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司马翎 Sima L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3年1989年7月)
丹凤针
  作者:司马翎
  第 一 章
  第 二 章
  第 三 章
  第 四 章
  第 五 章
  第 六 章
  第 七 章
  第 八 章
  第九章 气宇轩昂动芳心
  第十章 荡女迷情夜观星
  第十一章 天罗绝艺满胸怀
  第十二章 情深意浓吐真言
  第十三章 遁身隐形斗青等
  第十四章 双绝毒阵惑心神
  第十五章 谈笑为敌手足残
  第十六章 品花鉴美见情怀
  第十七章 丽日并辔谈笑生
  第十八章 君子之心皎如月
  第十九章 以恶制恶陷危局
  第二十章 因爱成嫉复相争
  第二十一章 鬼域骷髅皆是兵
  第二十二章 以毒克邪奏奇功
  第二十三章 心香脉脉情意浓
  第二十四章 灭绝人性役鬼术
  第二十五章 傀儡受驱拟人形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变幻莫测意中人
  第二十八章 残心大法乱人性
  第二十九章 佛门寺僧显神通
  第三十章 无量功德渡魔王
第 一 章
  斜阳下,一群归鸦掠过那片深壑,复又振翅高飞,越过坐落在山腰的那座城堡,投入山上的树林中。
  那座城堡,背山而筑,前临无底深壑,单单是这等形势,已经教人泛起了凶险可怕之感:一个枯瘦的白发老人,从一片疏林的小径走出来,他脚步蹒跚,背已佝偻,龙钟老态。
  这老人已看见一个人倚石而立,但他却视若无睹的走过去。他走了十多步,突然停下来。
  他缓缓掉转身躯,向那石边的人影望去,苍茫暮色之中,但见那人是个英俊挺拔的少年人,身上的衣着朴素大方,甚为适体,一望而知必是出身于世家门第。但他背上插着一把钢刀,却使人有不伦不类之感。
  老人打量了一阵,痰咳一声,道:“少爷你今几岁?”
  那少年这时才转眼望向老人,随即躬身施了一礼,道:“有劳老丈下问,晚生今年一十七岁了。”
  老人点点头,道:“小老儿也觉得你只有十六七岁,果然没有错,你贵姓呀?”
  少年道:“小姓杜,名希,字希言。不敢请教老丈尊姓?”
  老人道:“小老儿姓赵,便是那边的赵家村人氏。”
  他停歇卫下,才又问道:“杜少爷到这荒山野领之中,不知有何贵干?”
  杜希言道:“老丈但须直呼贱名,晚生落魄江湖,此身如飞絮飘萍,茫茫天壤,难见一枝之栖,岂敢当少爷之称?”
  赵老人膛目而视,似是听不懂他文绉绉的解释,但他也不追向,只道:“少爷你是江湖上的好汉么?”
  社希言摇头道:“晚生不是。”
  赵老人道:“那么你何事到此?”
  杜希言摇摇头,露出一种沉郁的神色。
  赵老人转身欲行,但终又回头,道:“杜少爷,你可知那边山腰的古堡是什么地方么?”
  杜希言点点头道:“晚生晓得,那便是天下武林无有不知的“鬼堡”了。
  赵老人道:“它原来的名称是天罡堡,少爷知道不知道?”
  社希言道:“这个晚生倒不知道了。”
  赵老人讶道:“你既是不知,怎会来到此地?”
  杜希言眉宇间又流露出沉郁之色,赵老人走上去,道:“那么你竞是打算到那鬼堡去了?”
  杜希言点点头。
  赵老人又道:“你年纪轻轻,什么事情不好干,却要跑到那鬼堡去?小老儿可不是第一次见到前去鬼堡之人,但你却是最年轻的一个!”
  杜希言道:“那些前往鬼堡之人,结果如何,老丈一定知道吧?”
  赵老人道:“他们到底碰见什么事情,小老儿无从得知,但这些人有去无回,却是千真万确的,再不会假。”
  杜希言道:“晚生也听说这鬼堡乃是世间罕有的凶地,从来无人人堡而生还!照老丈这样说法,这个传说竟是一点也不去。唉!这些人都太贪心了,才会送掉性命。”
  杜希言道:“俗语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不算得是奇怪之事,老丈你是本地人,难道这几十年问,也没有进人过那鬼堡一次么?”
  他提到入堡之事,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那古堡望去。虽然相隔着一片深壑,距离甚远,但目力仍然可以。
  但见那古堡,矗立在山腰,透出一种萧条荒凉的景况。
  尤其是夕阳余辉,已渐见暗淡,四山之间万木萧萧,更衬托出这座古堡的阴森冷落……
  赵老人摇摇头道:“没有,小老儿一辈子打柴卖薪度日,哪有胆子到那鬼堡去?”
  杜希言道:“这个地方远远望去,真是使人害怕。”
  赵老人道:“但五十年前的天是堡,却不是这等样子,那时候我还年轻,时时在这儿望见堡中灯光辉煌,又隐隐飘风送美妙的乐声,那真是像神仙住的地方一般。唉!想不到后来变成了人人害怕的鬼堡。”
  杜希言露出好奇之色,问道:“五十年前这堡中住着些什么人物?”
  赵老人道:“小老儿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他们都是在外很有势力的人,有时还见到很漂亮的轿子进出,轿子里的人看不见,但轿子周围的丫环婢仆,都穿红着绿,好看极了……”
  他话声一顿,目光转到杜希言面上,看了他一眼,才又道:“杜少爷,你年纪轻轻,相貌堂堂,何必打这种发财主意?小老儿亲眼见到那些一去不回的人,个个身强力壮,走路之时,一跳就出去老远,想必都是练过功夫的人,但没有一个进去之后还能回来的。”
  杜希言叹口气,欲言又止,显然他前往鬼堡之举,实是有着难言的隐衷。因此,对这位好心老人的劝告,既不能听从,也本不假。”能解释。
  赵老人道:“小老儿虽是山野之人,见识不多。但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多少也有一点经验,以前我见到天罡堡的人出入之时都佩带刀剑,还有后来探堡的人,也都带有兵器。他们其中有不少是把刀插在背上,但看起来很顺眼,一望就知道他们随时都能很快地拔也刀来,但少爷你跟人家却不一样,看起很别扭,很不对劲,所以我猜你就算练过功夫,恐怕也不怎么样。”
  杜希言道:“老丈说得不错,晚生以前一向读书作文,这两年才碰摸刀剑,自然谈不上什么功夫了。”
  赵进入忽然抬头看看天色,道:“天快黑时,小老儿送你一程,免得又迷路了。”
  杜希言道:“老丈久居此地,想必深知前往那鬼堡的道路,只是不知可否指点晚生?”
  杜老人─怔,随即叹口气,道:“那有什么不可以,但现下你才赶去,到了鬼堡大门之时,天都黑了,你入堡又有何用处?就算平安无事,但─片黑暗中,如何找到金银珠宝?”
  杜希言道:“这个不劳老丈挂怀,晚生在堡中等上一夜,天亮后自然能看到四周景物。”
  赵老人道:“假如是这样,你何不等到明天早晨?”
  但他不等对方开口,便又说道:“对了,这五十年来,入堡之人,总是等到晚上,怪不得你不肯等到白天了。”
  他当下告诉他如何能很快绕过这片深壑,如何找到石阶开始处的岩洞,此后但须循阶直上,便可以抵达向着正东的大门。
  杜希言深深致过谢,转身行去。
  赵老人忽然道:“杜少爷,等一等!”
  杜希言回头道:“老丈有何吩咐?”
  赵老人道:“小老人已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倒也不怕堡里的冤魂恶鬼把我怎样,所以我不妨告诉你,但凡是被我碰见之人,
  据我暗中观测所知,他们都过不了那道九龙桥,就送了性命。”
  杜希言大感惊奇,回身走到老人面前,拱手道:“老丈是如何得知的?”
  赵老人道:“小老人虽然不敢前往鬼堡,但站在这儿远看却是敢的。
  杜希言直着眼睛去瞧那古堡,口中问道:“那道九龙桥在什么地方?”
  赵老人道:“我的眼力已大不济事,现在已看不见了!但你年纪轻,或者还可以看见,就在第三座屋脊的底下,靠近堡墙,有一座拱形的桥。那道石桥的两边栏杆和柱身子,雕凿着九条龙,所以称为九龙桥。”
  杜希言心中生疑,想道:“他既从未入过此堡,如何得知那九龙桥的名称?就算知道,又怎知栏柱上有九条龙?”
  他定睛向这老人望去,但见他实在很苍老,相貌平凡而善良,怎样看都是山间的善良老人。
  当下问道:“老丈怎知那鬼堡内有一道九龙桥?”
  赵老人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只要在白天来这儿瞧着,一定看见那道很长的,高过堡墙的拱形石桥,而最使人注意的,却是那道石桥两头有佩刀的壮汉站着,好象是看守这道桥,不让人通过。”
  杜希言道:“既然有一条桥,自然会有人通过的,对不对?”
  赵老人忽然伸手模摸头上的白发,接着摸到颈子,说道:“当然有人通过,我只看见那一次,这个脑袋就差点搬了家。”
  杜希言这才明白他举手模颈的原因,只因斩首自然是砍颈,绝对不会砍在别的部位。
  赵老人道:“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杜希言摇摇头道:“晚生如何猜得出呢?”
  赵老人道:“不错,你一定猜不出!我当时见到一个女人,远远望去,面貌看不清楚,但身材似是很苗条,身上的衣服被风吹起,好象一朵彩云一般,我当时想,听说天上有很多仙女,大概就是这种样子。”
  杜希言神往地叼一声,“那真是美丽动人的景象,可惜现在那儿已变成人人害怕的鬼堡了。”
  赵老人摇头道:“当时我也觉得太好看了,所以站定脚步,痴痴地望去。谁知突然间又有一个女子走到桥上,这个女子身上的衣服没有那么漂亮,也不飘飞起来,一定是比较粗厚的布料。她一直走到那个仙女般的女人身边,突然跑了下去。”
  老人停歇一下,杜希言感觉到这个彩虹般的故事,一定有了急剧的变化,心中十分急于知道下文。
  但老人轻轻喘息之声,使他记起了对方已是八十余岁的老人,自然中气不足,讲了许多话之后,必须略作休息才行。
  所以只好忍住心中的渴切和好奇,等候他再度开口。
  赵老人隔了一会,才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仙女般的女人,忽然伸手抓住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的头发,便把她提起来,一下子丢出栏杆外面。我只听到一声尖锐惨厉的叫声,便再也看不见那个女于的身影了。只有那个彩衣飘飞的女子,还站在桥上,远远望去,仍然那么美丽好看,可是我却觉得恶心作呕,这么美丽的身影,却是个杀人的魔鬼,唉……”
  他深深叹息一声,显然是几十年前之前,但在他心中仍然十分深刻,这刻提起,那些景象顿时重现在心中。
  杜希言听得毛发耸立,隐隐也感到恶心作呕之感,不过他还须证实一件事,当下说道:“老丈,那道九龙桥下面,没有水么?
  赵老人道:“何止没有水?事实上是一道几十丈深的裂缝,底下全是石头、荆棘和乱草,便是铁铸之人,摔下去也得粉碎。”
  杜希言至此当真想呕吐出来,他脑海中幻想出一个妾婢装束的美丽女郎跪在桥上。
  然后,她忽然腾空而起,飞出桥栏外,手舞足挣,带着一声惨叫,宜坠向数十丈的沟底……
  幸而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这个念头使他稍为好过了一点。谁知赵老人冷不防又说出了一些使他烦闷作恶的事情。他道:“近几十年来,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死去,虽然在黑夜中,但那一声惨叫,却使我记起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因此我才敢断定他们的死法。唉!
  那道九龙桥下真不知有多少白骨,多少冤魂……
  两人都沉默不言,那座巍峨的古堡,在暮色中,渐渐朦胧。
  杜希言突然道:“老丈,你说过那件惨案,差点儿使您也受害了,那是怎么回事?”
  赵老人道:“对了,我差点忘记说出这一点。就在我眼见那女孩子被丢落桥下的那天晚上,突然来了一个大汉,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面─亡蒙着黑布,他把我从被窝里拖起来,奇怪的是我那老伴居然没醒,邻房的孩子们也没有吵醒。”
  杜希言道:“该于们睡熟之后,确实不易吵醒。”
  赵老人摇头道:“不,后来我们说话的声音很大,还喝了不少自酿的松子酒,可是第二天没有一个人晓得这回事。”
  他从身上取出一个有皮套的薄薄酒壶,递给杜希言,说道;“这就是我自酿的陈年好酒,虽然性子很烈,但人口倒也香醇!当年我全靠这种松子酒,捡回一命,你喝一口看,就知小老儿没骗你。”
  杜希言道:“多谢老丈盛意,但晚生向来不喝酒。”
  赵老人诚恳地道:“今晚和平日不同,你不妨喝一口,定能使你胆气大壮。”
  杜希言见他表情声音都十分真挚热诚,只好拔开壶塞。霎时间一股酒香四散弥漫,那香气十分清爽,不似普通的酒气。
  赵老人作个手势,催他尝一尝。他却不过,喝了一口洒既不呛咙,也没有灼炽之感。
  然而吞下之时,却化作一股热流,直达腹内,香气四溢,果然了。”
  赵老人道:“那么你到舍下走一趟,我找个葫芦装满了酒给你带着。
  杜希言抬头望望天色,道:“晚生须得赶到堡中看看,时间无多,老丈的盛情心领就是了。”
  此时天色已黑,山间景物已看不见,四下的地势,全靠那一轮皓月的光辉,才辨认得出来。
  赵老人陪他走去,口中道:“是了,每次有人来探鬼堡,总是在月明之夜,不过那些人都比你小心,带有不少耐燃的火炬,还有水壶干粮等物,而你却什么都不带。”
  杜希言默不作声,两人走了一程,到了一处平坦的沙坪。
  赵老人又道:“从西首那条路走,就可以直达鬼堡大门。东边一条路,便往舍下。”
  杜希言向他躬身行了一礼,道:“那么晚生就这前赴鬼堡,如若得以生还,明天便去奉访老丈。”
  赵老人再次把酒壶给他,道:“你既是急着赶去,那就不用客气了,拿去吧!”
  他虽是山野之人,但已活了八十多年,颇有世故。
  心想:“这位少爷急着去鬼堡,似是有着难言之隐,想是必须夜间行事。”
  因此他不坚邀他回家,也不再多问,只诚意地把那酒壶再次给他带着。
  杜希言坚决婉辞,怎样也不肯借用这等贵重之物。
  赵老人听他的口气,似是晓得此行凶多吉少,难有生还之望,所以不肯带走那酒壶,免得失去他这件心爱之物。
  他大为感动和欣赏这个英俊少年,暗念一个人到这等生死难卜的地步,还能够处处替别人着想,竟是何等高贵可敬的品德。
  他话声中含有恨意,似乎是因为昔年立下的誓言,有咒诅的魔力,所以两个儿子结果这样死了。
  赵老人歇了一下,又道:“照理说他们绝对不会被毒蛇咬死,因为我这松子酒,只要是藏了十年以上的,一切虫都不敢侵袭,他们出门之时,总是喝上一口,便决可无事。
  但那个老三受了风寒,不能喝酒,唉!就有那么巧的事,那几天就碰上毒蛇了。”
  杜希言不知如何安慰他才是,心想:“他两个儿子果然这样子死了,怪不得他心中忿恨,故意把以前的事告诉了我。唉!老年丧于,自然是十分惨痛的事!”
  他那同情的神色,表露无遗,赵老人看在眼中,突然说道:“你到那天是堡去,可把我这酒壶带去,随时喝一口壮胆!你不要害怕,据我看来,那堡内就算有什么孤鬼冤魂,也不该找上你。”
  杜希言连忙推辞,不敢带走那酒壶。
  但赵老人道:“就算是我借给你好了,你不知道,我的松子酒确能使人壮胆。以前我在这儿等上一夜之时,心中一害怕,就喝一口酒,胆气马上恢复!你一定得带着……”
  杜希言道:“老丈有所不知,此壶想必是纯银打制,贵重非常。晚生岂敢假借?万一晚生有去无回,老丈岂不是永远失去此壶?”
  赵老人道:“不要紧,我用葫芦盛酒也是一样。这壶是纯银汀制,我早就知道了,你如果把皮套拿掉,还可看见上面很好看的花纹呢!”
  银器上再加上花纹,如是巧匠名手的精品,这价值又远比一般银器贵重了!因此之故,杜希言岂敢收下?
  他道:“老丈美意,赐以佳酿壮胆,晚生自应拜领,但此壶名贵异常,实是不敢持有,但如有那盛酒的葫芦,那就最好不过
  但他亦是爱莫能助,眼看着这个少年,向西首的道路走去,心中只好暗暗为他祈祷;希望他逢凶化吉,不要像其它的人一般惨遭横死。
  杜希言在山路上孤独的走着,到了一处峭壁之下,只见一道石阶。贴峭壁向上延伸。
  月色之下,但见三丈高的石壁上,茧火磷磷,定睛看时,那微弱的磷光,竟是一个巨大的“死”字。
  他深深吸一口气,极力使惊悸的心神镇静下来。然后昂头挺胸,大步往石阶上跨去。
  这一道石阶沿着峭壁凿出来,宽达四尺。
  可是上升到离地十余丈以后,虽然宽度如故,但那强劲的夜风,在深壑中呼啸怒号,万木萧萧,发出浪涛之声。
  在这等深山明月之夜,实是足以使人不寒而休。何况那峭壁上面,矗立着的古堡乃是名驰天下的“鬼堡”?
  杜希言贴壁而行,觉得双膝感到酸软,然而那鬼堡的大门仍未见到。他没有停下来,咬紧牙齿,不停地拾级而登。
  他的步声,发出单调的节奏,但又很快就消失在夜风呼啸之中。
  他突然停下脚步,付道:“我得歇息一下,以免体力耗尽他的目光越过那黑沉沉的深壑,对面的高山峻岭,虽是在皎洁的夜色中,仍然显得黑黝黝的,瞧不清楚。
  远处既是看不清楚,他的目光收回来,落在脚下的石阶上。但见石面平滑,宽度如一。
  他在石阶上坐下,想道:“单单这一道千余石级,已是当世少有的伟大工程了。当年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方能在石间凿出这─条道路。”
  他的日光落在石级边缘上,只见每隔两级,都有一个小洞,便又想:“昔年这一道石阶,必定设有栏杆,但年代久远,致有的栏扦都配毁不见,假如尚有栏杆,此路便不会有危险之感。”
  杜希言一面转念寻思,一面伸手去摸那石级边缘的一个小洞。洞中有一点松软的泥土,当下又想道:“假如以前的栏杆是木头的,纵然朽烂,这个洞穴中必应塞得满满。
  如今这等情状,可知乃是被人拔除,并非朽坏。又假如以前的栏杆是铁的,纵然锈得不成样子,也不该完全消失!那么是什么人把整条石阶的栏杆毁去?那人何故要这样做?”
  他脑海中想起赵老人形容那女孩子被掸落九龙桥的景象,身子不觉一震,不过出于此堡以前既有女性,可见得这条高险的阶梯,必有栏杆无疑。”
  他一路走上来时,不必细加勘察,但那很有经验的眼睛,已确知这……道石阶每一级的宽度皆是四尺,既不多,亦不少。
  现在他站起身于,又往上走。到了第一千级石阶时,他蹲下来,伸手在梯级外的石面上摸一模,若有所觉地点点头,再往上走。
  不久,他已看见阶梯尽处的堡门,那是一块高大的岩石,底下凿通门户。这一重门巍峨高大,有如牌楼一般。杜希言停步仰望,过了好一会,才透─口气,想道“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设计,任何人走完这高险的千余石阶,猛抬头见到这一重门户,势必出生泰山压顶之感。任是胆粗气雄之土,至此亦不知不觉减弱了大半气势。唉!这真是……
  大杰作,前贤的匠心巧思,真使人五体投地……”
  假如有人晓得他脑海中想的竟是这等事情,一定感到万分迷惑!从来踏上这道石阶之人,必是武林之士,而武林中人,决计不会涉及到有关建筑方面。
  在月光下,门上横刻着“天罡”二字。
  杜希言快步走上去,站在门中,回头四望,远眺近望,甚事是忙碌。
  又过了好一会,他才当真踏人堡门人内,那是一片数丈宽的乎坦石地,然后又是十余层石阶,地势陡升,使人无法一目了然此堡内的形势。
  他从心底发出无限敬佩赞叹,想道:“任是才智杰出之土,入得此堡,都得变成了目光如豆之人了!我且拾级而上,看看那边情形,是不是与我推想相吻合。”
  他已忘了恐惧,四下阴森荒凉的气氛,也似是对他失去了影陶力。但见他从容举步,拾级而上。
  到了上面,左边是高而坚厚的石墙,上面有屋顶,沿墙脚有窄窄的路可以绕过去。
  正前方则是一条宽大平直的路,约有三丈,又是一排石阶。
  这一排石阶虽然亦有十余级之多,但仍然可以见到斜飞的屋搪,可知升阶后,即可登堂入室了。
  在这条宽大的石道两侧,蓬篙乱生,在晚风中发出萧萧的声音,更显得荒凉冷落,令人心惊。
  杜希言举步走去,上了石阶,只见一座高大的屋子,挡住了去路。
  他一望之下,已晓得那是巨大的厅堂,可供接待宾客或许多人议事之用。
  厅堂那两扇巨大的木门,上面的朱漆已经剥落,木门也朽残多处,开了一半,是以望得见里面的一片黑暗。他不曾停步,一直跨过门槛,踏入黑漆漆一团的厅堂内。
  他只停歇了一下,双眼就适应了这黑暗,只见这果然是一座十分宽阔巨大的厅堂,当中以及两侧,都各有十余张茶几、木椅,此外,尚有云休躺椅等家俱。
  这些家俱,都是极为贵重的红木所制,不然的话,早就被潮湿和虫蚁蛀坏了。杜希言一点也没有憨坐之意,轻轻的穿过厅的,无须强行使自己不怕。
  直到这时。他才深为后悔没有接受赵老人的好意而把酒壶带来。
  不然的话,他这刻就可以喝一口壮壮胆子,目下正是很需要喝一口烈酒之时,不但那灼热的液休,可以使他舒服些,即便是喝酒时的动作,也能略略调剂这种紧张的处境。
  他跨出月洞门,慢慢地走到桥边。
  一路上脚下踏着干枯的树叶时,所发出响亮的碎裂声,真能把人吓得心惊肉颤。
  他只定到桥边,就不再往上走了。
  这时他借着明亮的月色,审视桥口的两根石柱,上面刻着盘龙,两个龙头,恰在柱顶,但见张口睁眼,鳞角宛然。石刻到了这等地步,已是最高境界,难怪杜希言沉凝审视,似是迷醉于其中。
  过了一会,他横移数步,身子靠着矮矮的石墙,伸头出去,俯视桥下的情形。但月色照射不到底下,同时也太深了,目力难及,是以只见到一片黝暗而已。
  一阵较为强劲的山风吹过,杜希言不觉缩一缩身子,好象感到寒冷。但就在此时,拱桥上发出一阵奇怪的噪杂声音。
  他立刻抬头向桥上注视,但那桥─上空荡荡的,连一点影子都没有。可是这阵奇异的声音,明明是从桥上传来。
  甚至可以分辨出乃是不少人在行走,步履纷咨。
  同时又有人在叹息,有人在呻吟,其中夹杂着数声喝叱。
  由于这噪杂之声的内容,可以听得出来,因此谁也不会怀疑是自己的幻觉。杜希言睁大双眼,面上有一种若有所见的神情,而事实上桥面却全无人影。
  不过他也不是神智错乱,因为他还很清晰有条理的想道:“任何人听到这些声音,自然也像我这刻一般,睁眼凝视。可是他们当然亦是什么都看不见,假如是胆大之人,他怎么办呢?啊!对了,大凡是敢到这儿来的人,胆子都很大,就算真见到了鬼,也不会昏倒……晤!他怎么办呢?自然是举步上桥查看一番了。”
  那么他是不是胆子很大之人?这答案恐怕不是,因为他面上流着冷汗,身子索索的抖,这都是恐惧的现象。不过他既无所见,也就不致于骇得瘫软或昏倒。竟然又举步行动,走到桥口,略一迟疑,便跨上桥去。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心想:“赵老人说此桥名为九龙,但依我看来,此桥应该改称为奈何桥才对,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人过得此桥。”
  桥面上噪杂之声,仍然听得很真切。
  社希言这颗心跳得更剧烈,虽然如此,他仍然。一步一步的走去。
  之后,他似是决定不再探究这阵继续不休的隅隅私语,放开脚步,向前走去,竞然平平安安的跨越过这九龙桥。
  自然他最耗费心力的便是压制自己不要想起赵老人所说的那件惨案,纵是如此,他脑海中仍然不时闪过一幅景象“那是一个白衣飘拂的女人,抓起一个女子,向桥下丢去。”
  过了九龙桥,不远处一道石墙,横豆眼前,也有一道月洞门可以通行。那月洞门内地方陡然下斜,一排宽阔的台阶,大约在十级之多,尽头处是一块平坦的草坪,两则植立古松老柏。
  一条石板大路穿过草坪古柏,直抵那座巨宅的大门。任何人至此,也不问而知这儿是古堡主人正式的住宅。
  他,─路行去,心中涌现此堡的大概形势轮廓,显然这座鬼堡是一道深沟界开,分为前后两部分。
  假如他猜得不错,此堡的前后两部分,恐怕只有这条九龙桥是唯一的信道。
  他举步拾阶而上,到了门边,侧身投入。里而还有一个很大的天并,方是厅堂。
  但他不必往厅堂走,已经呆住了。
  原来天井左角上,竞有一排四具石棺。摆在地上。
  员后的一具,没有棺盖,月光照射之下,棺内似乎有一具死尸,杜希言大讶,也甚为惊骇,讨道:“此是正厅天井,如何会摆放棺材?”
  他鼓起通气,走过去,果然见到棺内有个尸体。
  那是个老头子,身上穿着深颜色的衣服,使得那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更为惹眼。
  再走进去一看,这个老人虽然已闭目死去,面上没有一点肉,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极是可怕。
  他正要退开些,忽见那个白发老人动了一下,接着当真缓缓的坐起来,身上的骨头发出劈璞的声响。
  杜希言魂飞魄散,汗如雨下。
  但心中仍然闪过一念:“莫非这老人未曾死去,故意装鬼骇人?”
  但见那白发老人双目紧闭,面容凶恶可怖,一片惨白,已完全坐起。杜希言双腿一软,跌倒在地,瘫软如泥,已经不能走了。
  但不管杜希言何等害怕,他的神智仍然未失,还睁大双眼,瞧着那具僵尸的动作。
  那白发老人僵硬地站了起来,手中还抓起一根拐杖,霍地一跳,落向地上。最可怕是那个老人双目仍然紧闭,却能够笔直地向杜希言行去。
  杜希言只想闭起双眼,不去瞧他。可是那眼皮却不听他的指挥,使他纵欲不瞧,亦不可得。
  那白发老人的动作,宛如传说中的僵尸那么生硬,膝盖部分未曾弯曲过。
  他走到离杜希言只有三四步远之时,方始停步,缓缓举起拐杖,对准杜希言的头颅猛力砸落。
  那拐杖距他面门尚有三尺,已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压到,迫得杜希言口鼻紧闭,无法呼吸。
  突然一根黑黝黝的拐杖从旁边伸出,插入那白发老人的拐杖和杜希言之间。两拐相交,“璞”地大响一声。
  白发老人的拐杖被人架住,顿时怒容满面,睁开双眼。
  杜希言虽然是骇得要死,但见了这等情形,却也立时知道这白发老人乃是活人,决非僵尸。
  他扭头向另一支拐杖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老妪,面容也十分凶厉,此时两个人对视着,神态间流露出明显的敌意。
  白发老人厉声道:“死婆子,你事事与我作对,我瞧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姬冷冷道:“少冒火气,咱们谁行谁不行,拼过才知。”
  双方口气中都充满了仇恨,杜希言讨道:“我得这婆婆救了一命,自然希望她击败那老家伙。”
  白发老人哼了一声,突然收回拐杖,道:“好,这是早晚之事,咱们非拼个高低强弱不可。”
  老妪道:“我随时随地候教。”
  她也缩回拐杖,望也不望地上的杜希言一眼。
  白发老人转眼望着他,喝道:“起来!”
  杜希言怕鬼之心一去,全身气力都恢复了,当下爬起来,顺手拍拍身上的灰尘。
  白发老人似是感到奇怪地瞧着他,等他拍过尘土,突然迫近他身前,左手一挥。结结实实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杜希言一跋跌倒,眼前金星飞舞,耳朵也嗡嗡的直响。他耳中听得对方狂笑之声,心头怒恨交集,不待对方命令,便又爬起身。
  白发老人笑声一歇,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杜希言心想:“我若懂得武艺,早就把你这狂悖儿给揍扁了,想是这么想,但目下事与愿违,只好默然不语。”
  白发老人面现怒色,又喝道:“我说你为何不动手?你听见了没有?”
  杜希言觉得这老人发怒之时,很是令人害怕,只好道:“平生未跟人打过架,实是不晓得如何动手法。”
  白发老人狂笑一声,道:“打架?凭你也配?你可知老子是谁?”
  杜希言摇摇头,他又道:“老子就是打架的祖宗,姓许名公强,外号轰天雷的便是,你总听过老子的大名吧?”
  杜希言实是从未听过,但口中却不得不说道:“许老先生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小可自然听人说道。”
  许公强目射凶光,道:“你既是识得老子,可知必是奉命来此查探老子踪迹之人,这一回教你来得去不得。”
  话声未歇,左手一挥,拳头飞快的击中他的小腹,杜希言疼得一弯腰,许公强右脚一提,膝盖撞向杖希吉俯下的面门。
  这一记把杜希言按得仰天摔了一跤,他本已满天星斗,此时更加昏眩,可就爬不起来了。
  许公强大步走去,提脚乱踢。杜希言的身子,在他脚尖好象是稻草做的一般,踢得翻来滚去。
  这一顿毒打,只差一点就要了杜希言的小命。还是那白发老妪干涉,许公强方始停手不再殴打。
  杜希言虽然全身剧痛,但神智未失,所以对那老妪甚是感激。轰天雷许公强虽然停手不加殴打,却不是这样就放过了他。他弯腰伸手揪住杜希言胸口的衣服,拉他起身,用力摇了几下,恶狠狠的道:“你姓甚名谁?”
  杜希言强忍着剧痛,说出姓名,许公强又问道:“你奉何人之命,到此地侦查老子的?”
  杜希言有气无了地说:“小可没有受任何人指使。”老妪道:“你说专攻土木之学,看你一个不懂武功之人,居然能过得那座九龙桥,可见真的有点行道,只不知你可找得出此堡的秘室么?”
  杜希言道:“小可还未看过全堡各处,实是难以作复。”
  老妪道:“我们在此堡已隐居了十年之久,全堡各处,都查过于百遍,却从未发现有什么宝藏,因此,我猜此堡一定真是另有秘室,证明你说此堡乃是昔年一位名家所设计,更可以肯定此一想法。”
  杖希言道:“如此巨大工程的古堡,当然会有秘室复道和地窑等,但小可却不敢说一定找得出来。”
  老妪皱眉道:“这却是何缘故?”
  杜希言道:“小可学力有限,如何敢自比那位前辈名家?即以那九龙桥而言,那功夫之精,设计之巧,小可是望尘莫及,只有五体投地的份儿。”
  他话说之时,心中暗自想道:“我反正活不了,就算找得到秘室藏宝,也不会告诉你们。”
  许公强第一次放开手,回身走去,与老妪咕咙了几句。
  老妪便道:“我们决定让你试一试。假如找得到秘室,那些金银珠宝皆是你的,我们统统不要,单要有关武功之物。”
  杜希言一方面喜出望外,一方面又疼痛难忍,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老妪向许公强道:“他已支持不住,你快点给他一点药吃。”
  许公强掏出一瓶丹药,倒了一粒,命他张口,投了人口。杜希言但觉这颗丹药霎时已作为津液,流人腹内,满口清香,使人精神一振。
  片刻间五脏六腑都不作痛了,他试着起身,除了四肢略感酸软,以及胸腹之间骨头隐隐作痛之外,已无大碍。
  他想道:“幸好肋骨没有打断,这药可真灵。”
  他道:“老婆婆,谢谢你啦!”
  老妪冷哼一声,退了开去。
  许公强厉声道:“快说,你到底是奉了何人之命?”
  杜希言见此老如此横蛮,心知自己纵是百般说明,亦难令他置信,是以索性来个闭口不言。
  许公强大怒道:“好,你敢不说话,老子先割你的舌头,让你一生一世都不能说话。”
  杜希言一听这可比死了还痛苦,连忙道:“小可的话,你老全不相信,我说了也是白说。”
  许公强道:“你光是为了瞧瞧这些房子而来,这话谁能相信?”
  杜希言只好道:“小可家道中落已久,听说此堡之内,藏有大量金银珠宝,是以激起了贪得之心,意欲一举两得。”
  许公强道:“这样说法,还有几分可信,你非是武林中人,我已试了出来,如若不然,你就是为了天罡堡这一脉绝传于世的武功而来了。”
  他回头向那老妪道:“这厮虽然不是仇家派来,但也不能放过他活着出去,你说是也不是?”
  老妪缓缓道:“这个自然,他如是活着出去,不出数日,天下皆知咱们躲在此处。”
  杜希言直到这时,方始知道那老妪敢情与许公强乃是一路,又听她如此说法,心中一凉,已知必无生理。
  许公强道:“小于你不该财迷心窍,是以自寻死路,今日死在老子掌下,休得怨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举起右掌,作势欲砍。
  老妪突然道:“等一等,我再问他几句话。”
  杜希言对她总是存在感激之心,当下道:“既是老婆婆下问,小可知无不言。”
  老妪道:“这密室设计是如此奇奥,这道转门的制作亦精巧绝伦,咱们不是没有过过世面之人,但这等杰作还是初见,因此咱们就不能不防那里面有着极为精巧奇奥的机关陷阱了。”
  许公强哦了一声,目光转到地上的杜希言。
  老妪颔首道:“不错,他既然找得出这道暗门,定然也懂得种种消息机关之学。咱们让他在前头带路,方可放心。”
  杜希言刚才一跤摔在地上,半边身子十分疼痛。但神智末失,把他们的对话完全听入耳中。
  他对这许公强之横蛮凶暴,本已十分厌恨,现下又发觉那老担也是十分凶狡之人,更为憎恶。
  许公强一手揪他起身,冷冷道:“小于,你听清楚了没有?”
  说话声中一掌拍在他胸口,解开穴道。
  杜希言心想:“若是里面有机关的话,我定要利用来对付你们。”
  他自是不敢如此作答,应道:“听见了。”
  他当先跨入转门之内,只见数尺外便是一道石梯人口,斜斜没于地中,下了石梯便有一道石门,封隔去路。
  杜希言持住门上的兽环,连拧数下,这才推去,那扇石门缓缓打开,门内是一问相当宽大的石室。
  石室内有许多木架、木橱和闪闪生光的漆皮箱。目光可及的木架上,杂乱的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珍宝。
  单是可见之物,已是珠光宝气,琳琅夺目。
  尤其是一些巨大的珊瑚屏架,大件的象牙或美玉的器物,足以使内行的鉴赏家流连多日。
  杜希言看过这房内各处,心中暗感失望,回头道:“这间藏宝老妪又道:“你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找不迟。
  杜希言摇摇头,道:“老婆婆有所不知,我听人描述过此堡外型,便知必有一个密室须得在月回之夕,靠那月光照在某处投射下来的阴影,来作为指示。今夕如是错过,就得等到下个月了。”
  许公强咕咙一声,道:“我就不信有这等事。”
  老妪道:“我却相信,那么你可以开始了。”
  杜希言点点头,举步走去。他走马看花式的走遍全堡数十座房洞,最后,站在一个院落中喘气。
  右边是一座高耸的钟楼,亦是全堡最高的地方,只要在钟楼上了望,全堡尽收眼底。
  许公强和那老妪都不催促他,甚至距他两三丈远,免得妨碍他的视线以及扰乱他的思路。
  杜希言站了老大一会工夫,已经不气喘了,但仍然不动身。许公强几次想开口,都被老妪阻止。
  又过了一阵,杜希言道:“这儿就是密室入口了。”
  他指着左边的一堵石墙,那钟楼的影子恰好投射其上,一片黑暗中,刚好有一条用月光画成的门户形状。
  杜希言又道:“这道门户,须得在月圆之夕,方始恰好从那一丝空隙中透过阴影,画出一道门户。如若过了今夕,太阳的角度略有不同,就不会出现这道门户。”
  他走到墙边,伸手一推,果然出现一扇转门,制作之巧,令人咋舌。许公强发出狂笑之声,一跃而前,挥手点处,杜希言应手跌倒。
  老妪像风一般落在秘门边,伸手拦住许公强,道:“慢着,这个密室既然找到,咱们也不急在一时,你如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碰上什么意外。”
  许公强不悦道:“意外?难道有人埋伏袭击不成?就算有人暗算,我也不伯。”
  杜希言痛得说不出话,等到头上疼痛稍轻,这才知道那是他用手捏住自己的颈于而致。
  他不敢支吾,忙道:“小可瞧的是那块古玉块。”
  许公强道:“那有什么看头?”
  杜希言道:“小可专攻土木之学;是以对金银珠宝之物,不大识得,但却值得玉石类之物,尤其是一些古玉,因为时时从土中墓内掘出,是以值得更多,小可见那块玉块,似是秦汉间的古物,但也许是战国时的古物,一时未能断定,是以仔细审视。”
  许公强道:“原来如此,下次你最好拿起来看,以免我疑心你想发动什么机关来加害我们。”
  杜希言这才知道对方早就有警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颈子上铁钳移开之后,他伸手拿起那块玉块,细细审视。
  许公强发出古怪的笑道:“你喜欢哪一件都可以藏起来,就算是你的好了。”
  杜希言心中大讶,付道:“他何以对我这样慷慨?即使他们带不走这么多,也用不着给我呀!”
  他先后拿了三块古玉,又拿了一串光彩夺目,非常圆润的珍珠项链。单是这几件东西,若能活着离开,已可以一辈子不虞冻馁了。
  老妪道:“天快亮了没有?”
  许公强出去瞧瞧,回来道:“尚有个把时辰才亮/老妪道:“我已详细查看过,没有咱们欲得之物。”
  她的目光转到杜希言面上,又道:“我相信必定另有密室,以赢放这天是堡最贵重之物。”
  杜希言但觉老妪才智过人,怪不得许公强虽是凶暴易怒,却事事都听她的主意。
  当下应道:“小可不敢说没有,但目下尚未看出端倪。”
  杜希言除了身上疼痛之外,兼且头昏眼花,一时爬不起身,耳中只听得老妪阴森森的道:“杜希言,你如若妄自逃出此室,莫怪我们手底毒辣无情。”
  她的声音使杜希言起了鸡皮疙瘩,果真打消了趁机逃走之念。
  他限见对方动作快如闪电,只伯自己才走了两步,人家已跃出数丈之远了,如何逃得掉?
  橱门及箱子发出阵阵响声,显然他们正在查看所藏之物。杜希言无意中望见一个翻倒的箱子,里面尽是黄澄蹬的金块,不觉呆了。
  过了一会,他恢复体力精神,除了赞叹之外,又可知这等透光通风的系统,工程繁重艰难,定然不止一间密室才对。
  不然的话,既显得浪费,也不够高明。
  但其它的密室一定不是从这儿通往,却是毫无疑问之事,他转眸四看,只见那两个老人翻箱开橱,好象在寻找什么,对触目皆是的黄金珠宝以及贵重无比的古玩等,全然视若无睹。
  又过了一阵,许公强怒道:“他妈的,咱们空欢喜一场,这儿屁都没有。”
  老娘道:“别急,咱们小心查清楚才行。”
  许公强走来走去,显得心倩很暴操。老妪埋头在珍宝翻寻,偶尔会把一支珠钗之类的饰物,插在头上。
  杜希言缓缓起来,一拐一拐的走到最靠近的一座石橱。
  但见橱内堆满了金质或银质的套杯和其它器皿,此外,又有一些首饰和玉器,忽然,他的目光竞停留在一处角落中,良久尚不移开。
  突然间头上一阵剧疼,似是被一个火铁钳夹住,不由得发出了呻吟之声。耳中只听许公强厉声道:“小子,你看什么物事,使你这般的入神?”
  杜希方沉吟一下,终不敢骗她,道:“如若尚有密室,一定是在主宅之内。”
  老妪道:“除了主宅之内,还有没有?”
  杜希言甚感奇怪,道:“建造密室比盖一幢大宅院的工程还要浩大艰难,此地竞把密室分作两处,已经世上罕有了,如何能有第三处?”
  老妪道:“你再想想看。”
  杜希言断然道:“用不着想了,一定没有。”
  老妪道:“既然一定没有,我们就用不着你了。”
  许公强一晃身已落在杜希言身上,暴声道:“那么这就宰了他吧!”
  老妪冷冷一笑,道:“这儿不行,不是把他丢到九龙桥下,就是囚于地牢内,这样干干净净,永无痕迹了。”
  许公强道:“什么痕迹!”
  老妪问:“唉!枉你闯了一辈子江湖,成为黑道上数高手之一,连这一点脑筋也没有,我且问你,假如此子身世并非他所言,却是那几个大门中的弟子之一,如若留下了尸身,岂不是证明遭人杀害?如是丢在九龙桥下,该处白骨累累,又或是在地牢中,也是白骨甚多,谁能疑是被杀的呢?”
  许公强道:“你总是小心过度,但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就把这小于押到地牢吧!”
  他们转身一道出去,其时杜希言已被点住了穴道,由许公强挟着,不久工夫,已在宅内一个院子中停步。
  院墙上有一方五尺高,三尺宽的白石,嵌在墙上。石面刻着图画,上有横题,两边是对联,极是古雅可赏。
  可是这却是地牢的入门,老妪推动角落的一根石柱,墙上的白石缓缓移开,露出了门户。
  杜希言在被挟人暗门之前,虽是短短的一瞥,已看见那方白石上横题是“别有佳处”
  四个大字。
  两边的对联是:“松排山风干重翠,日照入门一倍长。”
  火炬的光照出暗门内宽大的石阶,尽头是个干净的石室,不甚宽大。
  角落处有个石墩,老妪过去,以双手旋转石墩,只见右边墙上开一个三尺长,两只宽的窗洞,竞不是门户。
  许公强把他推过去,说道:“你将被囚禁在里面,以我所知,入室者将必有死无生。
  因此之故,你可以选择另一种死法……”
  杜希言恨根的瞪着这个凶恶的白发老人,心知此人残酷无情,纵是苦苦哀求,亦无用处。
  许公强又道:“另一种死法是老子点了你的死穴,全无痛苦的丢人洞内。”
  杜希言还是不作声,许公强冷笑道:“这窗洞之内,是个三数丈方圆的石室,有百数十条毒蛇居住,白骨累累,假如你不怕的话,老子也可以解开你的穴道。”
  杜希言道:“好,我甘愿被毒蛇咬死!”
  许公强道:“想不到你这小于胆气真不小!这是你的遗志,自然依你。”
  这时,挥掌一拍,解开了他的穴道,然后毫不迟疑的把他丢人窗洞之内。”
  社希言身子落地之时,碰着坚硬的石地,“砰”的一响,疼痛非常。但却没有感觉到压着毒蛇等物。窗洞射入火光,使他隐约可以见到这问巨大的石室。不过地面上仍是一片黑暗,全然瞧不见毒蛇在何处。
  许公强的声音传人来,他正向那老伴儿说话:“喂!老伴儿,我没听见那小子被毒蛇咬中的叫声呢!”
  老姬冷冷的道:“那是迟早的事,普通的毒蛇不会随便攻击人畜,除非是触犯他。
  不过这石室内的毒蛇,为数既多而又饥饿,只等它们感到人体的温暖,马上就会发动攻击,最后把他的肉通通吃光为止。”
  杜希言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一阵剧烈的恐怖之感涌上心头,使他几乎控制不住而高声号叫。
  宙洞突然关上,把火炬的光线隔断,这里面不但顿时变成一片漆黑,并且完全听不到一点声息。
  杜希言陷入死寂黑暗的恐怖中,有好一会儿动都不动,脑子亦停止思想,进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等到他恢复意识,心想:“我终究尚未死去,也许我可以逃出这间石室。”
  他摸摸身上任何东西都没有遗失,连缚在背后小包袱中,除了洗换的内衣之外,尚有干粮和几件小工具。
  他取出火招,打着火之后,把一根黑色的线香点燃,立即发出相当明亮的火焰,照得一室皆亮,但燃烧速度却很是迟缓。因此这根线香大概可以点燃上一顿饭之久。
  但见在这狭长的地面上,散布着许多白骨。
  此处,当真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蛇,从那闪耀出彩光的鳞片,以及三角形的头部,都可以断定是奇毒异常。
  这些毒蛇不知是否被火光所惊扰,纷纷开始蠕动。
  但幸而没有向他游过来。
  杜希言定一定神,付道:“据说火光能吸引毒蛇,何以此刻他们反而避开呢?”
  他蓦地记起了赵老人之言,心底涌起了一丝希望。当下不顾身上的疼痛,举步缓缓走过去。
  当他走到当中之时,两边的毒蛇有许多拔转头,游向进来时的窗洞那边,由此可以证明毒蛇竟是在躲避他。
  杜希言大喜过望,想道:“赵老人没骗我,那松子酒确有镇避毒蛇之力!”
  这时杜希言已等如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他停下脚步,付道:“我虽是试验过赵老人之言属实,但他的儿子终究也死在毒蛇口中,可见得这松子酒虽然有奇效,但却有时间的限制,等到那药力一过,就将死在毒蛇口中了!因此,我须得从速设法逃走才行……”
  他又想到若是仍从宙洞出去,那许公强夫妇必定还在监视,势必被他们抓到,亦是徒劳无功。
  因此他查看可有别一条逃走之路没有,转眼打量一阵,心中歌默计算这间石室的大小和位置,不久就肯定必有另一条出口,只是这个出口隐蔽得十分巧妙,必须有极充分的时间慢慢勘查找寻。
  问题即在于他喝过那一口松子酒的效力能维持多久?如果勘查费时,自是难逃毒蛇咬死之厄了!
  这刻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酒力何时失效,也许尚有很久,但也许马上就失效了。
  他在这长形的石室内踱来踱去,计算面积长短,然后判断那出口是在入口对面的墙上。
  他甚至已查出入口的痕迹,那也是一个窗户的洞口,离地约有三尺。但启开之法仍然查不出来。
  手中发出强光的线香,已经快要燃尽。
  这使他注意到时间已耗去很多。
  他用特制的铜套,把火焰弄灭。
  余下那一点仍然慎重地藏起来。
第 二 章
  此时这石室内黑暗如故,不过他已用不着光线照明,这建筑上的难题得用脑子解决,眼睛所能猜得的资料他已完全记在心上了。
  在黑暗中寻思不了不知多久,这间幽暗的石室中,微微光亮一点。
  杜希言晓得这是天色已明之故,他苦思至此,尚未得到答案。却由于天色已亮,念头不知不觉的转到外面院子里的光景。
  那块白石的印象忽然浮上心头,他不清晰的记得横题是“别有佳处”四个字,是以寻思道:“这别有佳处四个字显然是暗示石室后另有隐秘处所。然而此处纵然无蛇,也算不得佳处。以刚才我找到的另一处秘室,那通风透光的系统,与此处相连,所以天色一明,这儿自应相当光亮才对,何以这般黑暗呢?”
  这个想法在别人也许没有什么用处,但在他这个精通土木之学的大行家来看,这一点可就异常重要了。
  与此同时,那副对联亦浮现于心头,他轻轻念道:“松排山风千重翠,日照入门一倍长……”
  这一副对联,表面上是形容山色艳阳之作,可是当杜希言有了另一个想法之后,这两句话却可以很简单的用土木之学的术语解释出来。
  杜希言喜欢地笑了一声,讨道:“假如我早一点想到这一个窗洞不是出口,而是另一间秘室的入口,这开启之法,早就计算出来了……”
  他兴奋的点燃特制的线香,向左壁走去,目光到处,只见一些毒蛇纷纷骚动,并且发出嘶嘶之声。
  社希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他深知这正是毒蛇发出要攻击的讯号,可见得他体内的酒力已消失了。
  但无论如何紧急,他仍然不能慌乱,他掏出一条特制的布尺,丈量高度距离,接着伸手一按,墙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方洞,洞钩有一根钢制的把手。
  杜希言耳中听到“嘶嘶”之声大作,他伸手一扳那把手,右边那个窗洞立时打开了。
  他迅速转身奋力纵起,上半身已穿人窗洞,双脚翘起,离开地面。其时已有十余条毒蛇迅快游至,却仆了个空。
  杜希言透过一口气,目光到处,但见那边光亮异常,虽然也是长形的石室,却使人生出安全温暖之感。这是因为那边并无毒蛇,相反的却有不少奇怪的东西。
  在石室的对面角落,放着许多个坛子,此外,尚有床铺几椅等家具。虽然如此,室内仍然有相当宽阔的空间。
  杜希言深知那些毒蛇会得审高,是以双脚一蹬,滚入那间房内,随即找到机关,把窗洞关上。
  他喘了一口大气,发觉这一次仍然没有跌破头或跌断骨头,但觉运气十分的好,顿时宽心不少。
  他坐起来,暗道:“假如我借用了赵老丈的酒壶,刚才就用不着那么发急了,唉!
  幸而老天爷可怜见,让我及时逃了出来!”
  这间密室另有出路,那是他不必细看也知道的事,他甚至晓得这条出路只能出不能进的,是以唯有从来路进来,出去却两边都通得左边的那副长而雪白的墙壁上,光线从头上射下来,照得特别明亮,是以墙上所绘的图形及许多丹朱文字都一目了然,杜希言只看到开首题着“天罡绝艺,字内无双”之名,便已兴奋得面色发红。
  对面角落一坛坛不知是何物,杜希言走过去,心中想道:“但愿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密封备用的清水,且又可以食用,那就谢天谢地,我可以在这儿住上一阵了。”
  外面的几个坛子已经空空如也,时间既如此之久,坛内已没有任何迹象让他推测得出本是装盛何物。
  不过其余的十余个,坛口都用黄泥固封,一望而知绝不透气,杜希言付道:“看这样子,好象是贮着佳酿美酒呢!我且打开一坛看看。”
  果然不出所料,坛口一开,酒香四溢,清例异常,而杜希言更是一嗅即知是赵老人蜜酿的松子酒。
  至此,他心花怒放,任何忧虑都一扫而无,这十多坛美酒不但已解决了饮水问题,还可以保证不会有毒。此外,他离开之时,饮过这些美酒,亦不怕毒蛇挡路了。
  一夕之间,世事变化之多之锯,实是超越了人类智能所不能预料。那山村内的赵老人,在对面的山上,望了一夜,竟没有见火炬,也没有听到跌下九龙桥的惨叫之声。
  不过过了几天,杜希言尚未出现过,这位老人便相信那个俊美斯文又谦和有礼的少年,一定已经葬身在那鬼气森森的古堡之内,谁也不知是在那一角,而他除了惋惜的一叹之外,还能如何呢?
  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的早晨,赵老人踏着轻健的脚步,走向险峻的山岭中。他乃是因为酿酒的缘故,找寻种种配料。
  因此他的行程与往日并不相同,当他从一块岩石边向一座山谷望去之时,只见谷中那道溪流旁边,多了一幢小小的屋子。屋顶是用茅草铺的,墙壁却是一半石头,一半木材。
  赵老人深感惊异,付道:“我活了八十多岁的这座山谷,就只有过我的足迹,想不到现在竟然有人居住了……”
  方在想时,茅屋中出来一个人,更使他吃一惊,原来这个人竞是个十分苗条,长发披肩的女子,衣服相当鲜艳,在老人的记亿中,从来来曾见过穿着如此奢夺目的女人。
  不过一时之间,还看不出她的年纪。只见她一面走,一面把一口长剑插在背后,动作十分纯熟。
  赵老人虽然年至古稀,但看看女人的兴趣还是有的,尤其是此女来路不明,更是值得探索。
  因此他靠在岩石的凹缝中,很舒服的坐着,而从面前的石缝中向下瞧着。这样别人就向上望来,也很难发现他。好在他已经是八十多岁之人,即使不幸被人看见,亦不会有什么事。
  那个华服长发女子在山谷中的平地走了好一会,步伐轻盈均匀,不时仰头向天,深深呼吸,收回目光,无意中扫掠过对面的山腰,突然吃了一惊,整个的人都呆住了。
  朝阳从对面山岭探头出来,假如不是升起不久的话,定然使赵老人难以看得清楚对面的情景。
  现在呈现在他眼中的,却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相当的大,白发飘拂,他们正在迅快的做一件事,使得赵老人为之骇然。
  相距虽远,但赵老人目力特强,故此看得一清二楚,巨细不遗。
  那个老者手里抱着一个女人,身上衣饰相当华丽,也是长发披垂,一望而知她与谷底的女人必是二路。
  那个白女老妪手里拿着一根绳子迅速无声地穿过一个树桠,一端缚着那个长发女子,另一端系在石上。
  白发老妪放开手,那长发女子便吊在空中,身下是百尺深谷,如若掉了下去,定必粉身碎骨。
  只见那白发老妪燃了一束香,白烟缭绕,她把这一束香架放在绳于上面,然后与那老者迅速隐没。
  赵老人初时不明其故,随即恍然大悟,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一把香烧到绳于处,那绳索乃是可燃之物,不消多久,便将烧断,那长发女子将立时坠下岩底。而由于那一把香需得一段时间,方始烷到绳子之处,所以那两个凶手早已鸿飞冥冥了他本想立刻出声惊动谷底之人,但他马上又考虑到假如发出声音,岂不同时又惊动了凶手们?
  假如他走落谷底,向那溪畔的女子报讯,又怕才走至中途,那女子已从空中跌落。
  其时谷底之人,说不定还会错认他是凶手,这等事情,有时实在分说不清……
  自然他最担心的是自己被那两个凶手发现,那一定是凶多吉少的局面!所以他十分着急地寻思办法,希望能及时救下那个吊在─半空的女子。
  他在别无办法之下,习惯地拿出洒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这─口美酒灌人肚中,竟使他灵机一触,面上泛起了笑容。
  只见他迅即把酒壶的软皮套退下来,便露出银光闪闪的一只扁的酒壶,他就着阳光,调整角度。
  ─道反射的闪光,直奔谷底,这道闪光在溪畔那长发女子身上绕了几匝,溪水又反射出万点光茫。
  那长发女子觉出有异,回头四望,赵老人可就看出这个女于是个妙龄的女郎。长得美貌异常。
  她目光很快地就被那一团反光,缓缓的引向对面山腰,立即发觉吊在半空中的人影。
  这个长发少女惊得眺起身,直向对面奔去,赵老人心中暗暗着急,付道:“那边是……
  片陡峭直立的山崖,如何爬得上去?假如上面的人掉下来,她也势难接住,可能两个人一齐砸死……
  方着急时,但见那华衣少女有如燕鸟般离地飞起,冲升十余丈,脚尖在石壁上一点,复又升起。
  如此四五次,她宛如飞乌般越地那片石崖,落在缺口当中,此时吊在半空中的长发女子突然坠下,敢情那绳子恰好烧断。
  当此千钧一发之时,那长发少女一伸手,拉住绳索。她不住没有被扯了下去,反而迅即把同伴拉起。
  她把同伴放在脚边,掣出长剑,回头四望,似是防备有人侵袭,过了一会,见没有一点动静,这才挟起了同伴,割断绳子,寻路下山。
  赵老人乎生不通技击武功,可是连他也注意到这个美貌少女手中之剑,特别眩目,不问而知必是极为锋利而又名贵的兵刃。
  他收起酒壶,坐着不动,全然没有现身表功之意。而他又是年纪很老之人,特别有耐性,且又无所事事,也没有其它企图和用心,故能静静地坐着不动,过了不知多久,那个长发少女又从工茅屋中走出来。
  只见她换了一套翠绿的紧身衣裤,背插长剑,长发披垂,别有一种韵致。
  她走到谷中一处草坪上,便停下脚步,偶而游目四望,好保是等待着什么人赶来,赵老人想道:“她等的人一定是事前约好的,因为我一直这瞧着,并没有看见她亲自或派人离开地此谷。”
  又过了一会,谷中的小径出现三条人影,当先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后面两个是白衣小童。
  但这三入行径那小径之时,身法十分轻盈迅疾,一望而知此人绝对不是正正经经的贵介公子。
  那少年公子走到草坪上,向绿衣少女作了一揖,道:“小生辱蒙姑娘见召,立刻赶来,不知有何吩咐?”
  绿衣少女摆摆手道:“凌公子请等一等。”
  凌公子便站在一旁,不再说话,片刻间,谷口又出现了两条人影,却是两个灰衣中年僧人。
  他们都佩着戒刀,动作迅捷异常,抵达草坪时,只向那绿衣少女一稽首,便站在另一边,竞不与凌公子搭话。
  逼紧接着又有两批人先后赶到,头一批是两个中年道人,带着长剑,他们站在两僧那边,亦不与凌公子见礼。
  后一批是一对中年男女,看样子似是夫妇,男的体格魁梧,虬须绕颊,气度甚是威猛,女的长身玉立,高髻谈妆,衣服十分朴素。
  他们与所有的人都打招呼,但却站在一角,表示他们与那僧道既非同路,与凌公子亦不相干。
  连那绿衣少女,一共是五拨人马,站在草坏中,动也不动,亦不交谈,好象仍然有所等待。
  赵老人觉得十分奇怪,也不懂这荒僻的山中,如何会突然来了这许多的人,自然更猜不出他们的来意了。
  又地了许久,赵老人发现刚才悬吊那长发女子之处,又出现那两个老人,他们躲在那树后石缝间,向谷中窥看。
  赵老人刚刚看见时,那绿衣少女突然仰头向那崖望去,冷冷道:“你们要自己下来呢,抑或要我们去赶下来。”
  崖顶俏然无声,绿衣少女又道:“我当闻轰天雷许公强,无影杖肩大娘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强横人物。哪知只是徒得虚名这辈!此谷之中,虽然皆是你们夫妇的对头,但昔年你们纵横叱咤之际,这些人还没有一个成名露脸,你们敢是老得畏首畏尾了么?”
  她的话清清脆脆,传到老远。莫说许公强和扈大娘,连那个不懂武功的赵老人也听了一清二楚。
  赵老人向对面山腰望去,只见在更高之处,隐隐有人影幌动,由此可知那绿衣少女说过赶他们这言,并非虚声恫吓,事实上的确有人暗中包围了他们。
  轰天雷许公强猛然长身跃出,站在崖边,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厉声应道:“丫头住口,凭你们这一干人,老夫何惧之有?看你们衣着装束,当是彩霞府中之人,假如飞虹夫人在此,老夫也许肯下谷讲几句话!”
  绿衣少女看了他一阵,才道:“扈大娘呢?她何以不敢现身?”
  那白发老妪也跃了出来,与许公强并排站在崖边,阴森森地道:“尽是一干小辈而已,老身倒也佩服你们的狂妄大胆!”
  绿衣少女冷冷道:“假如只是一干小辈,就能够使你们出不得此谷,只怕你们更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轰天雷许公强勃然大怒,道:“你们找死还不容易2”:
  喝声中便要寻路落谷,但扈大娘拐杖一伸,把他拦住。
  她冷冷道:“老家伙,他们想法子激咱们落谷,必有图谋。咱们虽是不怕,却也不能轻易就让他们如愿。”
  许公强怒气未息,道:“那么咱们就如此白白饶了他们不成?”
  扈大娘道:“当然不是。”
  许公强摸不着头脑,“如果不饶他们,而又不下去动手,怎么惩戒他们?除非你有法术,但我却知道你不值这─门玩艺儿!”
  谷中众人乃至对面半山腰的赵老人都听见了,无不在心中暗迢:“是呀,他们如不下谷,如何能遂惩戒之愿?
  扈大娘冷笑一声,道:“收拾这等小辈,何难之有?你还记得早先那个小丫头么?”
  许公强道:“当然记得,她大概也是彩霞府的人。”
  扈大娘道:“准没有错,她必是彩霞府的得力弟子,因此咱们把她推擒下,吊了起来,找算让她坠谷身亡!”
  许公强伦声道:“此事早就成为过去,人家把人都救走了,还说来作甚?”
  扈大娘道:“我刚才说的只是开头而已,底下还有文章,我且问你,咱们的点穴手法,他们解得开解不开?”
  许公强沉吟一下,道:“咱们的点灾手法,虽是与别的家派略有不同,但终究难不住他们。”
  扈大娘道:“对极了,我也这么想。”
  众人听到此处,仍然莫名其妙,许公强发出“轰天雷”脾气,怒目圆瞪,厉声吼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这等废话亏你好意思说了老半天……”
  屉大娘冷冷道:“假如你忍耐些听下去,你就不敢乱骂人了!”
  许公强一面气得直跺脚,一面又只好忍气道:“你说,你说扈大娘道:“咱们的点穴手法,既然算不得独门秘艺,照理说那小丫头应该也提剑现身于谷中才对。然而你要曾看见她?她如何不出来呢?不问可知她一定还躺在床上,宛如死人一般!”
  许公强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扈大娘道:“简单得很,咱们两老只要拨头一走,那个小丫头就算有九条命,也非死不可,你看妙不妙?”
  许公强楞了一下,才道:“我还是不懂。”
  扈大娘道:“我告诉你吧,是我在那小丫头穴道上扎下一口“戳魂针”,此针已入经脉,顺着血气移动,两个时辰之后,那戳魂针就刺入心房,取她之命!”
  许公强化怒为喜,道:“妙!妙!那么咱们快走!”
  扈大娘道:“此针只有我囊中的吸星石能够解救,咱们说什么也不拿出来,看这绿衣丫头能奈咱们的何?”
  许公强道:“对呀!咱们也不妨留在这儿瞧瞧。”
  谷中那绿衣女神色未变,也没有插口或答话,双目半限,似在寻思应付之计,过了一阵,她抬头发出一声冷笑。
  扈大娘高声道:“怎么啦,你有吸星石么?据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这么……颗,不幸却在我手中,哈!哈!”
  绿衣女谈淡道:“吸星石也算不了稀世之宝,你们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见多识广,不在话下,只不知可曾听过‘丹凤针这件东西没有?”
  扈大娘一楞,还未说话。许公强已厉声道:“丹风针?这宗宝贝现下在什么地方?”
  窟大娘接口道:“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在她的手中,但这话万万难以令人相信!”
  赵老人身为旁观者,同时也不知“丹凤针”有何好处,却发觉绿衣女周围的僧道公子和那双夫妇,都耸然动容,当下想道:“那一定是十分贵重之物,而且除了绿衣女之外,别人似是全然不知此宝下落……
  绿衣女格格笑道;“我也不必吹牛,这丹凤针是何等珍贵之物,天下之人谁不垂涎?
  当然不会在我手中,不过假如我求得此宝,你们的戳魂针举手即破,对也不对?”
  扈大娘道:“以历代武林传说此宝的种种灵异来说,怀有此宝之人,简直就死不了,何止是戳魂针这等暗器?”
  绿衣女道:“你们一定晓得,在传说中,此宝最后是在何人之手?”
  扈大娘道:“这个问题怎能难得倒我?根据传说,此宝最后落在天罡堡荆家手中。”
  绿衣女道:“那么你们两位匿隐在这鬼堡中,除了避仇之外,恐怕也在找寻此宝,也是不是?”
  扈大娘阴森森的笑了数声,才道:“是也不是,你管不着!”
  绿衣女高声道:“我不妨指点你们迷津,那就是丹凤针决不会在天罡堡中,不然的话,此堡上下超过百口,何以会死个精光?”
  许公强道:“是呀:我也时时想到这一点,难有解释。”
  绿衣女道:“我刚才的话,就是解释了。”
  许公强道:“你这话倒是很有见地。”
  扈大娘道:“除非该宝在武林中重现,不然的话,那些传说仍然可信。”
  她这等实事求是的态度,不失为明智之举。求学治事,定要如此方能有所成就。
  绿衣女嘲声笑道:“想那丹凤针既多灵异妙用,体积又不大,得宝之人,自然日夕随身,决不藏放别处,因此天罡堡荆家就算碰到无法匹敌的强仇,但至少也应有一人独存于世。然而天罡堡先后数年间,上下大小,男女老幼都完全死光死绝,至今已达五十载之久,武林中仍未听过荆家尚有人幸存于世,可见得荆家完全绝灭,乃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之事!”
  她的话极有道理,教人不能不信,扈大娘高声道:“就算那丹凤针不在天是堡中,目下提之无用,咱们还是谈谈你那个同门吧!她能逃得过杀身之祸么?”
  绿衣女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许公强道:“咱们走,管她活得了活不了!”
  然而他们背后两丈七八尺的地方,传来一个女人口音,道:“贤伉倔想走,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扈大娘头也不回,答道:“是飞虹夫人么?咱们好久没见啦,我早知道小的斗过,老的非出来不可,嘿!嘿!”
  许公强却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块高耸的山石上,站着一个中年美妇,手中拿着一条五色缤纷的宽带,右手握着一柄两尺长的金叉。
  只见她左手一扬,那宽带应手飘飞,宛如一道彩虹一般,大概她飞虹夫人的名号,就因此得来。
  她冷笑一声,道:“贤伉俪都看走了眼啦,那一位姑娘,非是敝府之人,因此之故。
  妾身那个弟子如若死在戳魂针下,对她似乎没有大碍!”
  邑大娘讶然咦了一声,道:“她不是你门下之人?那么她是谁?”
  许公强接口道:“对了,她若是彩霞府中之人,应当使五色软带才对啊!”
  扈大娘道:“那也不一定,早先那个小丫头不也是使剑的么?如何又是彩霞府之人呢?”
  飞虹夫人道:“假如贤伉佰定要得知,妾身可以奉告。”
  扈大娘粗声道:“别满口贤伉丽的乱叫,天下有谁不知我和老许是冤家对头?我和他早晚会拼出一个死活,你们有这个耐心,那就等着瞧吧!”
  飞虹夫人徐徐道:“那是你们自家之事,妄身不便多说,至今小徒身负戳魂针之伤一事,你们怎么说?”
  息大娘道:“你想拦住我们的归路么?”
  飞虹夫人仍然十分温文从容,道:“妾身虽有此心,却听伯无能为力,因此之故,只好有烦一些老朋友帮帮忙了……”
  话声未歇,许公强、邑大娘突然分头飞跃上去,疾逾闪电。飞虹夫人彩带在空中“猎”的一响,猛然问向许公强当头卷落。此带虽然轻软,但这刻的势道看来却重如山岳。
  许公强抡杖挑扫,势道之咸猛,实在骇人。但见彩带钢杖一触之下,那条彩带已消失刚劲之势,然而彩带乃是柔软之物,反倒生出缠卷的妙用。
  此时许公强身在半空,如果手中钢杖被彩带卷住,全然无法变招换式,乃是必败的局面,而且他其时除了撒手弃杖之外,难逃丧命之厄,因此之故,他万万不能让对方缠住。
  只见他身形疾坠,落在原处,竟然不会被对方所制。
  那边的邑大娘飞身而起,脚尖方要踏到坡上,只见树丛中钻出一个黑黑瘦瘦之人,身上衣服十分槛楼,头发蓬乱已经花白。
  他左手拿着一个破钵,右手提着一根枯黄竹杖,冲着邑大娘呲牙一笑,怪声怪气的叫道:“此路不通,下去!”
  扈大娘早已有备,当人影一闪之时,她手中之杖,已横扫而过,劲风呼啸,潜力激荡,两三丈方圆内的山草树木,尽皆剧烈摇摆,声势十分惊人。
  那黑瘦汉子右手枯竹迅疾竖挑,硬架敌杖,左手破钵扬处,飞出一片物体,范围其广。
  此时扈大娘只要争取到一线之机,让足尖踏上地面,便能变化劲力,同时亦可施展奇功绝艺,对付对方破钵中飞出之物。
  但事实上她不得不借对方枯竹硬架之势,换力电疾退回,如若不然,必被对方钵中之物击中。
  她退回原处,只见敌人钵中之物,洒落在身后地面上,原来是无数饭粒和一些青菜肉骨头等等。
  她仰头破口大笑道:“死叫化,老娘非宰了你不可!”
  许公强接口怒喝道:“好哇,穷叫化刁不仁也敢来了,你们想是忘了那一回的教训么?”
  刁不仁怪笑一声,道:“我正是来跟你算帐的,难为你还记得十年前的事。”
  扈大娘接口道:“喂!穷叫化,你目下在丐帮中当了什么职位?”
  刁不仁道:“多劳关怀,可惜那不是做官的事儿,虽然列人长老堂中,却不会增禄晋爵,提之无益。”
  肩大娘又道:“阔叫化呢?他想必也是丐帮长老了?你们一穷一阔,向来走在一起,现下为何不见他?”
  刁不仁道:“那厮贪财爱钱,多行不义,说不定已被别人黑吃黑给杀了。”
  不远处的树林后,转出一个肥白白的老者,手提金杖,胸前吊着一职银瓶,身上衣服很光鲜,只有极小的三四个补绽,不仔细看的话,决难发觉。此人外表似是富翁,但一开口却原形毕露。
  他高声嚷道:“操奶奶的,哪个说我死?”
  扈大娘向许公强低声道:“果然是阔叫化跳不义。”
  许公强厉声道:“姓姚的休得装模作样,凭你们穷阔两丐,虽然位居丐帮四大长老,但还不放在老子心上。你们若是有种,老于一个人打你们两个,生死各凭天命。”
  阔叫化姚不义哈哈一笑,道:“妙极了!这一场架不妨打打看。”
  许公强道:“咱们先讲好,如果不分出生死,不许罢手。”
  阔叫化姚不义道:“好,我们还会伯了你不成?”
  穷叫化刁不仁摆摆手,阻止许公强欲跃之势,说道:“等一等,听你的口气,一定已经获得天罡绝艺,才敢如此狂妄自大。”
  许公强怒道:“跟你们两个动手过招,哪里还要什么天罡门技艺?”
  穷叫化刁不仁纵声怪笑,道:“这话就太不合情理了,假如你未得天罡门绝艺,如何敢不把我们放在眼中?就算你这些年来,功力突飞猛进,但我们也会虚度光阴啊!”
  许公强道:“谁耐烦跟你话絮?你想知道老子近年功力进展如何,咱们出手一试之时,自有分解。”
  穷叫化刁不仁道:“不是我爱婆婆妈妈的话絮,而是我看你出手接了飞虹夫人一招之时,并没有惊世骇俗的表现,可知你当真没有得到天罡秘艺了。”
  许公强道:“我本来就是这样说的。”
  刁不仁道:“好极了。现下既然已证明你未曾获得天罡秘艺,近年功夫也不见得如何精进,则你夸下大口,提出挑战之言,分明是另有团谋……”
  他沉吟一下,又道:“我明白了,你总是许下种种诺言,而只求得这上面来,到时不借毁诺背信,施展内外夹攻之法,好让邑大娘也上得来,对也不对?”
  许公强怒骂一声:“龟儿子!”
  接着喝道:“胡说八道,以老于的身份,岂有说了不作数之理?”
  阔叫化姚不义道:“你若提起此言,我可要举出不少例子,证明你说过的话常常不算数。”
  穷叫化刁不仁接着道:“是啊!你这等说法,只可骗骗那些古扳的侠义人物,碰上我们这一对不仁不义的叫化,休想得手
  他们一搭一挡,恰到好处。连那全不谙武功,也未走过江湖之人亦觉得他们很有道理。
  扈大娘道:“他们不敢上阵出手,反而血口喷人,全是诬蔑之言,老头你别再理睬他们。”
  许公强道:“谁耐烦理会他们!老伴儿,他们既是极力使旁人以为咱们施展诡计,才上得去。咱们少不得只好抖露一点功夫给他们瞧瞧了。”
  穷叫化刁不仁怪笑道:“算了,算了,这等伎俩,可瞒不过我们。许公强,假如你真有独斗我和老姚的信心,你可把邑大娘缚起交给我们,作为人质。此时我和老姚都没话说,不得收回在早先不敬之言,并且向你赔罪认错。”
  许公强怒道:“混帐!你们信不过我,我又岂能相信你们。”
  刁不仁耸肩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法子了。”
  许公强突然疾跃起来,抡杖疾扫。由于他是站在下面,这一跃起,杖势恰好扫向刁姚二人脚肠。
  刁不仁猛的跳起闪避,而姚不义则伸杖硬架。“当”的一响,声音震耳,姚不义固然震得身形不稳,退后两步。但许公强也是力道已尽,坠回原地。
  刁不仁哈哈笑道:“好强的腕力,但这一招落在行家眼中,仍然看得出你没有独力与我们放对拼命之力,那漫天大谎,不攻自破。”
  许公强气得连连跺脚,然而这道高逾丈二的关口,在飞虹夫人和穷阔二丐把守之下,却有如不可飞越的天堑。
  扈大娘的鼻子轻轻皱了几下,突然低声道:“老头子,他们一定是想用火器对付咱们。”
  许公强心想:“这话甚是,假如对方使用火器,此处上不到天,下不着地,进退不得,非遭毒手不可。”
  他也低声道:“这便如何是好?”
  息大娘眼睛一转,道:“是了,他们另有专人负责火器,此人尚未赶到,是以设法拖延时间。”
  许公强道:“那么咱们赶紧想个法子。”
  扈大娘双眉一皱,计上心来,道:“我慢慢往谷中降落,到时如此这般,你定可冲得出去。”
  许公强道:“剩下你一个人在此,又如何是好?”
  扈大娘道:“谷中皆是后生小辈,不足畏惧。你放心走你的路,我自能脱身。”
  然而她的声音口气,却可听得出她的自信并不十分坚强。
  许公强虽然桀?不驯,平生十分自负,是以仇敌追天下。然而他本人可以不在乎,但关系老妻安危生死,却不敢粗疏大意。
  当下问道:“你可是觉得那个华服少年有点问题?”
  扈大娘摇头道:“不是,那厮左右不过是西京老邪的得意门人罢了,我怎会伯他?”
  许公强道:“那两僧是少林门下,两道是武当门下,都不必置疑。那对中年伴侣,想是近十余年来方始成名之辈,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然则你心中忌惮的,竟是那个绿衣女么?”
  扈大娘道:“正是如此。”
  许公强晒道:“此女最多二十岁,就算出自名门,又能有多大火候?”
  扈大娘道:“此女才智武功,两者皆不弱。你如果因她年轻而忽视,那就好象我昔年出道之时一般,多少名家高手,不也是瞧我年轻,大意应付而身败名裂么?”
  许公强矍然道:“这话甚是,那么咱们改变计划就是了。”
  扈大娘回目一笑,道:“公强,我真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咱们多少年来,无时不吵架,但你到了危急之时,仍然对我这般关心。”
  许公强睁大双眼,道:“原来你也知道我对你好的,我还以为你完全不知道呢?”
  扈大娘也瞪眼睛:“你看,你这个人就是这副嘴脸,早知你会如此,我干脆不告诉你。”
  许公强泛起的怒色旋即又消失,道:“好啦!咱们别在这儿吵嘴,你说咱们怎生是好?”
  扈大娘道:“上面飞虹夫人和穷阔二丐都没有动静,任由咱们商议,可见得他们有心拖延时间,等侯那擅长火器之人赶来。因此之故,咱们只好依原计进行。”
  许公强道:“你不是觉得那绿衣丫头不好斗么?”
  屉大娘道:“我只要小心应付,便不妨事。”
  她说望立即行动,移到崖边,看准了落谷时踏脚之处,然后厉声喝道:“底下的小辈们听着,老身来也!”
  她寻路而下,只要降到离谷底三四丈之处,即可冲下。
  只见邑大娘当真一步步攀附而下,手足并用。到了距地面只有三丈左右,她大喝一声,疾跃下去。
  当她大喝之时,许公强突然一声不响回身向上面跃起,左手同时扬起,四粒石子脱手劲射。
  这些石子均是向着飞虹夫人发出,以他这等高手,突袭之时,居然全不作声,自然威力倍增。
  飞虹夫人手中彩带“夺”一声飞起,布成一片墙壁,恰恰把那四粒石于挡住,但已大感骇然。
  此时许公强已经冲到,抡杖疾扫。飞虹夫人迫不得已;以金叉封架,一面后退。
  许公强脚尖一踏到实地,顿时如鱼得水,杖上势道陡然增强一倍。“呼”的一声,已把飞虹夫人迫退几丈,
  穷阔二丐迅即扑来,许公强掉头就走。他知道若是被这两个老叫化缠上的话,一时三刻之内,难以脱身。
  若在乎时,他还不惧。□肯滤□热幌仁褂貌徽□笔侄危□?对方亦不必客气,大可以倚杖人多,来个一拥而上。
  因此如若被二丐缠上,飞虹夫人定然不肯袖手旁观。据他所知,目前武林中还没有哪一个抵挡得住达三大高手的联手围攻。
  穷叫化刁不仁破口骂道:“不要脸的老贼,你不是说过要独斗我们的么?为何又足底抹油?”
  许公强弃出七八丈,回头一看,不但穷闲工丐追来,连飞虹夫人也尾随不舍。
  他迅即柱山上审去,一面想道:“假如我那老伴晓得这等情形,及时回身打这边逃走,定可如愿。”
  谁知事实上邑大娘一纵身落谷底,马上就回身跃起,足尖在崖边连点数次,便升回崖上。
  此时上面己无人把守,她一跃而上,便向穷阔二丐和飞虹夫人追去。山间遍是树木,一晃眼间,这些人都失去了影踪。
  赵老人看得目瞪口呆,低头再瞧谷中之人,只见那绿衣少女不住的摇头,意思似是十分不满。
  凌公子道:“云姑娘,这对老怪物机警无比,狡奸百出,这一次如若被他们遁走,只伯再也找不到了。”
  绿衣女点点头,道:“凌公子之言有理,他们果然狡猾万分,虽然不甚把我们这一群人放在心上,但又疑虑到我们必有其它的阴谋,所以不肯冒险。”
  凌公子道:“今日之事,如果由姑娘全盘策划,定可击杀那两个老怪物无疑。”
  对面一角的两名道人,面色大为不悦,其中一个重重的哼了一声。凌公子明明听到,却若无其事,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绿衣女道:“其实李天祥真人的算计极好,假如那位掌管火器的人及时赶到,许公强夫妇早已粉身碎骨了。”
  另一角的虬须大汉高声道:“只不知那掌管火器之人,为何不能及时赶到?我看根本都是鬼话,他们何尝有心杀死这对老怪物。”
  一个道人含怒接道:“你这话如若全无根据,纯系臆测之词,休怪贫道不客气了。”
  凌公子冷冷腮他一眼,道:“不客气又如何?”
  那道人正要开口,左边的僧人插口道:“道友别说气话,凌施主亦不必多言。今日之事,贵在同心合力,方有成功之望。”
  凌公子冷笑两声,只激得武当两个道人怒形于色,但碍于有人出头劝解,对方如果没有进一步的话毁,也就不便发话生事。
  那虬须大汉鲍尚说道:“云姑娘,许公强夫妇既已逃走,咱们还要不要在此谷中守候?”
  绿衣女摇摇头道:“此事我作不得主,但依我鄙见,诸位不如暂时返回原地,等侯我的讯息更妥。万一许氏夫妇回转来,见此地无人,定然现身找我麻烦。此时我一发警讯,他们休想逃得性命。”
  凌公子首先响应道:“云姑娘此言甚是,不然的话,那对老怪物见到大批人在谷中,岂敢现身挑舋?”
  绿衣女目光转到那两僧两道面上,两僧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两个道人却面有难色,其中之一说道:“云姑娘此计虽佳,然而万一出了什么岔错,贫道们担当不起。”
  绿衣女道:“道长们所虑也极是,不过与其白费时间,坐待别人满山搜索,那就不如咱们也布置一个诱敌之计了。”
  她甜甜的笑一笑,又道:“道长也许是担心我会被那许氏夫妇所害,只是不便说出来而已,不过照我的想法,任凭他们武功再高强,我也能用言语稍为拖延时间,只要诸位及时赶到,便可无虑了。”
  两个道人听了,似是相当动心。
  一个少林僧人道:“云姑娘说得好,与其白费时间,不如施展诱敌之计。好在云姑娘施放的警讯,对方绝对看不出来。”
  武当两道至此表示同意,当下,都先后出谷去了。赵老人横竖没事,便坐在原处,耐心等侯。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赵老人忽然看见左方的出腰问,有人晃闪,定暗看时,登时心跳加速,想道:“那云姑娘料得不错,达许氏夫妇竞又回转来了。他们眼见谷内无人,只剩下云姑娘,必定人谷加害于她。”
  赵老人头脑简单,万万想不到许公强夫妇所以会回转来,完全是为了探看彩霞府的女弟子,是不是已被救活?如若已经救活了,那就证明“丹风针”已落在那绿衣女的手中。
  因此,他觉得很奇怪,心想他们夫妇回转来,定要落入那绿衣女的圈套中,此念一生,突然问泛起一阵怜悯之心。
  要知道赵老人今日把所有的情形都收入眼中,绿衣女这一方人数甚多,而许公强夫妇只有两个人。不知内情之人,只道他们夫妇人少势单,被人欺负。
  殊不知他们乃是当代的魔头煞星,武功高强,狡计百出。武林各大门派,虽有诛杀他们之心,但多少年来,此愿终未得偿。
  那许公强夫妇小心地向前移动,直到可以窥见谷内情景,方始停止不动。只见谷中十分静寂,似是无人在内。
  他们看了一阵,许公强拍拍扈大娘肩头,打手势表示他要下去看看,扈大娘摇摇头,表示一道落谷。
  许公强最后只好同意了,当下从树丛后长身出现,正要觅路下谷,突然一道闪光划空射到,把他们骇了一跳,连忙循光望去。
  只见右侧的山崖上,石缝后面露光一颗白皑皑的头颅,向他们摇手,示意不可落谷。
  许公强一怔,道:“这老头是谁?”
  扈大娘道:“我敢打赌从不相识。”
  此时赵老人已隐回石后,扈大娘沉思吟道:“这就奇了,这世上居然有人会帮助咱们?我倒看不出谷中有什么埋伏?假如伏兵是在附近,则等到对方发出警讯之时,咱们早就高飞远扬了。”
  许公强冷笑道:“那老头子必是对方诡计中的一部分,他想骗咱们不要落谷。但咱们如不落谷探看,将会如何做法?当然会绕到那边,问个明白!以我想来,这个陷阱圈套便是在他那里。”
  扈大娘皱眉想了半天,道:“我实在想不出来。”
  赵老人一直不再露面,扈大娘似是没了主意,问道:“公强,咱们现在怎么办?”
  许公强道:“当然是落谷瞧瞧,即使有埋伏,咱们还怕走不掉不成?”
  扈大娘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他们并肩向谷底奔落,如星飞电驰,迅疾无比。
  他们才一现身奔落谷去,茅屋中便走出一个人,正是那绿衣少女。她妈妈婶婶的向溪边走去,似是没有发觉许氏夫妇的踪迹。
  许氏夫妇一下了就奔到茅屋门前,各屋内一望,只见竹床上躺着那个彩霞府的女子。
  扈大娘迅即入屋,略一查看,便即退出。向许公强说道:“有人施展阻经截脉手法,使她全身血液流速减低数倍,是以她至今尚未死亡。”
  许公强望着那绿衣女的背景,道:“这样说来,丹风针决计不会在他们手中了。”
  息大娘道:“这个自然,丹风针虽然能在最后关头救这女娃于一命,但时间太久,终是真元大耗,毕生不能恢复。因此,对方如有丹风针在手中,定必早早施救无疑。”
  他们说话之时,只见那绿衣女蹲在溪边洗手,至后起身,回转身来。她一见许氏夫妇站在房屋之前,大感惊讶,高声道:“你们到此有何贵干?”
  许公强道:“取你性命!”
  绿衣女道:“以你们两位的威名,竟须等到我剩下一个人,方敢前来,岂不见笑天下之士?”
  许公强厉声道:“谁不服气,老子就宰谁!”
  赵老人听了这句话,中顿时大为后悔,想道:“这厮如此凶恶,我早先真不该警告他们,幸而他仍还是落谷去了。”
  话说扈大娘高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伺以率人与我们作对?。
  绿衣女道:“我姓云,名散花,与你们两位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许公强大怒道:“这就真真该死了,老子今日不宰了你,算我学艺不精。”
  云散花面色一沉,道:“你们夫妇横行了数十年,手下伤人无数。单是这一点,就一万个该死!”
  扈大娘仰天一笑,道:“哦!原来是替天行道的侠女,老身倒是失敬了。”
  云散花道:“那也不是,我平生行事,绝不假借题目。这次到此地来,可不是为了锄奸除暴,而是为了天且堡的遗宝而来。”
  许公强喝道:“废话少说,速速过来受死。”
  云散花道:“假如天罡绝艺和丹风针这两宗异宝,未曾落在你们两位手中,我云散花何必自找麻烦,与你们作对?”
  许公强大踏步走过去,口中狂笑连声,道:“你现在还不惹我们也不行啦!快快取出兵刃,老子看你年幼,让你三招。”
  云散花微微一笑,道:“这话可是当真?”
  许公强道:“老子还让不起不成?
  云散花道:“我修习剑法以来,最厉害的就是头三招,假如你让我三招,岂不是太吃亏了?”
  许公强冷冷道:“到底是谁吃亏,出手一试便知,何须多言。”
  他不但口气咄咄逼人,同时又有一股强烈的杀气,使人感到此老天生就是凶恶嗜杀之士。云散花缓缓拾手,捏住剑把。息大娘迅即退往谷口那边,一望而知她的用意是封闭出入之路,以便许公强放手撕斗。
  云散花高声道:“许前辈,咱们今日一拼,已成定局。我的胜负生死,不劳挂心。
  但屋子里那位姑娘,希望你们予以施救。”
  许公强提起拐杖,冷冷道:“哪有这许多废话的?”
  云散花道:“许夫人,你怎么说?”
  扈大娘道:“你这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管别人的闲事做甚?”
  云散花怒道:“假如你们也有儿女的话,你们就不会这样说了。”
  许公强迫进两步,一股森森杀气直涌过去,可见他心头盛怒,杀机强烈。
  他厉声道:“闭嘴,你怎知我们没有儿女?”
  云散花一怔,道:“我听说你们一直没有儿女之累,是以横行无忌。”
  许公强恨声道:“假如我们的女儿尚在世间,此你还要大些,哼!哼……
  云散花道:“令援敢是不幸天折了?”
  许公强道:“天折?才不是呢!她尚在襁褓之中,便道遇大祸。”云散花道:“这件惨事天下无人得知。”
  许公强咬牙切齿的道:“怎会无人得知?那个掳走了她的人,心中清楚得很。”
  云散花叫了一声:“老天爷”,道:“那么令援竟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了?”
  许公强道:“丫头,你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那就非死不可了!”
  云散花一听这话,便知对方实是凶暴横蛮,不可理喻之辈,当下便不打话,“呛”
  的一声掣出了长剑。
  目光之下,这口长剑闪耀出极为强烈的寒光,耀眼生辉。许公强见了,突然惊咦一声,退了两步。他回头向邑大娘道:“此剑似是灵壁剑炉所产的名器,你说是也不是?”
  厦大娘高声道:“你夺过来一看,不就晓得了?”许公强哈哈一笑,道:“你的话若被行家听去,恐怕连牙齿也给笑掉了!灵壁剑炉的名器,天下无双,持有之人,珍逾性命,岂是容易夺得过来的?”扈大娘怒声道:“笑话,你若是武功比她强,怎会夺不过来?”
  许公强道:“越说越外行啦,我告诉你,灵壁剑炉至今虽然已有两百年历史,但出炉之剑,只有三口。据说创设此炉的祖师有过大誓,便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后人凡是拥有这座剑炉之团,必受此誓禁制。所以灵壁剑炉所出的三剑,罕得在人间出现。”
  扈大娘道:“这誓言与你有何干系?”许公强道:“假如我夺到手中,而又被人夺回,我便得应此毒誓,身遭横死之祸。现在你可懂得我的意思没有?”
  扈大娘遥遥啐他一口,道:“这等无稽传说,连你也当真相信么?若是你相信的话,那么咱们换个位置。”
  许公强道:“这不是传说,而是有真凭实据之事,只要我真的相信,岂肯让你冒此大险?”
  扈大娘不悦道:“胡说,我瞧你八成儿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舍不得向那美貌女子下手,才是真的。”
  许公强摇手道:“别乱加罪名,我几十岁的人,哪里还有这种心情?”
  扈大娘道:“你们男人最靠不住,越老越爱看标致女人,这叫做人老心不老,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他们忽然争吵起来,扈大娘醋意迫人,使得云散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不便插嘴。
  只见这两老人又吵了几句,扈大娘突然向谷外奔去,行动迅捷有如鬼魅,任何人包括赵老人在内,都想不到她在醋意大发之时,突然奔出谷去,不觉谔然。
  云散花清叱一声,手中宝剑幻作一道剑墙,强光刺眼,疾向许公强卷去。她这一击之威,连许公强那等纵横一世的老魔头,也为之一廉,全力挥杖扫出。“当”的一响,长杖扫中了剑光,火星四冒。
  云、许二人各自退了两步,许公强低头一看,那根粗大的拐杖上,竞现出一道白痕,分明已被敌剑所伤。
  他见了又是一廉,心想:“我这根拐杖不但经过于锤百炼,钢质极纯,同时加上了一点钢母,乎生以来,不知碰上过多少宝刀名剑,皆无所损。但这女孩子手中之剑,居然能在我这五雷杖上留下剑痕,可见得她此剑的厉害了。”
  事实是他最吃惊的,还是此女的奇奥剑法。要知许公强横行了一辈子,实是有着过人的武功造诣。
  以他方才全力扫出的一枚,他估计就算是当今各大门派的掌门耆宿,亦不易硬接。
  但此女不独硬接下来,甚且丝毫不久吃亏,剑术之高,功力之深,可以想象。
  自然并不是表示云散花的武功可以与许公强斗个平手,只”因武功之道,千变万化,其中又有生克之妙,因此云散花可能是刚好有这么一招,能硬接许公强的五雷杖。如若许公强变化招效,她就未必能抵挡得住了。
  反过来说,许公强亦并非定能赢得对方。正因武功之道,如此变化奇幻,除了功力相去悬殊之外,通常─上阵交锋,谁也难知结局如何?所以才时时有苦斗死拼的情形发生。
  原来许公强这个“轰天雷”的外号,除了他的脾气之外,与武功亦有关连。他的五雷杖走的是咸猛霸道的路子,大有风云变色,雷霆交错之势。而他叱汊多年的生涯事,实是罕得有人敢与他硬拼的。
  云散花自然深悉此老底细,眼见对方杖法已变,但是仍含蕴着有风雷之威,不敢大意,人随剑定,光华一闪,已斜斜穿出七八尺外。
  她冷笑一声,嘲笑道:“你不是亲口要让我三招的么?谁知当真出手之时,连一招也不让了。”
  许公强不但面都不红,竞径自转身向谷口奔去,迅若飘风。
  此举无疑是表示觉出外面有异,想是由于启大娘没有回讯,是以晓得不妥,赶去接应。
  云散花仰头笑道“许公强,你夫妇虽是一等狡独的魔头,但今日也陷入了天罗地网之中了。”
  许公强已奔到谷口,突然停步回头道:“什么样的天罗地网?就是你们那些人么?”
  云散花谈谈道:“你自家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许公强面色铁青,厉声道:“死丫头,你估量老子不能取你性命么?”
  云散花道:“你虽然足有杀我之力,无奈时机已逝,亦只好扫呼奈何而已!不信的话,请来一试。”
  许公强被她激得三冒三丈,但又心惦妻子,方自踌躇不决只听云散花又道:“我本以为你们这等人物,决计不会坠人我的圈套之中,谁知你们毕竞现身落谷,送上门来,真真可笑得很。”
  许公强道:“那个用镜子反射阳光的老头子是谁?”
  云散一怔,道:“他怎样了?”
  许公强道:“哼!他早晚得死在我手中。”
  云散花道:“闷!你弄错了,这个老人倒是个道地的好人,他曾经以镑光警告你们不可落谷,对不对?事实上我没叫他这样做,而他也不是武林中人。”
  她说这话之时,心中可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事实上她还未见过赵老人。
  许公强显得更愤怒,道:“假如他非是江湖之人,我更要取他狗命,若然不是这个老小于,我们焉会中了圈套?”
  云散花一听此人真是蛮不讲理,于是改变话题,道:“当你们落谷之时,我早已见到,所以迅即发出讯号,召集人手。假如其时体们便动手,我自然38逃大劫。但你们坐失良机,时至如今,哼!哼!莫说要杀死我,你们反而连逃走也办不到了。”
  许公强狞声大笑,道:“你未免太自负了,凭你们这一干人,火候有限,竞想拦住我夫妇?这且不提,我先问你,你何时发出讯号的?”
  云散花道:“难怪你会有此一问,以你想来,我若是发出讯号,你们即可迅即撤退,侍机重来。我正是利用你仍此一想法找出一种你们注意不到的通讯方法。”
  她伸手向那条小溪指去,又道:“我乃是藉这道小溪,无声无息地传出消息。我有一种特制的药物,丢在水中,可以随水流去,大概流出数丈,便会溶化,把那一大片溪水完全染红。我的援手完全是在下游溪边等候,一见这片染红了的溪水,立刻赶来。”
  这个疑团,总算是毫不留难地解释了,也说明了她早先何以一直走溪边洗手之故。
  许公强翘了一下大拇指,道:“这一点老子不得不佩服你的聪明,不过你毕竞也有失算之时。我且问你,我那老太婆可是已遇上强敌?”
  云散花道:“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陷阱,假如你立刻治愈了屋中受伤之人,我们再谈条件不迟。”
  她冷一下,又道:“尊夫人现下在三名高手的强力叨筒包围之下,不敢妄动,那叨筒之内,装满了至毒的汁液,溅上一点,终身无法痊愈。
  许公强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既不回来,又不出声叫我前去,敢情是不能出手拼斗的陷阱。”
  他停顿一下,又道:“你们倚仗人多,使用歹毒的利器,这等所为,难道不觉得太下流卑鄙?”
  云散花道:“你这话若是向少林方丈说,他一定受不了。但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即使是卑鄙下流一点,可是对付你们,却非得以下流对付下流不可。”
  她显然对此理论甚为得意,又道:你们这一辈子的事迹,我都研究过,发觉你们做过许多欺诈逃脱之事。因此以前那些各大门派的宗匠大师们,都对你们奈何不得。但如今撞在我们手中,情势大不相同了。”
  许公强跟中闪出凶光,大有回身动手之意。但他似是忽然醒悟,厉声大笑,道:
  “臭丫头,你想激老子回来动手,对也不对?我倡偏不让你如愿。”
  他迅即向谷外弃去,放目一瞥,但见老伴竟是在东北方的斜坡上,有三个人排成半圆形,手中各持一支钢管简。
  这个半圆形阵势的缺口,乃是山坡凹落之处,底下究有多深。非到切近无由得见。
  许公强双眉一皱,付道:“假如她背后是深沟,则她往下跳时。人家持筒从空中射下,必定难逃毒手。何况沟底地势如何?深度如何?尚未可知,自然不能往上跳。看来唯一脱身之法,只有跃到对面,只不知道这坑还有多宽?假如超过三丈,自然无法超越。”
  不过他似乎并不太过忧虑,只见那三人中的一个是那锦衣华服的凌公子。第二个是那对中年夫妇中的丈夫鲍尚。第三个是道姑,山风过处,宽袍贴身,露出美好的曲线,只不知面貌是美是丑?
  此外,少林寺的两僧,武当的两道,加上那鲍夫人唐瑞珠,一共五人,都守在那三人背后,以防敌袭。
  许公强若要攻袭那凌公子等三人,必须先闯过这五人的防线。假如他不能立即闯过去,凌公子三人已有足够时间喷出毒汗,射杀邑大娘。
  防守的五人看见许公强出谷,唐瑞珠沉声道:“那老魔头出来了,你们可得小心。”
  凌公了高声而笑,道:“好极了,我已等得不耐烦了,最好那老魔头闯上来试图救授,咱们便可以趁机弄死他的老伴啦2”
  话声方歇,另一个娇脆的声音接着道:“话不是这么说,彩霞府有人受伤,还须靠他们施救!我看最好是他们肯屈服,先救了那位姑娘。”
  许公强不敢发作,大声道:“老太婆,你跑不掉么?”
  扈大娘忿然作色道:“废话2假如我跑得掉,何必老是呆在这儿?”
  许公强道:“他们人数甚多,我猜一定还有些老的躲在旁边看热闹,所以动武硬拼是不行的了,跟他们谈条件又太丢人。”
  扈大娘道:“谈什么条件,你快快走开,我纵然死于此地,也不肯忍这口鸟气,你将来替我报仇,一一宰了这些混蛋就是。”
  许公强道:“这话虽是有理,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谈判的好。”
  他回头望去,只见云散花站在谷口,神色甚是得意,大有不愁对方不低头谈判之意……
  许公强咒骂了一声,道:“喂!我出手救活了寻丫头,你们就得撤退。”
  云散花道:“虽然人命关天,可是价值不同,扈大娘是何许人物,难得坠入我们的陷阱,若想脱身,还须多付一点。”
  许公强怒道:“这简直是勒索,不要脸……好吧,你还要什么?开出价格来。”
  云散花道:“首先我要问几句话,你从实回答,我方能决定开价的数目。”
  许公强道:“问吧!问吧!”态度十分烦燥不耐。
  云散花却恰恰相反,她好整以暇地举手拢一拢鬓发,才缓缓道:“你们潜居天罡堡有多少了?”
  许公强道:“大概是十二三年吧!”
  云散花道:“那么你们竞是亲眼目睹许多人丧生于堡中了,你们其问定曾出过手,这一点我们不能怪你,因为你想保持机密,但这么一来,所有的帐都算在你们头上,可以说你们这十余年间,虽然不入江湖,但结下的仇怨,比昔年还多。”
  许公强道:“是又怎样?老子几时伯过别人?”
  云散花道:“你的脾气别这么大,我只问你一声,你们何时发现天是绝艺的?”
  许云强道:“放屁!谁说我们已发现天罡绝艺?”
  云散花道:“假如你们多年来都找不到绝艺,为何还不肯离开此地?是不是生伯别人找到天罡绝艺?才继续守着不走。”
  许公强道:“你为何不把丹风针也算上?”
  云散花道:“有两点原因,使我认为丹凤针不在你们手中。第一,你们这次回转来,目的正是看看负伤之人,可曾得救?假如丹风针在弥们手中,天下已无可救之物,你们何须前来查看?第二点,假如丹风针在你们手中。我这三筒毒汁,岂能威胁得住邑大娘?
  所以,我相信你们只找到天罡绝艺,却没找到丹风针。”
  许公强道:“我们连屁也找不到一个,信不信由你。”
  云散花道:“我不妨姑且相信,那么这样好了,你把吸星石交给我,救了人之后,留下此宝,我让他们三位撤手,你看如何何?”
  许公强双眼一瞪,道:“不行,这吸星石乃是我许家祖传至宝,岂能丢失?”
  云散花道:“其实我大可以先杀死扈大娘,才从她身上找出这枚吸星石。”许公强道:“这是我祖传之物……”
  云散花接口道:“正因是你家传之宝,才会在她身上。”
  许公强冷笑道:“那么你为何不动手呢?”
  云散花道:“我早先未能确信一定在她身上,所以不敢鲁莽下手。现在你们若是答应这条件,我自然要守信不下手了。”
  许公强冷笑道:“我答应你也可以,但却有一个条件,那便是你须得换上这三个人,我才相信得过。”
  皮公子高声道:“什么?你竞信不过我们?”
  许公强似乎看出此人是个胆大妄为之士,所以不敢强硬顶撞,解释道:“我和你们没有打过交道,但与少林武当派却相当熟悉。因此我要他们其中三人替下你们。”
  那道姑桥滴滴的道:“凌公子,这位老先生分明是不相信我们,竞把我们都当作下三滥的人物了。”
  她故意出言相激,用意其为明显不过。因为只要凌公子动手,将来许公强必要先向他报仇,然后才轮到别人。而这凌公子自然不是易与之辈,有他挡头一阵,当然大大有利。
  其次,假如凌公子不是大胆妄为之辈,她亦无须白费唇舌。可见得她这一激必定有效,顺便也可害死彩霞府的门人,使飞虹夫人先跟许公强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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