甚明亮,却仍足够使他们互相瞧个清楚。但不同的是,第一点:房间已不是马玉仪杭州的闺房。第二点:两人都穿着很整齐。
  沈神通似乎心事沉重,叹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你牺牲多大?”
  马玉仪看来姿采风韵娇美动人,比初见时之憔悴相差很远。
  她道:“我知道,沈大哥,我不打紧,但可惜可恨连累你。”
  沈神通陷入沉思中,过一会儿才轩眉笑道:“只要抓到他,我一生事业成就已达到巅峰,我敢打赌除去家师之外,任何一个部门都抓不到他。”
  马玉仪柔声道:“难道你忘了杀身之险?还有辛苦挣到的地位?还有大嫂和侄儿女他们?”
  沈神通喃喃道:“人生中任何遭遇都是命运,急也急不来,千算万算不如老天一算。”
  提起命运,马玉仅不觉愣住。出身富贵之家,从小到大规规矩矩,未试过大胆顽皮踏出家门,更不骗人害人或者为口腹杀生,也时时尽力帮助一些穷苦有困难的亲友。
  但命运为何如此残酷?;身心的创痛几乎连死亡也解脱不了?将来如何呢?还有将来么?既然没有将来,活下去又为了什么?
  她忽然得到灵感启示,这个灵感像电光掠过夜空,照亮她的身心。
  她故意长长叹口气,道:“沈大哥,请告诉我,我……会不会留下孽种?”
  虽然她从灵感启示中知道应该怎么做,亦决心去做。但这种话仍禁不住怕羞面红。
  沈神通道:“绝对不会,出事至今一个多月,你很正常对不对?”
  任何女人如果仍有月事,当然证明在此之前没有怀孕。
  马玉仅低声道:“幸而如此,但沈大哥请你指点我,我此生既不能嫁人,我活下去好或者趁早死了好呢?”
  沈神通吃一惊道:“你何必想到死?你……虽然遭遇不幸,但将来日子还长久得很。”
  马玉仪细声道:“我若不能嫁人,孤孤单单一个人活下去,日夜记着那件事,我为何要活下去?”
  沈神通哑口无言。因为她理由坚强之极,她为任何其他缘故活下去都可以,但绝对不能为那件惨事守一辈子生寡。
  马玉仪低声道:“沈大哥,我决定等你办完事就结束这悲惨一生,你可肯帮忙我?”
  沈神通大惊道:“帮忙?你要我……”
  马玉仪道:“你不肯,难道要我痛苦这一生?为什么?”
  沈神通呐呐道:“我……我不能,我不知道。”
  马玉仪忽然把声音放得更低,道:“沈大哥,你帮忙我并非必定要杀死我。”
  沈神通比捡到一千两黄金还要高兴,松口大气问道:“还有什么方法?”
  马玉仪道:“我若是为一个值得爱慕。钦敬、感激的男人守几十年寡算得什么?”
  沈神通眼睛已睁得不能再大,再大眼眶就要裂开。而马玉仪则粉首垂得更低,只见到白嫩粉颈。但她又轻轻道:“沈大哥,如果我有个孩子,这个孩子又是我最钦仰爱慕的男人给我的,我守一辈子寡绝无怨言。”
  话说得容易,一辈子时光却长久得很,其间多少变化谁能预料?
  因此这件事直到三日后才重提(以便慎重考虑),并且是马玉仪提起。
  仍然是客舍房间内,已经点起灯,桌上有酒,有四式小菜,她道:“沈大哥,已到了约定时间啦。”
  沈神通那冷静坚强的人,面上眼中居然露出紧张神色,连话也讲得不很清楚,他道:
  “你考虑结果怎样?”
  马玉仪低声却坚决地道:“没有改变,我为谁一辈子守寡呢?”
  沈神通道:“如果这一次抓到恶徒,而我安然没事,你我之间情形就很尴尬麻烦了。”
  马玉仪道:“你放心,我会躲得远远,远得连你也懒得找我了。”
  于是,马玉仪丰满、青春、娇嫩。白晰的躯体再度呈现沈神通眼前,不过上次沈神通像石头、像冰块,除了模拟出事时的情况而大略表演,其实等于没有碰她。
  但现在他像烈火,而她却像能增加火势的油,总之,房间内充满使人心跳的声音,也热得教人不能忍受衣服的温暖……
  缠绵热烈而又隐藏悲惨的日子过了七天。地点是镇江四海老栈的一间上房内。
第 二 章 怒剑斩师爷
  那书房宽敞得一点都不象书房,简直比厅堂还大。门口右方一排轩窗。窗外院子也很大,有鱼池假山。当然还有很多花草盆栽。但最特别的是院墙,高达三丈,一般富贵人家的院墙不会超过两丈,尤其是内院。越过高墙另一边仍然是严府,近一点自然也是严府。但为何在自己宅第内还须高耸惊人的院墙隔开?轩窗下有张大书桌,两边靠墙巨大的书橱塞满了书,还有书架则摆放了不少签笺卷轴。
  书房另一端除了一套八仙紫檀桌椅外,墙角另有一张太师椅。椅上一张虎皮,毛色斑斓,威风似乎不减啸跃山林之时。
  不过刚刚一屁股坐于虎皮上的严温却毫无威风,简直神情委顿。每天起床时他总是心神不宁,情绪坏透。从来没有吃早餐(其实已近中午)的胃口。他懒懒打个呵欠顺手拿起右边旁几的茶盅。忽然烦躁得连茶都不想喝,目光落在几上另一件物事--一根长长细皮鞭。他眼中红筋突然增加,扯动左边由天花板垂下的黄色线带。
  转眼间,一个女人“滑”进来,她每一步都至少五尺,所以看起来根本不是走路。
  她三十岁左右,长得还不错。但可惜只能发出嘶哑的“呵呵”声,竟然不会讲话。
  严温暴躁道:“叫我儿子来,快!”
  “啪”一声细长皮鞭象毒蛇伸缩,抽中哑女人身子。哑女人痛得抽搐一下,但她眼中却闪出光芒--似乎兴奋舒服而又满足。不过她已稍稍俯首,所以严温完全看不见。
  严温又道:“叫你做事总是慢吞天,可恶!”“啪”“啪”两声,哑女人又挨了两鞭,第二鞭劲道较猛,使她跄踉差点跌倒。
  她疼得全身发抖,“啊啊”连声连忙奔去。
  严温精神一振。每逢打人(尤其是最亲近的人)又知道对方痛疼难当,情绪就会好得多,精神也振作起来。
  哑女人自小就服侍他,自小就被他拳打脚踢,自小就被灌服一种药粉而喑哑无声。她从十五岁起就跟各种男人上床,也从那时起拳脚改为皮鞭。尤其每次严温看见男人从她赤裸身上翻下来悄悄离开房间,皮鞭很快就猛烈抽打她雪白的丝缎似的皮肤上,根本不让她有穿上衣服的机会。
  每次严温狠狠鞭过她之后,心情就舒畅得多,并且很原谅她甚至亲手替她涂抹白色的清凉的油膏。这时她虽然不能说话,眼睛却能表达极热烈深挚的感情。使他知道她一丝一毫都不生气怀恨,甚至还知道她很感激很爱他。
  严星只有六岁,脸蛋清秀红润,但眼神呆板动作拙笨。
  严温问道:“你昨天的功课做好了没有?”
  严星好象猫爪下的小老鼠,慢慢摇着头。
  严温最气的是“迟钝”“缓慢”,但他仍然问道:“早上练剑没有?”
  严星还是那副使人(严温而已)憎恨的样子,头摇得很慢很笨。
  皮鞭发出扯裂空气的尖锐响声,六岁大的儿子身子应声跳动一下,衣服裂开。
  第二鞭等了一阵才抽出去。这段时间内可以看见严星疼得全身发抖脸色发青。
  严温虽然痛恨人家动作缓慢,但他每一鞭却隔一阵才挥出,看着唯一的儿子疼得龇牙咧嘴直掉眼泪,顿时为之精神振作情绪越好。
  然后他左手伸出。严星虽然疼得全身不住地颤抖,却仍然会扑上去,让父亲坚强有力的手抱在怀中。这时谁也瞧不见他的小脸蛋,否则必定大吃一惊。因为他不但马上恢复红润,而且眼中露出快乐满足的光辉。
  他当然喜欢父亲抱他,使他有安全满足之感。但如果有人知道他昨天功课做完做得非常好,早上亦足足练了两个时辰的剑,一定不明白他何以向父亲撒谎?何以从两年前开始直到现在,每隔两三天总要挨一顿鞭子却都不怕?是不是痛苦,反而能使他快乐?
  皮鞭又撕裂空气,哑女人发出“啊啊”嘶哑声音。
  严温放下皮鞭,道:“我知道你恨他妈妈,所以我打他的时候你很开心。快拿药油来,否则割掉你的鼻子。”
  割掉鼻子跟鞭笞差别很大,特别是长得好看的女子差别更大,鞭笞的青阏会很快消失,而鼻子却永远不会再长一个出来。
  所以哑女人滑得经什么时候都快,一忽儿就拿来白色油膏。这时候传来悠悠磬声,一共两下。
  严温道:“顾师爷从杭州回来,把儿子抱出去。有事我会叫你。”
  哑女人走近抱起严星。严温忽然勾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抚摸她面上和胸部。一面说道:“你还疼么?记住也要搽点油。唉,你和儿子两个都是我最疼爱的人,但却偏偏被我打得最多……”
  哑女人和严星噙着感激的泪水离开书房的。
  严浊扯动一条白色绸带,忽然一个大书橱无声无息移开,露出一道门户。门户那边是间空荡宽大的屋子,完全没有窗户,却有一辆轻便美观的马车。四壁都有灯火,故此甚是明亮。一个人摇摇摆摆进来。此人虽是文人装束,手中还拿着折扇,但头尖眼小面色蜡黄,使人有不顺眼之感,怎样也找不到“斯文”“潇洒”的味道。
  他就是顾师爷。近三年来已成为严温最亲近的心腹,严温的事情大大小小他没有不知道的。他躬身行礼后摇摇摆摆在交椅落坐,然后道:“公子,小可此行大有收获。”
  严温和气地道:“你仍然忘记了。别叫我公子。”
  顾师爷笑一声,道:“小可真没有记性。大爷,此次当真大有收获。”
  严温忍着气,仍然很和气地微笑,等他说下去。顾师爷慢条斯理道:“小可在杭州住了五天,头一天就办好大爷的事。小可已查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马家那个小姐马玉仪悬梁自尽,马二爷花了不少银子打点遍掩,悄悄把孙女埋了。”
  严温道:“沈神通没惊动?”
  顾师爷答道:“没有,绝对没有,因为沈神通恰巧不在杭州,小可查过了他为了一件案到永嘉去了。”
  严温沉吟一下,道:“马家埋葬的真是马玉仪么?”
  顾师爷笑道:“当然是真的。马家虽然有财有势,但悄悄埋一个人容易,要找个女尸冒充马玉仪反而困难百倍。况且,马家可须找这个麻烦呢?”
  但谁也想不到马家虽然无法找个女尸冒充。沈神通却很容易,比吃豆腐还容易。当然更没有人料到马家这样做法大有原因。那是因为沈神通一定要这样做。而现在看来沈神通的布置果然收到效果。
  严温觉是满意,眼光却从顾师爷细长颈子一直瞧到尖削脑袋,忽然笑着摇头。顾师爷很沉得住气,老鼠似的小眼虽有茫然之色,都能忍住不开口询问。
  当做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沉得住气”“慢条斯理”等习惯,竟然使严温常常内心暴躁不耐,第六次都泛起拔剑砍下他脑袋的冲动,甚至落剑的部位亦早就瞧妥。砍在细长颈子那圈横纹最好,料想他那尖削脑袋落地时绝不会发出很大的响声。
  顾师爷等了一阵才道:“还有一事禀告大爷。”
  严温道:“请说。”眼光又落射他脖子那圈横纹之上。心里说,我的剑迟早砍在那儿,你不妨多多吊我胃口。
  顾师爷道:“小可从杭州带回一件礼物,包管大爷意想不到。”
  又吊胃口,真该死。莫非一定要等到剑刃砍下脖子才醒悟?
  严温道:“你特地带回的礼物必定很是合我心意,我知道。”
  顾师爷得意地摇头摆脑说道:“当然,小可绝不使大爷失望。”
  他仍卖关子,那颗尖削脑袋摇摇晃晃。严温几乎看得见剑光闪动砍断细长脖子,也看见脑袋掉下来的景象。
  顾师爷终于说道:“小可带回的礼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严温的眉头马上皱起,右手摸到剑柄。他淡淡地道:“人?什么人?你知道我对人没有什么兴趣。”
  顾师爷道:“这一个你有,因为不是漂漂亮亮的少女。”他又停顿一会才道:“这一个却是男的。”
  严温捏着剑的手指力量增加不少,现在只要心念一动,顾师爷的脑袋和身体马上分家,甚至能够快得使顾师爷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脑袋已不在颈上。
  顾师爷慢吞吞地举手抹抹唇上的短须,装出一副胸有成竹很有气派的样子。其实他两撇短须很难看,疏落而又焦黄。如果一根根硬给拔掉,却不知他痛成什么样子?
  顾师爷又道:“大爷,那是个男孩子,今年只有六岁。”
  严温想不发火也不行,眼睛一瞪,道:“小男孩?我说过我要小男孩?”
  顾师爷这次幸亏答得快,鼻子才没有被严温一拳打扁。他道:“这一个小男孩面貌神情,甚至身材皮肤,长得跟小公子一样,大爷,两千多年前张良在博浪沙以铁锥行刺秦始皇,为什么不能得手?”
  严温讶道:“那小男孩跟秦始皇有什么关系?”
  顾师爷道:“当然没有关系!但历史好比镜子,鉴古可以知今。昔年博浪沙一击没有成功,原因是误中副车。大爷,请想想看,小公子身份何等珍贵?处境又何等复杂?如果小公子也有副车,天下谁想得到?”
  严温确实不能不承认这个主意妙极。但砍掉他脑袋的主意更妙。不过目前还不忙,等看过小男孩问清楚一切之后再动手不迟。那小男孩就在马车里,真是该死的东西(顾师爷),卖老半天关子吊老了胃口。
  但是难怪蛇头鼠眼的顾师爷洋洋自得,这小男孩实在和严星长得相似极了。只是仍功不补过,非砍下他那颗头不可。
  顾师爷道:“他名叫小雨。哈!哈,大概妈生他时刚好下雨吧?他妈是个婊子,所以连她也不知道小雨父亲是谁。”
  严温满意地点点头,出身果然没有问题,多给点银子就更无后顾之忧。但奇怪这小孩子怎会那么象严星呢?幸亏女人向来多的是,玩都玩不完,平生绝未涉足花街柳巷,要不然真会怀疑小雨竟是自己的儿子。
  顾师爷又道:“他妈名叫玉花,年轻漂亮,但生意极差。听说脾气不好,而且沈神通是她老相好,谁愿惹这种女人呢?”
  严温泛起笑容,高兴而又亲切,道:“还有什么没有?”
  顾师爷抹了几下鼠须,慢慢道:“不家,很秘密一件事,小可竟自作主张地做了。”
  该死的家伙,还要卖关子,这回“秘密”也救不了你狗命。我宁可不听这个秘密。
  严温的笑容特别亲切好看。顾师爷忽然大吃一惊,顿时面青唇白,他从前看得多了,严温凡是亲自出手杀人,都露出这种笑容。
  但为什么他要杀人?何以想杀的竟然是我?他不想要小雨,还有一个秘密他也不想听?
  严温的剑砍得很准,本来剑以刺为主。但以严温的功力休说是锋利之剑,就算一块竹片也能砍断一棵树。
  剑刃恰好砍中他长颈子那一圈纹,脑袋便脱然掉落地上。
  严温微笑道:“你的秘密到阴间告诉阎王爷吧!我实在受不了你。”
  人影无声“滑”入书房,哑女人似乎早就知道,这儿将会发生什么事。一边手搭着七八条粗布一边手抱住一团油布,用油布包起尸首,粗布抹血迹,一下子弄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侧眼瞧着小雨,那小男孩面色苍白,却站得很直很稳。
  严温问道:“他象不象?”
  哑女人连连点头。严温又道:“顾师爷说的话你都听见?”
  哑女人又点头,她顺便把小雨带走。院子里太阳光强烈,但哑女人和小雨在阳光之下竟没有影子。
  不是没有影子,而是日正当中,阴影都践踏于自己脚下,正如芸芸世人只将光明好看的一面露出来,却都把阴影踏在脚下。
  古老繁华而又宁恬美丽的杭州静静屹立着,不管凡人发生什么事,悲欢离合究富得失都与它无关,但凡俗的人都没有办法忘记它,只要曾经住过到过,任何时间听到“杭州”之名,那颗心必定会抽搐榨紧,梦一样的往事霎时都会到跟前来。
  沈神通不但回到杭州,而且一晃眼就过了两年,马府的案子两年来亦无人提起,甚至连马二老爷都绝口不提。
  时间可心冲淡一切记忆治疗一切心灵创伤。但马二老爷岂能忘记他最钟爱的孙女?她的生死如何?如果还活着日子能过得快乐么?那个强奸她的万恶淫贼呢?会不会得到报应抑是比别人活得还舒服快活?
  马二老爷居然一个字也不问沈神通,每年他的生日沈神通一定会来拜寿,瞅着无人这时沈神通会暗中塞一小包礼物给他,总是一件老人保暧的肚兜,绣着象征富贵的牡丹,象征平安的竹和象征长寿的松柏。
  深夜无人寂静之时,马二老爷拿出礼物不禁老泪纵横,人呢?美丽温柔的小孙女你在何处?过着怎样的日子?难为你还记得老祖父的生日,更不忘记替老祖父亲手绣个肝兜。但你在那里,为何祖父不能庇护你?为何不能让你在安全温暖的深闺?然后风风光光出阁过那正常充满欢笑的生活?
  沈神通的确有不便启齿之处,马玉仪住在南京,当然这是极秘密之事,但不便启齿的是她替沈神通生了一个儿子。
  马玉仪心愿已偿,她等闲虚度辜负灿烂青春花样年华,却已不是因为被强奸之故,而是为了值得尊祟爱慕的男人--沈神通--的儿子,亦是她自己的骨血。
  当然这是很悲惨的故事。很寂寞很可怜而又悠长的岁月。但命运如斯,谁能反抗,谁能改变?
  男人尤其是修习过武功的一双手,极少纤长柔滑如严温,特别他的指甲湿润光泽,宛如涂油。
  严温常以这双手自豪,这次检视良久竟没有丝毫老化变形(其实他离年老尚早),于是欣然把眼光转到哑女人面上身。她滑到他身边已有一阵工夫,嘴角加深的纹显示她内心紧张不安,不过她仍然很好看,尤其身材丰满,曲线起伏充满诱惑热力。
  她纵是焦急也不会出声打扰,这正是哑的绝顶好处,严温故作不知她紧张焦急,反而用优美好看的手轻巧伸入她衣裳内,温暖滑嫩的肉体使他手掌和内心都觉得舒服。
  哑女人身子忽然轻轻颤抖起来!正好碰触她肉体的手简直含蕴无穷魔力,她好想好想扯掉身上一切衣物赤裸着跪倒他脚下,任他践踏,任他蹂躏。
  她已扯开上衣露出雪白高耸的丰满的乳房,并且立刻被魔手揉捏……但且慢!渴望受到蹂躏凌虐之情欲此刻绝对不能爆发。
  因为严温必须立刻到沁心院。血剑严北说的任何一个字甚至连暴虐桀惊的严温亦不敢哼一声。
  所以严温只好一脚把她踢翻,并且用跑步姿势奔出书房,哑女人却象云雾滑跟后面。她挨严温一脚身上着实疼痛,可是不但全无怨怼,反而有那么一阵满足感。
  严温冲到沁红院月洞门前,先停步深深吸一口气。自知外表比平时更冷静沉着,才迈步入内。
  院子里花树盆栽以及好些盛开美丽的花朵,还有一个二十岁侍婢装束漂亮少女,严温居然视而不见,穿过客厅终于站在一道房门外。房门虚掩但严温仍然敲了两下才推开。
  房间大得不成比例,比之外面的客厅至少大三四倍,四壁漆以棕色浮却冷漠黯淡气氛。
  房内唯一的家私就是一块一丈见方的厚木板,放置房间中央,一个黑衣人盘膝坐在地板上,就象在房间中央这中央的一枚黑色大钉。
  黑色大钉正是天下武林高手无不闻之畏惧忌惮的血剑严北。二十年来他被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杀手,能够死于他血剑下绝对是有真才实学的一流高手,稍差一点的严北根本不屑出手。所以说起来能让严北光顾反而是最高评价和荣幸。
  严北躯体高瘦,体貌相当清秀,虽然已达五旬,但看来只有三十岁左右,同时外表看来一点不凶,若是加一点笑容,必可当得起潇洒等评语。
  不过你最好别太靠近木板,否则你会全身寒冷极不舒服,会起鸡皮疙瘩,这便是杀气,可能从严北身上透出,亦可从横放膝前的血剑透出。
  血剑的剑鞘虽是以百年鲨鱼皮镶金制成,但既不名贵亦不惹眼。不过如果剑刃出鞘就完全不同了,剑身镌镂鱼鳞片纹泛起血红光彩,好象永远都在滴血。任何武林高手见到此剑当真连心脏都马上滴出血来。
  现在血剑旁边还有一卷四尺长的卷轴。
  严温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最恨慢吞吞,但严北半天不说话他却从不讨厌憎恨,所以严温有时会觉得自己很“势利”。对卑下的人完全不能容忍,但对高过自己的人丝毫没有厌烦的反应。
  严北终于说话,声音冷静有力清晰。说道:“我的朋友终于把画像送来,刚刚收到。”
  严温道:“海龙王雷傲候亲自送来的么?”
  严北道:“他应该亲自送来。如此大事他也应该陪我喝三十大杯。”
  严温笑一下,道:“侄儿此生还是第一次听您提起‘喝酒’,普天之下可还有别人够资格奉陪你么?”
  严北道:“当然有,北方的‘刀王’蒲公望。全国第一甚至有史以来,最佳的捕头‘中流砥柱’神探孟知秋。还有跨日无影踏月凌虚轻功天下第一的巫山神女宫宫主‘凤鬟雨鬓’南飞燕这个女人。”
  “她不但轻功好,人也漂亮,而且九种暗器竟是用九种不同手法,古今无双,我随便一提,已经有三个人了,但我还是宁愿跟老雷喝,因为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朋友。”
  严温轻轻道:“伯父,侄儿常常感到奇怪。海龙王雷傲候虽然是天下知名,连朝迁大内也要请他鉴定古物珍宝,但他到底不过是一名商人,就算他南京‘龙藏大押’奇珍异宝冠甲全国,是典押业之王,但仍然仅是一名商人而已,他本身武功虽然不错,可是比起您或刀王蒲公望却又想去甚远了,您和他怎会成为好朋友?他请你出马杀人,险是你冒钱是他赚,唉,你们怎会是好朋友,而且做了几十年之久?”
  严北沉默片刻,才道:“天下只有他那对眼睛有资格鉴赏我的剑法。此外,表面上我收大价钱杀人,但其实我和他都不是为钱杀人。他替我找到合适的对象,磨砺我的剑保持巅峰状态,而他则可以在场鉴赏。”
  严温摇头道:“侄儿仍然不懂。”
  哑女人象一朵彩云滑入来,衣袂飘飞,使得全身曲线毕露,泛射着情欲热力。
  严北道:“杜鹃那丫头可曾把雷家使者尸体埋好?”
  哑女人用手势回答,严温也帮忙解释道:“已经埋好也替她自己挖好坑洞,就在那丛玫瑰花底下。”
  严北道:“杜鹃既漂亮又能干,但可惜她不会说话,明年那丛玫瑰一定开得又多又漂亮,可能比她更美,却不知到时我是否能欣赏得到?”
  严温骇道:“伯父这话什么意思?”
  严北缓缓道:“我们严家有很多秘密,已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他目光转到哑女人面上,她立刻躬身行礼要出走。严北目光移到她胸部,上衣因弯身而垂敞露出高挺雪白乳房。
  他道:“哑女留下,你反正不会说话。”
  严温哀求道:“伯父,让她出去!”
  严北道:“别怕,她听我我们严家的秘密,我也不会杀她。”
  哑女以跪蹲姿势坐下,恭谨地微俯上身。这样,上有内由乳房直到腹部都等于敞露着。
  一片雪白,眩目的雪白。
  甚至是严温都发现伯父眼睛盯视哑女人敞裸的肉体。但他反而暗暗感到莫名的兴奋。
  严北道:“严家第一个秘密,大江流剑法。亦即是血剑十八式,你和你父亲都学不会学不全。便我已用巧妙方法留传下来,严家子孙如有天聪特异出众的便能练成,你无须担心。”
  严温对于剑法兴趣有限,唯唯应了。
  严北又道:“第二个秘密,沁红院在严家百余间屋子中可能最不舒服最难看。但却是我知道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一住就二十年。”
  严温大为惊讶,道:“最安全?伯父您怕谁呢?”
  严北道:“这是第三个秘密,我怕一个女人名叫夕姬。”
  他慢慢闭起眼睛,似是回忆又似是暂时躲避哑女人丰挺雪白热力四射的肉体。他又道:
  “你父亲好色如命,姬妾无数。我浸淫剑道其他一切都不要,连女人都不多。夕姬只不过是你父亲群妾之一,但美丽得能把人烧死,聪明得近科疯狂。我平生第一个女人是她,二十八年后的今天仍未过第二个女人的身体。”
  他声音忽然使人感到温柔得多年轻得多,而最重要的是“杀气”完全消散。因此哑女人可以爬上木板拉他的手碰触她前面洞开裸露的肉体。
  严北已睁开的眼睛泄露奇异的热情巡梭于她肉体上说道:“温儿的女人我都看过,只有你的身体最完美最有魅力,象夕姬一样。”
  哑女人忽然站起,但薄薄外衣却委坠脚下。现在她已全身赤裸并且让头发散垂肩后,宛如最完美无瑕的塑像。严北的眼光果然不错。哑女人的身材曲线肌肉弹性以及皮肤之白嫩的确远超过所有美女,她面貌不算最美,但配合无懈可击的肉体却放射强大奇异的诱惑热力。
  哑女人又忽然躺下,仰卧于严北膝前。于是在两个男人之间一共横列三件物事。一把血剑,一卷画轴,一个玉体晶莹横陈的美女。
  极巨大暗淡的静室内,浮动着奇异气氛。
  严北轻轻叹口气道:“二十八年前那一天夕姬亦是如此横陈我们面前,只不过我对面坐的不是你而是你父亲。我长话短说,那时你父亲身边只剩下一个女人就是夕姬。他本来共有六十名姬妾,但自从收了夕姬不到一年全部死光,因为夕姬学会用一种蛊毒,据说是毒教至高无上秘艺。死了的五十九名美女都中了她的蛊毒,我和你父亲都知道。那天夕姬为何赤裸裸在我们之间?你绝对猜不出,要不要猜猜看?”
  严温唯恐这个充满很大刺激的故事中断,忙道:“侄儿不猜,猜也猜不出。”
  严北道:“因为你父亲把她献给我,你父亲一来不喜欢永远孤零零对着一个女人,二来怕有一天被她毒死。所以要我救他。”
  严温摇头道:“换了是我一定不敢收下这件礼物。”
  严北道:“但你父亲是我嫡亲同骨同血的弟弟,我不帮他谁会帮他?况且在第二天我有一个约会,死生未卜。我当然趁此最后机会拯救你父亲。”
  严温震惊地问道:“那约会的对手是谁?”
  严北道:“他是全江南武林道公认的剑道第一名家‘天孙织锦,金刚无敌’易东风……”
  他忽然不说下去并非卖关子吊胃口,而是锐利小心又极有兴趣地注视哑女人滑嫩晶莹的肉体。
  片刻之后才又道:“易东风那时正值四十壮年,剑术如神,精妙细巧处宛如天孙织绵不见针缝剪裁痕迹。威猛刚厉处则似金刚力士无坚不摧。我很担心因为我血剑第十八招春回大地还未炼成。”
  提起血剑,那森寒杀气忽然恢复,哑女人赤裸娇躯一震,全身皮肤布满鸡皮疙瘩。
  严北接着又继续说下去,情形这才迅即改变。他道:“我要夕姬向她的蛊神立下重誓,永远不得加害居住沁红院之人,更不许她加害你父亲。她答应照做,所以沁红字变成我们严家最安全的地方。”
  严温呐呐道:“但你对付强敌前夕还要为一个女人消耗精力?夕姬又何以肯向蛊神发誓?”
  严北道:“夕姬根本为我而入严家,因为我是她杀父仇人。”
  严温恍然地道:“更怪不得她同意那一晚,她当然希望削弱你力量希望你败阵身亡。”
  严北道:“现在情况似乎跟二十八年前一样,哑女人想报仇的对象也是我。”
  哑女人严温一齐震动吃惊。严北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又道:“她已有报仇的机会。我决定留下她。”
  此一想法做法在当时的社会观念之中简直离了大谱,伯父怎可占取侄儿的女人?但既然哑女蓄意复仇而入严家,情况便已微妙不同,何况哑女人与严温关系特殊奇异。不过严温最感意外是哑女居然是仇家?复仇对象居然是严北?
  严北道:“她一定是易东风最小女儿,易东风被我杀死那年,她最多一两岁。她身世之谜我已侦查猜测好几年竟无丝毫线索。直到刚才我提到易东风,还有她极力献身的企图,哑女,你得象夕姬一样答应我两个条件。”
  哑女比划的手势任何人一望而知她已答应。严北道:“一是如果我永不回来,你得尽力照顾严家之人,不但是温儿,小星小雨亦一样。二是严家秘密等小星小雨长大了负责告诉他们。”
  严北轻轻叹口气,道:“温儿,夕姬就是你生身之母。”
  几个字组成的一句话,却不啻晴天霹雳,严温固然傻了,连哑女人也瞠目结舌,显然谁都想不到。
  严北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对,任何人都不知道你究竟是那一个的儿子?但这不要紧,反正必是我们兄弟的骨肉,这就足够了。”
  无怪严北虽是极冷酷严厉之人,但对严温一切过错一切缺点都能容忍。人总有偏袒自私而又时时陷于溺爱,严北是人,所以,一如许多人那样偏溺袒护儿子。
  严北道:“第四个秘密,小雨其实也是你的儿子,除了母亲不同,其他和小星一样。”
  这话使哑女人整个跳起。两年来她负责使小雨(顾师爷带回礼物)彻底明白一件事,他生存之意义就是为了要做严星“替身”,准备任何时候替严星死掉。
  但如果小雨竟然真个是严温的骨肉,当然没有做替身必要。甚至应该重估地位而获得种种享受。
  严温苦笑道:“每一件秘密都是够我愣三日三夜,但小雨的母亲是杭州娼妓,我……我可从来未试过宿娼嫖妓啊。”
  严北道:“小雨的母亲八年前还是少女,尚未沦为娼妓,她本是苏州人氏,你强奸她使她有了孩子,不久她流浪到杭州在青楼卖笑。她最近已经不在人世,负责侦查的三个人亦只有一个活着,活着的就是大江堂‘凤尾’香主罗翠衣。”
  大江堂“三香”、“五舵”八大高手俱属老臣子,忠心可靠,绝无问题。故此凤尾香主罗翠衣承办如此机密之事,事成之后仍不须步上灭口之路,但手下办事的两人都不能活着。
  “三香”是龙牙香主虎头香主和凤尾香主。“五舵”以东面西北中区分。
  严北又道:“关于小雨这个孩子本身亦有一个秘密,是当年那顾师爷自作聪明做成的,但你们好象都不知道。”
  严温马上记起杀顾师爷那天情景,的确有一个秘密,顾师爷还未说出便人头落地。
  因此严温和哑女人都不觉露出极感兴趣的样子,侧耳聆听。严北只说一句话,连哑女人都惊异得跳起,更别说严温了。
  这个秘密不久就只有“哑女人”知道,因为后来严家发生种种奇怪严重事件。
  不过严温离开沁红院之前,严北还告诉他两件事。一是他母亲夕姬仍在人间,并且还在严府内,只不过身份已经变更,因此连严北亦想推想不出是那一个。第二是三五日内须决一死战的对手便是刀王蒲公望,那“中流砥柱”神探孟知秋会不会跟踪而来,不敢肯定(因为此人实有神鬼莫测之能)。
  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也好,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守四方”
  也好,一切终会随着时光流逝无踪。休说人间的丰功伟绩,千秋大业,即使是渺小个人之“仇恨”,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即变幻的不定永恒的),又何尝能存在得很久?
  例如哑女人的杀父之仇。她父亲易东风一代剑客固然早已灰飞烟灭,而她潜匿严府超过漫长十载之后,仇恨亦淡如烟雾,似有还无,这真是很难说明很难解释的情形。她为报仇不惜鬻身为严府婢妾,每天服侍严温亦受尽他的折磨(虽然她不以为苦),然而她的仇恨居然与日俱淡。而现在她直接面对真正仇人严北,竟要她献身承欢,她何以会从心里头百千个愿意呢?
  曾有哲人说过“爱”“恨”这两种激烈的感情,本质上很相似,往往混淆不清。爱与恨一旦超过某种程度,便不是世人所能了解所能分析甚至不能接受。
  当哑女人以她完美魅惑之肉体挑逗起严北无限欲火激情,当他们已浑合为一体时,她心中能找得出爱和恨么?
  在千变万化的人生,你绝对找不出肯定不变的答案,你只好大白天挑着灯笼在闹市行走寻找,却平添凡俗人们的为什么,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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