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司马翎 Sima L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3年1989年7月)
绝代神功
  作者:司马翎
  毒龙塔,神秘莫测。塔内有武林圣贤所著绝代武功秘笈,塔内有美若冰雕玉刻、羞月闭花的二八佳人……武林顿起轩然大波,为争着进塔取宝,相互残杀。不久,毒龙塔前尸积如山,血流成渠……
  然而,侥幸进得塔者,却无一生还,连尸骨亦化成浓血——这是谁的杰作?
  诸葛孔明,羽扇纶巾,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巾帼尤胜须眉,梁芳娥乃妙龄少女,却熟知兵书,胸罗万机,妙计连珠。长草坪巧“借”东风,烧得九大门派焦头烂额;蔼兰谷连环计智破天、茅、九大联盟……
  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先使武林“三足鼎立”后使一“丐”统天下。
  此书处处神秘,事事玄机。单打独斗,精彩细腻;集体作战,气势恢弘。行军布阵、阴阳八卦、天文地理、草木皆兵……不是《三国演义》,胜似《三国演义》。
  第一章 古塔奇事
  第二章 神秘美人
  第三章 利害之争
  第四章 鱼肠剑示爱
  第五章 喜出望外
  第六章 调兵遣将
  第七章 凯歌声中悲沥血
  第八章 邪门千奇百怪
  第九章 运筹帷幄
  第十章 奇兵突出
  第十一章 虎山行
  第十二章 调包奇案
  第十三章 武林双妹
  第十四章 血染幽谷
  第十五章 瑶花落红
  第十六章 英雄大会
  第十七章 决胜千里
  第十八章 古刹风云
  第十九章 雪耻复仇
  第二十章 功成身退
第一章 古塔奇事
  巫山的龙头峰,左右是千寻深谷,前临长江,后依绝壁。
  峰顶有块数亩宽广的平地,疏落着几株松柏,风景宜人。
  虽非寻幽探胜之处,却时常有人来来往往。
  虽无寺观、庵堂、名刹,却有一座七级古塔——相传两百年前,每逢船只经过这龙头峰下,时有狂风骤起,骇浪滔天,吞噬了许多船只,遭难的客商,更不知其数。于是,凡经过此处的船只商贾,无不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后来,有一行脚老僧至此,慧眼看出狂风骤起,骇浪大作的原因,乃是一条独角怪龙在此作怪,便在龙头峰上.建筑了这座七级古塔,命名为“镇龙塔”,并在塔前立了块高可及人的石碑,上书“塔内有毒,人塔必死”八个大字。
  自此之后,果然,峰下长江再也没有狂风骇浪之事情发生了。
  花开叶落,春去秋来,老僧筑塔至今,已是两百多年了。但,谁会想到,两百年后的今日,峰下江水虽然风平浪静,峰上古塔却起了滔天风波。
  请看,塔门之上“镇龙塔”三个字,已被人更改为“姻缘塔”,而还加上了一副对联——
  “应趁春风桃李花开日,
  莫待秋雨梧桐叶落时。”
  塔名和对联,均系以极上乘的金刚指功所书,凹深三分,笔划苍劲,上涂红朱,鲜艳夺目。塔前塔后,新尸狼藉,腐体横陈,白骨嶙峋,坟墓林立;弥漫着无边的恐怖,无限的肃杀!更令人难解的,塔内竟然不时飘出“叮叮咚咚”的琴声,而其音韵幽怨、凄凉、悲怆、怅惆,随风飘荡,像哀悲鸣,像杜鹃泣血!
  谁将“镇龙塔”更改为“姻缘塔”?
  谁在塔门两旁加上这副对联?
  不用说,定是塔中的弄琴者。
  然而,“塔中有毒,人者必死”这是众人周知的事,此人居然能长居塔中,弄琴自愉,再说,他所更改塔名,及增加对联,是什么意思?这当真是一个难以解释的问题。
  这怪事之出现,半年不到,即震撼了整个江湖,尤其武林中的少年人,简直像着了魔发了狂似的,巫山龙头峰,成了他们成名立业的向往之地,脑子里满是绯红的彩色,口角噙香,不时念着那副绮丽的对联:
  “应趁春风桃李花开日,
  莫待秋雨梧桐叶落时。”
  敢情,他们都把塔名和对联的意思,解释为“凰求凤”,更把塔中的弄琴者,想像为一个仙女。
  仙女求偶,谁能不为之着魔、癫狂、憧憬向往呢?于是,道听途说,谣言频传,今天传到少林寺俗家弟子戚家仁,身怀避毒“甘露珠”,正往巫山访塔;明天又传到伍家庄庄主伍伯铭,家传的“冷香宝玉”可避塔中之毒;今天传塔中有筑塔老僧的遗物,得了可称霸武林;明天又传塔中已然无毒;弄得那些为名的武林健者,为色的少年英雄,头昏脑胀,今天奔东,明天奔西,一场血战,接连不止。结果,塔中依然蕴藏剧毒,而“甘露珍珠”和“冷香宝玉”,也均无避毒之效,只是塔中是否有筑塔老僧的遗物,却仍然是个谜,徒然白流血汗,而仇怨抑结。但,那些为名薰心之徒,却仍是不肯死心,挖空心思,想尽办法入塔并相互监视,以防有人想出入塔不死之法,悄悄得去那塔中的人和宝物。
  斜阳殒落,夜慕垂罩,龙头峰顶,鬼火簇簇,秋萤点点,使这座神秘的古塔,平添一份恐怖。
  蓦地,两条人影幽灵似飘上峰顶。前面的,是个剑眉星目,玉面朱唇,潇洒脱俗,神采奕奕,年约十六七岁的蓝衣书生,后面的,却是个方面大耳,鼻直口圆,五柳黑髯,气宇不凡,年约四十七八岁的白衣文士。那蓝衣书生一到峰顶,即急走向古塔——
  蓦然,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自塔中飘出。书生闻之微愕,接着,脸呈兴奋之色,走到古塔门前,喃喃低念塔名和对联,一遍又一遍,似乎这塔名和对联,含着无尽的滋味。
  文士登峰后,似恐有人在此埋伏,即四下搜视,竟不知书生已到了塔前,偶一回头,只见书生痴立塔前,不由又惊又恐,猛地跃到书生身后,“啪啪”就是两记耳光,打得书生俊脸红肿,眼前金星飞窜,摇晃欲倒。
  接着,厉声喝道:“没有出息的东西,你不肯念书,又懒惰练武,这也罢了,却一味在风花雪月场所用功夫,这等妖言魔语,竟也信而为真,难道不想活了不成?”
  书生垂首听训,虽然满腹委曲,却不敢诉说,只呐呐的道:“爹教训得是,元儿不敢了。”
  文士叹了一声,道:“算了,其实也难怪你,自你娘死后,就跟着我躲躲藏藏,翻山越岭,没有好好的管教过你。”回头扫了一眼林立的坟墓,道:“此地不能久留,说不定马上就有人来,我们快去找寻你爷爷的坟墓吧。”说着,离开塔前。
  书生道:“吴爷爷信上所说,爷爷是葬在一株虬松之下……”
  他话犹未完,突地,一阵尖锐刺耳的怪笑飞来——像猿吟,像鬼哭,像狼嚎,回绕山峦,历久不绝。
  书生乍闻怪笑,有些毛骨耸然,肌肉收缩,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
  他举目循声看去,却见秋萤点点,鬼火簇簇,那里有什么人影?
  书生深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什么人的怪笑,好难听!”
  文士仰首冷笑了笑,没有理会书生的话,自言自语地道:“我乾坤三侠躲避你们已十多年了,竟还不知足,哼!别以为乾坤三侠怕你们。”
  书生道:“爹,来人是谁?好像不止一人。”
  文士冷笑道:“不外是那些自命为正派中的高手,今夜与他们碰上,难免一场血战。”顿了顿,又道:“他们无一不是心狠手辣的家伙,元儿,少停动手,为父如现败象,你千万不要顾我,能走时便先走,以免同归于尽。”话毕,跌坐就地调息。
  “哈哈……”震山撼地的怪笑,越来越厉,越来越尖,仿若无数尖刀,不停地向书生耳膜刺击。
  初生之犊不怕虎,元儿并不以为他父亲之言为意,当下,厉声喝道:“有本事的就现出身来,鬼叫鬼叫是何意思?”
  怪笑声戛然而停,接着,四条人影鬼魅般的飘上峰来。
  文士睁开双目,见当首一人,乃是少林寺高手明镜和尚,居二者,是武当高手烟水道人,第三人是名震武林的伍家庄庄主五棱神镖伍伯铭,第四位是江湖游侠司徒钧,绰号雷声侠。
  四人年龄都在五旬左右,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尤其伍伯铭,一手“五棱镖”,已练至化境,厉害非凡。
  文士慢慢站了起来,朝正向他走近的四人一拱手,道:“四位别来无恙!”
  明镜和尚低喧一声佛号,道:“十余年不见,林施主仍是当年风采,可喜可贺。”
  文士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我林义风能活到今天,实是各位的恩赐!”
  五棱神镖伍伯铭,抢上一步,冷笑道:“你们三兄弟及尊夫人,能活到今天,确是难能可贵。”
  元儿闻听“尊夫人”三字之后,不觉神情大动,侧首惊异地望着他父亲,嘴唇蠕动,似乎有什么不解的疑团请他父亲解释,却因情况不允而没有出声。
  林义风只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伍伯铭的话。
  明镜和尚一指元儿,道:“这位小施主可是令郎?”
  林义风道:“正是小犬元生,大师有何指教?”
  明镜和尚侧头向同伴打了个眼色,才道:“指教不敢,只是十三年前的那桩公案,老衲认为不应再拖了。”
  伍伯铭接道:“你儿子已长大成人,也该知足了。”话意是林义风早就该死,现在是决不能让他再活了。
  “哼……”林义风犹未答话——
  明镜和尚又道,“老衲素以慈悲为怀,请施主明告令义兄及义弟隐藏之处,然后自绝,以谢百余枉死者在天阴灵,我佛在上,老衲决不难为令郎,否则……”他忽然低喧一声佛号,不再说下去了。
  林义风哈哈笑道:“真滑稽,十三年前的事,乃是贵派等与茅山教的梁子,你们百余人惨死茅山,应自认学艺不精,咎由自取,与我们乾坤三侠何干?”
  站在最后面的雷声侠司徒钧,陡然虎吼一声,道:“茅山教是什么东西,若非你们老三鬼斧手白扬飞替他们建造的那道怪异机关,十个茅山教也非百余人对手,岂非全死在茅山之上?”他绰号雷声侠,声音粗犷,大有雷鸣之慨。
  林义风道:“关于这事,我已与丐帮帮主斗酒神丐吴为非解释过,谅他早已转告各位,我义弟白杨飞之受聘于茅山教主太上真人,其实是情非得已……”
  雷声侠怒吼道:“什么情非得已,简直就是与我们作对!”
  林义风也不理会,继道:“鬼斧手白扬飞受聘之前,他的妻子和女儿已被太上真人软禁茅山,一面要挟,一面利诱,而当时,茅山教在江湖上并无恶行,而且更不知道茅山教与贵派等有梁子。”顿了顿,接道:“在这种情况下,四位设身处地,又将如何?”
  五棱神镖伍伯铭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并不是一道为奸的了?”
  林义风忍气吞声,慨然道:“是非有事实证明。”
  五棱神镖伍伯铭道:“什么事实证明?”
  林义风道:“鬼斧手白杨飞将机关造好后,太上真人便把他一家三口关在机关里,幸我闻悉,冒九死一生将他救了出来,但他的妻子仍死于茅山教中。试想,若我们兄弟与茅山教有所勾结,而与贵派等作对,太上真人怎会这等对付鬼斧手白扬飞?”
  雷声侠司徒钧又虎吼一声,道:“这只不过是你们脱罪的奸计,别想以花言巧语诡辩,我们又不是三岁孩童,岂会相信。”
  林义风忍辱负重,无非是想把当时实情说个明白,消解众人误会,不料对方一任强词夺理,而含讽带刺,血口喷人。林义风不由大怒,道:“司徒大侠,请别欺人太甚,林某并非怕事之人。”
  五棱神镖伍伯铭干笑,道:“我们并没有颠倒是非,尊夫人的行为就是铁证,前几年,那一处不是与我们作对?”
  林义风一闻此言,不自禁地伤心暗叹,垂首无语。
  林元生见他父亲神情,大感惊异,急道:“爹,娘在哪里?”敢情,有关他母亲之事,尚一点不知。
  林义风喟然道:“你娘早已死了。”声调异常伤感。
  五棱神镖伍伯铭磔磔怪笑,道:“死了?现在天山称王道霸的龙女花倩如,不是尊夫人么?何曾死去?”
  林义风长髯一掀,怒喝道:“胡说!”一手拉着林元生,意欲寻路下峰。
  五棱神镖伍伯铭错步挡住,冷笑道:“想走么?”
  紧接着,明镜和尚也跃上拦住,道:“老衲已经说过,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若想留下性命,就即赐告义兄凌望之及令义弟白扬飞藏隐之处,然后,自行了结,否则,阿弥陀佛,可别怪我们赶尽杀绝的了。”
  林义风好话已经说尽,至此,除一拚之外,已无选择的余地了,他暗自估量了一下敌我的实力。
  心忖:我若不顾后果,使出杀招,即使胜不了对方,父子全身而退,是可以办得到的。
  要知乾坤三侠之成为众矢之敌,不能立足江湖,就是因为武功太高,尤其行事论事,过于公直。论理,一个公直之人,应为万人爱戴才对,怎会弄到这等狼狈呢?
  俗语有谓“树大招风,名大遭忌”,三侠之首仁风大侠凌望之,以三十六招“四兽掌”冠盖天下,义风大侠林义风则以七十二式“旋风剑”威震武林。
  鬼斧手白扬飞,在掌剑上虽无多大成就,却练就一套神出鬼没的身法,名为“粉蝶戏花”,得授于一个古稀老尼。
  且身创一件武器,名为“追魂枪”,异常厉害歹毒,往往伤人于不觉之间。
  当时,三人都在壮盛之年,联袂行道江湖,济弱扶危,锄暴安良,正直不阿,无论何门何派,只要有点瑕疵,他们势必大声疾责,因而造成邪者惧,正者忌。
  于是,各派便藉茅山事件,由少林、武当为首,联合各派高手,誓将三侠置于死地,逼使三侠不敢露面江湖。
  林义风忖度敌我实力后,淡淡一笑,道:“要打就请动手,若要我林某出卖兄弟,办不到。”
  五棱神镖伍伯铭哈哈笑道:“有义气!有义气,这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说着,力贯双掌,一步一个寸许的脚印,慢慢向林义风父子逼近。
  林元生见情,急忙错步上前,喝道:“站住!”
  五棱神镖伍伯铭不屑地一笑,道:“你小子既不想活,我就先打发你上路吧!”
  话声甫落,右掌猛地劈出,只见一道呼啸劲风,直撞林元生胸腹。
  林义风见状大惊,急喝道:“元儿不可硬……”
  “接”字犹未出口,一声“轰隆”已然响彻云霄,接着,热风四掠,砂石飞扬,数丈之内,混沌不清。
  林元生未听他父亲之言,硬接了伍伯铭掌劲,登时,浑身一震,“蹬!蹬!”连步后退。
  林义风急忙一个箭步,将林元生扶住,关心而焦急地道:“受伤没有?”
  林元生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没有。”
  但见伍伯铭,也被林元生的掌力反弹退了半步,双目瞪得老大,似乎奇怪林元生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内功火候,居然能接下他七成功力的一击!
  他略顿了顿,冷笑道:“真有两手,难怪还想死里逃生,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说罢,欺身前扑,又劈出一掌。
  林义风大喝一声,拉着林元生的手,双双斜飘八尺。
  就在林义风父子闪避刚刚站稳之际,伍伯铭的第三掌又已出手——
  在伍伯铭发第三掌的同时,雷声侠司徒钧也扑上前来发出一掌,袭向林义风背心!
  林义风反应灵敏,忙一推林元生,司徒钧却向林义风欺进,并同出快招攻击。
  明镜和尚和烟水道人在一旁观战,眼见伍伯铭一时也胜不了林元生,十余招了,仍未占得半点便宜;再看看司徒钧,可不行了,他在武林中,虽也可列为高手,但在林义风的掌下,却像绑手绑脚似的,施展不开,十招一过,即被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明镜和尚见状,低喧了一声佛号,一晃身跃了过去,同时僧袖一佛,发出一股沉雷般的袖劲,疾卷林义风腰胁。
  林义风矫健异常,袖劲未到,已先移步换位,冷笑道:“何必一个一个来?索性就一齐上吧!”
  说话之间,双掌齐飞,登时激起一阵旋风,他的身子也跟着旋风转动。明镜和尚一连发出五招,仍是没有解去司徒钧的危险,吓得司徒钧冷汗淋淋。
  然而,林义风武功虽高,明镜和尚却也非无名之辈,林义风虽把司徒钧逼得险象环生,但一时之间,仍是无法把他伤在掌下。
  烟水道人见以二对一,仍无法扳回劣势,冷哼一声,一摇手中拂尘,欲上前去参与合击;他偶一回头,登时不禁一楞,不知何时,这峰上竟多了一个须发斑白,身穿黑衣,脸上蒙着一方黑布,双目神光奕奕的老者,站在七八丈之外的一株虬枝之下。
  蒙面老者见到烟水道人发现了他,便慢步向前走来。
  烟水道人迟疑了一下,急忙迎了上去,稽首一礼道:
  “施主是何路朋友?”
  蒙面老者连看也未看烟水道人一眼,依然向斗场走近。
  烟水道人拂尘一摆,挫身将蒙面老者挡住,冷然道:“施主是敌是友,请明示身份,以免发生误会。”
  蒙面老者双目神光一闪,阴恻恻地道:“说敌是敌,说友是友,是敌是友将来自有分晓。”
  烟水道人干笑道:“施主这样的答话,太令人不解,请恕贫道不懂礼貌,要阻施主进路。”
  蒙面老者干笑道:“你能阻得住我么?”
  烟水道人轻蔑一笑,道:“即使阻不住,也得尽尽人事。”说话间,力贯佛尘之上,凝神贯注。
  蒙面老者冷哼一声,道:“好,你就试试看吧!”
  紧接着话声,只见他略展身形,“呼呼!嗖嗖嗖!”,眨眼工夫,已攻出两掌,三指,这一招虽是先后出手,却像在同一时间完成。
  饶是烟水道人早已凝神蓄势应战,一时间也不及招架,被逼退七八尺之远,尚幸他也非泛泛之辈,否则,即使不死,也得受伤。
  蒙面老者逼退烟水道人后,并未追击,也未停顿,双臂一展,便已来到林义风等打斗之处不足一丈。
  烟水道人做梦也未想到这蒙面老者的武功之高,被蒙面老者一轮快攻,吓得冷汗直流,怔了半天,才急急赶去,喝道:“站住!”
  蒙面老者回过头来,冷笑道:“我不是站在这里么?”
  烟水道人老脸一红,道:“施主可是要助林义风父子?”
  蒙面老者道:“你管不着。”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柄五六寸长的短剑,握在手中,一动也不动。
  烟水道人见他取出短剑,急喝道:“施主,你最好别从中插手!”
  蒙面老者不理不睬,凝神看着林义风以一敌二。
  此时,林义风虽仍占上风,却也无法掌伤对方,但见林元生与伍伯铭之战,林元生年轻力微可不行了,不但没有还手之功,连招架也乏力了,衣衫已被伍铂铭撕破了几个大洞,头发散乱,汗落如雨,但他却仍拚命支撑。
  伍伯铭陡然冷笑一声,道:“好小子,再接我一掌!”话落掌出,“蓬”然一声,直把林元生兜起二三尺多高,跌出八尺以外。
  林元生一声惊叫犹未完,即口吐鲜血,昏死在地。
  林义风乍闻惊叫,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就在他分神回看之时,那蒙面老者手中短剑陡然飞出,去势快如闪电,只见白光一闪,已然钉在林义风背心。
  林义风在分神之下中剑,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一步。也就在这时,明镜和尚右臂一翻,一掌印在林义风左肩之上,直把林义风推出五步之外,倒地晕厥。
  一时,烟水道人、明镜和尚、司徒钧,都惊异不已,一齐前来向蒙面老者道谢。
  远在三丈外的伍伯铭,初时尚不知怎么回事,还以林义风徒负虚名,伤在明和尚和司徒钧手下,只见到明镜和尚和司徒钧向蒙面老者道谢,又见林义风背心插着一柄短剑,方始了然其中情形,内心甚为快慰,一面大步走来,一面拱手笑道:“难得兄台鼎力除害,伍某不敢言谢,请赐告尊号,以便铭感。”
  蒙面老者冷冰冰的道:“阁下武功又精进了许多,竟然能打败一个小孩子。”他剑伤伍伯铭等的强敌林义风,却又反讽刺伍伯铭以大欺小,这等行为言语,实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意。一时,伍伯铭等四人,都怔在当地,尴尬得面红耳赤,很不好受。
  蒙面老者冷哼一声,走到林义风身旁,把林义风抱起,回头对四人道:“那孩子是无辜的,希望你们能放过他。”
  语毕,数个起落,已带着昏死的林义风消失峰下。
  烟水道人摸了摸脑袋,道:“这蒙面老者的声音和体形,均有点像仁风大侠凌望之。”
  伍伯铭道:“凌望之,我也曾见过数次,体形虽有些像他,但我却敢说不是凌望之,凌望之乃三侠之首,他岂有不助他兄弟,而反杀他兄弟之理?”
  烟水道人道:“就是这点使人不解,他刚才与我动手时,其中有一招,好像是‘四兽掌法’中的‘指桑骂槐’,就是狐狸与猎狗搏斗的动作中化解出来的。”
  明镜和尚道:“凌望之虽以‘四兽掌’闻名天下,但也不能说这蒙面人是凌望之,如伍庄主所说,若是凌望之,他岂会帮我们而反杀他义弟?”
  司待钧道:“对!此事不难查明,将来自会知晓,他叫我们不要难为那小子,各位有什么意见?”
  明镜和尚道:“他还是个孩子,谅他也没有什么作为,即使以后来向我们索仇,要杀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伍伯铭哈哈笑道:“我看他今生已无索仇的机会了,我那一掌,他即使不死,这辈子也别想练武了,走吧。”
  司徒钧道:“这样最好,也给了那蒙面老者之人情,又不愁以后麻烦,走!”当先走去。四人经过塔前时,探头向里看了一阵,又议论了一阵,才联袂而去。
  且说蒙面老者离开峰后,并未减慢行速,一直下泻,盏茶工夫,已跃下二里之遥
  他忽地停止脚步,低头看了看胁下的林义风,自言自语地道:“如让你这样的死去,想不肯瞑目,我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吧。”
  语毕,走人左侧浓林,将林义风放在一株矮松之下,并自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入林义风口中,以嘴贴嘴,用真气把药丸送入林义风腹中。
  然后,拔去林义风背上短剑,又以手掌按住林义风的胸口,用内功替林义风疗伤。
  顿饭工夫,林义风便悠悠醒来,睁开无神的双目,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蒙面人。
  好半响,才翕动嘴唇,哂然道:“你……你兄台是谁?”
  蒙面老者阴恻恻地笑道:“你猜猜看?”
  林义风定了定神,又喘息了一会,道:“是你……暗算我?为什么又……”咳嗽了两声,接着:“又……替我疗伤?”声音吵哑,异常微弱,就坐在他身旁的蒙面老者,也要十分留神始能听清,说完,又紧闭双目。
  蒙面老者冷笑道:“我岂曾替你疗伤,我只是要你醒来认识我;并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杀你。”举手撕下蒙面黑巾。
  “啊——”林义风又睁开双目。
  半响,他浑身震颤了一下,显然已认出这位杀他的凶手;登时,他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双目瞪得老大,射出惊异而含兴奋的光芒,又“啊”了一声,道:“你……你是大哥!你……你……”他终因伤势过重,接不上气而停顿。
  凌望之点点头道:“唔,想不到吧?你会死在自己义兄的手下。”
  林义风双目一闭,眼泪顿时夺眶而出,道:“真想不到,你为什么要杀我?”
  凌望之道:“你死期已到了,我就明白告诉你吧,也好让你死而瞑目,不过,我不说你也不会不知道。”
  林义风道:“总不会是为了龙女的事吧?”
  凌望之道:“正是为了此事,不过,我得说清楚些,我仁风大侠凌望之,绝非为色而忘义,因一个女人而毒杀自己兄弟之人。”
  林义风道:“龙女之事,乃是三弟一手造成的错误,十余年来,我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很对不起你,可是,当时你为什么不杀我呢?”
  凌望之怒目一瞪,冷笑道:“临死之时,还要花言巧语,将过错推在三弟身上,果若是三弟的过失,我不但十年前不杀你,今天也不会杀你。”
  林义风道:“这却是为了什么呢?”
  凌望之道:“月前,我去了一次天山,龙女告诉我:当时她之所以背我而嫁你,乃是不得已……”
  林义风浑身一震,道:“啊!什么不得已?”
  凌望之余怒犹存,道:“她说:她嫁你并非是三弟作媒,而是有一天晚上,你以蒙汗药将她迷倒,污了她的身子……”
  林义风双目一闪,又涌出了两泡痛泪,道:“天啊!我的天啊!我林义风怎会做出这种事?”
  咳嗽了两声,又喘息了一会,才接道:“她真是一个魔鬼,简直是挑拨离间,想毁灭我们兄弟的情义的谎言……大哥,我们相交数十年,情逾同胞手足,为什么不相信我,反而相信她呢?”
  凌望之冷笑道:“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你了,所以才被你的虚情假意蒙骗了数十年,如非我上月去了天山一次,恐怕这辈子也不会认识你的真正面目。”
  林义风脸色灰白,气息奄奄,眼泪汪汪,半晌,才悲痛地道:“大哥,我已是垂死的人了,骗你何益。三弟隐居青城山青竹峰下黄花谷,真象如何,你可以去问他。”这些话,声音低微,断断续续,说了好长一段时间,显然,他已将近死亡。
  凌望之闻言,不自觉的涌上一股茫然之感,其中,有悲有怒,有愧有恨!……说不出是何滋味。
  当下,冷冷地道:“我自然要去青城一次。”
  林义风鼓起最后的一点余力,吃力地自怀中掏出一个玉盒,颤抖地递给凌望之,道:“事情已经过去,我并不恨你,只恨遇此蛇蝎妇人……这盒中有颗珠子,是元儿与三弟的女儿紫燕儿的订婚信物,他已被伍伯铭掌伤在峰上,如死不了,就请转交给他,并令他携珠往黄花谷与紫燕儿完婚……”
  “元儿年纪尚轻,以后希望大哥多予照……”
  “还有,希望你别告诉他我是被你所杀的,以免令他难过……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大哥答应我。”
  这番话,断断续续,足说了盏茶的工夫。
  此时,凌望之的脸色,也显得异常苍白,四肢微抖,眼泪盈眶,敢情,他已后侮今夜的举动。接过林义风手中的玉盒,道:“我答应你。”
  林义风脸露微笑,嘴唇翕动道:“谢谢大哥!”双脚一伸,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代义侠就这样的撒手尘寰,魂归天国。
  凌望之眉头一皱,随即泪如涌泉——
  蓦地,一阵脚步声传来,凌望之忙站起身来探首望去,只见一个年近三旬,忠厚隐含威严的大汉,匆匆而来。
  他心头一震,恐那大汉前来看见这个场面,问长问短,即急擦去脸上泪痕,步履蹒跚上前去,尽量压制悲恸的心情,道:“鹏远,你也来了!”
  大汉乍见凌望之,大为高兴,道:“师父,师弟告诉我你老人家要来这里,特地赶来助你老人家一臂之力,那古塔中的事情有无眉目……”
  他忽见凌望之眉头深锁,脸色苍白,气质败坏,似乎比两个月前苍老了许多,不禁惊讶道:“师父,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了伤?”
  凌望之摇了摇头道:“没有呀。”
  大汉不信地道:“你老人家的脸色很难看,是为了什么?”
  凌望之苦笑了笑,道:“一个故人,我为他伤心。噢!你二师叔的儿子林元生,被击倒在峰上,你快去瞧瞧还有没有救!”
  大汉怔了一怔,道:“林师弟他……”
  凌望之顿脚道:“我还有要事,你快去。”
  鹏远不敢再问,即忙向峰顶飞驰。
  这大汉姓秦名鹏远,是凌望之的大徒弟,为人忠厚,极重义气,而更生俱一付侠骨,在有乃师之风,武功已得乃师十之七八,足可挤身一流高手之列。
  他健步如飞,不一会,已到峰顶,即急跃上一块大石,运目四下一看,却发现林元生直挺挺地正在距他七八丈远,心头不禁一沉,道:“完了,看样子已无救了。”
  心语甫落,飞奔了过去,蹲下身子,伸手一摸,衣裳已然被秋露浸湿,不自觉地暗叹一声,道:“师父做事素来谨慎,既知师弟被击昏在此,何以不当即救他呢?叫我此刻前来,这师弟即使未断气,也难把他救活了。”
  他探了探元生的鼻息,已然没有呼吸了,他站将起来,仰首望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死了!已经死了……”
  他脑筋忽地一动,又蹲下身子,解开林元生的衣襟,按了按胸,发觉尚有微温,并还有极微弱的跳动。
  登时,大为兴奋,急即检查伤势,发现内腑被震移位,不禁大感茫然,暗道:“伤得如此之重,又这么久了,为何还能不死?我得替他疗治一下,即使医不好,也算尽了做师兄的责任。”
  他把林元生抱将起来,忽地绿光一闪,自林元生手中掉下一物,秦鹏远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绿光闪烁的玉瓶。
  秦鹏远拾起玉瓶,打开瓶盖,陡然,一阵清香自瓶中溢出,显然是一种珍贵药物,再向里一看,瓶中有红绿两种药丸,红的一粒绿的三粒,却看不出是什么效用的药丸。
  他脑际忽的灵光一闪,道:“唔!我说他怎会不死,原来有高人来过。这玉瓶一定是那高人遗下给他服用的。”
  语毕,飞步下峰,找了一个隐密石洞,以内功扶正林元生移位的五腑,然后,又给林元生服下玉瓶中的药丸。
  秦鹏远为林元生忙了半夜,消耗内功甚巨,便在一旁靠壁就寝,不知不觉便进入梦乡,醒来时,天已将亮了。
  偶一侧头,不知何时,林元生已然坐了起来,正在运功疗治,但见他头发散乱,满面通红,汗落如雨,似乎十分难过。
  秦鹏远虽懂得一点医道,但林元生这种情形,却从未见过,一时手脚失措,不知怎么帮助林元生,不自觉地叫道:“师弟,你怎么啦?”
  林元生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变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睁开眼来,将坐姿变作跪姿,向秦鹏远拜了一拜,道:“大师兄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请先受小弟一拜。”
  秦鹏远忙伸手扶住,关切地道:“免了,你的伤势好了些吗?”
  林元生道:“伤势似乎已完全好了,只是有一股热流在体内冲撞,很是难过,我想运气把它导向经脉,疏散开去,却是不得法,越导引越难过。”
  秦鹏远道:“有这等现象?怪……”他沉思了一会,又道:“唔,莫不是那药丸作怪,不错,这药丸一定有名堂。”
  林元生道:“什么药丸?”
  秦鹏远把前情说了一遍,并道:“我也不懂什么药丸,我想那高人既然遗留下来,定然是疗伤之药,就给你服下一红一绿两粒,大概是服用之法错了。”
  林元生不知还有这一番前情,同时,把他所遭遇的经过情形也说了一遍。
  秦鹏远道:“我们暂时不必多管,还有两粒绿色丹丸你先放好,不能再服。”
  林元生道:“我现在渴得很。”说着,起身走出洞外,找了一处山泉,低下头去,“咕噜,咕噜”喝了足有两三碗下肚。
  山泉下肚,体内立即又起变化,觉得浑身是劲,恨不得找人打斗一场,或飞奔一阵。于是,不自主地在树林中奔跑起来,越奔越快,只见一道黑影在林间穿来穿去。他一面飞奔,还一面举手劈打附近巨树和石块,不时发时出“啪!啪!”之声。
  秦鹏远闻声走出石洞,只见一道黑影飞来晃去,突然不见了林元生,不禁大惊,虽然,他早已看出那黑影是一个人,却没有想到是林元生,因为林元生绝对没有这等轻功火候,尚以为是赠药给林元生的那位高人。
  当下,忙拱手高声道:“高人驾到,晚辈秦鹏远这厢有礼。”声音宏亮,回声四转,久久不散。
  那人影不但不停,反飞奔得更快,看得秦鹏远眼花缭乱。
  秦鹏远心中挂念林元生的安危,无暇追究那人影是谁,以及其在此飞奔的原因,即急在附近找寻。足足找了半盏茶功夫,仍是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林元生重伤初愈,真气自是未复,经过一阵狂奔,已然精疲力竭,自然而然地渐渐减慢了下来,而双掌也不乱劈打附近之物了。
  秦鹏远找不到林元生,心焦如焚,暗忖:必是这家伙弄走了,正要前往责问,但凝神一看,又惊,又喜而又恨,喝道:“元生,你疯了么?”
  林元生由慢而停,但刚一停步,却感双脚一软,不由自主地栽倒就地。
  秦鹏远心头一震,跃了前去,低头一看,只见林元生汗流浃背,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已然力尽精疲。
  秦鹏远见此情景,大感茫然,道:“师弟,你是怎么回事?”
  林元生喘息了半晌,才道:“好过多了。”
  秦鹏远更觉茫然,道:“什么好过多了?”
  林元生道:“我体内有股热流,刚才我喝了几口水,立即在腹内横冲直撞起来,逼使我不得不奔。”
  秦鹏远仰首沉吟,道:“能不能导入丹田之内?”
  林元生道:“不行,刚才我已试过多次。”
  秦鹏远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看……啊!不行,我知道了,你服的药丸,必非凡品,如能把它导入丹田,慢慢化于四肢百骸,对于你的修为必然大有进益,可是……”
  林元生道:“可是什么?”
  秦鹏远道:“我的功力恐怕不够,太危险了,我们得赶快回去,请师父来助你才行。”
  林元生道:“回那里?”
  秦鹏远道:“衡山,走!”
  林元生道:“可是,我爹生死不明……”
  秦鹏远插嘴道:“二师叔武功不在师父之下,对付明镜和尚等四人,即使不能取胜,也决不会有危险,我们先回衡山,待你伤势全愈之后,再打听他的消息也不迟。”
  林元生想了一想,也觉得有理,便欲站起,无奈半点力气也没有,几次挣扎,均未站起。
  秦鹏远一皱眉头,道:“怎么?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林元生道:“糟,我看我已经完了。”
  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秦鹏远又皱了皱眉,也不再说什么,一蹲身,把林元生背起,往外就走,林元生似乎已疲倦到了极点,不一会,便熟睡在秦鹏远背上。
  林元生一觉醒来,已是午时三刻了,四下一看,早已离开巫山,同时,觉得精神已完全恢复,即道:“师兄,谢谢你,我已能走了。”
  秦鹏远闻言,随即将他放下,道:“体内热流散了没有?”
  林元生一面与秦鹏远并肩前行,一面道:“没有,不过,冲撞得并不很厉害。”
  两人进入小镇,找到一个店子打尖,只吃一半,林元生忽地俊脸通红,浑身微抖,即道:“师兄,我又不行了。”
  林元生双掌按着胸口,道:“热流冲撞得厉害,我先走一步,在前面等你。”说着,人已走出店外。
  秦鹏远随后跟出,急欲吩咐林元生几句,但出得店门时,已然不见了林元生的人影,只见许多行人,满脸惊悸,翘首前望,咄咄称奇。
  秦鹏远恐怕林元生在这光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疯狂驰奔,引起武林中人的注意,进而心生妒嫉,遭来麻烦,也不再吃,急忙付帐,匆匆走出镇外,只见一条人影,在阡陌之间倏来倏去,吸引了许多人在观看。
  他走上前去,连声喝止,但林元生充耳不听,依然来去如风的奔驰。
  一盏茶工夫之后,林元生奔跑速度渐慢,秦鹏远见他满头大汗奔了过来;脑筋一转,猛地冲了过去,张臂一把将林元生抱住,同时疾点了他的睡穴。
  林元生本已够疲倦了,睡穴被点后,片刻间,便熟睡在秦鹏远怀中。秦鹏远不敢久留,疾忙迈开大步,向前而去。
  自此之后,林元生每在饭后,必定奔驰一阵,而在奔驰过后,立即疲倦而睡;他这种举动,自然而然地引起了许多武林中人打听他的来历;尚幸秦鹏远机警,未被跟踪而发现他师徒隐居之处——衡山“紫府谷”。
  紫府谷位祝融峰北面,四壁摩天,只有一条极为崎岖小道进入。
  紫府谷虽小,然景致却异常绮丽——
  泉飞天际,瀑落云中,修篁婆娑,奇花争研,真乃人间紫府也。
  谷的北面石壁下,有一洞府,石质细腻,温润如玉,在秋阳照映之下,闪烁有光。
  谷的中央,耸立一尊高达丈二的女人石像——云鬓雾鬟,衣袂舞风,神态飘逸,栩栩如生。
  石像前,有个年约十八九岁的黄衣少年,见他:额门宽广,鼻梁挺直,面如冠玉,唇若丹朱;若非眼角微垂,瞳中过于灵活,有一种不够正派的感觉之外,可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他徘徊于女像之前,不时拿眼角瞟睨女像。
  陡然,他猛地一震,双目发亮,向谷口望了望,冷笑一声,自怀中掏出两把约五六寸长的短剑,一起一落,跃至谷口,伏在一块巨石之后。
  不一会,谷口闪入两人,前面的,是个身躯魁伟,方面大耳,粗眉环眼,忠厚中而带有隐蕴的威严,三旬上下的大汉;后面的,是一个面色焦黄,精神萎顿,年约十七八岁的书生。
  两人的脚程刚踏入谷中,陡见两道白光,疾射而来。
  大汉惊喝一声,抡掌将向自己射来的白光劈落再要劈朝书生疾射的那道白光时,已然晚了,心想,林师弟精神萎顿,这下可要糟!
  心念间,猛一回身,却见他身后的师弟,手中握着一把五六寸长的短剑,正惊骇地四下搜望。
  就在此时,一块巨石后跃出一个黄衣少年,拱手奸笑道:“对不起,原来是师兄回来了。”
  秦鹏远怒责道:“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黄衣少年嘻皮笑脸地,道:“这只不过是误会,又没有伤到你,就这般发怒;师父出门时,嘱我小心守谷,我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想你与师父绝不会同时回来,定是外人,故而暗中偷袭。”
  秦鹏远道:“就算是外人,甚至仇人,这等偷袭行为,也非侠义道中所应该。”
  黄衣少年毫不以为意,嘻嘻一笑,道:“好,就算你教训得对。”一指林元生,接着道:“这位朋友是谁?替我引见引见吧。”
  秦鹏远深知这位师弟的为人,又有林元生在旁,不忍过于给他难堪,便道:“他是林师叔的儿子林元生,前几年,你们不是见过面么?”
  “哦!”黄衣少年举手敲了敲脑袋,道:“你就是元生师弟?人长高了,却又长瘦了,对不起,恕为兄的眼拙。”
  秦鹅远转对林元生道:“元生,你还认识他吗?他叫花自芳,自号为赛孔明。”
  林元生即忙躬身道:“认识,认识,只是不知花师兄有了绰号。”转对花自芳一揖,道:“请花师兄多多指教。”
  彼此客气了一番后,便一同来到洞府。
  洞府不深,却很宽敞,地平如镜,十分干爽,左右各有两间石室,均只有透光的窗户,没有出入的门,进出都须经过当中的石室。
  进入当中石室后,秦鹏远对花自芳,道:“师父回来过没有?”
  花自芳道:“没有。”
  秦鹏远浓眉一皱,道:“糟,这可麻烦了。”
  花自芳道:“什么事?”
  秦鹏远一指林元生道:“林师弟误服药物,体内产生一股热流,每当精力充沛之时,即横冲直撞,非得猛奔一阵,把精力消耗殆尽,始可安静下来,我想,定要师父替他打通任、督二脉,把热流导入丹田,然后疏于各脉,而至四肢百骸,溶化于血气中,方能无碍。”
  花自芳双目转了几转,道:“林师叔呢?他为什么不替师弟疗治,巴巴地跑来这里找师父,要知,打通一个人的任、督两脉,要消耗多少功力,而且危险万分,如师父功力不继,不但师弟立即葬命,就连师父也得残废。”
  他这番话,虽有道理,但他的内心之中,却是为了强烈的嫉妒而讲的。
  林元生年纪虽轻,却很聪明,这等明显含意,那有听不懂之理,当下,悠悠一叹,道:“花师兄,请别误会,我并非巴巴的来找伯父,而是因家父生死不明,来这里暂住一段时间的。”接着,将在龙头峰上的遭遇情形说了一遍。
  花自芳道:“原来如此,就等师父回来后再说吧。”
  此后,林元生就与秦鹏远和花自芳住在紫府谷中,一住就是二十天,这段期间,林元生每天竟得在谷中狂奔一二次,而每次均必到精疲力竭才止,且一停止,就呼呼入睡。
  这天黄昏,林元生跑得精疲力竭,摇摇欲倒,返回洞府之时,谷口处,突然进来一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精神萎顿,神情落寞,风尘仆仆的老人,他乍然看见林元生,一时间竟认不出来,因为,此时的林元生,已瘦了许多,而摇晃欲堕,似乎大病初愈,又似身受重伤。他不自觉地停下步来,暗忖:“这谷中那里来的这个人,鹏远和自芳为什么都不管,难道出了事情不成?”
  一瞧四下景物,却丝毫未损,如果出了事情,这些景物难免损坏,心念间,疾步走到林元生身后,但元生却一无所知,依然一步一个跄踉,向洞府走去。
  老人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林元生心头一震,很吃力地回过身来,怔怔地看着老人,一时也认不出老人是谁。
  洞府中的秦鹏远和花自芳闻声,同时走了出来,看见老人,悠然间,也认不出来。
  终因师徒相处日久,再细看之下,自然不会像林元生一样,始终茫然。
  原来这老人就是误杀盟弟的仁风大侠凌望之,已像个七旬老翁了,难怪连秦鹏远和花自芳一时也认他不出来。
  秦鹏远和花自芳一怔之后,忙迎上前来,躬身道:“师父,你回来了。”
  仁风大侠凌望之哼了一声,道:“这少年是什么人?”
  秦鹏远道:“他就是元生师弟,他因为……”
  “噢!”仁风大侠凌望之未等秦鹏远把话说完,忙跨上一步,一把将林元生抱入怀中,放声大哭,声如沉雷,回响四转,久久不散。
  林元生本已精疲力竭,经凌望之一哭,立刻涌上一个不祥之兆,接着,伤痛攻心,昏倒在凌望之怀中。好半响,凌望之才停止悲哭,把林元生抱入洞府,对秦鹏远道:“你林师弟,伤得这等严重,何以不与他疗治?”
  秦鹏远连忙躬身道:“林师弟伤势早已痊愈,只是遗下一股热流在体内冲撞。”接着,将前因后果,及月来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又将自己拟定的治疗方法也说了一遍,以为师父参考。
  仁风大侠凌望之沉思了一阵,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我就照你说的治疗之法试试。”
  花自芳忙道:“师交,这法子太危险了,再说,看你老人家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是不是也受了伤。”
  凌望之道:“没有。”
  花自芳道:“自你老人家出门至今仅仅月余,已好像两个人一样,怎么变得那么厉害?连徒儿都几乎不认得了。”
  仁风大侠长叹一声,道:“没有什么,只是一个故人遇难,为他难过罢了。”顿了顿,又道:“你们两人睡右边卧室,我带元生睡在左边卧室,明天我替他打通任、督两脉,好使他早日恢复健康。”
  花自芳闻言,很不自在,谏阻道:“不是徒儿多嘴,这危险万份的事,师父你老人须得三思方可为。”
  仁风大侠凌望之道:“不要紧,你三师叔给我一颗举世难得的‘紫芝实’,有此灵药相助,并不需要多少内功,即可打通他的任、督两脉。”
  花自芳闻此言后,内心更加不自在,却又不敢再谏,只好躬身唯唯,退入右边卧室。
  所谓“紫芝实”,乃是灵草之一种所结的果实,灵芝草本是极为难得之物,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效,俗称之为仙草,“紫芝实”乃仙草所结之果,不用说,其珍贵程度犹胜仙草了,这“紫芝实”,如普通人服下,可消除百病,延年益寿,若练武人服之,不但有上述功效,更能脱胎换骨,功力大增。
  这等珍品,凌望之不给门徒服用,而给了林元生,自然难怪花自芳不自在。约顿饭工夫,林元生才悠悠醒来,一睁开眼睛,即急问道:“伯父,我爹爹是否死了?”
  半晌,凌望之才哽咽地道:“死了。”
  “啊!”
  林元生乍闻此言,仿若当头一声霹雳,登时,心跳停顿,头脑如炸,眼前金星飞闪,差一点没有再次昏倒。他泪如泉涌,道:“他被明镜和尚等三四人围攻,可是死在龙头峰上,为什么大师兄未见他的尸体?”
  凌望之把头埋在双掌之中,浑身发抖,好半响才道:“你爹虽被明镜和尚等三四人围攻,却是先中了别人的暗袭。”
  林元生道:“先中了谁的暗袭?”
  凌望之呐呐的道:“听说是一个蒙面人。”
  林元生道:“啊!对,那蒙面人我也曾看见,伯父,你可知道那蒙面人是谁?”
  凌望之又停了好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以后我会替你查出来的。”
  林元生道:“我爹死在那里?”
  凌望之道:“就在龙头峰下,我已把他葬了。”
  顿了顿,悲叹了一声,又道:“人死不能复生,不太过悲伤,明天我替你打通任、督两脉,以使你体内的热流导入丹田,再经各穴各脉,输送至四肢百骸,溶化于气血之中。”
  “今后,就住在这里,我也有几招拳脚授你,练成之后,再谈报仇之事也不迟。”
  话毕,起身走出洞府,来到石女像前,双目凶光暴射,满脸杀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石女像,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陡然,冷哼一声,抡掌劈出,“嘭”的一声,一尊神采飘逸,栩栩如生的石女像,登时,化成碎石粉尘,四下飘飞。
  凌望之此举,看在秦鹏远,花自芳,林元生眼中,无不惊骇莫名,尤其是秦鹏远和花自芳,更是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二人同时心忖:师父视这女像如神,每天晚上均必在像前恭立半天,风雨无阻,嘴唇翕动,不知说些什么,何以今天,竟突然把这女像毁掉?
  凌望之回过头来,见三人都满目迷惑,怔立一旁,遂冷笑道:“天下女人皆祸水,你们以后必须特别小心。”
  三人见他如此激怒,都只唯唯恭听,不敢答话,第二天,他给林元生服下“紫芝实”后,很顺利地打通了林元生的任、督两脉。
  林元生任、督两脉一通,体内热流即慢慢消减,数日后,不但不感冲撞之苦,反觉爽朗万分,精神倍增,自此,凌望之把林元生视如己出,钟爱异常,除把他响名江湖的“四兽掌法”授予林元生外,并暗地授予一招连秦鹏远和花自芳都未传授的自创剑招,师兄弟三人,师父偏爱小师弟,秦鹏远倒不介意,花自芳却十分妒恨,只是不敢露于形色。
  花开叶落,日月如梭,林元生在这紫府谷埋首苦练武功,不觉已三易寒暑了,因其服了“紫芝实”,又已打通任、督两脉,各门武功,均突飞猛进,尤其内功与轻功,更是不可同日而论,非他这样年纪的人所应有的。
  日前,凌望之下山去过一次,回来后,忽然对三人道:“我的武功已倾囊授予你们,足可在江湖上闯荡了,现在有三件事分给你们三人去办。”
  秦鹏远道:“师父有什么吩咐,徒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林元生道:“伯父,你说吧,即使是登刀山,人剑林,元儿也不皱眉头。”
  花自芳道:“芳儿谨遵师父之命,尽力而为,但能否完成师父之命,可不敢预夸海口。”
  凌望之皱了皱眉头,道:“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凡事都要有这信念和决心始可有成,犹豫踌躇,顾前顾后,不但于事无益,反必遭其所害。”
  花自芳道:“芳儿谨领教诲。”
  凌望之点了点头,道:“第一件事,是杀一个人。”
  对秦鹏远道:“这事由你担任。”
  秦鹏远胸膛一挺,豪气飞扬地道:“杀谁?徒儿一定要取他首级呈献师父。”
  凌望之道:“此人武功极高,如明拚硬斗,你还不是她的对手,必须智取。”
  “啊!”秦鹏远闻言,虽感意外,却无丝毫惊惧。
  凌望之继道:“此人就是龙女花倩如……”
  林元生乍闻龙女花倩如之名,不禁一楞,急道:“师父,你老人家为什么杀她?”
  凌望之神情严肃,斩钉截铁地道:“非杀她不可!”
  林元生惶惑地道:“她是不是元儿的母亲?”
  凌望之不答反问道:“是你父亲告诉你的么?”
  林元生道:“不,我爹说我母亲已死,但五棱神镖伍伯铭等却都这么说,而我爹也不否认。”
  凌望之道:“她不是你母亲,你母亲在你两岁时就死了。”
  林元生半信半疑地道:“我母亲怎么死的?”
  凌望之仰首寻思,似在回忆往事,半晌方道:“听说是中毒而死的,但详细情形,我也不大清楚。”
  林元生闻此言后,似乎卸了一份重担,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龙女花倩如是与我毫无关系了?”
  凌望之道:“关系可大着,不过,我暂时还不能对你说明,待你师兄取她首级回来时,自会将详情告诉你。”
  转对秦鹏远道:“龙女花倩如现在称霸天山,势力浩大。”
  “为师年轻时,曾与她有过一段交往,你就利用我的关系求于她,乘她不备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取她性命。”
  秦鹏远粗眉一皱,道:“这等举动不是不光明了么?”
  凌望之冷笑道:“她本是个不光明的女魔,以不光明的手段还治于他,并不为过。”言语间,咬牙切齿,十分愤恨。
  秦鹏远点了点头,没有再言,凌望之,微顿了顿,转对花自芳道:“为师这次下山,又听了一个有关‘镇龙塔’的传言。”
  花自芳道:“什么传言?”
  凌望之沉思了片刻,道:“‘镇龙塔’,被人改名‘姻缘塔’,塔门两侧加了一副含意求偶的对联,毒塔内有人弄琴,故而传说纷纭,枉死了许多武林豪杰,这些惊世骇俗的怪事,你们都已知道,毋须我再说。”
  “惟近来又有个传说:塔下毒龙,每十年必须往东海朝拜东海龙王一次,并闻下月十五日晚上二更至四更,又是它前往东海朝拜之期,它离去后,塔内便没有毒,可以入塔和那塔中弄琴者相晤,及寻找建塔老僧的遗物。”
  “这个传言,无论是真是假,均必是许多人前往探察,事情很不简单,芳儿,你是你们三师兄弟中最精灵的一个,所以为师才派你去探查一番,如这个传言不假,便利用你的聪明和智慧,入塔将筑塔老僧所遗之物找来,若不真,便暗察一下这谣言的起源和其目的。”
  花自芳沉思了一会,道:“弟子遵命。”
  凌望之闭目养了一会神,自怀中掏出一个玉盒,交与林元生,道:“你也去办一件事。”
  林元生双手接过玉盒,道:“伯父,你老人家要元儿办什么事,这盒内是什么?”
  凌望之睹物思人,满面悲戚,道:“盒内是一颗宝珠,是我在你父亲身上搜来的,乃系你与你三叔的女儿白紫燕订亲信物,你现在就携珠去青城山青竹峰下黄花谷中去找你三叔,与紫燕儿完婚。”
  双目一扫三人,道:“你们现在就去收行装,马上登程。”
  林元生俊脸通红,很不好意意,急道:“二位师兄你老人家均赋予重任,却叫我去成亲,再说,我父仇未报,而年纪还轻,这事以后再说吧,伯父,我助大师兄去杀龙女花倩如好么?”
  凌望之双目一瞪,怒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林元生忙低头垂手,道:“元儿不敢。”
  严肃中带着悲戚,道:“你该做的事太多了,成亲之后,我自会叫你去做,去,收拾行装立刻启程。”
  林元生不敢多言,快侠地走入卧室收拾行装。
  师兄弟三人,拜别了师父,联袂下山,三人同行了七天,秦鹏远便分路前往青海,朝天山进发,花自芳前往巫山,林元生往青城却还可同行一段路。
  秦鹏远分路走后,花自芳即对林元生道:“你的福气真好,师父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你,他平时将你当成己子,暗地里传你绝招不说,就这次使命便太不公平了,要大师兄去杀龙女花倩如,无异送死而去,再说我这趟巫山之行,更不用说了,你看,这一路上,南北水陆的高手都有,甚至隐居数十年的武林名宿,也都赶了前来,事情之难办,比大师兄之杀龙女花倩如,可还要难上十倍,而你吧,却叫你去成亲,行人生之乐事。”
  林元生道:“其实我也不愿去成亲。”
  花自芳冷笑道:“别假惺惺说这些风凉话,我自认倒霉就是了。”
  林元生急道:“的确,我倒希望有个像你们一样的使命。”
  花自芳道:“好,我们就调换一下,你去巫山探查‘镇龙塔’的事,我去黄花谷与白紫燕成亲。”
  林元生未待花自芳把话说完,即微笑道:“二师兄,你这是什么话?”
  花自芳冷笑道:“是嘛,我说你假惺惺你还不承认。”他脑筋忽地一转,邪念陡生,急忙陪笑道:“师弟别见怪,愚师兄是与你开着玩笑的。”
  林元生道:“我知道师兄说玩笑话,只是这些污辱于人的玩笑,也太过份了。”
  花自芳又陪笑道:“真对不起,请师弟别生气。”
  花自芳连番道歉,林元生反觉不好意思,忙说“不敢,不敢。”
  二人默然走了一程,这时,正走在一条右边峭壁,左边深谷的崎岖路上,花自芳见有块巨石伸出路外,便看了一下天色,道:“午时已过了,我们在这石上休息一会吧,吃些干粮再走好么?”
  林元生也觉得饿了,便一齐在巨石之上坐下,取出干粮,一面吃,一面俯首看这谷底景色,只见雾霭重重,隐约中可以看见谷底的郁林,唯过于深远,看不清切,使人觉得无限的神秘。
  花自芳忽然道:“师父说,三师叔给你的订婚信物是颗宝珠,你知道是什么宝珠?”
  林元生道:“我也不知道。”
  花自芳把手一伸,道:“你给我瞧瞧,我也许知道。”
  林元生不疑有他,便连盒带珠递给了花自芳。
  花自芳或因内心过于激动,双手有些微抖,打开盒盖,只见一颗龙眼般大的珠子,白光闪烁,冷气逼人,使人感到心寒眼花,不由连叫“好珠,好珠!”
  林元生道:“你可曾看出是什么珠子?”
  花自芳不答,佯装反复细看,乘林元生未加注意之际,陡然右掌一圈一伸,发出一招“推门见山”,动作快逾闪电,袭向林元生背部,林元生那曾想到花自芳会突然向他袭击,待发觉时,背上已然中掌,“嘭”的一声,一个前倾,应声翻落百丈深谷。
  花自芳朝下一看,已不见了林元生的人影,冷笑道:“师父处处都护着你,我早就恨得牙痒痒地,欲杀你而消心中之恨。”
  朝谷底瞧了一阵,又道:“师父也真气人,呸!什么玩意我,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赛孔明花自芳可不认你是我师父了。”他再次仔细看了一阵手中宝珠,便将之纳入怀中,暗道:“但不知那紫燕儿长得美不美,若是歪鼻缺嘴,一脸麻子,我这番心血可是白费了……”
  “管他,前去瞧瞧再说,若美,就冒林元生之名,娶她为妻,若是个母夜叉,就羞辱她一番算了。”他眉飞色舞,喜气洋溢地收拾起未吃完的干粮,连看也未再看谷底一眼,便向黄花谷而去。
  林元生被花自芳击落悬崖,大为愤怒,本能地一面提气,一面振臂,尽量使下坠之势减慢,只觉身边“呼呼”风生,景物飞逝,心忖:糟了,今番可真完了,想不到同门师兄弟会如此阴险奸诈,竟敢谋宝害命,完了,师恩父仇,都无法报了,伯父啊……
  他念犹未落,突闻一声大喝,忙一俯视,陡见黑影一晃,接着,身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托了一下,同时,又继续下坠。
  待他转过一个念头时,已然无恙地落在一个老人怀中。
  但见这老人,霜发披垂,白眉逾寸,满脸尘垢,颚下一绺银髯,衣衫槛褛,背着一只又脏又破叫花袋,足有八旬以上年纪。
  他把林元生放下,双目神光炯炯,一瞬不瞬地朝着林元生打量,半响,满面疑云地道:“娃儿,你是自己跳下来的么?”
  林元生已吓得魂飞魄散,虽已体会到自己是蒙这位老人所救,却傻立当地,不知言谢,直至老化子开口询间,始才恢复神智,忙“噗”的跪下,感激万分地道:“不,我是被人暗算掉下来的,老前辈救命之恩,晚辈不敢言谢,但请老前辈赐告名号,以便,矢志不忘。”话落始觉得肩背隐隐发痛。
  老化子闻言,更是疑团满腹,又重新打量了一会,道:“如此说来,你的内功与轻功均可登堂入室了,你小小年纪,怎会有这等火候?”
  林元生道:“晚辈虽学了几年拳脚,武功一道,只刚入门,那能谈得上火候?”
  老化子道:“不会错,你自百丈之上掉下之时身轻如燕,即使我不救你,也不致跌死,若是你武功寻常,今番,即使不死,也得受伤,甚至连我老化子也难免受伤。”
  顿了顿,接道:“你是谁人门下?”
  林元生道:“晚辈武功是先父启蒙,先父死后,又跟师伯学了几年,先父与伯父均未立门派。”
  老化子见林元生说话吞吞吐吐,说了半天,仍未说出乃父之名,双目一转,道:“你有难言之隐,不愿暴露来历是么?”
  林元生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隐衷,只是暂时不为人知道比较少些麻烦。”
  语毕,打量了老化子一眼又道:“看你老人家的打扮,可是名震天下的穷家帮帮主斗酒神丐吴为非老前辈?”
  老化子道:“老朽正是吴为非。”
  林元生已自动站了起来,闻此言后,又复跪下,再拜了一拜,兴奋异常地道:“吴爷爷,元生乃是旋风叟林文宣之孙,林义风之子。”
  “哦!”
  斗酒神丐吴为非一把将林元生拉到身前,老泪盈眶地道:“天可怜见,原来你并没有死,而且也未残废。”言毕神态,激动万分。
  林元生道:“吴爷爷,你老这话怎讲?”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听说三年前,在龙头峰上,你被五棱神镖伍伯铭劈了一掌,当时口吐鲜血,昏死在地,据说,伍伯铭那一掌出手甚重,你纵然不死,也必残废。”
  林元生道:“不错,确有此事,如同你老人家所说,天可怜见,幸得一位隐踪高人救了我。”
  接着,将当时情形说了一遍,同时又道:“吴爷爷,你可曾听说过那个暗算我爹爹的蒙面人是谁?”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听说过,但我不相信,而事实也不可能。”
  林元生急道:“谁?”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听说是乾坤三侠之首,仁风大侠凌望之……”
  林元生忙摇手道:“不!不!仁风大侠凌望之是我伯父,乾坤三侠义结金兰,情逾同胞手足,我伯父乃是堂堂大侠,怎肯做出这等不义之事,且这三年来,视我如己出,爱护无所不至,一定是伍伯铭使的离间之计,进而打击我伯父声望,哼!好毒辣的诡计,我才不会上他们的当呢!”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我对乾坤三侠的性格和为人均十分清楚,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凌望之都不会作出这等无义之事。”
  老少二人,正在愤恨填胸之际,蓦地,飘来一阵淡淡的幽香。
  斗酒神丐吴为非抹了抹鼻子,二人不约而同地一回头,这一回头不要紧,都心神一楞,不知何时,二人身后五丈之处,竟来了一个绝世佳人。
  只见她,眉如青山耸翠,目如秋水凝寒,脸若偷来梨蕊嫩,色似借得桃花红,婷婷玉立,衣袂飘飞,说什么太真西子,简直是绛仙重生。
  斗酒神丐吴为非大为惊奇,以他的修为,人家到了身后五丈,竟然一无所知,此女若非山妖鬼魅,必是神仙了,若说是人,不但斗酒神丐这等修为的人早即有所发觉,就是林元生也不致全然不知。
  二人都木立当地,不知是惊于此女之美,抑或是怀疑此女的武功。
  少女一面姗姗走来,一面轻启樱唇,嫣然一笑,道:“二位何以来此深山野谷,而不在‘龙头峰’抢宝?”
  吐气如兰,言语清婉,使人闻之,不禁心旌摇荡。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老化子是来此寻药,这位哥儿是刚自上面掉下来的,噢!龙头峰有何宝可抢?”
  少女道:“二位难道未听人说过,本月十五日,毒龙要往东海朝拜之事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听是听说过,但不知是真是假?”
  少女道:“信则真,不信则假。”
  林元生道:“姑娘此话怎讲?”
  少女双眸转了一转,又低头沉思了一会才道:“这还不明白么?只要你们相信,十五日晚上自可入塔,若不信,永远也入不了塔。”
  林元生道:“我还是不明白姑娘意思。”
  少女道:“我只能说到这里,你们去也好,不去也罢,不过,我敢武断地说,塔中确有罕世瑰宝,入塔不死者,必为非常之人,而还可得一个美丽的媳妇儿。”
  林元生道:“姑娘何以知道?”
  少女一本正经地道:“天下间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林元生冷笑道:“姑娘口气可真不小。”
  少女仅然一笑,即欲离去。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少女道:“我已很久未与人说话了,本来姓名早已忘记,你们就叫我嫦娥吧。”话毕,姗姗而去。
  林元生道:“此女好生奇怪。”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别看她年纪轻轻,武功可不知高我叫化子多少倍,天下凡是奇人异士,都难免有些怪僻,此女自不会例外。”
  他仰头望了一下,道:“你被谁人暗算掉落这里?”
  提到这事,林元生不禁恨得咬牙切齿,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并道:“花自芳那小子,将来我必须好好地整他一顿。”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三师叔父女儿认识你么?”
  林元生道:“不认识。”
  斗酒神丐吴为非长叹一声道:“为名为利,箕豆相煎,斗粟尺布,父子成仇,自古至今,不胜枚举,我已看得多了,他这种举动,不外是想谋夺你的宝珠,骗去你的婚姻。金银珠宝,本是身外之物,失之无干,只是那颗珠子是你与白姑娘的订亲信物,而你三叔父和女儿均不认识你,且花自芳与你年纪相近,这事就有点麻烦了。”
  林元生恨恨地道:“他是奉师命前往龙头峰探察‘镇龙塔’之事,我得马上赶去将宝珠要来。”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要是他不往龙头峰,而假冒你的姓名去黄花谷与白姑娘成亲哩?”
  林元生心头一震,喝道:“他敢?”
  斗酒神丐喟然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天下间,多是阴险奸诈之徒,谁能说他不敢,做出这伤天害理之事来?”
  林元生闻言,方觉得很是有理,一时间,搔首搓掌,不知所措,若往黄花谷,又恐花自芳在龙头峰,他三叔不认他,徒劳往返,若先往龙头峰,却恐花自芳真敢不顾后果,违抗师命,而前往黄花谷,假他姓名与白紫燕成亲,弄得他真所谓心焦如焚,左右为难。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唉,你焦急又有何补益呢?夫妻都有个缘份,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事已至此,就看你与白姑娘的缘份吧。”
  林元生道:“吴爷爷,依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办呢?”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既说他奉师命前往龙头峰,谅他也不敢先往黄花谷,据我所知鬼斧手白扬飞的为人处世,都是一板一眼,铁面无私,你信物已失,他绝不会把女儿嫁你,甚至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依我说,不如先往龙头峰一行,如能找到那小子,自是好的,若那小子去了黄花谷,也只好一怨命了吧。”
  林元生点了点头,道:“吴爷爷,你老人家去不去龙头峰?”
  斗酒神丐吴为非哈哈笑道:“吴爷爷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管闲事,我本就是去龙头峰路径此谷,欲顺便采些药,不想正适逢你被人击下谷来。”
  林元生道:“好,那么我们就一路走吧。”
  斗酒神丐吴为非点了点头,即领路朝巫山进发。晓行夜宿,这天,老少二人已到了巫山,游目四顾,满山遍野,到处都是人头躜动。
  斗酒神丐吴为非摇了摇头,道;“唉!今番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林元生道:“看情形,今晚当真可以入塔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无论能否入塔,你最好不要莽撞。”林元生道:“塔中也许有筑塔老僧的武功秘笈,我们不准备要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我来这里,只是看看情形,为人化解是非,若说秘笈,你看,这些人,那一个不是觊觎秘笈的人,凭你我二人之力,那能抢得过人,你还是快找花自芳,要回宝珠,好往黄花谷去。”
  老少二人一面走,一面谈,到达龙头峰时,已是黄昏时候了。
  但见方圆数亩的峰头上,已聚集了一二百人,三三五五,东一堆,西一族,人声鼎沸,一片噏然。
  林元生四下搜视,均无花自芳的人影,心中大感不快!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找到花自芳没有?”
  林元生摇了摇头,一股热血上涌,恨不得把花自芳碎尸万段。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这小子大概以为你死了,真的冒你之姓名去成亲了,走吧,我们先去看看你爷爷的坟墓。”
  同时朝旋风叟林文宣的坟墓走去。
  行至途中,林元生偶一侧头,陡见三年前围攻他父子的五棱神镖伍伯铭,明镜和尚,烟水道人等,一共十余人,团团坐在东北角一棵虬松之下,似在商议什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元生登时火高三丈,怒气冲天,热血奔腾,激怒得浑身发抖,也不哜声,急急走至他祖父坟前,草草拜了三拜,即欲朝明镜和尚等走去。
  斗酒神丐见他神情,早觉奇怪,只是没有出声,今见他离去,一手将他拉住,道:“你要干什么?”
  林元生激愤异常,道:“杀父仇人送死来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谁?”
  林元生道:“伍伯铭和明镜和尚等。”
  斗酒神丐吴为非喟然道:“杀你父亲的真犯,乃是那蒙面人,明镜和尚等只是联手围攻你父亲,岂能说他们是你的杀父仇人呢?”
  林元生正当血气方刚之年,那会听吴为非之劝,辩驳道:“若非他们围攻我父亲,那蒙面人那能偷袭得手,祸魁罪首就是他们,再说,伍伯铭击了我一掌,若非那隐踪之人赠药相救,我那里还能活到现在?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杀他们几个。”
  斗酒神丐又长叹了一声,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把他们杀了,算是为父报仇,但他们有师长,也有子弟,势必也要为他们弟子长辈报仇,杀你而消心中之恨,如此冤冤相报,几时才了,再说,他们人多,而个个都是江湖好手,凭你一人之力,岂能杀得着他们,听我的话,别弄巧反拙,未杀死仇人反为仇人所杀。”
  林元生胸膛一挺,豪气干云地道:“父仇不共戴天,为人之子者,不报父仇,就是不孝,冤怨何时了结,我管不了许多,今天即使反为仇人所杀,也只能自认学艺不精,死而无怨,吴爷爷,你与他们有旧,最好别为我卷入是非之中。”
  “唉!”
  斗酒神丐吴为非喟然道:“你一定要为父报仇,我也不能强加阻止,不过,应沉着应付,千万不要激动,要知临阵搏斗,最忌激动浮躁,否则,再好本领也使不出来。”
  林元生感激万分点了点头,同时,猛吸了一口真气,压制激动的心情和奔腾的热血,慢步朝明镜和尚等处行去。
  他一面走,一面寻思对敌之法,暗忖:“他们人多,我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出手就要制他一二个才成。”
  念落,俯身拾了两块指头大的青石扣在掌中,背负双手,一面慢步而行,一面佯装欣赏落日余晖,眼角却不时朝十余人睨去。
  林元生一举一动,虽都已落入十余人眼中,但大部份人都不认识他,明镜和尚、烟水道人,五棱神镖伍伯铭,雷声侠司徒钧等四人虽然认识他,但他们都认为伍伯铭那一掌,林元生即使不死,也必然是个残废人了,且时隔三年,人已长高了许多,风度气质也迥异当年,都未加细认,因为均不曾想到这少年就是林元生。
  林元生来到离十余人丈许处时,陡然扬手打出手中石块,“呼”的一声,像两颗流星似的,疾射伍伯铭和司徒钧。
  众人乍闻风声,慌忙回头!陡见两颗黑点射来,同时一声大喝,伍伯铭忙一侧身,司徒钧忙一偏头,双双闪避来势,反应和动作,俱敏捷异常。
  “啪”的一声,一颗石块擦着伍伯铭左肩而过,射中虬松,入木二寸,另一颗掠飞司徒钧头顶而过,带着刺耳的啸声,落在二十丈外。
  林元生在各门武功中,暗器是最弱的一门,两颗石块,力道有余,准头却嫌不够,故而伍伯铭和司徒钧在如此短促的时间中,均能安然闪过。
  怒喝声中,十余人齐跃而起,并不约而同地发出一掌,朝林元生击来。
  林元生早有准备,见众人同时出手,即忙斜退一丈之外。
  十余人一击落空,没有追击,同时喝道:“你是什么人?”
  林元生冷笑道:“你们不认识我了?”
  明镜和尚,烟水道人,伍伯铭,向林元生细一打量,顿时,俱不由一愕!
  五棱神镖伍伯铭首先认出,惊骇道:“咦!是你!你没有死?”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那里说得我这般娇嫩,你只打了一掌,就会死了。”
  五棱神镖伍伯铭冷笑道:“你既未死在三年之前,今天可决不由你活了。”
  林元生恪守斗酒神丐吴为非的吩咐,不敢激动,冷冷地道:“也未见得!”
  五棱神镖伍伯铭双目冒火,狞笑道:“好,就试试看!”
  话落人起,晃眼间,已然到了林元生身前,同时双掌齐出,右掌直击,迳取林元生胸腹,左掌横扫,直取林元生下盘,横飙直劲,交合成一股巨浪。
  林元生不闪不避,右掌切挡,左掌平迎,双方掌劲一触,激起一声巨响,响声起处,砂飞石走,烟尘迷空。
  五梭神镖伍伯铭跄踉连退三步,张口瞪目,满面惊容。
  但见林元生,却只后退半步,脸不红,气不喘,神情依然那么的淡然自在。
  二人虽只一触即分,但也把十余人震惊了!
  林元生虽非一般后起之秀可比,但三年前,林元生还接不上伍伯铭百招,岂料,短短三年,竟高出伍伯铭许多,敢情伍伯铭反而接不上林元生百招了。
  就是远在十丈外观战的斗酒神丐吴为非虽知林元生内功极有火候,却也未料到会高到这等程度,尤其是附近观战的各路高手,更是觉得林元生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年,他们虽不知林元生的来历,却知出道数十年的伍伯铭的身手,竟然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震得后退三四大步,而且尚非直接对掌,若非亲目所睹,谁也不敢相信。
  烟水道人冷然道:“真所谓‘士隔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短短三年,施主就精进到如此火候。”
  林元生傲然一笑,道:“道长过奖,这点火候,恐怕还不值道长一顾呢!”顿了顿,又道:“你们若认为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以慈悲为怀,就每人自断一臂吧!”
  他说这番,意欲激起对方怒火,向他攻击,他自己好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的原则,置敌死地。
  果然,五棱神镖伍伯铭,老羞成怒,咆吼一声,道:“混帐,你打谅老夫真的怕了你不成!”
  话落,错步欺进。他本是身经百战之人,虽在怒火中烧之时,有了刚才之经验,却也不敢大意,更不敢与林元生对掌,专采快攻快打,欲在技艺上取胜。
  二人拳来脚往,云奇诡序的绝招,层出不穷,掌风“呼呼”,指劲“嗖嗖”!移步换位,倏东倏西,激起迷漫的尘土,眨眼间,便是二十余招。
  在场之人,大多数皆是老江湖,俱懂伍伯铭心理,但如论技艺,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伍伯铭更无取胜之望,因见林元生所使的掌法,乃是名满江湖的“四兽掌”法,刚猛中暗含诡谲,偶而尚使出一二招家传“旋风掌”,使人有防不胜防之感。
  所谓“四兽”,乃是研精拮髓于狼、狐、虎、豹四类动物搏斗时之动作,化之于人用,虎豹动作刚猛有劲,狼狐动作诡谲莫测,虎豹动作有形,狼狐动作无形,虎豹动作明攻,狼狐动作暗袭,两者间,狼狐动作较虎豹动作令人可怕。
  明镜和尚等十余人,本来大部份都不知林元生是什么人,这一见他所使掌法,登时全皆了然,而全部脸色突变,连声冷笑,道:“原来是乾坤三侠的后人,难怪如此猖狂!”
  旁观者,见林元生使用“四兽”和“旋风”掌法,事情本来与他们毫不相干,却竟也脸现怒容,冷笑连声,并慢慢走将过来,大有插手之势。
  当然,这些人都是恨极乾坤三侠者,因为他们都有兄弟朋友,或师长子弟死于鬼斧手所造的机关中。
  突然,怒喝连天,同时,四条人影飞扑过来,一齐出掌向林元生劈来,登时,掌影如山,啸声大作。
  原来林元生与伍伯铭打到八十招时,林元生使出一招“灵狐偷鸡”,一脚将伍伯铭扫倒,正欲取伍伯铭性命。故四人不约而同飞扑发掌抢救。
  林元生见情景,自救要紧,即弃伍伯铭而斜纵八尺。
  飞扑发掌救人的四人中,有烟水道人,雷声侠司徒钧,及二个与烟水道人同伙的老者,这几人,早就想出手帮助伍伯铭,却又自命不凡,恐失身份,现为救人,也就管不得许多了,而既已出手,又何必休手呢?
  于是,一招落空后,互相一打眼色,旋即一齐抡掌相击。
  林元生大怒,立展“旋风身法”,穿插在四人之间,有机会时才出一二掌。
  林元生在各门武功中,轻功与内功成就最高,其轻功之成就,固然与他练的“旋风身法”有关,不过,最大的原因,乃是那隐踪之人所赐的药丸之助,那是什么药,后文自有交代。
  五棱神镖伍伯铭死里逃生,吓了一身冷汗,爬了起来,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锦囊,欲以自己的绝技取林元生性命,但见林元生穿插在四人之间,转动有如旋风,伍伯铭虽有神镖之称的绝艺,也无法出手,略顿了顿,只好再以拳脚对付,欺入战圈。
  林元生以一对五,居然毫无败象,然也无法取胜,但以他年纪论成就,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见情,白眉一皱,吐声大喝道:“住手!”声如焦雷,震撼山峰。
  他在江湖上人缘甚好,声望极高,一句话,有影响整个武林的力量,譬如说:他说某派行事不正,其他各派就会对某派仇视,不过,他绝不会无中生有,冤枉好人。
  然而,饶他名扬四海,望重如山,烟水道人等五人,却都把他的话当作耳边之风,不但不予理睬,反加速向林元生抢攻。
  原因有二,一则是他们脱不了杀林义风罪名,不趁早将林元生除掉,再假时日,一个个都要死在林元生之手。
  二是,斗酒神丐吴为非与林元生的祖父旋风叟林文宣是拜把兄弟,而又与林元生一路同来,若听他的话,即等于束手待林元生宰割。
  斗酒神丐昊为非见五人不予理睬,登时,气得哈哈大笑,笑发丹田,声如龙吟虎啸,摄人心魄。
  笑声甫落,怒道:“终南铁脚道长,括苍中州一君,俱是一派长老,伍家庄伍伯铭更是一派宗师,烟水道人,雷声大侠,俱也不是无名之辈,居然不顾身份,而联手合攻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儿,难道不怕人笑话么?”
  他说他的,联手合攻林元生的五人,却仍是置若罔闻。
  斗酒神丐吴为非又道:“各位若再不住手,我老要饭的皮肉也痒了,可要找人揍了!”言下之意,如五人再不停手,即要出手帮助林元生。
  与明镜和尚同伙的十余人中,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黄袍的老道士,手中拂尘一摆,冷然道:“斗酒神丐向来为人尊敬,今天何以却要助纣为虐,难道就不怕人笑话不成?”
  斗酒神丐吴为非哈哈笑道;“华山乃也是名门正派之一,一派长老也会说出这等无理之言,请问这娃儿只不过十几岁,他有什么恶行于江湖,何谓助纣为虐?”
  华山长老道:“乾坤三侠制造机关,一举害了百余人,常言有道:‘父债子还’,这难道不是恶行?他出手就想伤人命,何异桀纣,我的话那里错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闻此强词夺理之言,气得双目冒火,须发皆竖,冷笑道:“如此说来,我老化子可是活腻了!”
  话落。一甩衣袖,跃至斗场,“呼呼”就是两掌!
  两掌一出,即把神州一君和烟水道人逼退三步,正要跃身入战圈之时——
  华山长老已然率领七八个赶了过来,一齐发掌遥击,把斗酒神丐吴为非截住。
  斗酒神丐吴为非虎吼一声,也不打话,就向华山长老攻击,登时,两个武林名宿,便打了起来。
  这华山长老,乃是华山派掌门人六爻真人之师弟,道号六阳,年纪已近八旬,各门武功,均已臻炉火纯青之境。
  但见两位硕果名宿动手之间,动作都异常缓慢,并不见什么惊天动地之处,但两人的衣服,却鼓得老大,显然,两人都运用气功,动作虽然缓慢,但每招每式,俱皆隐含无穷威力,伤人于无形。
  此时,已日落月升,山色已是一片苍茫。
  这龙头峰上,又来了不少的人,估计之下,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之多,使这数亩平地,显得有些拥挤。
  三四百人中,三教九流都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型各类俱全。
  这许多人中,除林元生,斗酒神丐吴为非,六阳道人,雷声侠司徒钧等正在狠拚之人,最吸人目光外,便是一个青丝飘拂,罗衣舞风,美若天仙的少女了,她就是叫林元生和斗酒神丐吴为非来这里抢宝的嫦娥。
  只见她,半嗔半笑,目不斜视,莲步姗姗,向斗场走近,美其美,如艳色照水,娇其娇,若弱柳扶风,惹得许多人都舍却激烈紧张的搏斗,而移目欣赏她的娇美。
  甚至有许多自命风流的轻薄年轻人,有意无意地挤到她身旁,陪她慢行,如众星拱月一般。
  她忽地柳眉一皱,侧首对一个陪她行走的青年道:“二更未到,他们何以竟先打了起来?”语音如莺歌,悦耳润心。
  那青年约二十三四岁,长得倒也不难看,乍闻嫦娥问他,登时,受宠若惊,连忙答道:“他们大概是为了仇恨!”
  此时,林元生以一对五,已打出二百招外,他武功虽高,究竟年纪太轻,战斗经验不够,不知节省真力,而对手又非等闲之辈,二百招一过,便渐渐软弱下来。
  但见他,头发散乱,汗落如雨,气喘吁吁,几次险遭毒手。
  嫦娥姑娘见状,又一皱眉头,对那青年道:“你去叫他们不要打了,留点气力入塔抢宝。”
  那青年如奉圣旨,也不自量身份,更没考虑后果,即跃身而去,喝道:“不要打了,留点气力入塔抢宝。”
  神州一君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脚色,也敢来干涉老夫等的事。”
  五人不听,那青年无法,只好回来,对嫦娥仙女道:“他们不听。”
  嫦娥道:“不听难道不敢揍他们?”
  那青年闻言,搔首搓掌,十分尴尬,道:“这个……这个……”
  嫦娥道:“不要紧,去!”
  又转对她左侧的一个年约二十六七岁,短小精悍的汉子道:“你也去,若他们再不听,你们就一齐出手揍他们。”
  一阵醉人的幽香,扑入矮小汉子的鼻中,顿时,理智全失,也不打话,即跃到斗场,举掌就劈。
第二章 神秘美人
  那青年见那矮小汉子的行动,恐他获去了嫦娥仙子的芳心,不敢再犹豫了,复自扑上斗场,喝道:“住手!”他叫人住手,他自己反抡掌劈向烟水道人。
  那青年和矮小汉子,虽俱属寻常人物,但这一参与战斗,也减去林元生很大的压力,而旋即扳回平手。
  嫦娥仙子见那青年和矮小汉子武功寻常,制止不了战斗,秀目一转,又招来两个青年,嫣然一笑,道:“我看你们二位相公,都有一身侠骨,那五个老头子以大欺小,以众击寡,二位怎么也不说一句公道话?”
  莺声燕语,如珠落盘,吐气如兰,熏人欲醉。
  两个青年像着了魔一样,连连点头,同声道:“那五个老者的确缺理,讨厌!”
  嫦娥道:“那么,二位就去说句公道话吧,也好伸张正义。”
  两位青年人道:“有理!有理!”
  一齐拔出背上利剑,抽身向斗场走去。
  明镜和尚及其同伴见状,急忙前来拦阻,两青年大怒,登时,便与拦阻的人打了起来。
  烟水道人等五人,见久战无功,而越打人越多,他们尚不知嫦娥在其中挑拨,以为是众人不齿他们以多为胜的行为,引起了公愤,当下,互相一打眼色,一齐攻出一招,同时撤身后退。
  五人一撤退,六阳道人与斗酒神丐吴为非,也停手休战,两位青年和明镜和尚,也随后收手。
  一场惊天动地而泣鬼神的打斗,能在无伤无亡之下结束,说来,真是万幸。
  烟水道人等撤走之后,林元生擦了擦汗水,向助他的那些青年和矮小汉子一一拱手,道:“谢谢二位兄台鼎力相助,请赐告大名,以图后报。”
  那青年人道:“在下钱通神。”
  矮小汉子道:“我叫程步飞,人称猢猴飞。”
  林元生也将姓名告诉两人,并道:“今日情义,在下不必忘怀。”
  钱通神和程步飞敷衍了一下林元生,急返回嫦娥左右,见这两个青年正向嫦娥大献殷勤,不觉大怒,正要出言讽刺两个青年——
  嫦娥似乎知道他们心意,当下,甜甜一笑,道:“二位真不错,二更快到了,待会你一定可以得到塔中宝藏。”
  钱通神道:“若是姑娘需要塔中之宝,在下如能夺得,一定给你。”
  嫦娥道:“那怎么好意思?”
  程步飞抢先道:“没关系,让我想法夺来给你。”
  那两个青年也道:“我也尽力而为,夺取送你。”
  这峰上,尸骨累累,亡魂无数,此等下场,均为塔中宝藏,而今群雄云集,所欲求者,亦皆塔中宝藏,这几人武功平平,如是言出由衷,定是被美色迷了心窍。
  钱通神和程步飞,朝两个青年瞪目道:“你们是什么玩意儿。”
  四个青年闻言,正要发作,忽见场中之人,纷纷向塔前涌去。
  两人见情,知道二更将至,毒龙要离塔入东海朝拜的时辰到了,为塔中宝藏而博美人青睐,无心争执,各自急忙向塔前挤去。
  只一会,这峰上的一角,只剩下斗酒神丐吴为非,林元生和嫦娥仙子三人。
  斗酒神丐吴为非向塔前望了望,摇头叹道:“这龙头峰上,又不知要增加多少亡魂死鬼!”
  林元生道:“何以见得?”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当今最利害的魔头也赶来了!”
  林元生一面转首望去,一面道:“谁?”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茅山教教主太上真人,及其师叔天地老君。”
  林元生道:“他们师侄有多大能耐?”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足可阻止他人入塔。”
  嫦娥闻听两人的对话,嫣然一笑,道:“你们是否也想得到塔中之宝?”
  林元生道:“若是筑塔老僧的武功秘笈,当然,谁都想得到。”
  嫦娥姗姗走到两人身前,道:“塔中自然有筑塔老僧的武功秘笈,而且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呢。”
  林元生道:“你怎么知道。”
  嫦娥一指古塔,道:“那塔上不是写的明明白白么?‘姻缘塔,应趁春风桃李花开日,莫待秋雨梧桐叶落时’,分明是一个姑娘在塔中求偶……”
  她话犹未完,突然几声“轰隆”巨响起自塔前,接着,喝声震天,人海如涌,一波一波地向塔门涌去!
  “轰隆!轰隆!”人海又一波一波地涌了回来!
  这情形,不问而知,一定有极厉害的人物把守塔门,阻止众人入塔。
  塔前,掌风呼啸,剑光飞闪,喝吆声,惨叫声,武器相碰的铿锵声,掌劲相触的焦雷声……棍成一片,震天撼野,山峰摇摆,地皮波动,使人胆战心悚!
  三人看了一回,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我们也过去瞧瞧!”
  林元生道:“如塔中没有武功秘笈,只有一个女人,即使能进入塔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嫦娥道:“谁说塔中没有武功秘笈?不过,你别忘了,那塔中终年积毒,那姑娘却能长居塔中,显然,那姑娘必非寻常女子,你若能得到她,可要比得到武功秘笈强上百倍呢。”
  林元生道:“得到她有什么好处?”
  嫦娥道:“可能使你变为神仙,也可能使你称尊武林,总而言之,有凡夫俗子难以预料的好处。”
  林元生闻言,目光陡然发亮,暗忖:我与紫燕儿的订亲信物,已被花自芳骗去,花自芳未来这里,定以为我死了,冒我姓名往黄花谷成亲去了,三叔自必凭物认人,将紫燕儿许配于他,将来即使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那时生米已煮成熟饭,木已成舟,紫燕儿也不能改嫁与我了,事已至此,我何不人塔一试呢?
  想到这里,遂点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我们就去瞧瞧吧。”
  话毕,三人并肩向塔前走去。
  只见一群道人,在两个老道士的指挥之下,有的手执拂尘,有的手持利剑,口中念念有词,在塔的门前团团乱转,外面围着数十个高手,有的抡掌劈击,有的发射暗器,说来奇怪,那许多掌劲和暗器,却都伤不着那群道士。
  林元生看了一会,道:“这群道士能挡住这许多人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不要小看他们团团乱转,那是茅山教的镇山之宝‘七星玄门阵’,眼下,还未听过有人能破此阵,看此情形,塔中姑娘势必属于茅山教了。”
  嫦娥闻言,只不屑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群雄攻击了好半天,均无功效,又不敢跃身入阵,渐渐地,也就停下手来。
  于是,那群道士的转动,便已缓慢下来,只是站在塔门两侧的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却仍然凝神贯注群雄举动,不肯大意。
  太上真人冷笑了笑,侧目塔门内瞧了一下,对阵外的一名中年道士道:“云雨,你也入塔去瞧瞧。”
  听其话意,似乎已有人进入塔中。
  云雨道人应了一声,一晃身,便进入塔内。
  这云雨道人一入塔,又引起群雄雷动,人一多了,什么人都有,登时,有五条六人飞身入阵。
  同时,二十一个道士摆成的“七星玄门阵”复又急剧地转动起来!
  只见那跃人阵中的六人,双掌不停的乱挥乱扫,跟看二十一个道士团团转动,不知出阵入塔,显然,是迷失了方向。
  渐渐地,一个一个地被二十一个道士击倒。
  饶是如此,不怕死的,仍大有人在,先入阵的六人未知死活,又有五人先后跃入阵中。
  这五人一入阵,阵外的群雄就更加哄动了!
  三三五五,一群接一群地相继扑身入阵!
  眨眼间,已足有三十人扑入阵中。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见状.大为惊骇,一齐怪喊怪叫,指挥阵势变化。
  只见二十一个道士团团乱转,彷若走马灯,手中武器挥舞,凝成一片浓云,看得阵外之人眼花缭乱。
  三十人被困阵中,四下盲目冲撞,难免有人冲对路线,窜出阵外,到了塔的门首。
  然而,塔门已被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挡住,出阵之人犹未向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攻击,己然被二人击倒在地。
  “七星玄门阵”虽然神奇厉害,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虽然把守塔门,但跃身入阵者,仍相继不绝。
  因此入阵的人太多,渐渐地,阵势已失了转动的效能。
  阵势效能一失,数百人即如一窝蜂似的,一涌而上。
  把守塔门的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目光如火,须发皆张,挥动双掌一齐朝人潮乱劈!
  一时,“彭彭,隆隆”,百声齐鸣,血光冲天……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的武功,已入化境,而又心狠手辣,然而,前涌的人太多,杀不胜杀,那里阻挡得住,渐渐地,一个一个地已有三四人进入塔内。
  太上真人一面挥掌劈杀来人,一面高声叫道:“云雨、云星,有人进塔了……有人进塔了……”
  他说话间,又有三人闪入塔中。
  站在五丈外的林元生见状,忙侧首对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吴爷爷,我也前去瞧瞧好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皱了皱眉,道:“瞧瞧是可以的,不过要小心。”
  林元生应了一声,即欲跃身而上——
  嫦娥一把将他拉住,道:“有什么好瞧的呢!”
  林元生一愕,道:“姑娘这话是……”
  嫦娥插嘴道:“让他们抢一阵再去不迟。”
  林元生微怒道:“已有十人进内去了,再要等到几时?”
  嫦娥并不以林元生发怒而生嗔,温婉地道:“等到他们不打的时候再去。”
  林元生道:“塔中藏着罕世瑰宝,毒龙既已离去,他们怎会不打?”
  嫦娥道:“他们打得越凶,对你就越是有利,有道是‘鹜蚌相争,渔人得利’,你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
  斗酒神丐吴为非点头道:“嫦娥姑娘说得对,可笑我闯了一辈子江湖,还是那么的沉不住气。”
  林元生听嫦娥仙子说得有理,立即把冲动的情绪压制下来。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这一阵阻止群雄入塔,也不知劈死多少人,有的虽只被劈伤未死,却又被前涌的人潮生生踏死。
  只见塔前,尸体纵横,血流成渠,惨不忍睹!
  人,终归是人,虽然一时为利所诱,忘了生死,但看到这片惨景,又见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武功高不可测,又狠又辣,拚命的把守塔门,无形中豪气顿减,前冲之势,随之缓慢下来。
  太上真人一抹额上汗珠,干笑道:“不怕死的,尽管前来吧!”
  群雄虽已停止前冲,却也不肯远离,个个目光炯炯,凝注塔门,敢情,仍是不肯放弃塔中之宝。
  林元生侧头对嫦娥道:“他们已经不打了。”
  嫦娥道:“他们不是不打,只是想待瑰宝出塔后再打,因为那两个老道死守塔门,进不去。”
  斗酒神丐叹了一声,似乎已把名利看的淡了,道:“奇珍瑰宝,须福缘双齐之人始可得之,去与不去都不相干。”
  林元生道:“如不前去一试,怎知有缘无缘呢?”
  嫦娥道:“你自量能胜过那两个老道么?以我之见,你还差远了,你若前去,决难进塔,说句不好听的话,无异送死。”
  林元生已亲眼看过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的武功,他自估之下,就再练上十年,也胜不了人家,同时,又想到太上真人既有这等武功,他的仇家少林,武当两派的掌门人,自然也不会差过太上真人,要为父报仇,谈何容易,不自觉地豪气消沉,低头不语。
  忽闻太上真人声道:“云雨、云月、云星,塔中情形如何?”
  话落很久,塔中依然静悄悄地,毫无反应。
  太上真人显然有些焦急,扫了群雄一眼,又侧首对着塔门道:“云雨、云月、云星,有什么发现没有?”
  嫦娥见他神情,柳眉一扬,发出一阵冷笑。
  林元生道:“姑娘你笑什么?”
  嫦娥道:“我笑天道好还,杀人者终被人杀。”转对斗酒神丐吴为非道:“神丐前辈,你老认识西天一皓梁放天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白眉一蹙,道:“西天一皓梁放天乃系西北武林盟主,天山剑派,很少与中原武林打交道,老化子只听过其名,未见过其面,姑娘问他何干?”
  嫦娥道:“神丐前辈可曾听过有关西天一皓梁放天的事?”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听是听过一些,却不知是真是假,七八年前,勾结中原武林败类龙女花倩如,欲进攫中原盟主。”
  嫦娥道:“后来呢?”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后来,为中原武林所悉,由九大门派具名邀约中原高手,一夜之间,将天山一派尽数消灭,却逃了龙女花倩如。”
  嫦娥道:“前辈有无参与那次战役?”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当时,老化子也接到有九大门派具名所发的武林帖,却没有赶去。”
  嫦娥道:“前辈既接有武林帖,为什么不去?”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一则不明梁放天攫取中原盟主的野心真不真确,二则,适因帮中出了一点小事,故而没有与群豪同去。”
  嫦娥道:“前辈未参与天山之战,大概不会知道那次战役之惨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听说双方死伤惨重,姑娘何以忽然问起此事?”
  嫦娥冷然一笑道:“没有什么,我也听说天山之战很惨,想问问前辈,不知能否比上这个场面?”
  说着,指了指塔前横七竖八的尸体。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大概差不多。”
  嫦娥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斗酒神丐吴为非见嫦娥忽然提起七八年前的事,不由心感奇怪,反复打量嫦娥,见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神情忽然变得与刚才完全两样,正欲追问她平白地提起此事的原因时——
  忽又听得太上真人高声道:“云雨、云月、云星,如无什么发现,就即出来,不必再找了。”
  “……”塔中依然是静悄悄地毫无反应。
  奇怪!除茅山弟子云雨、云月、云星外,尚有各路高手十余人进入塔中,但至今,已将近一个更次了,却如石沉大海,既不闻有人在塔中打斗,也不见有人出来。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大起狐疑,塔前群雄,也均感讶异!
  太上真人与天地老君低语了几句,便转身探长脖子,双掌护胸,一步一步地入塔,但只进入塔门就未再进,只在门内向里面探视和静听。
  半响,他忽然抽身出来,又与天地老君耳语了几句,便又重新凝神把守塔门。
  群雄都不知他有何发现,但看他的神情,却似乎入塔之人,并未遭到任何危险。
  华山长老六阳道人道:“道兄,有何发现?”
  太上真人奸笑了笑,道:“静如鬼域,什么也没有发现。”话间,故意朝天地老君打了个眼色,同时,摆开打斗的架式。
  六阳道人白眉一掀,道:“塔中是否尚有剧毒?”
  太上真人道:“有,进入塔中之人,可能都已死了。”
  六阳真人道:“既是如此,道兄何在还守着塔门?”
  太上真人佯装呐呐的道:“这个……这个贫道高兴。”
  程步飞怒声喝道:“你分明是胡说八道蒙骇我们。”
  太上真人只连声冷笑,没有理会。
  群雄中有七八人接道:“不错,他要是没有发现,还守着门干吗?咱们闯!”
  此话一落,即有数十人向前扑去!
  太上真人一面挥掌阻人入塔,一面喝道:“你们找死!敢情不要命了!”
  他这一阻挡,群雄更相信入塔者未遭危险,前扑之势,较之先前犹猛烈数倍。
  太上真人和天地老君,表面上是阻人入塔,实则是诱人入塔,二人站在塔之左右挥掌,只是自卫而已。
  但如疯如狂的群雄,却没有注意到这些,见一点点空隙,就拚命的闯入,只一会工夫,便又进入一十余人。
  林元生见此情形,那还能沉得住气,随即也飞身前扑!
  他刚扑进丈许,陡闻斗酒神丐吴为非,喝声喝道:“站住!”同时一个箭步,扣住林元生的手腕。
  林元生回过头来,见斗酒神丐目光如火,脸色铁青,不由大感奇怪,道:“吴爷爷……”
  斗酒神丐吴为非未待林元生把话说出,对着正向塔门硬闯的群雄,又厉声喝道:“站住,统统给我站住!”
  声如焦雷,震耳欲聋。
  此声甫落,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也同声喝道:“站住!不能再闯!”声音宏亮,直透云霄!
  疯狂前闯的群雄闻言,都不自主地停了下来,回转头道:“为什么?”
  斗酒神丐冷笑道:“塔中分明有毒,太上老道却故作神秘诱你们入塔!”
  程步飞半信半疑地道:“有这等事?”
  斗酒神丐吴为非怒极反笑道:“你们不信,请再问问太上老道!”
  太上真人咧嘴“嘿嘿”一笑,向其弟子一打手势,便与天地老君疾驰而去。
  六阳真人忙吐声喝道:“快截住他!”
  茅山教虽说是武林公敌,但此时,群龙无首,而太上真人和天地老君武功又高,谁敢单独前往拦截?
  斗酒神丐吴为非扫了惊愕中的群雄一眼,慢步走到塔的门前,将头伸入门内,运目一看,却不见有尸体,再仰首上看,只见腐朽的楼板上,挂着许多水珠,“嘀嘀答答”地掉了下来,心忖道:“奇怪,又没有下雨,那里来的水?”
  蓦地,一阵恶臭冲入他的鼻内,顿时恍然大悟,忙退了出来,一面摇头,一面长吁短叹,一声不响的走回原地。
  林元生道:“吴爷爷,你看见什么没有?”
  斗酒神丐吴为非喟然道:“什么都未看见,只见楼上许多水珠掉了下来。”
  “水?”
  群雄异口同声地道:“那来的水?”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如老化子猜想不错,入塔者不但死了,而且化成了血水。”
  “阿弥陀佛”明镜和尚念了一声佛号,也探头向塔内望了一眼,退了回来道:“不错,里面腥臭横溢,入塔者必已尸骨无存,阿弥陀佛!”
  铁脚道人道:“太上真人该早有发觉,却故弄玄虚,装模作样,多害死一十余人。”
  要知太上真人是有名的心狠奸诈之人,又是武林中的么敌,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害死,当时,他若说塔中无毒,入塔者均无危险。
  群雄定然反不敢前进,以防他的奸诈,若非斗酒神丐吴为非看出他阻群雄入塔的动作有异,一时,也不会想到他诈中有诈的高明奸计。
  雷声侠怒极地道:“这老道好不奸诈,我们找他去!”
  “对!这里没有机关,看他凭什么取胜我们。”群雄中,有十余人出声附和,同时,运目循下峰之路看去。
  但,太上真人等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烟水道人道:“今番让他们走了,而余同道的血仇,可不知要待到何时报了。”
  五棱神镖伍伯铭道:“他们即使不走,我方这样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且中尚有奸细,也未必能替枉死茅山者报仇。”其所言中之奸细,不外是指林元生。
  雷声侠司徒钧道:“谁会想到今晚的事是个大骗局,否则,我们早些计议报仇之事,岂非太妙?”
  铁脚道人道:“毒龙今晚往东海,这谣言不知是谁造出来的?”
  举手敲了敲脑袋,顿脚:“毒龙是被筑塔老僧拴在这里,怎能他往呢?我们也太粗心大意了,这个当可真上得不小。”
  今晚之事,谁也未料到这样的一个结果,一个个都垂头丧气,怏怏而去。
  林元生眼见杀父仇人鱼贯而去,一时不知所措,欲将他们拦住,自量又非仇人对手,若让他们就此而去,父仇何时得报?正在不得主意之际——
  忽听嫦娥冷然道:“怎么?要为你父报仇么?”
  林元生狠瞪她一眼,道:“是又怎么样?”
  嫦娥道:“就凭你这点能耐,也能报仇除恨么?不说少林武当的厉害人物尚未出来,就是刚才那几人,你也胜不了他们。”
  林元生道:“我的事你管不着。”
  嫦娥道:“我才不管你呢,不过,你若是要报仇,我可以告诉你一条路走,如能走通,包你如愿以偿。”
  林元生道:“什么路?”
  嫦娥道:“想法得到塔中姑娘。”林元生睨了一眼那恐怖而神秘的古塔,道:“要怎样才能得到她?”
  嫦娥冷冷地道:“自己想办法嘛。”
  林元生闻言,以为嫦娥调侃于他,不由怒道:“废话!江湖上奇人异士,多得不胜枚举,那个不想得到她?可是,到头来,即使不作亡魂,也徒劳往返,我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嫦娥道:“我告诉你一个做法,不过,要有诚意和恒心,也许可以达到目的。”
  林元生道:“怎么的做法。”
  嫦娥道:“你独自一人如能在此峰上等上一年半载,一步也不许离开,或许会见到她,见到她时,切不可要求她教你武功,只诚心诚意求她嫁给你,她若肯答应,哪愁你这点血仇?就是要把九大门派杀得一个不剩,也不是难事。”
  林元生道:“要我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上一年半载?”
  嫦娥道:“当然,否则,人家那里知道你有没有诚意呢?要知,武林中无不是阴险诡诈之徒,她那肯随便属身一个毫无诚意之人?”
  林元生道:“你这话不无道理,不过,我眼下有许多要事待办,无法在这里等待,再说,万一她看不上我,就是等上十年八年也是枉然。”
  嫦娥冷笑了笑,道:“你既无诚心恒心,我这番话就等于没有说,不要把它放在心里。”话毕,举步姗姗而去。
  站在距二人丈处的斗酒神丐吴为非,虽没有说话,却十分留意二人的对话,他早就怀疑嫦娥是个奇特而又神秘的女人,但一时又说不出她奇特在那里?神秘在那里?只认为这女人武功很高,却又不知高到什么程度。
  他觉得这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含着玄机,似可采信,又似无理,有一种深奥渊博之感,他之久久不横加插嘴,就是想从她的言语中,揣测出她的来历。
  他见嫦娥姗姗而去,脑筋一转,忙道:“姑娘且慢。”
  嫦娥回过身来,冷冷道:“什么事?”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既不认识她,又怎知她的心意,而叫林元生在这里等候,并令他不可求她武功,只求她下嫁于他呢?”
  嫦娥道:“我是以女人之心度女人之腹,这些事,凡是女人都知道,也值不得你大惊小怪。”
  顿了顿,又道:“大凡一个女人都希望嫁个忠诚的丈夫,处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江湖之中,若不在这里等些时候,人家那会知道你的忠诚呢?”
  这番话,虽是牵强成理,但斗酒神丐吴为非一时却反驳不出话来。
  嫦娥见斗酒神丐吴为非无话可说,冷笑了笑,便转身而去。
  斗酒神丐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峰下,举手拍了拍脑袋,道:“唉,这女人真令人莫测高深!”
  林元生道:“别管她,我们也该走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游目一扫数亩峰顶,就在与嫦娥这阵谈话之间,各路高手已然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人在挖土掘坑埋葬尸体。
  秋风掠过,荡起一阵血腥,使这原本就弥漫着恐怖气氛之地,更加恐怖。
  他摇了摇脑袋,又长叹了一声,道:“这姑娘必非普通女子,武功也必极高,我瞧她似乎对你不错,以后如有机会,不妨多多与她接近,也许会有料想不到的好处。”
  林元生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塔前的尸体,道:“这些无人收葬的尸体怎么办?”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我们把他们埋葬起来吧。”
  二人一齐动手,在塔内的左侧挖了一个大土坑,把那些无人收葬的尸体都搬在坑中,林元生数了一数,一共三十三人,然后,将之埋好,并采了许多野菊花插在墓前,才联袂下峰。
  此时,天已大亮,二人到达巫山县城时,已是未牌时分了。
  找了一家饭馆,要了两斤烧酒,几个佳肴,老少二人,一面吃,一面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现在去那里?”
  林元生喝了一口酒,道:“黄花谷,不管花自芳有否骗去白姑娘,也不管我三叔父认不认我,也得去说个清楚,也好对我伯父有个交代,或许花自芳以为我死了,正在逍遥自在地留在黄花谷,顺便狠狠教训他一顿。”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他年纪比你大,你能胜他么?”
  林元生道:“我伯父对我恩重如山,除给我服一粒罕世奇珍‘紫芝实’之外,还替我打通了任、督二脉,师兄已非我的对手。”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去黄花谷后,如花自芳尚未骗去白姑娘固然好,若是已经得了手,也是缘份,就把他一刀两段,于你仍是无益,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丈夫要有宽敞的胸襟,别与他一般见识。”
  他不愧是个和事佬,处处不忘替人排解是非。
  林元生道:“话是不错,但夺妻之恨,身为男子者,谁能忍受下去。”他忽地长叹一声,接道:“他若果真能以诚对待白姑娘,我或许会饶了他。”
  斗洒神丐吴为非道:“这样才算是大丈夫。”
  林元生道:“吴爷爷,你那里去?”
  斗酒神丐道:“那里也不去,就在这附近俱查‘镇龙塔’的事。”
  林元生道:“好,以后我就来这里找你。”
  饭后,林元生即告辞前往黄花谷。
  黄花谷,名符其实,遍地黄花,时在中秋,黄花正艳之季,更显得繁茂奇观。
  但,除了是片花海之外,却不见房屋,一也不见洞府,更不见半个人影。
  林元生大感奇怪,暗道:“这里难道不是黄花谷?但这些花儿,明明是经人工修饰过,论理,即使无人居住,也一定有人经常到此……”
  他念犹未落,谷中突起一声苍劲,雄浑的声音,道:
  “小辈何人?”
  音荡谷中,不知起自何方。
  林元生心头一震,急忙四下搜望,却见秋风飒飒,黄花乱舞,那有什么人影?
  当下,朗声答道:“晚辈林元生,请问,这里是不是黄花谷?”
  那人急喝道:“你是林元生……”话到这里就停住了,苍劲雄浑的声音中,似乎含着极度的惊奇。
  这一下,林元生已听出发声的方向,乃是北面的峭壁,但放眼看去,却见岩石嶙峋,不但没有洞府,就连裂缝也看不见一条。
  他急忙答道:“不错,晚辈正是林元生,请问,这里是否有个姓白的前辈?”
  话落,良久,仍不闻那人的回答。
  忽地,另一人的声音道:“好哇!你小子的胆子真不小,居然打谅我死了,而冒我姓名到这里来,难道不怕伯父治你残害同门,而又冒名作不轨勾当之罪么?”
  林元生一听此言,即听出是出自花自芳之口,登时,气得浑身发抖,胸腑欲炸,说不出话来。
  只听花自芳又道:“你妒嫉我伯父对我好,便怀恨在心,暗害于我不算,还敢冒我姓名来此,敢情是不把我伯父放在眼中了。”
  林元生闻此言后,更气得目瞪口呆。
  花自芳又道:“花师兄(称林元生),念在我们同门之谊,你中途害我,及冒我姓名之事,我不禀告我伯父,希望你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可别怪师弟不知尊敬了。”
  林元生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出来,断喝一声道:“花自芳你出来。”
  花自芳道:“怎么?你作了不仁不义的事,怕我白父知道,要杀人灭口不成?”
  林元生怒喝道:“花自芳,你旋转黑白,颠倒是非,难道不顾后果么?”
  只听那初问话的人道:“花师侄,(指林元生)老夫是念我大哥十年教养心血,不为难你,去吧。”
  林元生急道:“你可是三叔鬼斧手白扬飞?”
  那人道:“不错。”林元生道:“三叔,你老弄错了,我才是林元生。”
  鬼斧手白扬飞道:“你是林元生?来这里干吗?”
  “奉伯父之命,前来……前来与紫燕妹子成婚。”
  鬼斧手白扬飞道:“你有信物没有?”
  林元生道:“信物被花自芳骗去了。”
  鬼斧手白扬飞冷笑道:“你小子胆量真不小,居然敢在我面前弄鬼,看我不替大哥教训你是不成了。”
  话声甫落,北面峭壁突起一阵“隆隆,轧轧”之声,接着,离地八尺的峭壁中,开了一个五尺方圆的洞口。
  林元生见状心忖:原来这峭壁上有道机关,怪不得我看不见他们,他们却能看见我了。
  他念头刚完,洞中已飞出一个年近五旬的文士,五柳长髯,脸色白净,穿着一袭破烂的儒衣,一付纯璞忠厚之像。
  鬼斧手白扬飞一落,阴险奸诈的花自芳也随后出洞跳了下来,站在白扬飞身后,向林元生作了一个气人的鬼脸。
  林元生一见花自芳,似乎见了他的杀父仇人一样,杀机陡现,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只因有他三叔白扬飞在前,不敢放肆。
  鬼斧手白扬飞满面怒容,慢步走了过来。
  林元生忙原地跪下,忍着极度的愤怒,道:“侄儿元生拜见三叔。”
  鬼斧手一挥手,喝道:“我二哥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快给我起来!”
  花自芳在旁道:“三叔,你看他多狡诈,现在还想骗你,若非小侄命大,而来早几天,你老可必被他骗了。”
  林元生闻言,那还忍往住,即一跳而起,大喝一声,就向花自芳扑去!
  鬼斧手右掌一扬,发出一股猛劲朝扑来的林元生撞去!
  林元生大惊,忙抬掌封挡——
  “嘭”的一声,林元生被震退回两步,但见白扬飞却退了三步,显然,林元生的内功,已在白扬飞之上了。
  林元生虽气,但见把长辈震退,很是惶恐,急道:“三叔,你怎么糊涂至此?”
  鬼斧手白扬飞怒极地:“你小子阴险奸诈,残害同门,还想来骗我的女儿,而还说我糊涂,更可恶的,目无尊长,竟然敢与我动手,今天我也顾不得大哥的面子了!”一撩长衫,即要欺进!
  花自芳忙一把拉住,道:“三叔,让侄儿替你老教训于他。”
  鬼斧手白扬飞道:“你恐怕打他不过。”
  花自芳道:“不要紧。”自腰间取下一具约二尺长,鹅卵粗,青钢制成的怪异武器,奸笑着向林元生走去。
  鬼斧手白扬飞忙喝道:“他是你师兄,不可拿这家伙对付他!”
  花自芳道:“他抗师命而残害同门,且还冒名骗婚,谅他已不敢再见伯父了,这等奸诈狡谲之徒,若不杀他,必然为害武林,丢了伯父的脸,更丢乾坤三侠的脸!”
  鬼斧手白扬飞道:“不行,这家伙是拿来对付恶人的。”
  花自芳道:“他这等行为,比恶人犹可恨百倍,再说,我未被他害死,事情败露了,即使我们不杀他,他却不会放过我们。”
  “唉!”白扬飞摇了摇头,没有再阻止花自芳了。
  要知,鬼斧手白扬飞本是个智慧超人,胸罗万机之士,不但能造使人莫测的机关,而且会制造歹毒的武器,就只是做人处事呆板了一点,不过,今天这事,即使他再呆板,也该问个清楚明白才对,甚至察言观色,也可知道谁是谁非,怎会一味相信花自芳的花言巧语呢?
  这里面自有原因,自他替茅山教建造机关,害死各派一百余人后,各派联手誓诛乾坤三侠而后甘心,逼使三侠不敢露面江湖,他因悔愧交加,刺激过深,脑筋便有些不太清楚。
  三年前,仁风大侠凌望之,为林义风与花倩如的事特来访他,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他之后,觉得自己又作了一件大错事,悔愧交加,脑筋就更加混沌不清了,故今天这等简单之事,竟也昏瞆得不会处理,而不明是非曲直,一味听信花自芳的花言巧语。林元生见他昏瞆到这等地步,也不想多说,即使说破舌头,他也不会相信,只恨花自芳太阴险奸诈,一心要把他揍个半死,方可消心中之恨。
  只见花自芳走将过来,也不打话,起手就是一招“狡狼剪喉”,掌指齐施,直取花自芳咽喉和胸脯!
  这一招,乃是“四兽掌法”中的最后一式,这一式,威猛中暗含诡谲,而迅捷无伦!
  花自芳比林元生犹先入门,这招式自然也不陌生,当下,冷笑一声,轻巧的闪过,同时,抡动手中武器反击!
  鬼斧手白扬飞忙高声喝道:“元生(指花自芳),不可妄动‘追魂枪’机簧,就以之作钢,鞭使……”
  他话犹未完,陡见青光漫空,枪端突然射出两点白光,流星似的射向林元生咽喉和心窝!
  林元生见状大惊,赶忙发掌欲将射来白光震落,但,二人相距太近,饶是林元生出掌如电,也只震落一点白光,尚幸他扭身得快,另一点射来的白光,只射在他左膀之上,未中要害,但射来白光劲力甚强,入肉三分,左膀已失去灵活。
  林元生做梦也未想到,只一接触,就被人所伤,不敢恋战,急忙后纵一丈,右掌按着伤口,双目火红,冷然道:“花自芳,你好狠!”
  花自芳奸笑道:“你小子真有种,死到临头犹不肯认错。”
  林元生并非打不过花自芳,而他过于轻敌,而不知花自芳手中的所谓“追魂枪”有鬼,而致受伤。
  要知,这“追魂枪”乃是鬼斧手白扬飞一生中的一大杰作,不过,他很少使用,就是与他联袂江湖的凌望之和林义风,也只看见他使用过一二次。枪管中装有强劲的机簧,配有十粒银弹子,使用时,只要一扳机簧,银弹子即会自动射出,而还可作铜、鞭使用,往往伤人于不觉之间,十分厉害。
  林元生劲贯左臂,觉得又痛又麻,不由暗叹一声,心忖:“完了,左臂已不能运用了。”打量一下花自芳手中的“追魂枪”,继忖:“今番可无法消灭心中之恨了!”敢情,他对“追魂枪”已十分畏惧。
  当下,咬牙切齿地道:“花自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话毕,抽身欲走。
  花自芳冷笑道:“想走么……”一纵身,而把林元生拦住。
  鬼斧手白扬飞也急喝道:“慢点!”
  林元生剑眉一掀,道:“怎么?”
  鬼斧手白扬飞急道:“你中的是毒弹,稍等一下,等我给你一粒解毒药再去。”
  花自芳急道:“三叔,不可给他解毒药,这等阴险奸诈之徒,不让他死去,将来必为大害!”
  鬼斧手白扬飞道:“他行为虽然可悲,但究竟是你伯父之徒,不是别人,岂能置之死地?”
  花自芳道:“就因为他是伯父之徒,才要让他死去,以免丢了伯父的脸。”
  鬼斧手白扬飞长叹一声,表现出一付左右为难的神情。
  一代绝才,只因一时之错,自责过深,竟弄得这等昏瞆,遇事不明,说来,可惜而可悲。
  林元生见状,不觉悲愤交集,暗道:“想不到我林元生没有死在龙头峰上,百丈深谷之中,竟死在自己准岳父的毒弹之下!”
  心语及此,一切都感到绝望了,当下,也不打话,一错步,抡掌使出仁心大侠凌望之只授他一人的一招绝手“一掌定江山”,登时,风、云、雷、电齐起,把花自芳罩在当中。
  这一掌,乃仁心大侠凌望之,隐居十年,将各门各派之绝招精华,溶化而成的,不但威力绝伦,而更诡谲莫测,不过,也有一个缺点,乃是极耗功力,不到火候之人,根本使不出来,即使勉强使出来,也无多大威力。
  花自芳惊叫一声,即被掌风扫出一丈之外,喷出一口鲜血,却未昏倒。
  林元生使用这招绝学,以他现在功力,已经够了,本来,花自芳决难幸免,乃因林元生左膀受伤,使不出劲,威力大减,故花自芳才能逃出一命。
  林元生使完这一招后,忽感胸口堵塞,头脑微晕,心道:“糟了,银弹之毒已发作了!”
  鬼斧手白扬飞见花自芳被林元生打得口吐鲜血,大为恼怒,一跃而上,道:“你这小子当真又毒又狠,若不把你毁掉,将来真不知要作出多少坏事!”
  话落掌起,便欲向林元生劈出。
  林元生忙斜闪五尺,急声道:“慢点!”
  鬼斧手白扬飞收回欲出之掌,道:“有什么话说?”
  林元生微喟道:“我已中你的毒弹,将死在旦夕之期,你昏瞆至此,遇事不明,我不愿与你多说,只希望你别把紫燕妹子嫁给那阴险小子,我死也就不恨你了。”
  鬼斧手白扬飞余怒犹存,道:“废话,他们在一二岁之时就订了婚,她一回来,我即令他们成婚。”
  林元生道:“紫燕妹子不在谷中?”
  鬼斧手白扬飞道:“她昨天下山购物去了,大概今晚即可回来。”
  林元生道:“既是如此,请自珍重,侄儿走了。”转身出谷。
  花自芳忙一跄一踉地走来,急道:“三叔,不可让他走了,若被人替他解去身上之毒,我们将会遭他毒手!”
  鬼斧手白扬飞道:“不妨,我自制的毒药,谁也解不了他,让他去吧,三天之内包管他五腑溃烂而死,唉!”
  他仰望深谷,一脸悲蹙,喃喃自语道:“他虽然可恶,究竟是大哥之徒,将他置于死地,但愿不是一桩错事。”
  敢情,他已糊涂得是非不分了。
  林元生怀着无限愤怒和悲哀,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离开黄花谷。
  他失了订婚信物,白扬飞不认他,原是预料中的事,他本没有与紫燕儿成婚的念头,只希望好好揍花自芳一顿,以泄心中之恨,却未料到,反遭了花自芳的毒手,听白扬飞的话,三日之内,必然五腑溃烂而死,真所谓“生死命定”的了。
  此时,已是百鸟投林,日落西山的时候了,他站在一个山坡之上,对着将沉未沉的夕阳,无限的痛惜、无限的悲伤,他想:太阳就要沉没了,我的生命就像太阳一样,不久也要汤投了!
  晚风掠过山坡,吹得黄叶纷纷下落,他喃喃自语:“叶落归根,可是,我能回到家乡再死么?家乡!我的家乡在哪里?唉,走吧,虽然没有家,也不该死在山中,免得被禽兽啃吃。”
  他怀着颓丧的心情,拖着疲乏的步子,又慢慢的走着,走着,他身上虽还有干粮,却因心情闷郁而不想吃,只沿途喝水。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忽然,隐闻阵阵的啸声,而似乎有人朝他这边走来。
  他心头一震,暗道:“这荒山野岭也有人来,谁?唉!总不会是伯父和吴爷爷,我必须避他们一下。”
  心想间,折向左侧浓林,坐在一株古松之下,运劲右掌,按在伤处,使用“沾”字诀,忍痛猛地一撤掌,“骨碌”一声,把伤口内的毒弹吸了出来。
  一阵剧痛之后,倏感头晕眩,胸口闷得发慌,知道毒性发作,也不存生望,便靠着树干,闭目等死。
  也不知是毒发,抑是疲劳,不一会,便昏昏沉沉地睡熟过去。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开双目,见东方已呈鱼肚之色,将近天亮了。
  他举手揉眼,陡感手中有物,忙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指头大的竹制瓶子。
  他惊骇莫名,忙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除一粒白色丹丸之外,尚有一张纸条,上书“解毒灵丹”四字,字迹潦草,似在匆忙中所写,再细细研究,潦草中暗含娟绣,像是出自女人之手。
  他毫不考虑丹丸有效无效,纳入口中,“啯”的一声吞下,暗忖:“又是一个奇遇,难道又是那隐踪高人之所赐?看字样,似乎出自女人之手,莫不是那隐踪高人是个女的?……不可能,她那会老跟着我?哦!也许是紫燕儿,她回去得知昨天的情形,向她父亲要了解毒药,亲自送来也不无可能。”
  但当他细细一想,又不太可能,一则,紫燕不会找到这浓林中来,二则,即使偶然找到这里来,也一定会叫醒他,如知道他是货真价实的林元生,自有一番安慰,若认为他是假的,也必要叱责一番才肯。
  灵丹下肚约一顿饭工夫,心口闷塞渐消,头脑也不觉晕沉了,内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想不到又渡过一道死关,不禁泪如涌泉。
  他站起身来走出浓林,太阳刚刚露出一半,不由感慨万千,道:“昨天太阳西沉,我以为我也要跟它西沉,它今天东升,不想我也能跟它东升。”
  他忽然记起昨晚和刚才,有人经过这里,心忖:“莫不是那些自命正派高手,得知了三叔隐居之处?”
  他低首沉思,又忖:我该不该回去看看?三叔虽然昏瞆,总归是长辈,况且,紫燕或许已经回来,她是无辜的,我怎能不管呢?
  心念及此,正欲复返黄花谷时,忽闻脚步声传来,他无暇多想,即忙躲在一株古松之后,只露出一只眼角偷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倏地之间,出现一个白发花花的老化子。
  林元生心头一喜,随即一跃而出,竟把老化子吓退两步。
  林元生高兴异常,道:“吴爷爷,你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这孩子躲在这里干吗?黄花谷怎样了?”
  林元生听懂他话意所指,倏然怒形于色,道:“别说了,说起来不把人气死了才怪呢?”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怎么回事?”
  林元生把昨天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并道:“若非有人送来解毒药,岂不完蛋。”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如此说来,你尚不知道有人到黄花谷去了?”
  林元生道:“昨晚和刚才,均听得有人从此经过,我想大概是谁泄漏了我三叔隐居之所,正要回去瞧瞧呢。”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唉!我真老昏了头,跑了一辈子江湖,仍是那么大意?”
  林元生道:“是你泄漏的?”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是你我两人泄漏的。”
  “啊!”
  林元生惊骇地道:“我们两人?”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那天我们在巫山县喝酒时所谈的话,都被人窃听去了,当时,他们因为人手不够,没有跟踪你前来。”
  林元生道:“要是他们随后而来,事情也许还好些,不致闹到我与三叔反脸,噢!你又怎么知道此事呢?”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是嫦娥姑娘告诉我的,走,鬼斧手白扬飞虽不明是非,却不会不听我的话。”
  林元生道:“对有你老人家前去事情就好办了,看他花自芳还敢不敢诡辩。”
  二人一面谈着,一面匆匆赶往黄花谷,相距黄花谷犹有半里之遥,即隐闻阵阵的喝吆之声。
  林元生道:“已经打起来了!”脚下加劲,不一会,即到了谷口。
  林元生放目一看,原来来此之人,就是华山长老六阳真人,终南长老铁脚道人,括苍神州一君,少林明镜和尚,武当烟水道人,伍家庄伍伯铭,雷声侠司徒钧等一共八人。
  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正联手合攻鬼斧手白扬飞,白扬飞已无还手之力,仅靠神奇莫测的步法闪避,看情形,已经打了不少时候。
  神州一君和五棱神镖却在合攻花自芳,花自芳手执“追魂枪”,使两个武林高手不敢轻进,只一前一后,伺机偷袭,大概他们也知道“追魂枪”的厉害。
  铁脚道人站在三丈之外,他脚下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五旬和尚,似乎已经气绝,铁脚道人身后,坐着烟水道人,似已受伤,一个五旬道人正运内功替他治疗,司徒钧也似已受伤不轻,正运功自疗。
  林元生回头对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老一向为人尊敬,今番,不要与他们冲突,就躲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必露面。”
  斗酒神丐吴为非点了点头,道:“你去吧,小心点。”
  林元生一跃丈余,进入谷中,喝道:“又是你们这些高人!”话落,迳向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扑去。
  林元生乍然出现,谷中除那已死的和尚外,双方人俱皆大惊!
  铁脚道人忙一晃身,将林元生截住,喝道:“给我躺下!”
  话落,人已凌空一丈,在林元生头顶一个盘旋,同时一式“苍鹰攫兔”,双脚前后踢出,袭取林元生后脑!
  林元生一矮身子,喝道:“来得好!”急忙双掌向上一伸,招出“天王托塔”,欲将铁脚道人送上天去!
  好一个铁脚道人,不愧是一派长老,突见林元生举掌上兜,陡然一缩脚,翻身落地,同时,双掌齐出,横扫林元生腰部。
  自铁脚道人拔脚凌空,至他落地出掌横扫,中间一连好几个动作,也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
  铁脚道人招式虽神奇诡谲,狠辣俱备,但此刻的林元生,岂是一般高手可比?铁脚道人横扫掌劲犹未到达,人已闪到铁脚道人身后,运指如戟,点向铁脚道人风府穴!
  铁脚道人未料到林元生动作比自己还快,惊骇之下,也顾不得一派长老身份,性命要紧,赶忙原地扑倒,同时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一丈以外,道袍和内衣,均被地上尖石和花木撕破好几处。
  站了起来,惊容满脸,冷汗直冒……
  林元生一指占了上风,即欲追击——
  “看掌!”
  六阳道人已然舍去白扬飞朝林元生击来!
  接着,明镜和尚也舍了白扬飞,继六阳道人之后,向林元生扑来!
  敢情,他们的目标是林元生一人,事实和利害上,也确是如此,若不联手对付林元生,让他各个击倒,即使能将白扬飞和花自芳击毙,他们八人也必伤亡大半。
  林元生乍觉背后风生,急忙左飘五尺,回过身来,只见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扑了过来,冷笑道:“好!你们就又一齐来吧!”
  六阳道人道:“半月前,未叫你死在龙头峰上,今天一定要你死在这黄花谷中了!”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也未见得。”
  六阳道人道:“好!就试试看!”
  话声一落,拔身凌空二丈多高,身子一翻,脚上头下,两掌齐出,招成“华山盖顶”,掌劲如悬河,直向林元生压下。
  林元生见势,又欲以“天王托塔”架式迎接——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狂飙已横地袭将过来!
  林元生如不闪避,虽可接实六阳道人掌劲,或许可占得些微便宜,但他必为横来狂飙所伤,甚至死亡!
  他无暇思索,赶忙一式“鲤鱼穿波”,倒射七尺。
  就当他刚离开之时,六阳道人的掌劲已然到达,“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把地上击了一个脸盆大,半尺深的土坑。
  那横来狂飙,乃是明镜和尚所发,却落在一株虬松之上,把那颗虬松碰得连根翻起,“哗啦啦”地倒下。
  那被林元生一指吓得冒出冷汗的铁脚道人,双目一转,道:“道长,大师,我们就先将这小子除掉再说。”
  此时,六阳道人已飘落地上,道:“有理。”
  六阳道人,明镜和尚,铁脚真人,三人各取方位,形成一个鼎足之势,把林元生围在中央。
  林元生已知六阳道人和铁脚道人,确是不折不扣的一流人物,并非伍伯铭、司徒钧、烟水道人、神州一君等所能相比,那敢大意,当下,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准备招架和反击。
  他审度了一下情势,心道:“这种形势,若三人同时出击,我只有双掌,岂不危险,不能让他们围在中央。”
  他此念甫落,果然,三人同时发出一道猛劲,由三个方位击来!
  登时,风雷齐起,天地变色,厉害非凡,骇人心魄!
  林元生早虑及于此,不慌不忙地一式“白鹤冲天”,凌空二丈,斜身飘出圈外,同时,不由三人缓手,即发快招攻打,使三人无法再站成鼎足方位。
  眨眼间,就是十招,但双方均未占到便宜。
  站在五丈外的鬼斧手白扬飞,自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离去之后,就一直怔然不动,像个木头人呆在一旁。
  他不知道林元生是真林元生,内心很是纳罕,心忖道:“这花自芳好生奇怪,中了我的毒弹,竟然毫无感觉,他因何去而复返?”
  他翻来覆去的思想这两个问题,竟忘了去协助林元生一臂之力。
  再说被神州一君,伍伯铭前后监视的花自芳,见到林元生毫无中毒征像,自然比谁都要惊惧,因为他忌恨林元生入骨,不义地将林元生推下百丈深谷,又无耻地冒充林元生姓名,犯下了残害同门,和欺师瞒上的大罪,林元生不死,事情终有败露的一天,即使林元生不要他的命,他师父凌望之却不会放过他。
  况且,这起人到这里一扰,说不定马上露出狐狸尾巴,到那时,鬼斧手白扬飞也不会饶他。
  他见林元生与六阳道人等打了起来,双目一转,计上心头,当下,冷笑道:“你们是否也想尝尝‘追魂枪’的滋味?”
  神州一君道:“你伤了我们两个同伴,自要讨回一点代价。”
  花自芳道:“好!”以枪作锏,向两人攻击,却不按机簧发射毒弹,且边打边退。
  神州一君和伍伯铭均已见过“追魂枪”的厉害歹毒,花自芳虽且战且退,却也不敢过于逼近,处处保持相当距离,只不让他逃走罢了。
  此时,花自芳已退到距白扬飞十五六丈之遥,陡然步子一站,冷笑道:“二位认错了人!”
  神州一君道:“此话怎讲?”
  花自芳道:“我们虽非一条路子的朋友,却是同一敌人。”
  五棱神镖伍伯铭和神州一君同时“哼”了一声,没有追问。
  花自芳接道:“他昨天就来过,我三师叔与他对了一掌,我也与他打了三招,后来,以这‘追魂枪’才把他打败,但我也被他的掌劲震得吐了一口鲜血.”
  指了指林元生,又道:“你们看,他左膀的伤痕,就是弹伤,却不知怎的,他竟没有一点中毒的征象。”
  五棱神镖伍伯铭道:“你这话可当真?”
  花自芳道:“真不真将来自会知道。”
  神州一君半信半疑地道:“你们不是师兄弟么?”
  花自芳道:“不错,却因他背师逆道,残害同门,我师父令我除他。”
  他冷笑了笑,又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你们即便能胜我,却难胜他,利、害两条路,你们尽管选择。”
  神州一君和五棱神镖闻言,都频频点头。
  这两人,都是遍走大江南北的老江湖,虽不肯全信花自芳之言,但花自芳所说的利害,他们却早已看清,而还看出花自芳是个阴险奸猾,贪生怕死,见势去义之徒。
  两人都认为,花自芳和白扬飞,均只不过是个普通高手,不管是敌是友,均不足为惧,随时都可将之击毙,如为两个微不足惧的人而耽误除林元生的机会,可大划不来的事。
  于是,二人互一打眼色,使各自撤退,并同时向林元生扑来。林元生独斗华山长老六阳道人、终南长老、铁脚道人,少林高手明镜和尚,已打出百招之外了。
  林元生虽是武林后起佼佼者,但三位对手岂是浪得虚名之辈,百招一过,即感力不从心,招架困难。
  就在此时,对方又增加两个生力军,掌风“呼呼”指劲“嗖嗖”,自他前后左右袭来,不到一盏茶工夫,便有些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鬼斧手白扬飞虽把林元生当花自芳,错恨林元生阴险毒辣,暗害同门,欺上骗婚,但,究竟是他的师侄,而林元生此刻所遭致的危险,是为替他解围。
  他因一再因错自负,刺激过深,脑筋有了毛病,致变得昏瞆不明,但他本性忠直而重义气,看见林元生险象环生,岂忍心袖手旁观?
  当下,大喝一声,即欲飞身赴援——
  但此时,花自芳刚好来到他身旁,一把将他拉住,急道:
  “三叔,不可妄动!”
  白扬飞道:“为什么?他究竟是自己人呀!”
  花自芳冷笑道:“他虽是自己人,却比这些外人更可怕,三叔,你难道不知他去而复返的意思么?”
  白扬飞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却是想它不出。”
  花自芳道:
  “很简单,他把我推下深谷,违背师命不去龙头峰,却来这里骗婚,犯下欺师蒙上,残害同门之大罪,若不将我们宰掉而灭口,以后为伯父知道,他还能活么?”
  鬼斧手白扬飞听了这话,方恍然大悟道:“对,他定是回来杀我们的。”
  花自芳道:“当然,为免伯父杀他,就非杀我们不可。”
  白扬飞沉思了片刻,道:
  “可是,他为什么又与别人打将起来哩?”
  花自芳顿脚急道:“唉!三叔你难道没有看见,他本是来杀你的,却为这些人截住,这道理虽然很曲折,却明显,他是乾坤三侠之徒,这些人杀了我父亲,误会他是来帮我们的,因而把他截住,又因截他的人打他不过而遇险,围攻你的人才弃你而去救他的同伴,解你的围,只是适逢巧合罢了……”
  “再说他的武功在我们之上,若不联手将他除掉,他们此行,将要走入地狱里去了。”
  白扬飞又想了片刻,道;“这些人把他杀后,再又来对付我们,我们也难免一死了。”
  总算他还分辩出事情的利害,然而,却敌不过花自芳舌绽莲花之能。
  只听花自芳又道:“这还不好办么?我们回洞府去,扳动机关,将洞门封闭,看他们怎奈我们如何。”
  顿了一顿,加重话气地道:“三叔,你应知道,能把我们杀掉的,并非这些自命不凡正派之人,而是他花自芳(指林元生)。”
  白扬飞道:
  “只是……”
  花自芳抢着说道:
  “你老别犹豫不决。一句话说完,他们双方都是要我们命的敌人,我们现在就往洞府去,由他们拚去,反正谁死谁活,都与我们有利,当然,如花自芳(指林元生)被击毙,对我们就更有利了。”
  白扬一飞虽觉得花自芳言之有理,但心中却有种茫然的感觉。
  花自芳察此情形,恐鬼斧手白扬飞中途变卦,即佯装焦急,事实上他心中也急如火焚,拉着白扬飞往洞府走去。
  白扬飞像失了主宰似的,由花自芳摆布,来到洞前,随着花自芳跃入洞府之中。
  花自芳回来奸笑了笑,即扳动机关,将洞门封了。
  里面有三间石室,洞门虽然封了,却有许多拳大洞孔,有光线透入,并不觉得黑暗,由洞孔中外望,可以看到谷中的一切情形。
  白扬飞虽因刺激而昏瞆不明,但其人性仍在,入洞后,即忙在一个较大的洞孔向外观看。
  花自芳手持“追魂枪”,站在白扬飞身后,双目不断地转动,脸色阴暗不定,似在考虑一件极为重大之事。
  此时,林元生在五个高手围攻之下,已是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只见他,衣衫的前后,俱已被掌风撕去,被“追魂枪”所伤的伤口,本来毒尽已将愈,却不知被掌风扫中,抑是用力过度,又涔涔血流,脸色苍白,汗落如雨,气喘吁吁,已到强弩之末情况了。
  白扬飞见此情况,心中涌上一股悲壮之气,大喝一声,道:“不行,我得去助他一臂之力!”
  说着,便欲去开门出洞。
  花自芳双目一转,暗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念落,运劲于“追魂枪”上,陡然猛地点出,“噗”一声,正中白扬飞背腰三焦穴上。
  这一招,不但快如电鞭,而出手极重,白扬飞在毫无防备之下,且相距又近,那能幸免?
  白扬飞一个前倾,扑倒在地,勉强抬起头来,惊骇而愤怒地瞧着花自芳!
  花自芳冷笑道:
  “想不到?告诉你,我才是花自芳,只因恨凌老头偏心……”
  他本想告诉白扬飞许多乾坤三侠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却见白扬飞眼睛一翻,脚一伸,已然气绝身亡。
  只听铁脚道人哈哈笑道:
  “小子认命吧!”
  林元生心知此刻,即使斗酒神丐出面,也难救得了他,不如搏得一个算一个,当下,抖擞精神,运集残余的功力,怒吼一声,使出仁心大侠凌望之独传他一人的绝手“一掌定江山”,作最后一搏—
  陡地起了一声焦雷,雷声起处,狂风大作,砂石花草,漫天飞舞,不见天日。
  神州一君和铁脚道人,跄、跄、跄!连退五六大步,神州一君“咯”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铁脚道人虽然没有吐血昏倒,却手抚胸口摇摇晃晃,显然,也受了极重的内伤。
  但见林元生,在砂石漫空之际,也跄踉而退,口中鲜血连喷,昏倒在地。
  铁脚道人和神州一君,那曾想到,林元生在油尽灯枯之时,还能使出如此威力的掌劲,不免有些大意,因未使出全力硬接,以致吃此大亏。
  前面说过,这招“一掌定江山”,极耗功力,只适于最后一搏,胜则胜,不胜则败,林元生之迟迟不敢使用,也就是这道理,不过,如拿来对付普通高手,却又另当别论。
  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惊愕了一下,即分别扑到铁脚道人和神州一君身边,探视二人的伤势。
  五棱神镖伍伯铭却嘿嘿冷笑着,慢步向林元生走去,道:“好小子,给我回佬佬家去吧,令尊在等着你呢!”
  话毕,贯劲右掌,徐徐高举,正要向林元生脑门劈来——
  但见他陡然浑身一震,斜纵八尺,他即忙一看右肘,竟插了一枝松针,伤及筋骨。
  这软小的松针,怎会插入伍伯铭的肘骨,凡是武林中人都不会不知,乃是有人以内家真力发射出来的,但能以松叶伤人者,当今武林中却没有几个,不问可知,这谷中藏有极为厉害的人物。
  伍伯铭惊急地四下搜视,那里有什么人影!
  这一下,他更惊了,以松叶伤人者,就其功力而言势非入化不可,但不能距离太远,但这十丈之内,一目了然,显然,那以松叶伤伍伯铭者,系藏在十丈之外,能在十丈外以松叶伤人者,可是古今鲜有的奇人。
  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圆瞪双目,说不出话来。
  那个替烟水道人疗伤的道士见伍伯铭神情,尚不知何因,惊奇地问道:“伍庄主,是怎么回事?”
  伍伯铭道:
  “这附近藏有奇人!”
  那道士四下瞧了瞧,道:
  “何以见得?”
  伍伯铭惊急道:
  “别问,请快把这小子干掉再说。”
  那道士也是武当门下,道号烟云,乃系烟水道人师兄弟,他见伍伯铭惊慌的神情不再追问,便向昏倒在地的林元生扑去——
  但只扑进三四步,双脚陡然一麻,同时失去自主,一个前倾,竟翻了一个跟斗,双腿像患一重风湿症似的,瘫痪不能动弹。
  他勉强地坐起,撩起道袍,双膝均插着两枝松针,入骨三分,痛澈心肺。
  直至此刻,他始相信伍伯铭的话,也即四下搜望。
  伍伯铭可更加惊慌了,急道:
  “道长,你也……”
  他话犹豫未完,谷外突然飘来一人,哈哈大笑,声音凄厉,宛如鬼哭神嚎!
  但见他风尘仆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似乎在急迫中追赶来的。
  他一面笑,一面骂道:“好毒辣的诡计!好狠心的手段!”满目血丝,扫了众人一眼,便向林元生走去。
  伍伯铭乍见来人,未加思索,即怒极地道:“反了!反了!原来是你老兄!”
  那人没有理会伍伯铭的说话,继续向林元生走去,道:“你们都是牛鬼蛇神,还自命正派高手,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伍伯铭冷笑道:
  “斗酒帮主,想不到几年不见,竟已精进到摘叶伤人的境界,贵穷家帮虽势达天下,高手如云,但我们九派也非怕事之人。”
  斗酒神丐吴为非仍是不理,走到林元生身边,俯身伸手探了探脉息,发现林元生尚还未死,急忙自怀中掏出一粒丹丸给林元生服下,然后,才冷笑着对伍伯铭道:“你说什么?”
  伍伯铭怒道:
  “我说你公然向我们九派挑战!”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我老化子怎敢向贵等九派挑战?”
  伍伯铭道:“以松叶偷袭我及烟云道长,这行为不是有意挑战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嘿嘿,我老化子岂是暗地伤人之辈,你们使调虎离山之计,把我老化子引走,却联手来对付这小娃儿,倒反咬我老化子一口,以松叶伤你……”
  他话犹未完,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同声道:
  “什么松叶伤人?”敢情,他们为铁脚道人和神州一君疗伤,尚不知伍伯铭和烟云道人已被人暗算之事。
  伍伯铭以左手托起右臂,道:“道长,大师,你们来看,他以松叶伤我肘骨及烟云道人双膝,却不敢承认!”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不瞒你们说,我老化子是与林元生同时到达这里的,只因为不愿卷入是非圈中,故而停留在谷外,惭愧得很,竟中了你们调虎离山之计,诱我满山乱跑,你们却联手来对付林元生。”
  六阳真人听伍伯铭话后,很是气愤,但听斗酒神丐吴为非的这番话后,又细自想了一下,却认为这以松叶伤人者,决非斗酒神丐吴为非。
  因为斗酒神丐吴为非之名扬四海,重望如山,为人尊敬,就是不偷鸡摸狗,不作宵小之为,做人处世光明磊落,而这以松叶伤人于十余丈之远,吴为非也决难办到。
  当下,点了点头,道:“斗酒帮主之言,贫道相信得过,不过,贫道也要说句实话,我们同来这里者,就只有这八人,致于帮主所言,我们使用调虎离山之计,诱你满山乱跑,这可是冤枉之言。”
  伍伯铭冷笑道:“这附近连鬼影子也没有,就只有你斗酒帮主一人,请你帮忙查察,我们是被谁所伤的?”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老化子刚刚返回,怎么知道?”
  六阳道人道:
  “很简单,这里除我们两方之外,尚有第三者,这事暂且不去管他。”
  顿了顿,转对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斗酒帮主既然说不愿卷入是非圈内,那么就请移驾一边,好让贫道等收拾这小子。”
  斗酒神丐吴为非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林元生,道:
  “各位谅来都知道,我老化子一生均以理处事,以义为人,你们是我的朋友,林元生是我的侄孙,叫我偏袒任何一边都不成,不过,他已身受重伤,不能再战,任由你们置他于死地未免过份,我若不管,依理难容,若他伤势痊愈,与你们任何一人单打独斗,无论谁生谁死,我均可不管。”
  伍伯铭怒道:
  “你这行为不是要与我们作对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不管你们怎样说都成,我老化子乃是以处事的道理行事。”
  伍伯铭闻言,瞧了六阳真人和明镜和尚一眼,慢步走将过来,与二人商议眼下情况。
  斗酒神丐吴为非视若无睹,又蹲下身子,检查林元生的伤势。
  六阳道人等几人,都认为今天之事十分辣手,他们若不让步,必然非打不可,论眼下实力,斗酒神丐吴为非的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他们三人,问题是,这仗打了下来,势必与穷家帮结下梁子,穷家帮势力浩大,且吴为非声望极高,随便一招手,均有许多人来助他,必定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
  六阳道人低声道:
  “我们犯不着与穷家帮结怨,只要能杀死林元生就算了。”
  伍伯铭道:“那老化子死在那里护着他,道长有何杀他妙计么?”
  六阳道人道:“庄主你素有神镖手之称,何不露一手瞧瞧,如能得手,老化子见林元生已死,即使发狂要与我们动手,也只是眼下之事,以后他师出无名,绝不敢动用帮中高手而为林元生报仇。”
  伍伯铭点头道:
  “道长此策虽非上策,却可一试。”
  当下探手镖囊,取出五只“五棱镖”,握在左掌之中,朝正搓揉双膝的烟云道人走去,道:
  “道长,可以行动了么?”
  他朝烟云道人走去,只因烟云道人距离林元生较近,藉问候伤势作幌子,接近林元生以好下手。
  烟云道人道:
  “不劳庄主挂心,已好多了。”
  在两人问答之间,伍伯铭已绕过烟云道人,距林元生不到二丈了。
  他用眼角睨了一下吴为非,见吴为非正以掌揉擦林元生的胸部。
  只见他陡然一个翻身,左手一扬,五只白光闪闪的钢镖,一齐脱手,但去势有快有慢,且到中途时,像活的一般,自行分散,并无破空之声。
  斗酒神丐吴为非乍觉有异,侧头一看,勃然大怒,抡掌朝前头两只劈出。
  伍伯铭之有“神镖”之称,自有一套特别的手法,五只镖本来有快有慢,前二后三,至中途自动分开,但到达接近目标时,后面三只突然加快,而越过前面两只,这才是使人难防之处,他之“神镖”的得名也就在这一点上。
  斗酒神丐吴为非的掌劲犹未把前头两只震落,后面三只已超前射击,正取林元生的头、胸、肋三处要害。
  斗酒神丐吴为非见状大惊,顾不了许多,忙再次抡劈,同时一挪身子,把林元生挡住。
  他蹲着身子一心替林元生疗伤,在毫无防备之下,两掌只劈落四只,还有取林元生头部的一只,被他以身子挡了,射在他左跨骨上,登时,血流如柱。
  他站直身子,怒极反笑,道:“伍伯铭,亏你也是一派宗师,竟也会使出这等下三流的动作!”
  伍伯铭未料到吴为非竟会以自己的身子来遮挡林元生,登时又惊又恐,道:“你自找苦头吃,怪得谁?”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我先忠告你们,今天,你们决不能再对这娃儿有所举动,否则,你们回去后立刻禀告你们掌门人,我穷家帮誓与你们势不两立。”
  伍伯铭冷笑道:
  “就试试看吧!”
  明镜和尚忙赶上前来,道:“阿弥陀佛,我们彼此无仇无怨,何必说得如此严重,好!今天就看你帮主的面子,决不再为难林元生,不过,以后希望帮主也别再插手其间。”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若彼此都按照江湖规矩拚斗,我老化子决不插手。”
  明镜和尚低宜一声佛号,虽不满斗酒神丐吴为非的答复,却恐因自己之一时意气用事,引起九派与穷家帮的不睦,事关重大,不敢多说,退回原地,抱起那已死的和尚,向谷外走去。
  六阳道人知道明镜和尚的心意,向同伴打了个招呼,也随后而去,接着,其他五人,也鱼贯走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见明镜和尚走后,不自觉地抽了一口冷气,显然,他也恐怕因一时的意气用事,招来无法想象的麻烦。
  他检视了一下镖伤,运劲食、拇两指,把镖头拔掉,又洒了一些止血生肌的药粉,又蹲下身子替林元生疗伤。
  约一盏热茶工夫,他忽然想起鬼斧手白扬飞和花自芳,心道:“怎么不见了他们两人。”
  只见林元生的伤势已无危险,便站起身来,四处找寻,今晨,因时间匆促,林元生并未告诉他这谷中峭壁上有机关,在谷中走了好几个来回,均未发现白扬飞所居处所。
  他忽又想到那引他离开之人,忖道:“那人是谁呢?以我六七十年的修为,竟追他不上,而连他相貌,甚至是男是女都未看清,足见其人武功之高了……”
  “唔!不错,必是元生所说的那位隐踪高人?但他引我离开是何意思?……”
  “对了,那以松叶伤伍伯铭及烟云道人者,也一定是他,他唯恐我伏在谷外,发觉他的举动,故而把我引开!”
  他偶一回头,见林元生已悠悠醒来,忙走将近去,道:
  “孩子,好些了么?”
  林元生吃力地站起,跪下朝吴为非拜倒,道:
  “吴爷爷,你又救了我一次……”
  斗酒神丐吴为非忙把他扶起,道:“今番并不是我救你。”接着,将他入谷后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林元生看了一下吴为非跨骨上镖伤,道:“说起来,你还是救了我一次,今后,我一定好好孝顺你老人家。”
  斗酒神丐吴为非环扫了谷中一眼,道:“我入谷后就未再看见你三叔和花自芳,他们那里去了?”
  林元生登时怒容满面,道:“他在我最危急的时候,回洞去了。”一指北面峭壁,接道:“就在那里,是一道机关。”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他当真变了,连我也不愿见了,走,让我叫他出来。”说着,向北面峭壁走去。
  二人刚一启步,陡闻背后生风,同时一回头,突见一道红影疾飞而来!
  斗酒神丐吴为非大吃一惊,抡掌朝红影劈去,“呼”的一声,红影劈落地上,细自一瞧,原来是一封红帖子。
  斗酒神丐忙上前拾起,只见上面写着“吴帮主启”四字,笔划娟秀,一看即知是出自女人之手。
  他拆开阅了一遍,道:
  “怪事年年有,就是没有今年多!”
  林元生道:“什么帖子?”
  斗酒神丐道:
  “是塔中姑娘发的,她说:十月十九日是黄道吉日,要在龙头峰上摆擂台选婿,请我老化子和少林掌门方丈空空禅师,武当掌门人茫茫真人,峨眉掌门人广缘大师,五岳太岁林子野,三江神龙叶木标,茅山教主太上真人,华山掌门人六爻真人,终南掌门人铁拐道人等九人,替他主持擂台,如能选得如意郎君,必有重酬。”
  林元生道:“五岳太岁林子野,三江神龙叶木标是何等人物?”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林子野是西南的绿林道上盟主,叶木标是西南的水上霸主,二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
  林元生道:“她的眼界也真高,请的不是一派宗师,就是一方霸主,吴爷爷,你去不去?”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人家既看得起我老化子,那有不去之理,不过,时间尚早。”
  这是一件古今未闻之事,这番,势必又要轰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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