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司马翎 Sima L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3年1989年7月)
独行剑
  作者:司马翎
  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侠枭
  第二章 孤剑夺关掳玉娇
  第三章 冷面色迷金刚僧
  第四章 厉惩头陀识佛妖
  第五章 禅师易容寝阮女
  第六章 夜窥妙舞狐命销
  第七章 蝎女毒尸巧搬运
  第八章 鬼屋魔聚阴火烧
  第九章 察颜追魂窝里斗
  第十章 假面真人戏群邪
  第十一章 敌友联盟战金蝇
  第十二章 佳丽斗狠俏妖娆
  第十三章 佛堂森杀飞白刃
  第十四章 文士赠马亮风骚
  第十五章 天降尤物裸玲珑
  第十六章 计陷豪侠葬士窟
  第十七章 军车夜破白骨刺
  第十八章 万斗柔情祸良宵
  第十九章 探拜书生识蟒客
  第二十章 生死情关命数抛
  第二十一章 淫徒欲火玩鬼影
  第二十二章 红尘百丈囚色痨
  第二十三章 情天醋海众人妒
  第二十四章 联手探敌龙风飘
  第二十五章 春色摇神杀丑汉
  第二十六章 灵雀扑天斩神鹞
  第二十七章 择路荒丘劫萍女
  第二十八章 恶鬼血祭荡魔刀
  第二十九章 寻衅野林搏雌虎
  第三十章 闯荡京师迭险招
  第三十一章 绿黛年华三情侣
  第三十二章 喜隐仙山任逍遥
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侠枭
  一束阳光,透穿过厚厚的石壁,投射在石地上,照出那污秽和微微潮湿的地面。
  在阳光照射处过去几尺,一个蓬首垢面的人,靠着岩石的洞壁坐着。
  他迷惘地抬头,向四下瞧望,动作甚是迟滞。
  虽然他是瞧望的动作,然而他的眼光如此空虚呆滞,使人一望而知他乃是处于一种视而不见的境地中。
  阳光慢慢移动,面积也渐渐缩小。到了照射到这人的双脚之时,只剩下那么一点而已,不过光线仍然强烈。
  那人生像被烫着似地把脚一缩,然后又举头四望。
  这时他的目光已略略恢复了生气,并非沉迷在黑暗恐怖的噩梦中,而是恢复了理性地向四下观察。
  这是一间阴暗的洞窟,相当的宽大,岩石墙壁的表面十分粗糙,稍不留神,准会刮破衣服甚至皮肉。
  洞窟内空气潮湿污浊,显然是低陷在地面之下的一个石洞。
  他的目光,凝定在右方洞窟底部的墙壁间,那儿有一个人影,贴壁而坐。
  由于光线暗淡,他实在看不清楚,因此,他试着站起来,却疼得他直龇牙咧嘴,可见他身上伤势不轻。
  越是走得近,就越发瞧得清楚,到后来不但看出是一个人,并且看得见此人双手高举,挂在头顶壁上的两条铁链内,他的双脚也有铁环箍着,寸步也难移动。
  他愣了一下,才又缓缓走近去。
  起初他认为锁在墙上的这个人,一定已经死了,只剩一具尸身而已,不然的话,他怎会不发出一点儿声音,身子也没有任何地方动弹过?
  但他走近了一瞧,那个人双目炯炯,正瞧着他。
  他吃了一惊,退开两步。
  墙上的人仍然没有声音,似乎完全没有与他打招呼的意思。
  他也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便站着墙壁,慢慢地坐下,口中却禁不住发出数声呼疼的呻吟。
  整个洞窟内,就只有他们两人。
  在另一个方向,有一道漆黑的大门,看来不但十分坚厚沉重,而且还包着铁皮,拿火也烧不动。
  过了不知多久,洞窟内似乎更加黑暗了。
  坐着的人干咳一声道:“在下陈仰白,仁兄贵姓大名?”
  墙上之人,没有一点儿声音。
  陈仰白转眼望去,还见他眼睛正在眨动,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又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只听门声响动。
  转眼间那道黑门打开了,一个人提灯走入来。
  洞窟内顿时光亮得多。但见进来之人,先把那盏风灯挂在墙上,然后又转身出去,拿了两个铁碗进来。
  他走到陈仰白前前,巨大的身形,把他完全遮住。
  这个大汉身上还佩着刀,腰间的一串钥匙,当走动之际,不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粗暴地道:“起来,这是你的口粮。”
  陈仰白勉强起身,接过那个铁碗,但见碗内是白米饭,还有热气,上面有一小堆青菜,和几片猪肉。
  如果以牢饭来衡量,则这份口粮,大概是最好的牢饭了。
  那个大汉已走到墙边锁着的人面前,用一柄汤匙,把饭菜一口口的喂入那人口中。
  那人不但吃,而且显得很饿的样子,一下子就把满满的一大碗饭和菜完全吃光。
  那大汉一回头,看见陈仰白捧碗发呆,便不耐烦地道:“你不吃是不是?”
  陈仰白有气无力地道:“我……我吃不下……”
  那大汉一手拿开,瞪眼道:“不吃就拉倒。”
  墙上锁着的人突然道:“给我……给我……”
  大汉讶异地转头望望他道:“你的胃口倒真不错。”
  那人又道:“都给我吃……”
  大汉迟疑一下,终于上前,用汤匙把饭喂人他口中。
  陈仰白见此人吃得津津有味,更加泛起欲呕的感觉,捧着肚子,坐回地上。
  那人尚未吃完,步声响处,又有一个佩刀大汉走入来,手中提着一个水壶。
  陈仰白虽然吃不下饭,但水却想喝,一口气喝了三大碗。
  但墙上之人与他恰恰相反,一滴水也不喝。
  两个大汉收拾了东西,相继出去,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传来一阵上闩加锁的声音。
  他们没有带走那盏风灯,是以洞窟内仍然可以见物。
  陈仰白抬头望望那名难友,现在光线反而比白天明亮得多。
  但见那人须发蓬乱,身上衣服已被撕刮的破破烂烂。虽然外形十分狼狈,然而他高挺的鼻子,浓而长的双眉,锐利的眼睛,显示此人与凡俗之人不同。尤其是他右颊有一道刀疤,使他泛起几分悍气,反而更有硬汉的味道。
  他的年纪现在不易看得出,但最少也不会小于三十岁,显然是历尽劫难风霜之人。
  陈仰白犹豫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仁兄你为何不喝水?”
  他并不期望对方回答,但也知道他不是哑巴。
  那人果然仍然沉默不语,陈仰白长长透一口气,自语道:“但你却吃了很多饭……”
  那人突然道:“我姓朱,名一涛。”
  陈仰白蓦地听他开口,自报姓名,反而吓了一跳,随口道:“久仰,久仰。”
  朱一涛冷冷道:“久仰个屁,你读了几年书了?”
  陈仰白丝毫没有怪对方粗野无礼之意,这是因为对方的外型,实在是属于这一类人物。
  他道:“我自幼攻读诗书,至今已有十余载了。”
  朱一涛道:“你下了十载寒窗苦功,可曾得到功名没有?”
  陈仰白道:“小可乡试得中,已是举人了。”
  他一面回答,一面忖道:“此人谈吐不俗,竟不是一般粗蛮的武人可比。”
  朱一涛这:“你是哪儿人氏?”
  陈仰白道:“小可祖籍凤台,世居庐州,仁兄可曾到过?”
  朱一涛不答又问道:“你是何年乡试中举的?”
  陈仰白道:“这只是今年之事。”
  他正想问他何故询问这些问题?但还未出口,朱一涛已经再问道:“你可还记得科举题目么?”
  陈柳白大讶,全然不懂得此人何以对考试之事,感到兴趣。
  但仍然回答道:“当位记得啦,题目是:“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
  朱一涛道:“不错,你果然是曾经参加今年南直隶乡试之人。”
  陈仰白茫然道:“难道你一直都不相信我么?”
  朱一行道:“那倒不是,我早已瞧出你是读书人,而且从你不能下咽这一事,可见得必是真的,但我仍然得问个清楚才行。”
  陈仰白道:“你说我不能下咽之事,其中有何道理?”
  朱一涛道:“如果你是奉命假装为受难之人,以便向我刺探监视,则你已囚了一昼夜之后,自然狼吞虎咽,还以为可以取信于我。”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殊不知你昏坐了一昼夜,腹中只有难过而不会饥饿,除非你是武林人物,同时又能放得开心事,方能吃得下饭。”
  陈仰白可不知道他的推测究竟有没有根据,不过听他侃侃道来,大概错不了。
  朱一涛又道:“我是假定你不是假装之人以后,才肯出言再盘问你,现在你的身份,可以确定啦!”
  陈仰白茫然点点头,口中哦了一声。
  朱一涛又道:“你可猜得出你自己的命运么?”
  陈仰白道:“小可根本不知道这些强人是谁!”
  朱一涛道:“那么我告诉你,这一伙人,乃是一个专干不法勾当的集团,力量强大,高手如云。”
  陈仰白道:“但他们为什么要找我麻烦呢?”
  朱一涛道:“不是找麻烦,而是要杀死你。”
  陈仰白震动一下,随即不信地道:“为什么呢?我又没有得罪他们。”
  朱一涛没有开口,陈仰白抬头望去,忽然一惊,原来朱一涛已把目光投向别处,同时神色十分冷漠。
  陈仰白很快就明白这一定是自己的口气,伤了此人。
  当下连忙道:“小可不是当真不相信朱兄的话,而是感到十分出奇,才这么说的。”
  他看看对方没有什么反应,只好叹一口气,道:“小可这回可真是死了,也变作一名糊涂鬼了。”
  他内心的苦恼和惊惧,完全在声调中显露了出来。
  朱一涛的目光转回他面上,冷冷道:“你真是太愚笨了,试想你既是举人身份,他们如不打算杀你,怎会把你关在此处,得以看见我的情况?”
  陈仰白一听,敢情道理如此简单,而又千真万确,不容置疑,于是道:“唉,是的,我太愚蠢了。”
  他想起了一事,忍不住又问道:“朱兄,你何以不喝水,是不是那水有问题?”
  朱一涛道:“他们想加害咱们,易如反掌,何须在水中下功夫。”
  陈仰白道:“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渴?”
  朱一涛道:“不是不渴,而是生怕喝了水之后,忍不住要小解,如何是好?”
  陈仰白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
  他接着恨声嗟叹道:“这些人真是太无法无天了,不但藐视国法,还不把人命放在心上,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朱—涛淡淡道:“在这些人心中,强权就是公理,人命根本不算一回事。”
  陈仰白连连摇头叹息,最后道:“我被关在此地虽是这么久了,但我一直都迷迷糊糊,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朱一涛道:“你被他们抓来之时,一定是很可怕惊怖的场面。”
  陈仰白想了一回,失声道:“是呀,我想起来了。”
  朱一涛道:“你不必说了。”
  陈仰白被他阻止说出来,为之一怔,随即惊得他站了起身,在石地上走来走去。
  他感到这个难友,有一种冰冰冷冷,难以接受的气质。而且他似乎什么都不怕,包括死亡在内。
  他想到自己遭遇之事,以及目前的绝望之境,真是要疯狂了,是以不停的走来走去。
  朱一涛突然喝道:“站住。”
  陈仰白一怔,转眼望去,只见朱一涛剽悍的面孔上,布着一层凶气,顿时忘了对方根本不能移动之事,吓得呆呆站着。
  过了一阵,他才恢复理智,道:“唉,我还害怕什么?我连性命也将保不住了,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朱一涛冷冷道:“你是个没出息的人。”
  陈仰白当然已想通了对方不能移动之事,是以反唇相讥道:“什么叫做没有出息?人人都认为我明春参加会试,必能名列前茅,取青紫功名,乃如拾芥。”
  朱一涛冷漠无情地道:“有什么用,你能活着离开此地吗?”
  陈仰白实在气不过了,也顶撞道:“你呢?你就有出息么?”
  朱一涛道:“我与你不同,我出道至今,已历十二寒暑,可说是仇人遍天下,今日不死在他们手中,说不定明天就死在别人刀下。”
  陈仰白但觉毛骨耸然,心想:“像他这等生涯,我一天也不愿过的。”
  朱一涛又道:“况且我这回多半不会死,他们是等一个人来,收下十万两银子之后,把我交给来人带走。”
  陈仰白惊异地注视他,心想:“他的身价,竟然高达十万两么?”
  他旋即想到自己的绝望境况,惊奇之心,登时冷却。
  朱一涛把他表情的变化完全看在眼中,但他没有开口,洞窟马上陷入沉寂中。
  过了一会儿,陈仰白道:“朱兄,这是什么所在?”
  朱一涛道:“我也不知道。”
  陈仰白道:“什么人悬赏捉拿你呢?”
  朱一涛道:“反正不是官府之人。”
  过了一会儿,他才补充道:“是一个女子。”
  陈仰白讶道:“是个女子?”
  朱一涛道:“这些事你知道了也没有用,但我们不妨合谋试图逃走。”
  陈仰白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问道:“你可是说逃走么?”
  朱一涛道:“不错,咱们合力试试。”
  陈仰白道:“但你被铁链铁环锁着,我既拉不断,又没有锁钥。”
  朱一涛淡淡道:“真正困住我的,不是这些链条铁环,假如我一身武功仍在,一用力就可以把这些都绷断。”
  陈仰白道:“那么你的武功呢?”
  朱一涛道:“还在我身体内,但他们用一种手法,使我用不出来。”
  陈仰白恍然道:“你可是要我使你恢复武功?”
  朱一涛道:“这事你一辈子也办不到。”
  陈仰白道:“那么你要我干什么?”
  朱一涛神色变得十分严肃,放低声音道:“你小心听着,在我外衣下摆的缝边内,藏着一支纯钢的锯条,你抽出来,替我锯断这些铁链。”
  陈仰白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姑且一试,过去伸手一摸,果在他衣缝内抽出一条一寸长的细薄锯条。
  朱一涛道:“你把我右手的铁链锯断,其余让我自家动手。”
  陈仰白当下握住锯条,依他指点,开始动手。
  这条细小钢锯,含有柔软弹性,不好用力,是以使用之时,十分困难。
  尖细锐利的锯齿,在链上磨擦出可怕的声音。
  其实这声音很小,可是在静夜和洞窟里,听起来似乎足以吵醒全世界的人。
  朱一涛怒声道:“混蛋,你不会涂点儿口沫么?”
  陈仰白一怔,停下,迟疑了一下,才如言吐点口沫,抹在锯口,又开始工作。
  也不知锯了多久,那条铁链,已现出一道凹痕,但距离断开还早得很。
  朱一涛突然道:“快走开,用原先的姿势坐好。”
  转眼间沉重的门发出推开的声音,两个人先后走进来。
  陈仰白一只手压在自己的屁股下面,还握着那支钢锯,心跳得很厉害。
  他不如道这两个人进来干什么?也许已发现了他们的企图,也许是奉命来杀死自己,亦可能来对付朱一涛。
  那两个人分开了,一个走到朱一涛面前,另一个则走到陈仰白前面,停下脚步,低头瞧看。
  陈仰白不敢抬头瞧看,因此只晓得他们的位置,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
  过了一阵,那两人转身出去,从头到尾没说—句话。
  大门关上之后,陈仰白透一口气,全身筋骨肌肉都脱了力,瘫痪地靠着石壁。
  又过了一会儿,他稍稍恢复过来,抬目向朱一涛望去。但见这个满面胡须的人,正用凶悍无情的目光注视他。
  陈仰白慢慢站起身道:“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帮你?”
  朱一涛眼中闪掠过嘲讽的光芒,顿上那道疤痕,轻轻颤动了两三下。
  他冷冷道:“只有我才救得你一命。”
  陈仰白摇摇头道:“那也不一定。”
  朱一涛为之大讶,想来想去,实在猜不透这个文弱书生,还有什么法子可以逃生。
  只听陈仰白又道:“你可能舍我而去,但目前你要利用我,自然应承救我出去。”
  朱一涛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不悦地道:“快动手,谁也不知道下一刹那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我被带走,也许你被拉出去宰了。”
  陈仰白默然走过去,开始动手。
  他的心思完全专注在锯链之事上,除此之外,脑中一片空洞,没有任何思想。
  朱一涛忽然道:“等一下。”
  陈仰白停手抬头,望望这个诡异凶悍的难友。
  他隔了一阵,才恢复清醒,问道:“又有人要进来查看,是不是?”
  朱一涛道:“不,你歇一会儿,恢复一点儿体力再动手。”
  陈仰白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感到浑身乏力,连手臂也抬不起来。
  朱一涛道:“这一回你干得很好,再来一次就可以成功了。”
  等到这一次巡查的人走了之后,陈仰白自动起身,再专心地锯那铁链。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那条铁链上的一个环节,已被他锯开。
  朱一涛的右手登时恢复自由,他迅即从陈仰白手中,取过那薄钢锯条,一面道:“回到那边休息。”
  他拿着小锯,开始工作。
  陈仰白坐下之时,眼前一黑,几乎昏迷过去,虽然他没有失去知觉,可是四肢百骸,已没有一丝气力了。
  直到开门声响起,他才稍稍有一点儿气力,眼珠转动望去,只见朱一涛四肢伸展,仍然锁挂在壁上。
  那两人进来望一下,他们已进来过三回,连这一回,一共是四次。这表示自从点灯之后,他们巡查了四个时辰之久,已经是天亮时分了。
  他们这回已经很疲倦困睡的样子,进来只略略看了一下,就相继回身出去,把大门关上。
  朱一涛待他们出去后,双手又恢复了自由,蹲低身子。
  陈抑白也没有注意他,直到他精神再恢复一点儿,突然发觉有异,转眼望去,但见那朱一涛靠着壁角,双手抱膝,似乎是睡着了,而没有锯脚上的铐镣。
  他讶然忖道:“如果他仅仅为了想蹲下来睡一会儿,而锯断双手的铁链,那真是太使人难以置信了。”
  但不管他信或不信,朱一涛明明已经睡着,呼吸均匀。
  陈仰白考虑了一阵,终于没有做声。
  他努力保持清醒,一直等到快到一个时辰之限,该是巡查时刻,他才叫道:“朱兄,朱兄,时间到啦!”
  朱一涛马上站起身,反应之疾,似乎根本没有睡着。
  他抬起双手,使人看起来他还是被锁在铁链上,其实在他双脚,只有一个较宽的铁环套住,已与壁上垂着的铁链分开了。
  没有多久,大门发出被推开的声音。
  陈仰白虽然疲倦虚弱之极,可是仍然闪眼向门口望了一下。
  这一看之下,他可就突然精神振作了不少。
  但见洞开的大门口,站着一个白衣曳地的少女身影,却不是像经常一般,出现两个大汉。
  门口那边光线暗淡,是以陈仰白只能看出是个着雪白穿衣的女子,而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这个白衣少女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道:“不错,就是他了。”
  在她后面升起一个严峻冷酷的声音道:“姑娘既然目睹,想必可以放心了。”
  白衣少女道:“那倒不是,此人神通广大,诡计百出,谁也不敢担保他不会逃掉。”
  后面那个男人发出刺耳的笑声道:“姑娘放心,现下尚是区区的责任,等到移交之后,区区便不管啦!”
  白衣少女哼了一声,问道:“另外那个人是谁?”
  那个森冷的声音又道:“他不是江湖中人,假如姑娘认为不妥,区区马上派人将他押到别处。”
  白衣少女道:“那倒没有关系,只不知为何要把此人收禁此地?”
  那人道:“实不相瞒,敝寨之内,虽然有十余间牢房,但此处最为稳妥。”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一座石牢,只有这么一间牢房,只有一条通路,与其他的都隔绝,是以敝寨一向把重要的人犯,收押于此地。”
  白衣少女道:“承蒙二当家的见告,我这就回去,上复家姊。”
  二当家严冷的声音中微微透出骄傲愉快的意味道:“小姐既然验明正身,确知无讹,希望回头见敝寨大哥时,多多美言一二。”
  她的话已经停歇,所谈的内容亦似已告一段落,但她仍然没有走开。
  陈仰白突然惊惧起来,忖道:“莫非她已瞧出了破绽?”
  过了一阵,那白衣少女道:“尚二爷,你们秘寨当真是名不虚传,无怪天下武林之人,任是如何的凶悍强梁,也须得闻名丧胆。”
  尚二爷道:“三小姐好说了,敝寨这些年来,都非常感激贵府大小姐扶助之恩,这一次既然大小姐有所不便,命敝寨代劳,敝寨岂敢不全力以赴。”
  白衣少女道:“尚二爷说得太客气啦,我一去一回,大概须费时一天,希望在这一天之内,不要发生任何意外才好。”
  尚二爷道:“区区一定多加小心就是。”
  他停了停,又道:“不过这位仁兄也只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又不是神仙,就算让他恢复自由,他也无法破得敝寨的双绝关而逃出去。”
  白衣少女道:“这样最好,他如能够逃走,则你们大概连另外那个书生将一同失去。”
  她轻笑一声,转身行去。
  牢房轰隆一声,关了起来。
  陈仰白迫不急待地站起身,向朱一涛望去,正要询问,但那句话到了喉咙边,忽又咽住了。
  原来朱一涛正以严厉冷酷的可怕眼光,瞪视着他。这两道目光,好比锋利的刀剑一般,一直透入陈仰白的心中,使他大吃一惊,连话都说不出来。
  朱一涛随即示意,要他坐下。
  陈仰白乖乖的坐回原处,心下直纳闷。
  他不是奇怪朱一涛的态度,而是想不通一个人如何能发出这么可怕的目光?刚才简直把他吓坏了。
  过了一阵,朱一涛突然道:“你如果是真的陈仰白,那么你的性命就只有一个时辰,最多也不超过两个时辰了,你信不信?”
  阵仰白骇得跳起身来道:“你说什么?”
  朱一涛的声音中,不含一丝感情道:“我说你快要死了。”
  陈柳白道:“你怎么得知?”
  朱一涛道:“我如果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如何能够活到现在。”
  陈仰白道:“我听不懂你的话。”
  朱一涛道:“我的仇人遍天下,而且几乎都是最厉害的人物,假如我每件事都要等到发生以后方才晓得,我老早就不在这人世上了。”
  陈仰白道:“但你现在……”
  朱一涛道:“你要说我现在被困之事么?不错,我这一回的确是中了埋伏,落入圈套而被擒。但你要知道,秘寨的龙头大哥俞百乾,乃是天下间几个最厉害的人物之一,不要说他,就算是刚才说话的尚人谋,他是秘寨的二当家,也是厉害无比,诡计百出之人,总之,这些人的千奇百怪的手段,厉害得连你做梦也想不到。”
  陈仰白道:“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到了此地,更想不到会见到你们这种人。”
  朱一涛道:“你幸好是见到我,如是旁人,你根本没有逃生的希望。”
  陈仰白道:“为什么?”
  朱一涛道:“因为没有人能试探得出你的真正身份,我意思是说武林中的人,无法鉴别一个像你这种书生,到底是真的被害者呢?抑是秘寨的奸细?”
  陈仰白不懂,茫然道:“为什么要用奸细,你已经被关起来?”
  朱一涛道:“为了怕我逃走呀!”
  陈仰白不但明白,而且突然发现自己的处境,实在不大妥当。因为只要他有做奸细的可能性所在,问题就复杂了。
  他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尤其是朱一涛的可怕眼神,毫无感情的声音,都令他生出不能亲近求助的感觉。
  石牢内沉静了一会儿,朱一涛道:“刚才他们还在外面听了一阵,而你正要说话。”
  陈仰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朱一涛道:“以我想来,你若是奸细,固然步署周密,每一方面都会设想过,务求不已破绽,然而你决计不会记住去年乡试的题目。”
  陈仰白道:“我本来就不是奸细啊!”
  朱一涛道:“现在让我们想想看,如何方能逃出这个鬼地方。”
  他沉吟了一下,才又道:“我以前也听说过,秘寨的绝关石牢,乃是无法逃得出的地方。”
  陈仰白道:“这话可是当真?”
  朱一涛道:“自然是真的啦!”
  陈仰白颓然道:“那么还谈什么?”
  朱一涛道:“但我却不大相信这话,任是最坚固的所在,亦一定有隙可乘。”
  陈仰白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朱一涛道:“这是因为天下间没有绝对的事物之故,只能说,有些事情,我们限于能力,所以办不到而已。”
  他突然间垂手轻摇,使得套在他双腕间的铁环,忽然都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
  接着,他举步行出来,壁间的铐锁,完全失去效用。
  他走近陈仰白,又道:“你瞧见了没有,这些铐锁,任是多大蛮力之人,都弄不断,锁上之后,可以说是绝对逃不了。但你亲眼目睹,已有两个方法可以逃脱,一是用我那钢锯条,二是像我现在这样。”
  陈仰白为之目瞪口呆,问道:“这是什么功夫?”
  朱一涛道:“此是缩骨术。”
  陈仰白道:“你刚才为何不使此法呢?”
  朱一涛道:“问的好,刚才我全身功夫受制,所以亦使不出这种功夫。”
  陈仰白道:“怪不得那位白衣姑娘,一直说你神通广大,果然如此。”
  朱一涛道:“她倒是没有小觑于我,有一点我不能确定的,便是她早先到底有没有看出你已弄断了铁链?”
  陈仰白道:“她不是你敌对之人么?”
  朱一涛道:“为何不是?”
  陈仰白道:“既然她是敌对之八,若是瞧出我已弄断了铁链,岂有不告诉尚人谋之理。
  ”
  朱一涛道:“那倒说不定,但这道理却不易解释。”
  他开始迅快地在四周走动,同时不断的用手指关节,轻敲石壁,查听有没有中空的地方。
  朱—涛一面这样做,一面说道:“那个女子可不是好惹的,武林中有一首短短的歌偈,第一二两句是变幻通灵属一娇,三仙四佛不逍遥,此首句中所说的一娇,就是她的大姊,也就是天下武林名家高手,无不闻名色变的幻府一娇了。”
  陈仰白大为惊讶,道:“什么?天下的人,都怕一个女子么?”
  朱一涛轻嗤一声道:“你们瞧轻了女子,我足迹遍及天下,见多识广,是以晓得女子的生命力实在比男人强韧得多。”
  陈仰白感到难以置信,但又不便驳斥,是以只敷衍地晤了一声。
  朱一涛道:“在极高的山上,往往发生体格强健的男子因窒息寒冷而死,但女子却仍然活着之事。”
  陈仰白道:“这等事情,在下倒是第一次听说。”
  朱一涛道:“总之,信不信由你,据我所知,这世上许多种致命的疾病,仅有男子才会染上以致死亡,而女子从不患这等疾病的,纵然也有染患的,却往往不会死。”
  陈仰白听他说的有凭有据似的,并没有杜撰的意味,不禁有些相信了。
  朱一涛又道:“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大凡出生夭折的婴儿,绝大多数是男婴,你知不知道?”
  陈仰白道:“我……我……我不知道。”
  朱一涛停止了敲壁的动作,宣布道:“四面所有的墙壁,都是实心的,既没有通道,也没有可以挖开而能通出外面的地方。”
  陈仰白道:“这样说来,你一定得从这道门口出去了。”
  朱一涛道:“若想大摇大摆地出去,当然不可能。”
  他伸手摸着颊上的刀疤而沉思,眉目间自然而然透出凶悍不驯的味道。
  陈仰白泄气地坐下,垂首及膝,没有做声。
  朱一涛想了一阵,才道:“那两道关口,要是坚固的任何人都不能击毁,同时又有一套严密的检查方法,以防止有人尾随看守之人逃出去。”
  他并不是向陈仰白求援,而是自己告诉自己,这时又道:“假如我能胁迫住那两名入牢之人,不敢声张,亦不能向外告密。此时,我尾随他们出去,到了第一个关口,外一层之人如何检查呢?”
  陈仰白闷闷地道:“在下怎知道呢?”
  朱一涛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只停了一下,便又道:“他们有许多方法,可以防止此弊,例如过道上的明亮平直,一眼可以看出老远,我本事再大,也没有法子隐藏起身形,又或者是用水中开门的方式,先落下一道钢闸,将那两人与后面通道隔断,然后才开放这一道的门户。”
  陈仰白越听越失望,因为这等巧妙手法,要是他压根儿想不出来。
  他抬起头,突然问道:“朱兄,你这一辈子,从不认输的么?”
  朱一涛双肩一耸,威势压人,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若是轻易认输,这孤剑独行四个字,岂能威镇天下。”
  陈仰白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凶狠威棱之人,大吃一惊,连话都不会讲了。
  朱一涛大步走到门边,伸手摸了摸,回头道:“这道木门,虽然可以挡住于军万马,但我的铁掌,却能把它击破,你信不信?”
  陈仰白忙道;“我信,我信,你别试给我看,免得你还未想出逃生之法,终被人发觉了。”
  朱一涛道:“若是只谈逃出此地之法,实是不少。例如那个透下光线的小洞穴,虽然还没有拳头那么大,但如果我能变成蚂蚁,岂不是可以爬出去了?”
  陈仰白叹口气道:“但问题正就在你不能变成蚂蚁呀!”
  朱一涛严肃地道:“在理论上,这个地方,并非绝对不能逃出去,对也不对?”
  陈仰白只好道:“对……”但心中可一点儿也不服气。
  朱一涛瞧出他的心意,当下道:“你心中一定在想,,若然我逃不出去,一切理论,都属空谈。”
  陈仰白怕触怒他,所以不敢承认。但他的确是作此想法,所以亦不否认。
  朱一涛又道:“你涉世未深,见识不广,所以不晓得世上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那空泛的理论,却是事实的根源。”
  他停歇了一下,再接着道:“好,咱们不谈这个,却说逃出此地之事,在理论上,还有一条通路。”
  陈仰白转眼回顾,但除了那道门,以及那个拳头大小的透风洞穴之外,可就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了。
  因此他不信地道:“哪里还有通路呢?”
  朱一涛道:“这条通路,当然是瞧不见的,如果看的见,还有什么稀奇。”
  他寻思一下,又道:“为什么我深信另有通路呢?这是由于我洞悉人性的弱点,故此推论出来的,这条通路,必是设计的十分精巧奇妙的秘道,任何才智过人之士,亦极难找得出来。就算能够发现,可是如果没有特制的工具,亦不能开启。”
  陈仰白道:“朱兄说的头头是道,只是却从何推论而得的?”
  朱一涛道:“我说过是从人性的弱点上,推论出来的,我指的是当日建造这绝关石牢之人,他一定会想到,万一有那么一天,他被关在此地,这时,他如何是好呢?”
  陈仰白道:“他权势在手,怎会被人关起来?”
  朱一涛道:“唉,权势越大之人,就越须小心防范,因为觊觎权势之人,总是生生不息。碰上厉害脚色,也许就能夺去他的权势。而这等绝地,只要设计诱他入牢,外面一锁,就等如判了他的死刑了,是也不是?”
  陈仰白果然被他说服了,觉得大有道理,点头道:“是的。”
  朱一涛道:“所以下令建造此牢之人,一定会千方百计,秘密另筑一条通道。但正如我刚才说过的,这一条秘密通路,除了极难发现之外,大概尚须特制的工具,才得以启开。”
  陈仰白道:“是呀,只要有一把精巧坚固的锁头,也就够了。”
  朱一涛道:“你相信了就最好,可见得在理论上,这间石牢,并非不能逃出去的。”
  陈仰白四下乱瞧道:“这条秘道在什么地方呢?”
  朱一涛道:“你省点儿精神吧,这条秘道,一定是在后面的甬道中。”
  陈仰白说道:“莫非你已查看出来?”
  朱一涛道:“那当然不是,我是凭推理得知的。”
  陈仰白但觉此人的脑筋和智力,实是高明的难以想象,当下问道:“这回你是凭哪一点儿推论的呢?”
  朱一涛道:“就凭这一扇木门。”
  陈仰白想了一下道:“这道木门,没有一点特别之处啊!”
  朱一涛道:“你想想看,既然是称为绝关石牢,则这道牢门,亦该予以充份利用才是。
  因此,这一道门既可用厚实的石板制成,亦可以用钢铁打造,何必使用木头材料。”
  陈仰白已恍然若有所悟,只听朱一涛继续解释道:“这一道木门,虽然也十分坚厚,但只挡得住一般的名家高手,若是遇上练有特别功夫之人,就不难摧毁了。所以我认为这一扇门,是建造此牢之人,为他自己设计的。万一他被关在此牢之内,他仍然能破门而出,而利用外面的秘道逃生。”
  他透一口气,又道:“由此反过来也就证明那条秘道,一定是设在外面,而不是在此牢之内了。”
  陈仰白大为钦服道:“朱兄如此才慧过人,大概在这世上,没有什么难事,可以难得倒你了。”
  朱一涛道:“这话倒是不假,我平生的遭遇,比今日更危险更诡奇的事,都碰上过,但还不曾智穷力竭而栽倒过。”
  他徐徐在室中走了一圈,最后,站在陈仰白面前,眼光盯住他。
  陈仰白感到他将要宣布一件更大之事,实在觉得十分紧张。
  朱一涛瞧他一阵,才道:“假如你逃出此地,你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陈仰白想了一下,才道:“我去见一个人,把我这趟奇异可怕的经过,完全告诉她。”
  朱一涛道:“你如此急于告诉她,可见得此人与你关系密切,而且十分知心,是不是你的妻子?啊,不对,若是你的妻室,你无须特别去见,只要回家就行了。而逃生之后返回家中之举,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陈仰白不说话,让他推论下去。
  朱一涛道:“因此,我认为这个人一定是你的亲密女友,或者是尚未过门的妻子。”
  陈仰白佩服地道:“是的,是未婚妻。”
  朱一涛道:“她长得漂亮么?”
  陈仰白道:“她乃是著名的美人。”
  朱一涛道:“那很了不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果被誉为美人,必定是天姿国色,叫人一见难忘才行,因为她很少有机会抛头露面之故,她有钱么?”
  陈仰白道:“她家中富甲一方。”
  朱一涛点点头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了,我且问你,你可有情敌么?”
  陈仰白道:“不但有,而且有好几个。”
  朱一涛道:“都是很有钱的人么?”
  陈仰白道:“是的。”
  朱一涛道:“有钱的标准,须得随时可以拿出十万两银子花用,你的情敌之中有没有这么豪富之人?”
  陈仰白道:“有一个,不但有钱,而且有势。”
  朱一涛道:“此人随时可以花用十万两银子么?”
  陈仰白道:“大概不成问题。”
  朱一涛道:“那么我告诉你,这一个情敌,就是花钱收买这秘寨凶手,打算将你置于死地的主谋,你逃离此地,仍须小心防范他。”
  陈仰白道:“那不太可能吧,他……他是我的表哥,我们亲得很呢!”
  朱一涛道:“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法子可以正面迫你,只好用这等手段,也无怪秘寨之人,没有立刻杀死你,大概是因为他们有了计划布局,是以要等到适当的时机,才让你的尸体出现。”
  陈仰白想了一下,大概认为朱一涛的预测有理,登时面色发白,做声不得。
  朱一涛等他稍为冷静了一点儿,才道:“秘寨的凶手们,不是等闲可以请得动的,假如你的情敌当中,没有如此豪富之人,则这个幕后谋害你之人,又须从别的方向推测了。”
  陈仰白茫然道:“太可怕了,假如是表哥的话……”
  朱一涛道:“我们谈个条件如何?”
  陈仰白讶道:“谈条件?你和我?”
  朱一诗道:“是的,我打算与你对调一下身份,以便混出这双绝关的石牢。”
  陈仰白瞠目道:“我混得出去么?”
  朱一涛道:“如果你本人,便没有用处了。”
  陈仰白道:“这话怎么说?”
  朱一涛道:“等一会儿,他们会来处决你,可是我预料一定是在外面才处决。因此,如果我变成你,一出了那两道关口,我就可以恢复自由。”
  陈仰白道:“是的……是的……”
  朱一涛道:“我的条件是回转来把你救出去。”
  陈仰白既不知道他有没有这等能力,同时更不知道他在恢复自由之后,还会不会冒险回来相救?
  再说,秘寨之人,即使把他带出去,但未必就一定是取他性命,也许只要勒索赎金后便释放他。
  有这许多疑问,要使陈仰白一口答应,如何能够。
  他沉思之际,又怕得罪了朱一涛,以致等到后来答应这个条件之后,朱如为了心中不说,想故意背信不来救他。
  陈仰白但觉平生以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感到困惑为难的。
  朱一涛似是晓得他内心中的矛盾惶恐,是以不再迫问,让他慢慢的想。
  过了一阵,朱一涛才问道:“怎么样,你决定了没有?”
  陈仰白道:“我心中乱得很。”
  朱一涛决然道:“这样说法,那就表示你存有侥幸之想,认为对方也许会放了你。既是如此,咱们就不谈啦!”
  陈仰白见他意思坚决,大有从今不要再谈之意,顿时又慌了,道:“朱兄我们再商量商量。”
  朱一涛道;“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陈仰白道:“唉,我还没有拒绝呀!”
  朱一涛不做声,但那沉毅的眼光,冷漠的表情,却表示出他已认定了这件事就是如此,当真不用再谈了。
  陈仰白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富有个性之人,一望而知他是个说一不二,决不多言之人。
  他连忙又道:“朱兄,小弟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原谅。”
  朱一涛淡淡道:“你并没有得罪我。”
  陈仰白道:“但你很不高兴。”
  朱一涛道:“我没有不高兴,只不过争取时间,找寻别的逃生之法而已。”
  陈仰白道:“你认为还有别的方法么?”
  朱一涛道:“我正在想。”
  陈仰白道:“朱兄,你一定会回来救我么?”
  朱一涛道:“这是我开出的条件,这就算是刀山油锅,也挡我不住。”
  陈仰白道:“你一个人就能回转来么?”
  朱一涛不理他,可是陈仰白再以哀求的声音向他发问。他想了一下,感到对方乃是懦弱无力的书生,一辈子未碰过风险,做事之时,当然不能像其他的老江湖一般明快决断了。
  他回心转意之后,才道:“我告诉你,莫谈是区区一个贼寨拦不住我,就算是皇宫内苑,勇士如云,也休想阻挡得了我。再说,我平生出道以来,纵横天下,向来是单身孤剑,未逢敌手。因此,我的外号称为孤剑独行,便是此故了。”
  陈仰白连连点头,可是他眼中仍然流露出惶急的、犹豫的神色。
  朱一涛晓得自己必须帮他下决心,换言之,他须得想法子令这个书生,能够深信自己,才能成事。
  他以坚定有力的声音道:“你可曾想,万一我没有回来救你,你便如何?”
  陈仰白摇摇头。
  朱一涛道:“答案很简单,要是秘寨之人准备放你,则虽然我逃走了,亦不会使你有生命之危,最多被他们打骂而已。如果他们决定是杀死你,则你出不去,亦没有损失更多。”
  他停歇一下,又道:“可是如果你愿意一试,则你起码多了一个机会,并且还是主动地求生,而不是等候人家判决你的命运。”
  陈仰白至此已被说服,很肯定地连连点头。
  朱一涛又道:“我们的条件,是到救出你为止,并不包括保护你以后的安危在内,这一点我须得预做声明。”
  陈仰白道:“那我怎么办呢?”
  朱一涛道:“你自己想法子应付吧!”
  陈仰白下了决心道:“好,但不知你怎生能够变成我?”
  朱一涛道:“我自然有办法,但你到时别反悔才好。”
  陈仰白道:“我不会反悔。”
  朱一涛还不放心,问道:“你凭什么下此决定?”
  陈仰白道:“就是因为你拒绝在逃生之后,还要帮我忙,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履行诺言。
  如果你不打算回来救我出去,则以后之事,你大可以满口答应,何须在事前一丝不苟的争持呢?”
  朱一涛道:“这种反证方法,倒是颇觉别致。”
  他亦相信了对方有此决定,不至于在进行之时,因反侮而露出马脚。当下走到陈仰白身边道:“你把衣服通通脱下来。”
  陈仰白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这两人迅快地换了衣服,朱一涛身量较高,也较为壮硕。可是陈仰白的衣服,他穿起来却很称身。
  原来他浑身筋肉骨骼,皆能收缩,是以穿得下陈仰白的衣服。至于他自己的衣服,因已破碎不全,除了裤子完整之外,上衣根本就看不出尺寸长短了。陈仰白穿着之时,还费了一点儿工夫,才穿上去而没有撕毁。
  两人互相对瞧,嘴角都起了笑意。不过陈仰白心情沉重,实在笑不出来。而朱一涛则是面上不大有表情之人,是以也仅嘴角牵动了下而已。
  朱一涛道:“不行,你太白了。”
  陈仰白道:“那怎么办呢?”
  朱一涛道:“我瞧瞧有没有合用之物?”
  他走到墙角,在地上找一会儿,回转过来时,手中已抓着一些湿湿的泥土。之后,他又在另一处角壁,刮了一些灰黑色的泥土木屑等。他把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然后涂抹在陈仰白身上。
  这些工作,很快就完成了。陈仰白肌肤露开之处,已变成黝黑色。
  朱一涛道:“这等颜色,大概可以混过去了,好在他们不会走近察看。”
  他命陈仰白走到墙边,将手环脚链等装上去。
  陈仰白道:“这样子站着真受罪。”
  朱一涛道:“你如果受过训练,就不觉得怎样难受了。”
  陈仰白道:“我的样子不像呢!”
  朱一涛道:“这一点还是有法可想。”
  他伸手在脸颏下巴摸了一阵,忽然扯下来一排胡子,把陈仰白吓了一跳,又觉得十分稀奇。
  朱一涛将那排胡子,手法巧妙地装在对方的面上道:“你想不到我的胡须,有大半是假的吧?”
  陈仰白道:“我做梦也没想到。”
  朱一涛道:“这是我秘密之一,莫看此事很小,可是往往有意想不到之妙。”
  他摸摸脸上的疤痕,又道:“只有这条刀痕,是一大破绽。”
  陈仰白担心地道:“若是被他们看见,岂不是完蛋了?”
  朱一涛道:“我想一定有法子可以解决的。”
  他走了开去,在墙边坐下,垂头寻思。
  等了老大一阵工夫,陈仰白见他还没有声音,晓得他未想出办法,不由得大为担心起来。
  正在此时,朱一涛轻轻咳了一声,道:“别做声,有人来了。”
  陈仰白心情马上紧张起来。
  他因是在靠石洞壁那边,光线黯黑,故此面上虽没刀疤,却不怕对方能看得见。
  不一会儿,牢门发出响声,接着打开了,两名大汉在门口看了几眼,才先后大踏步走进来。
  石牢内并无异状,那两名大汉走到假扮为陈仰白的朱一涛眼前。
  陈仰白看得清楚,但见朱一涛不但没有垂头藏起面孔,还仰起头,靠着洞壁。
  那两名大汉略略俯身,似是验看他的面貌,瞧瞧可是陈仰白。
  当这一刹那间,陈仰白简直连呼吸也停止了,心想:朱一涛面上的刀疤,十分明显,对方难道会看不见。
  只见那两名大汉直起身,似乎并没有认出朱一涛乃是伪装者。
  陈仰白方自诧异,忽听其中一个大汉道:“这是干什么,碰得头破血流?”
  另一个大汉道:“这些不中用的书生,说不定是撞壁自杀,但又没有气力,撞到头破血流之后,便又不敢再试了。”
  他的同伴道:“大概是这样吧!”
  陈仰白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朱一涛急中生智,利用他自己的鲜血,遮掩了面上的刀疤。
  这一着委实高明,不但把刀疤遮住,还将面貌变易了,使人无法看得出他原来的形貌。
  一个大汉道:“可恶,可恶,害得咱们又得多费手脚啦!”
  另一名道:“不要紧,咱们把他从山上扔下去,摔得头断脚折,这面上一点点伤痕,就不成问题了。”
  他们一边议论,一边将朱一涛架起来,向牢外行去。
  陈仰白听了这些话,已足以推知自己的命运,果然是一个死字。当下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最后下的决心,竟是对了。
  两名大汉架着朱一涛消失在门外之后,陈仰白心情跟着时间逝去,越来越恐惧,忧疑丛集。
  他虽是在理论上,深信朱一涛一定会履行诺言。然而他与朱一涛,到底没有任何感情,如何能确定他必来相救?
  此外,他又设想到一些意外情形,例如朱一涛已经被敌人解决掉,根本不可能回来救他。又或者他打不过秘寨之人,现在自己逃命还来不及,焉能依约回到此处来救他出牢?
  当他胡思乱想之时,朱一涛已经通过了外面甫道的铁栅,抵达甬道尽头之处。
  但见那是一道墙壁,皆是以磨光打滑的石头砌成,说不定还是整块的。
  在墙壁当中,只有一道极细的缝隙,可以看得出是一道门,但由于嵌得极密极细,恐怕这些缝隙,连针尖也不能透入。
  整堵墙壁光滑无比,门上没有把手或钥匙洞等。因而此门若然是外面推入,方可开得的型式,则在里面之人,无论外面有否加锁,亦不能拉开,这是因为整扇的门,没有任何一点可以着力之故。
  假如外面加上锁,则若要出去,除了把整扇门劈碎之外,的确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在左右两边的墙上,开得有两个半尺直径的小洞,一高一低。
  如是在这两个洞口,俱有人查看的话,则这一条甫道,完全在观察之下,连苍蝇也不能隐藏。
  此时在两个观察洞口后面,都出现一对眼睛,向他们瞧看。
  右边的人道:“这是姓陈的小子么?”
  架住朱一涛的两名大汉之一应道:“正是,一切都正常。”
  这回转轮到左边观察洞口后的人开口道;“看来没有问题,开门吧!”
  朱一涛装出快死的样子,但当然不是真的。此时但听左边首先传来咔嚓一声,接着是右边,也传来同样的声响。
  朱一涛心中明白,这扇平得无缝的石门,必须由左右两边观察之人,一同开启锁钥,才可以打开。
  换言之,只有一边之人想启开此门,根本不行。因此,若是以威胁之法(假如可能的话),亦必须同时威胁着两人,方能出得去。自然此是万万办不到之事,因任是天下第一等高手,也难以从这方圆只有半尺的洞口,威胁对方,何况得在同一时间内,要对付两人?
  此外,这两个观察洞口设置得极为严密适当,如果朱一涛乃是威胁架住他的两个人,迫他们谎称没事,便一定逃不过守关者的观察。
  只见那道石门,仍未开启,等了片刻,一个大汉从铁栏栅那边奔来。
  原来他们早先通过那道铁栅之时,在栅外亦有两名大汉在把守。
  此人乃是其中之一,朱一涛听得步声,心头大震,忖道:“莫非他们到石牢中查看过,发现了真相隐情?”
第二章 孤剑夺关掳玉娇
  他正要吸气运功,准备出手,以他的判断,这道石门虽然仍未打开,可是已经开了锁,因此他只须以最快的动作,仗着精纯深厚的内功,以一双肉掌,发出吸力,仍可以把石门吸着拉开。
  自然这些动作须得非常快速才行,并且非常复杂。
  这是因为守关者只须举手之间,就可以再锁上那道石门,因此朱一涛必须在他们尚未按下锁链之际,发出暗器或其他的攻击方法,使那两人一时不及加锁。
  而朱一涛则必须在同一时间内,动手吸拉石门。当此之时,纵然受到侵袭,他也不能分手应付,只好硬挨一记了。
  若是动作够快,当真成功的话,还有第二关,可是以后之事,慢慢再想办法。
  朱一涛在步声一人耳之际,便已将如何出手之法,完全想妥了。
  可是他另一个思想,亦如电光般迅即掠过他心头,使他中止了任何动作,包括吸气运功的动作在内。
  原来他另一个想法是:如果这个奔来之人,乃是察破了隐情,则他不但不该奔来,反而应该迅即退到铁栅那一边,将铁栅锁上。
  这样朱一涛便没有法子可以回转去加害他们。至于被察破的真情,他们只须大声叫喊,外面守关之人,便可以听见了。
  这个理论,只证明了一件事,那便是他们并没有察破任何真相隐情。
  那个大汉奔到切近道:“一切如常。”
  左边守关之人道:“很好。”说罢,发出喀嚓一声。
  右边之人咕哝道:“最好是没事……”说着,亦发出开锁的声音。
  朱一涛至此不由得对秘寨主脑人物的智能,大为提高了估计。
  这等多重查证之法,实在是精密无比,任何人也休想以威胁之法,破关而出。
  那道石门,慢慢的移动,终于打开了。
  朱一涛总算是出了第一道绝关,却见这外面是个圆形的宽大房间,四周既没有门,也没有窗。
  在靠右方的墙边,一道木梯,直通屋顶。在木梯的上端屋顶,有一块数尺方圆可以掀开的木板。
  他们将朱一涛架到梯下,只见梯顶的木板掀开了,有一名大汉,在洞口现身,俯首向下面观看。
  朱一涛判断这高度和距离,已有把握可以在那人将木板再盖起之前,冲将上去。是以他心中暗喜,同时暗中缓缓的吸气运功。
  他一向沉稳细心,是以运气之际,非常的小心,进度很慢。
  上面的人俯首打量他,口中道:“没有问题吧!”
  朱一涛忽然中止了运功,心想,假如这个出口,就是双绝关之一的话,未免太名不副实了。
  反过来说这个屋顶洞口,当然就是一个陷讲,使任何有问题的犯人,到了此处,都会生出闯关之想,因而不免有点儿大意而容易露出破绽了。
  朱一涛背上沁出冷汗,晓得自己险险坠入敌人的陷阱中。
  但同时之间,朱一涛也激起了雄心斗志.但觉秘寨中负责布置这双绝关石牢之人,实是世上罕有的阴谋专家,心机过人。这等敌手,他岂能轻易放过机会,而不与他好好的斗上一场?
  事实上他现下已经与这个不知名的敌手,正作短兵相接的较量了。
  假如他顺利出得去,双绝关从此创下被破之纪录,朱一涛便是赢方。如果他出不去,自然是输了,不必多做解释。
  但有一点却不能马虎忽略,那就是朱一涛与无名敌手之争,表面上是已开始较量,但事实上由于朱一涛是主动之势,纵然赢了,亦不可称为全胜。若然双方是处于有攻有守的地位,那么朱一涛如是能得脱身出困,方可称为完全的胜利。
  只听上面之人道:“既然没有问题,上来吧!”
  一个大汉道:“好。”
  应了之后,便与同伴作出拾级而登之状。
  可是朱一涛这刻却已发觉对方虽有登梯的姿态,但在力道上,却已感觉得出有挫退之势。
  换言之,他从至为细微的力道变化中,觉察出这一点。
  自然这不是普通的高手可以觉察出的,一般的人,更不必说了。
  只是在朱一涛说来,已晓得这两名大汉细微的挫退之势,乃是准备转变方向的预兆。
  由此查知他们并不拾级登梯,也就证明了这一道楼梯,以及上面的出口,并非真的通路。
  那两名大汉果然只是作了那么一个姿势,接着就熟练整齐地转个方向,到了房间另一边。
  天花板上发出轧轧的响声,只见出现一道铁梯,正缓缓的下降。
  当铁梯触地之时,项方也出现了一个方洞。
  一个黄衣大汉,手按着腰间佩刀,俯身下视。
  他没有说话,但这两名大汉,已架住朱一涛往铁梯上登升。
  当此之时,朱一涛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而这一道铁梯,也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
  最后,他终于被架到上面,但见亦是一个房间,甚是宽大,有着许多门窗。
  外面的阳光,从门窗间照射入来,十分明亮。
  朱一涛半点儿也不敢疏忽,连忙不断地眨眼,装作眼睛受到天光照耀,以致感到刺激。
  他的细微动静,都落在另一个黄衣大汉眼中。
  此人想是感到满意,口中吆喝一声。
  朱一涛晓得这是暗号,心想,在这等地方.为何尚须暗号传递信息?
  那两名架他的大汉.一首向门口走去。
  朱一涛耳目并用,全力查窥四下的情形,耳中忽然听到轧轧的沉重响声,猛可醒悟,忖道:“原来那厮的暗号,竟是命外面之人,关起机关埋伏。”
  如果朱一涛的推想正确的话,则这双绝关可真是名不虚传,实在当得上步步陷阱,危机四伏的评语了。
  他暗暗忖道:“出了这个房间,我敢打赌一定再没有机关埋伏了。如果是以人力把守,岂能拦阻得住我朱一涛?”
  转眼间已走出了这间特别宽大的房间,朱一涛又发现这个房间的墙壁,敢情都是坚厚巨大的石块筑成。
  这种坚牢的房间,一旦门窗皆以钢板封闭的话,任是一流高手,也无法毁屋而出。
  假如那黄衣大汉不发出暗号,叫人关闭消息埋伏的话。则这两名大汉只要架着朱一涛往前走几步,整座房间的门窗,定必立刻关闭无疑。
  现在他已出来到院落中,天空中的温暖阳光,晒在他面上和身上,使他感到份外的亲切可爱。
  从右侧的月洞门内,走过来两名青衣大汉,都佩着刀剑,动作矫健,相貌凶悍。
  他们一过来,就分别揪住朱一涛。
  原先的两人这才放手,其中一个道;“交给你们两位啦。”
  青衣大汉中的一个道:“好,下面没事吧?”
  对方应道:“没事,有劳你把这话禀上寨主。”
  这青衣大汉道:“使得。”
  他们转身欲行,忽然如泥塑木雕一般,凝立不动。
  说得迟,那时快,朱一涛已像一阵风般在原先架他上来的两个人身边,打了个转,接着奔出月洞门外。
  他的动作,简直快得难以形容。才出了月洞口,便又如闪电一般,疾射入那间巨大的房间中。
  在这房间内,共有两名黄衣大汉,一个正把掀起的地板往洞口盖下,另一个恰好转向他望去。
  朱一涛直扑那个正在盖地板的大汉,同时扬手发出暗器,只听咝的一下微响声,那个在另一边瞧看的黄衣大汉,穴道已被一枚小针深深扎入,登时岔气脱力,呆如木鸡,亦不能发声。
  朱一涛人未到,指力先发,另一个黄衣大汉亦马上僵木。
  他手中的长方形厚板,没有脱手跌落,即使脱手,也不要紧,因为朱一涛已快逾闪电般飞到,一手揪住。
  他向下一看,铁梯仍然在那儿。
  底下这个房间,虽然不见人影,但朱一涛晓得一共有三名敌人。
  两个早先在甫道尽头两侧的小洞中查看情况之人。另一个则是在那个作为陷阱的楼梯顶端的房间内的人。
  朱一涛心中盘算道:“我这一下去,定须制住这三人,使他们既不惊动甬道内把守铁栅之人,又不发出警讯给秘寨寨主得知才行。”
  这等形势,令人生出无法分身之感,实在难住了这个独来独往的高手了。
  他只迟疑了一下,便迅即转身奔出去,抓了一个大汉进来,此人乃是从牢内架他出来的两名大汉之一。
  朱一涛的行动既迅速,又毫无声息,本来一般人如若脚下够轻,而口中又不放意弄出声响的话,必定是很静寂无声。
  可是朱一涛却令人有一种更加静寂的感觉,换而言之他的一切动作,如是没有眼见,便好像从未曾发生过一般。不似其他之人,有时候虽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却可以引起第六感,因而生出查看之意。
  他将那大汉抱在身前,遮挡着自己的身形,便向底下跃落去。
  当他脚尖沾地之时,他晓得自己已自动地投入了危机四伏的地方,任何的一瞬间,敌人皆有发现他的行动的可能,也随时随地发现出路突然关闭的可怕情形。
  他很快就移到另外那一道楼梯下面,人才到达,已看见梯端的洞口,并没有关起来。
  现在他只须一跃,即可纵上去对付那个人。
  但他却没有这样做,悄然无声息地将那大汉放下,使他做出跪伏地上的姿势,接着,他发出一声呻吟,便绕开了。
  楼上面的人伸头下望,第一眼就看见那个大汉。
  他当然认得出是自己人,可是由于此人跪伏地上,是以瞧不见他的面色,无从得知他发生了何事。他正要开口询问,一道人影已从洞口掠过,与他相距只有三尺之遥。
  由于这道人影几乎是贴着楼梯跃过,因此当他横过洞口之时,楼上之人方能看得见。
  这个人自然就是朱一涛了,他跃过之时,左手发出指力,右手发出一枚细小的金针,同时袭向对方。
  楼上之人,尚未看清人影,已经中了暗袭,登时昏倒,不曾发出任何声息。
  他知道在那转角后面,有一个人监视甬道。
  而此人的对面,亦有一人。
  朱一涛落在那转角处,只见一个大汉,正转身走出来。自然他是听到一声呻吟,才走出来看看的。
  两人几乎迎面撞上,朱一涛一掌劈去,轻响一声,那人还未发出叫声,便已心脉震断,当场倒毙。
  朱一涛迅即绕到右面,这一回更为顺利,在那人背后一指点住了穴道。
  现在只剩下甬道内的两名守卫了,但亦是最不容易收拾的。因为再道光亮而宽直,他只须一踏入去,在铁栅那边就可瞧见。
  朱一涛搔搔脑袋,一时想不出好计,当下把心一横,决定不管一切,强冲硬干,纵然对方可能会发出警讯,同时亦可能逃入铁栅外那边,利用这一道铁栅阻止他的攻势,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要知他不是鲁莽冲动之人,现下作此一决定,主要是时机对他万分重要,设若上面等候犯人久久不见,说不定马上前来查看,而且他现下的主动之势,若是放弃了,下一回就不能再复得了。
  打开这道甬道之门以后,他突然间更改了计划,并且竟是作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起先他本身是决定立即冲出去,希望以闪电的速度,来一个措手不及,收拾里面的两个守卫。
  但如今他却决定改为耐心等待,同时碰碰运气,冒着上面派人查看之险,而等待甬道内之人出来。
  他的判断基于一点,那就是这道甬道之门,既然如此难以开放,则这刻忽然打开,又没有人进去,里面的守卫,必定感到奇怪而出来看看。
  甬道的门已经打开,他侧耳倾听着。
  只过了一阵,里面传来铁栅开启的声音。
  朱一涛暗暗叫一声好险,时时感到幸运之神,乃是站在他这一边。
  原来这一阵声响已显示出里面的两名守卫,乃是退到铁栅后面。
  因此如果他冲了进去,不论速度多快,亦不济事。对方只须退后,他就够不着了。
  除非他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击破铁栅,并在刹那间杀死那两人。不然的话,那两人马上发出警讯,一面利用铁栅的拦阻,退到他没有法子可施攻击的远处,其时他恐怕连逃走也办不到了。
  转眼间一个大汉已走到甬道门口,但此人十分小心,并不马上出来。
  朱一涛计谋百出,当下运聚神功,发出指力,遥袭那人的笑穴。
  他根本不必查看那人的位置,仅仅从步声中,便已得知,那股无形而有声的指力,哧的一响,袭中了那人笑穴。
  那人马上发出哈哈大笑之声,朱一涛运足神功,化为抓扯之势,一股劲力,把那人吸住,带出甬道之外。
  他纯粹用的是神功内力,隔空出手,是以甬道内之人,根本看不见一点儿影子。
  那个守卫高声问道:“老曲,你笑什么?”
  他连问数声得不到回答,因而举步行去。
  朱一涛查听着脚步声,蓦然冲入去,手起掌落,那人但觉眼前一花,胸口已中了一记铁掌,顿时倒毙。
  朱一涛霎时间已奔入石牢内,但见陈仰白睁大眼睛,直向门口瞧着。
  朱一涛无暇多说,一把抓起陈仰白,向外疾奔。
  陈仰白简直脚不沾地,一下子就出了角道,到了外面的房间内。
  朱一涛此时使出平生的功力,快得不能再快,扯着陈仰白往左角的楼顶洞口跃去,呼的一声,两人均从那个洞口升上楼顶的房问。
  他目光一闪,但见院中没有任何可疑征兆,走下换一口真气,尽力一跃。
  又是呼的一声,两人从门口飞出院外,安然落在地上。
  陈仰白连飞两次,大感头脑昏眩,站也站不稳了。
  可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缓和他的昏眩之感,因为朱一涛已经再次一把挟起他,腾空飞起,到了屋顶。
  假如朱一涛的动作,只是直上直落,那倒没有什么。然而他却不是这样,而是忽然左窜,忽而右闪,身子也一时挺直,一时蹲低。
  陈仰白在他手中,宛如一个稻草人一般,任他播弄,轻如无物。
  不过却是苦头吃足,比起风浪交加的江洋航程中,还要觉得辛苦。
  朱一涛曲曲折折奔行了一阵,速度却快如闪电,是以这一阵急奔疾蹿,相信已走出老远一段路程了。
  最后,他们总算落在平地。
  陈仰白在晕眩中,发现这是一条小巷,甚是僻静。可是市街上车马喧闹之声,却随风传入耳中。
  他但觉如在梦中一般,也泛起了恍如隔世之感。
  仅仅顷刻之前,他尚是处身于坚固死寂的石牢内,好像是在无人居住的深山洞底,面对着渺茫可怕的命运。
  但如今,他却听到市街喧声,还有车马的声音,竟然是置身闹市之内,并不是在深山野岭内。
  他深深吸一口气,软弱地道:“朱兄,这是什么地方?”
  朱一涛道:“我和你一样,亦是第一次来到此处,刚才我根本没有时间出来探测道路。
  ”
  陈仰白道:“唉,想不到我们居然是在闹市中。”
  朱一涛点头道:“是的,真想不到。如果我告诉人说,秘寨的著名双绝石牢,乃是设在闹市中,一定很少有人肯相信。”
  他举步行去,陈仰白深怕有人从两边墙上扑下来,连忙跟着他去。
  堪堪走到巷中,朱一涛回头一看,不觉露齿而笑道:“咱们这副模样,走到街上,可真够瞧老半天的了。”
  陈仰白可没有心情讲笑话,一时急于离开这个地方,免得被什么秘寨之人追上。
  他道:“那又有什么要紧,快点儿走吧,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朱一涛道:“不必着急,咱们已出得石牢,现下应该担心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陈仰白不管赞成不赞成,却认定了朱一涛,死也不敢走开。
  朱一涛又道:“我不回转去找他们的麻烦,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岂敢追来。”
  陈仰白心中感到他这话未免近乎吹牛,可是他又不好反驳,是以默然不语。
  来一涛又道:“来,你先把胡子弄下来,我则抹去面上血迹。”
  他面上的血迹擦去,刚刚把胡子接到手中,后面数丈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孤剑独行朱一涛,请等一等。”
  朱一涛听到叫他的问话声,便将手中的胡子,往口袋一塞,回转身去。
  陈仰白一听是个女子,胆气较壮,是以也毫不迟疑的转身回头,瞧着来人。
  但见三丈外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相貌娇俏,肌肤雪白,头上还插着一串茉莉花球,增添了几分活泼。
  她向他们走来,步态婀娜美妙。
  她的目光凝注在陈仰白面上,这是因为他头发蓬松,衣衫敞破。乍看就与朱一涛在牢内的形状相似。
  陈仰白耳边听到一阵细微清晰的语声道:“陈仰白,向她笑一笑。”
  这阵语声自然是朱一涛所发,陈仰白当下向她笑一下并不勉强。
  要知来人乃是娇俏少女,而陈仰白则是青年人,由于异性相吸之理,所以他不但不畏惧,反而心情宽舒。
  假如这个出现之人,是个凶恶的持刀大汉,则无论朱一涛如何为他撑腰,他亦无法笑得出来。
  那少女很快就走近了,双方看得很清楚。
  她忽然长眉一皱,锐利的目光,迅即转到朱一涛身上。
  当她的目光先在朱一涛面上打了一个转之后,立刻露出讶疑之色,也显露出一点儿高兴的意味。
  她道:“啊,你就是朱一涛?”
  朱一涛道:“你说我么?”
  那美丽少女道:“是的,你是不是孤剑独行朱一涛?”
  朱一涛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少女道:“你一定是了,我常听人说,朱一涛的胆力才智,还有武功,足称天下无双,所以他肆无畏惧,独自一个人,横行天下,不论黑白两道,他都不讲交情,也不交朋友。”
  朱一涛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亦没有任何表情。
  少女又道:“你脸颊上的刀疤,就是认记了,但是老天,你为什么没有胡子?现在是真面目么?”
  朱一涛道:“你不嫌问得太多么?”
  少女嫣然一笑道:“你应该是瞧来很凶恶,杀气腾腾的人,但剃去胡子之后,可想不到竟是如此英俊,老天,真想不到。”
  朱一涛道:“你几岁了?”
  那少女道:“二十岁。”
  朱一涛道:“但你的口气,以及放肆的态度,却好像历尽沧桑,年纪一大把的妇人一般。”
  少女道:“对不起,实在太惊奇了。”
  朱一涛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我姓阮,名玉娇。”
  朱一涛道:“你到过石牢里辨认我们,对不对?”
  阮玉娇道:“什么石牢?”
  朱一涛道:“你从背后就晓得我们身份,可知你见过我的装束,而这副装束,只有在石牢中看见。”
  阮玉娇呆了一下,才道:“我……我没有到过什么石牢……”
  可是她的态度口气,教人一望而知乃是打诳说谎。
  朱一涛道:“是与不是,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测探出来,不过我可不想在你身上,试验此法。”
  阮玉娇道:“你不妨试试看。”
  朱一涛道:“但你须得知道,这等测探之法;乃是最霸道的奇异武功之一,十次之中,有七次会使你蒙受大害。”
  阮玉娇道:“我不怕,但你最好说来听听。”
  朱一涛道:“过程我不能事先公布,可是这后果却不妨告诉你,那就是一旦使你受害时,你这张好看的脸靥,马上变得奇丑无比。”
  他停歇了下,又以坚定有力的语声道:“莫说是幻府主人无法救治,即使是医仙百草真人,亦将束手无策。”
  阮玉娇倒抽一口冷气,道:“果真有这么厉害么?”
  朱一涛道:“信不信在你,同时我已遵照誓言,事先警告过你,假如你愿意碰碰运气,我马上动手就是了。”
  阮玉娇道:“不,不,等我想一想。”
  旁边的陈仰白听到此处,激起了满腔怜香惜玉之心,忍不住道:“姑娘不愿相试,也就没事了,何必考虑。”
  阮玉娇向他微笑一下道:“我知道,可是这事由得我做主么?”
  陈仰白道:“为什么不?他不是征询你的意见么?况且他也曾言道,若是你愿意,他才动手的,可见得他也实在不想使你受害,变成一个丑女。”
  阮玉娇摇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他,但我却听许多人说过,这个孤剑独行朱一涛的为人,是天下第一等冷酷无情的人,则我区区一张面庞,在他心目中算得什么?”
  朱一涛冷冷道:“这话倒是不错,我平生杀人如麻,仇家遍天下,加上了你,根本不算一回事。”
  陈仰白骇然道:“朱兄,你不是这种人呀?”
  阮玉娇道:“哼,怎么不是这种人,你想想看,他外号叫做孤剑独行,一辈子没有半个朋友,这个外号,难道是无故给他取的不成?”
  陈仰白一听有理,证明他在石牢中,曾坚决言明只护送他返家,别的一概不管之举,可见得他果是冷酷无情之人。
  他可就不敢开口了,免得自己也遭殃。
  朱一涛冷冷道:“你究竟说不说实话?”
  阮玉娇忙道:“说,我说。我的确在牢中看见过你们。”
  朱一涛道:“这才对了。”
  阮玉娇目光曾经避开他一下,可是很快又回到他面上,显然他对她来说,很具吸引力。
  她轻轻道:“现在你还要问什么?”
  朱一涛道:“你为何不马上把我们带返幻府?”
  阮玉娇立即回答,态度非常柔顺谦卑,道:“因为敝上认为秘寨虽然属于邪教四大派之一,但还没有足以擒捉你的力量,她说:尤其是你智计百出,神通广大,即使你是大意中被擒,亦能够安然逃走。”
  朱一涛道;“乔双玉未免把我估得太高,把秘寨估得太低了。难道秘寨的双绝关石牢,还囚禁不住我么?”
  阮玉娇道:“是呀,我也这么想,所以一直守在这里,为的是看个水落石出。”
  她停歇一下又道:“敝上其实已放弃亲自前来之意,却要求秘寨今晚就处决你。但不得早于今晚,亦不得迟于今晚。”
  朱一涛连连点头,可是陈仰白大感迷惑,不觉问道:“为什么定要今晚动手?”
  阮玉娇道:“因为敝上深信朱大侠如果有一日时间必可逃出绝地,但限期太迟的话,朱大快将会警觉大祸尚未降临,便不会很快就逃走。”
  朱—涛道;“幻府主人乔双玉果然是我的敌手,只有她能算得这么准,也唯有她是我一直找不到的人。”
  阮玉娇讶道:“你找不到她?”
  朱一涛道:“不错,只有她能逃得过我的追踪访查。唉,这么一个敌手,我岂能不会会她?”
  陈仰白又忍不住插口道:“若然你不怀恶意,相信不难见到她。”
  朱一涛道:“你懂什么?我与她是天生的仇敌,因为她的所作所为,都使我不能容忍。
  ”
  他忽然深沉地笑一下,眼中射出锐利的强烈的光芒,凝注在阮玉娇面上,缓缓道:“我也许已经见过她,说不定她现在就在我眼前。”
  陈仰白一惊,仔细察看这娇美的少女,心想朱一涛的话,实在很有可能。这个少女,说不定就是幻府一娇了。
  他记起了朱一涛在石牢内,以理论推测出种种情况,证明了许多事情之举,不觉心痒起来,也想一试。
  他道:“朱兄,幻府的大小姐,也就是幻府主人,既然已经天下闻名,并且有变幻通灵属一娇,三仙四佛不逍遥的歌谣,可见得她出道之日,以迄成名至今,决计不短。”
  朱一涛道:“不错,她已成名二十年了,而你的头脑也大有进步。”
  陈仰白道:“朱兄夸奖啦,小弟正在想,既然她已享有二十年,即使她是十四岁出道,至今也有三十五岁了,是也不是?”
  朱一涛道:“是的。”
  陈仰白道:“可是你瞧,这位三小姐阮玉娇,才不过是二十岁,如何会是大小姐乔双玉呢?”
  朱一涛道:“你漏了一点,那就是歌中也说,这一娇能够通灵变幻,因此,她能变成一个少女,我半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陈仰白道:“朱兄说得虽是,可是也漏了一点。”
  朱一涛大讶道:“是哪一点?”
  陈仰白道:“这位姑娘如果就是幻府一娇乔双玉的话,则她在石牢之时,就可以把你带走或杀死了,何须等待,以致让你有时间逃走?”
  朱一涛仰天一晒,道:“这话固然有道理,可是仍然不能令我相信她一定不是乔双玉。
  ”
  阮玉娇柔声道:“为什么?”
  朱一涛道:“这倒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阮玉娇道:“那么你只是有这种感觉,所以连理智推论的结果,也可以置之不顾了?”
  朱一涛反问道:“这又有何不可?”
  阮玉娇被他反问得一愣,不觉道:“是呀,这又有何不可呢?”
  陈仰白插口道:“韩非子说过,没有证据之事,却肯定必是如此之人,乃是愚人。对这件不能肯定之事加以相信之人,便称为诬人,即是以无为有之意。朱兄不讲理论,忽视证据,岂不是正如韩非子所说的,非愚即诬之人了么?”
  朱一涛一楞道:“喂,你究竟在帮哪一个?”
  陈仰白道:“小弟正在讲理,是以忘了帮助哪一个人之事了。”
  朱一涛道:“你的理如是正义公理,自是可以忘私,可是这个女子,哼,你莫看她长得美丽迷人,其实她一翻脸之时,比阎王爷还可怕。”
  陈仰白呐呐道:“这个……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朱一涛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阮玉娇道:“朱兄你何必诬蔑于我?难道我曾经做过什么恶事,被你知道了么?”
  朱—涛道:“如若揭开你现下的姓名身份,单以幻府的行为声名而论,你当然也属于这种可怕的女人。”
  阮玉娇现出大受委屈的样子,轻叹一声道:“那么我不必多说啦!”
  朱一涛道;“不错,闲话体提,言归正传,你现在正式告诉我一声,你是不是幻府一娇?”
  阮玉娇道:“我不是,幻府一娇是我的大姊,亦即我的主人。”
  朱一涛道:“很好,我将动手把你拿下,以作测验。”
  阮玉娇道:“虽然我所言属实,不怕你的测验,但我仍不肯伸手任你摆布。”
  朱一涛道:“这个自然,我没叫你自动送上门呀!”
  这话乃是双关语,含有亵意,若在一般男人口中说出,倒不怎样。但在朱一涛这个冷硬如钢铁的人口中说出,便另有一种味道,也令人感到惊奇。
  阮玉娇笑一笑道:“哟,原来你可不是老实人呢!”
  来一涛道:“我又不是什么圣贤君子之人,什么阵仗没见过。”
  阮玉娇道:“可是你看起来,一点儿不像善解风情的人,倒像是个鲁男子。”
  朱一涛道:“我也不否认这话。”
  朱一涛口中应答着轻松的话,人却往前欺去。
  他不动则已,这一移动,马上杀气腾腾,连后面的陈仰白也感觉到,为之打个寒噤。
  首当其冲的阮玉娇,当然更加感到他强烈摄人的杀气,不觉退了两步。
  她道:“天啊,你一面说得很俏皮,一面要来杀我。难道你一念之间,可以同时有两种相反的意思?”
  朱一诗道:“这话渐渐像样了,错非是幻府一娇乔双玉,岂能如此观察入微。”
  阮玉娇锵一声从怀中掣出一把短刀,但见那一截只有尺半长的锋刃,神光耀目,显然锋快无匹。
  她道;“你一定要迫我动手么?”
  朱一涛道:“我这辈子,怕过谁来?”
  陈仰白忍不住高声道:“朱兄,假如她是幻府一娇,你何必惹她?那首歌偈上不是说,连那三仙四佛见了她,也感到烦恼,以致不得逍遥自在么?”
  朱一涛道:“这首歌偈还有两句,你知道之后,才可说话。”
  陈仰白道:“是哪两句?”
  朱一涛道:“那是:邪凶秘毒尽低首,孤剑独行最天骄。”
  陈仰白哦了一声,喃喃道:“凶邪秘毒尽低首,孤剑独行最天骄。那么你竟是武林中的当代天娇了?”
  朱一涛道:“岂敢,岂敢,若是没有一点儿道行,幻府一娇早就把我修理啦!”
  他倏地一跃,飞身直扑阮玉娇,竟是赤手空拳,便去对付她。
  玉腕一振,手中短刀登时划出不知多少道光芒,填满身前的空间。
  只听铮锵一响,阮玉娇如被干斤大锤,击中了短刀,只震得花容失色,玉颊泛白,身子被一股巨大力道冲退了五六步之远。
  她虽然是退回了,可是朱一涛与她的距离,仍然没有改变,还是在三尺以内。
  他冷冷道:“现在更有意思了,你若不是乔双玉,岂能抵挡得住我这一击?”
  阮玉娇咬咬牙,道:“好吧,你不妨就当我是她、即管施展杀手就是。”
  朱一涛声音冷如钢铁道:“即使你不是她,我也可以施展杀手。”
  阮玉娇道:“你凭什么?我从来没得罪过你,也没欠过你,亦从未为难过你。”
  朱一涛道:“都是废话,再吃我一剑看。”
  他刷地跃起,挥掌如剑,向她劈落。
  他的掌锋距对方尚有两尺远,阮玉娇划出的刀光,已经像被剑刃劈中似的,登时停滞,还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这回她不退反进,原来朱一涛突然斜斜飘上墙头,转目侧耳向四周查看聆听。由于他撤走之故,阮玉娇失去了阻力,便反向前冲了两步。
  阮玉娇稳住身形之时。明知道朱一涛已经跃上了墙头,但仍是本能地向后挥刀疾划,封闭空隙。
  可是她身后并没有人偷袭,朱一涛显然不是施展诡计,叫别人乘虚攻击于她。
  他在墙顶只停留了一下,马上跃落地面,一把挟了陈仰白,放步疾奔。
  阮玉娇不明所以,呆了一呆,才放步追去。
  她瞧那朱一涛的举动,好像是发现了敌人,所以急忙撤退。
  从朱一涛的历史看,他有敌人突来攻击,并不为奇。但奇就奇在以朱一涛这等本事之人,还有什么对头,能令他如此戒惧,而不得不连忙撤走的。
  要知目下虽然未一涛为了一个累赘,那就是不懂武功的陈仰白,然而陈仰白与他不过是石牢中难友而已,并非有什么特殊关系,任何人也知道,决对不能利用陈仰白的生命以威胁朱一涛的。
  是以朱一涛既然逃避,则来敌必定是十分惊世骇俗的可怕人物无疑。
  阮玉娇一念及此,立即向朱一涛追去。
  她晓得唯有跟着朱一涛,才能查知他逃避之人是谁。
  他们一穿出大街,马上受到无数行人的惊异瞧看。尤其是后面还跟着拿着短刀的美貌女子。
  朱一涛一出得大街,登时晓得自己的处身在什么地方了。
  他一下子又奔入一条弄巷内。
  入得弄巷,已避过别人的惊视。朱一涛的速度加快,弯曲转折地奔出相当远,忽然来到一处稍为旷阔的空地。
  这是一处人家后门外空地,四下错落植有一些树木,另一边好像还有马厩和堆入柴草那等小屋子。
  朱一涛停下脚步,放下陈仰白。
  他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脚。
  朱一涛目光转到阮玉娇面上,眼中射出冰冷无情的光芒。
  阮玉娇温柔地向他笑一下道:“我碍了你的事么?”
  朱一涛道:“不错。”
  阮玉娇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走开就是。”
  朱一涛冷冷道:“假如你真的打算走开,那就付诸行动便是,何须多言,可见得你另有企图。”
  阮玉娇忙道:“找决不是另有企图,只不过心中疑惑不解,很想请问一声罢了。”
  朱一涛皱皱眉,没有说话。
  阮玉娇道:“你别生气,以你来说,谁能使你连忙逃避呢?”
  朱一涛道:“这事与你何干?”
  阮玉娇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朱一涛忽然泛起一丝笑容,这是很难得的表情,以致阮玉看得呆了,他道:“不只是好奇吧,但不管怎样,我告诉你就是,刚才围搜过来的,乃是秘寨之人。”
  阮玉娇笑道:“是秘寨的?不,绝对不是。”
  朱一涛道:“信不信由你。”
  阮玉娇道:“秘寨在武林中,虽然名列四恶之一,可是连我也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何况是你呢?”
  朱一涛道:“你若是幻府一娇,自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
  阮玉娇道:“难道你孤剑独行就怕他们不成?”
  朱一涛道:“他们围搜而来,为的是对付我,我自然不能以常情来测量这事了。”
  阮玉娇一愣,没有说话。
  朱一涛道:“以我想来,秘寨这回不但绝关石牢被我所破,同时地点亦被我得知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他们直接结下仇怨,在这种种情况之下,他们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立即杀死我,以除后患。”
  阮玉娇道:“不错,可是他们办得成么?”
  朱一涛道:“我决不低估他们的力量,咱们人类除了肉体上的力量之外,尚有智力。”
  他指指脑子,以强调他所说的智力。
  阮五娇道:“你的意思是说,秘寨之人,另有毒计,可以毁了你么?”
  朱一涛道:“我正作此想,试问他们如果不是相信有击败我的力量,何必大举搜捕于我?”
  阮玉娇对他这番理论,不得不服气道:“就算你对吧,但他们能有什么手段?”
  朱一涛道:“当然不出火攻这一着,也许在火攻之中,还加上爆炸的手段。”
  阮玉娇吃惊道:“这倒是可怕得很。”
  朱一涛道:“不错,秘寨制成这等利器,一定从未用过,是以世上元人得知,同时使用这等恶毒利器之人,一定是他们的高手,所以我决不以身相试。”
  阮玉娇道:“听起来很可怕,但事实上他们能成功么?”
  朱一涛道:“假如由高手施展利器,同时又不惜以身殉敌的话,情况就与平时两样了。
  ”
  阮玉娇回顾一眼道:“这个地方不大妙,我还是先躲开的好,免得被你殃及……”
  她的活未说完,已感到一阵极强大可怕的杀气,袭至身上。
  她晓得自己只要做出任何轻微的动作,都足以触发对方的攻击,换言之,朱一涛现在好比一桶火药,而她任何动作,等如点火,她如不动,火花不起,火药就不会爆炸。
  阮玉娇美眸转回朱一涛面上,但见他那张强悍的,带着一个刀疤的面上,散发出慑人心胆的杀气。
  她倒不怎么吃惊,可是却被他这股男人的味道,迫得透不过气来。
  他的面貌并不俊美,可是却充满了男性的魄力,冷酷如石像,深沉如大海,威猛如雄狮,她内心中承认从未见过这种男人,是以心情大起波动。
  阮玉娇深知自己只能说话,却不能有任何动作,当下道:“你不准我走开是不是?”
  朱一涛道:“不错。”
  阮玉娇道:“为什么呢?”
  朱一涛道:“我还未曾弄清楚你是不是乔双玉之前,绝对不让你走。”
  阮玉娇道:“没道理,刚才还是我自己跟来的,如果我要走,那时候不是很方便么?”
  朱一涛道:“我算定你必会跟来。”
  阮玉娇道:“万一我不跟来呢?”
  朱一涛心中想道:“如果你不跟来,那就证明你已得知秘寨之人,将以什么手段对付我,由于秘寨将要对付我的手段,乃是最高机密,而你居然能够得知,则又可证明你与秘寨的关系极为密切,因此,这刻你虽然逃走了。但日后我不难从秘寨这条线索上,把你追查出来。”他没有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只道:“你当时如果没有跟来,我另有计较。”
  阮玉娇眼波透出柔和的光芒,季丽的脸上,也出现屈服投降的神情。她道:“好吧,现在你要我怎样?”
  阮玉娇果然闭眼,心中却想:“我这是怎么啦,为何听他摆布。”
  此念刚刚掠过心头,忽然感到对方的杀气,加倍的森寒凌厉,迫得她几乎难以呼吸。
  阮玉娇晓得对方已跃到她身边,大概相距只有三五尺,双方已是伸手可及。
  换言之,这个男人已趁她闭眼之时,欺到她身前,将她置于控制之下,现在她只要稍有反抗,例如睁开眼睛这一种细微的动作,亦将触发对方强烈的攻击反应。说不定,一睁眼睛就会送了性命。
  这等反应,与对方的喜怒哀、的情绪,全然无关,因为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所生出的反应动作,比情绪吊变化快上不知多少倍,也就是说,朱一涛根本不及发生喜怒哀乐之情,而的中之剑,已经发出了。
  阮玉娇动也不敢动,但心中却知道这回糟了。
  果然,她先是感到太乙穴上麻木了一下,接着朱一涛的手,已经变成在她背后,推她前行。
  朱一涛乃是一点住对方的穴时,人也绕到阮玉娇身后,推她往前走,阮玉娇这刻才敢睁开眼睛,陈仰白踉跄行去。
  突然朱一涛的推力加重,使她几乎摔跤,幸而朱一涛及时勾住她的纤腰,才没跌倒。
  她的腰竟是如此纤细,实在以当得一捻或盈握等形容词,故此朱一涛那只宽厚有力的手掌,几乎就足司完全抓住。
  朱一涛向陈仰白低声挥手道:“快到那边躲起来。”
  陈仰白一听而知事态严重,忙照他指示,急急奔去。陈仰白经历过大难,虽然时间很短,可是他的头脑和反应,已经今非昔比。
  他毫不迟疑,一直向那间堆糜草之用的小屋奔去,准备躲藏在屋内。
  朱一涛勾住阮玉娇的纤腰,正要奔去,但他突然改变了主怠,施展传青之法道:“陈仰白,绕到屋后,随便躲在树后,别靠近那座小屋。”
  陈仰白己到了门口,闻言一转头,便绕向屋后,身形很快就隐没不见朱一涛微微冷笑一下,收起长剑,腾出这只手,抓住阮玉娇的衣领,突然一扯。
  只听味的一声,她上身的衣裳,已经撕下一幅,露出粉臂等处的雪白肌肤,还有精绣的抹胸。
  朱一涛将撕下来的布块,丢在地上,接着又动手撕她的长裙。
  他一连撕了两块,丢在地上,使得阮玉娇的大腿,从破裂处暴露出来。
  阮玉娇没有做声,她晓得这朱一涛绝对不是打算撕毁她全身的衣服,以便对她进行强暴,但她一时之间,也猜不出朱一涛有何打算?因此,她不做一声。
  朱一涛独自奔到小屋前,打了个转又回转来,在屋室后门和墙头践踏;这才回到阮玉娇身边。
  她默默的瞧着他,朱一涛侧耳听了一下,便将她拦腰抱起,向空中跃起。
  他们升起大约两丈,恰恰到达邻近一株大树上的横桩,朱一涛在那粗大的枝杠上再一借力,身形续又升起。
  转眼间他们已藏身在离地面三丈有余的树上,在他们脚下枝叶颇为浓密,是以在地面仰看的话,实在不易发现。
  阮玉娇全身被朱一涛抱紧,是以不但可以感到这个男人身上的热力,同时也感觉得出他全身的坚强有力的肌肉,而她却有如一般柔弱无力的女孩,在这个男人的怀抱中,受他保护似的。
  这种感受,对她来说,实是陌生不过,因为她自从懂得人事以来,从未扮演过弱者和被动的角色。
  她忽然觉得很舒服,因为她不必操心,一切都可以依赖这个强有力的男人。
  朱一涛这时也不禁皱起眉头,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的错误,那便是不该将这美丽迷人的酮体,抱在怀中。他到底是个男人,所以对于美丽异性的肉体,不能当作一块木头一般看待。
  他并不是拘谨迂腐的道学先生,是以对于搂抱着一个女人之事,脑子中从没有罪恶之感,但是一个美女,却是一团足以焚身的烈火,亦是可以螫死他的蛇蝎,他觉得错误的原因,便是这一点。
  他虽然想换个方式,改变这种亲密接触的情况,可是已来不及了,因为底下已出现了四条人影。
  这四个人都在空地上停步,一齐注视地上撕破的衣裙布块。
  朱一涛的视力,自是不同凡俗,虽然与那四人相距达三丈有余,可是他仍能将这几个人,看得纤毫毕现。
  只见其中一个体形魁梧健壮之人,伸手拍拍另一个同伴,接着向他打手势,一望而知是叫对方查看四下之意。
  这个大汉自己也不闲着,向另一边奔去,亦是查看的意思。
  他们分头奔出十二三步,朱一涛登时感到紧张,因为其中一人,竟向小屋那边查去,而又不是直向屋子。
  朱一涛本在小屋门前和门内,都故意留下一点痕迹,却把陈仰白躲在屋后的一切痕迹,予以消灭。
  但这伙家伙根本不是循线索追查,只是顺脚奔去,这么一来,可能会直达屋后的远处,因而发现了陈仰白。
  他正感到焦虑之时,忽听站在空地不动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沉声道:“罗山、冯一杰,回到这儿来。”
  此人一开口,便知他是这一伙人之中,身份最高之人,而且亦必定是以阴谋诡毒见长之人。
  他长的面长如马,额窄鼻钩,大约是四旬左右的年纪,虽是一袭布衣,却剪菠适体,很有气派。
  魁梧大汉应声奔了回来道:“三爷何以不让属下查看?”
  被称为三爷的这个马面中年人道:“先把冯一杰叫回来。”
  罗山立刻提高声音道:“老冯,三爷之令,你没听见么?”
  在小屋那边的冯一杰,这时才回转身子,大步奔回,在三爷旁边的两人,突然说道:“牟三爷料事如神,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的。”
  他的年纪,也大约在四旬上下,长相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却有一股迫人的阴诡栗悍之气,右手提着一口连鞘长刀,左手却拎着一个长形的包裹。
  朱一涛对这个包裹,特别注意。
  他猜想在这个长形包裹之内,必定就是秘寨的秘密武器了,可惜外形看来太普通了,瞧不出是什么物事。
  此外,他不大能够集中全神之故,主要原因是怀中这个美女。
  牟三爷道:“尤监堂过奖啦!”
  朱一涛付道:“这个姓尤的人,似乎有点儿来头,待我想想看便知道,所称监堂一定是职衔尊称。”
  尤监堂接口道:“本座说的是实话,但三爷因何故召他们回来,连兄弟也大惑不解。”
  冯一杰道:“是呀,属下已发现了线索,特地避开正面,一路查出。”
  牟三爷道:“我知道,这条线索,必定指的那间放物的小屋,可是你尽管进去看看,绝对一无所获。”
  朱一涛听到此处,大为警惕,忖道:“这秘寨之人,当真是没有一个好惹的,无怪名列武林四邪之中了。”
  只听罗山道:“属下在那边似乎也发现痕迹。”
  牟三爷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痕迹线索,一定指向后门,墙头也会发现得到。”
  罗山道:“依三爷的看法,咱们纵然入屋搜查,也一定查不出什么名堂,是也不是?”
  牟三爷十分肯定的道:“是的。”
  尤监堂道:“话虽如此,但咱们也不能不查看一下呀!”
  朱一涛眼睛睁得极大,射出慑人的杀气。
  他已下了决心,只要牟三爷下令舍去有痕迹之处,作散开的搜查之时,他就马上现身应战。
  表面上看来,这个牟三爷才智杰出,竟已看出朱一涛故布疑阵的用心。
  但朱一涛没有马上扑过去之故,却是因为他的诡计,正是专门对付像牟三爷这等高人而施的。
  如果是尤监堂和罗山等人,则他一听之下,就现身扑下去了,此时他手中唯一的一着棋,就是利用怀抱中的美女,攻破敌人的秘密武器。
  现在他仍在蓄势待发的阶段,两耳耸起,收听地面的话声。
  牟三爷徐徐道:“地上这些布片,大家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因为这是从女子身上撕下来的,而这件衣服款色特别,适用之人不多,可知一定是到过咱们寨里的那位女客人无疑。
  ”
  尤监堂点点头道:“不错,一定是她,这位来自幻府的女客,实在称得上是人间尤物。
  ”
  男人们一谈到女人,总是显得轻松许多,也消除了阶级的距离。罗山舔舔嘴唇,同意地道:“她虽不算最漂亮,但她有一股迷人的劲儿,叫人难以忘怀。”
  牟三爷道:“她是幻府出身,自然与一般女子不同,要知幻府一娇的厉害,就是因为她幻化为什么样的人,就似什么样的人,容貌的相似,不算希奇:可以用各种手段补救,但在风度神情上要她贞烈,她能端庄得叫你不敢碰她,要她骚媚,她可以使男人骨头发软,这才是天下无双的绝技。”
  冯一杰道:“听牟三爷这么一说,属下双脚已经感到没气力啦!”
  罗山粗扩的笑起来,尤监堂道:“牟三爷之言,乃是实情。”
  牟三爷道:“咱们言归正传,这位女客,眼下大概已经落在孤剑独行朱一涛手中了。”
  罗山道:“朱一涛把人家的衣裳撕破了,难道打算强奸她么?”
  冯一杰道:“那位女客人,如此风骚,大概用不着用武力吧!”
  牟三爷道:“朱一涛当然不会是打算强奸她,他是利用这些布片,使咱们侦查之时,走入歧途。”
  朱一涛心中一震,忖道:“这厮真个高明得紧。”
  只听牟三爷又道:“朱一涛狡诈绝伦,计谋百出,此举有三个用意。”
  尤监堂讶道:“竟有三个用意之多?”
  三爷道:“第一点,他特地使我们早点儿知道,他手中挟持的女子,是幻府之人。”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第二点,他利用阮三小姐特殊身份,以她的生命要挟,反击咱们。”
  尤监堂点点头道:“当真大有可能。”
  牟三爷又道:“第三点,他正在设法拖延时间,例如咱们在讨论此事,便是他预料中的后果之一,再说,咱们见了这些布片,自然会展开搜查,此等最是耗费时间,他可以趁机逃出很远。”
  尤监堂翟然道:“现在牟三爷猜透了他的心思,咱们须得赶紧再追。”
  牟三爷慢条斯理地道:“咱们已经耽误了一阵,索性再等一会儿,让他逃得远些。”
  其他的人,都大惑不解。
  朱一涛亦觉得奇怪,忖道:“他岂会因阮玉娇在我手中而放过我?不对。一定另有原因。”
  他乃是智谋过人之人,脑筋灵活无比,念头连转之下、登时已猜着了几成。
  只听尤监堂问道:“三爷袖中究竟有什么乾坤?”
  牟三爷道:“我说出原因之后,谅监堂一定十分满意。”
  他说的如此肯定自信,众人更觉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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