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司马翎 Sima L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3年1989年7月)
霸海屠竜
  作者:司馬翎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一章
  華燈初上,城裏四周盡是淫歌盈耳,車馬喧逐。便是城外,那江邊船舶停泊之處,也是燈火萬點,笑語遠喧。
  絲竹弦管,以及猜拳賭酒,江水也幾乎為之鼎沸,更兼時當紅袖飄香,花枝掩映,真是好一片繁華景象。
  此地取情是自古以來,名震天下的煙花繁華盛地揚州。大凡是腰纏十萬而又鴆嗜風月之道的權貴巨賈,莫不神馳嚮往,總要驅車買掉,至此一遊,方算是曾經開過眼界。
  這個當兒,一匹健馬馳過江邊,馬上是個壯碩少年,眉字神態和動作,以及一身打扮,饒有強橫惡少的味道。
  他勒馬四顧,目光掠過靠泊碼頭千百巨舶,雙目一挑,露出一副兇霸霸的樣子。距他不遠有幾個精壯的船夫和腳夫之類的人,都停止談笑叫囂,訝異地望着他。
  這個少年瞪大雙眼,嚮船舶瞧個不休。
  最後微微露出驚訝色,自個兒咕嚕了幾句話。隨即驅馬嚮城而去,此時,一個腳夫匆匆起身,遠遠跟着他。
  但見這一騎入城之後,逞自入棧投宿。
  那腳夫打聽到這惡少姓徐,名少竜,年約二十三四,行囊簡陋,帶有長刀和一把匕首。
  當下迅即回到江邊,走到一艘船上。
  船內燈光明亮,人影幢幢,傳出來呼三喝四之聲,骰子瓦瓷碗中滾動,脆響過後,便傳出歡呼或咒駡的喧嘩。
  這腳夫鑽入艙去,沒有人理會他。
  他小心翼翼繞到一個青衣大漢的身後,趁大傢正在紛紛落註之時,輕輕碰了那大漢一下。
  對方回頭而望,腳夫堆起餡媚的笑容,嚮他打個手勢。這青衣大漢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但仍然點點頭。
  腳夫連忙退出艙外,等廠一陣,那青衣大漢也走出來,銳利的目光,註視着這個在碼頭挑運為生的人。
  他道:“什麽事?”
  那腳夫道:“有一個傢夥,如此這般,現在落腳於城內客棧中。”
  青衣大漢想了一下,纔道:“這姓徐的小子雖然行徑有點可疑,但也見不得會有問題。
  不過無論如何,你既然把消息傳來,總不會讓你白跑。”
  他塞給對方一塊碎銀,那個腳夫連連彎腰道謝。青衣大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於岸上黑暗中之後,突然一轉身,跨過鄰船。
  碼頭上千百巨舶,都緊貼靠泊,所以他不須跳板,一連跨過七八艘,最後,在一艘非常巨大的船舶上停下腳步。
  這青衣大漢露出審慎神態,先想了一想,這纔進入船艙。
  艙內燈火通明,有兩個佩刀大漢,分坐兩邊的窗下。
  見他進來,都站起身,點頭招呼。
  左邊的佩刀大漢壓低聲音,道:“蕭二爺想找頭兒麽?”
  這個被稱為蕭二爺的青衣大漢點點頭,道:“現在方便不方便?”
  那佩刀大漢笑一笑道:“剛剛那鴇兒送了一個小妞兒來,頭兒給留下了。”
  另一個竪一下姆指,道:“新貨,蕭二爺瞧過之後就知道了。”
  蕭二爺也笑一笑,道:“你們哪一位進去通報一下,如果不便,我明兒早上再來。”
  其一立刻跨入通道,前往後艙通報,剩下的這一個大漢道:“目下他們還在喝酒,咱們黑旗分舵的三位頭兒都在,大概不會不方便吧!”
  蕭二爺點點頭,隨口問道。”妞兒多大歲數了?是什麽地方的人?”
  那大漢道,“大約是十六八歲,聽說是北方姑娘。”
  這些老鳩真是厲害,力量竟遠達北方,我記得以前有一個女孩子是雲南人,可見得他們的勢力,真是遍及全國南北。”
  正說時,先前那個大漢已回轉來,道:“頭兒請你進去。”
  蕭二爺穿過那條通道,從敞開的艙門進去,但見此艙極為寬敞,當中擺着圓桌,酒餚紛陳。
  三個中年人,各擁一女而坐,見他進來,也沒有稍稍推開懷中的女子。蕭二爺也似是司空見慣,笑嘻嘻的嚮這三人依次行禮。
  他首先見禮的是個粗豪大漢,敞着胸膛,露出一片黑毛。他稱之為“姚舵主”。其餘二個,一瘦一胖,瘦的姓馬,胖的姓孫,都稱之為“副座”,可見得這馬孫二人,必是副舵主的身份。
  姚舵主哈哈一笑,道:“蕭遠,你來得正好,來,先喝一杯。”
  蕭遠接過一個侍女送上來的酒杯,幹了之後。
  馬副舵主問道:“什麽事使老蕭你離開了賭桌,難道有意思玩女人麽?”
  孫副舵主笑道:“若論此道,你找到姚者大請教,斷不會惜的。”
  蕭遠道:“屬下得到一個消息,雖然沒有什麽,但想了想:還是來嚮舵主報告的好。”
  他把徐少竜之事說出來,但姚馬孫三人都不以為意。
  還是孫副舵主說道:“那廝既是一派流氓惡少之風,咱們更不須重視了,像他這樣的人,每日不知有多少個經過,不過老蕭嚮來以精明細心著稱,他既然註意了,必定有值得懷疑之處。”
  蕭遠道:“據那綫人說,徐少竜在碼頭邊,專看桅燈,好像在計算數目。屬下衹聽到這一句,纔覺得有查他一查的必要。”
  姚舵主點頭道:“你負責調查,要多久時間?”
  蕭遠道:“决者一日,遲者三天,相信總可查明那廝的底細了。”
  姚舵主道:“就是這樣吧,現在艙裏的女人,都不許和外人接觸,等蕭遠查完之後,纔放她們回去。”
  馬孫二人都點頭稱是,蕭遠欠身行禮,退出之前,看了姚舵主身邊的女子一眼,但見她膚色白皙,身材勻稱而高大,果然是北方胭脂的體型。面貌長得頗為娟秀,年紀又輕,煙花之中,實是不易多見。
  因為她年輕煥發,毫無絲毫殘花敗柳的樣子。
  蕭遠不久就到了城內,身邊帶了四個精幹的人。
  那徐少竜不久就獨自離棧,沒有帶刀。
  蕭遠派一個人去搜查他的包袱,驗看他的牲口,以及嚮店夥打聽有關此人的任何言談舉動。
  他暗暗跟躡着徐少竜,走了一程,發覺處身在花街柳巷之中,不禁暗暗失笑,心想這小子找女人來了。
  徐少竜走窯子之時,顯然相當內行,但態度卻很橫蠻。到了第四傢,就發生事故了。
  蕭遠在場看得很清楚,衹見那窯子的四個流氓保鏢,包圍着徐少竜,擄袖搖拳,大有動手打他之意。
  但徐少竜一點都不懼怕,口角間突然揪住那個老鴇,拍拍拍連打了四五個耳光,老鴇哀呼痛號,敢情牙齒打掉了好幾個,面頰一片青腫。
  那些保鏢搶救不及,直到對方把人打了,推倒地上,這纔涌上去。一片喝打喧聲中,刀光閃耀。
  原來這些流氓已取出短刀動手。
  眼看即將釀成大禍,一時群駕亂飛,早先看熱鬧的人,也紛紛四散,蕭遠站在一角,作壁上觀。看他的情形似乎感到很過癮。
  徐少竜赤手空拳,在四個手持兇器的流氓包圍之下,竟然不懼。衹見他拳打腳踢,一忽兒就把這四人都打得躺下,再也不能起身。
  蕭遠雖然走過無數的碼頭,閱歷極豐,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橫蠻無理而又兇惡之人。
  原來這徐少竜動作很快的收拾起四把短刀,在每個流氓腿上分別刺殺一刀,就像廚師把菜刀插在砧板上一般,留在他們腿上。
  之後,揪起那老鴇,要她辦到三件事。一是賠償銀子若幹兩。二是此地營燕中,送一個最好的給他。三是當衆嚮他叩頭賠罪。
  那老鴇見他手段兇狠異常,豈敢支晤。所有的條件都一一答應了。
  門外塞滿了看熱鬧之人,竟使得那四個昏迷負傷的保鏢,要擡出去時,也幾乎無法通過。
  蕭遠一直在院子角落的暗處,地勢甚佳,可以兼顧內外的情況。他乃是老江湖,一看而知這個姓徐的惡少,乃是有意在這繁華甲天下的揚州搶地盤來了。
  因為看他出入窯子之時,甚是內行,當然曉得這等地方,必有當地的黑道人物保護,不容別人逞野。
  老鴇帶了徐少竜進去,召集全院鴛燕,讓他挑選。群雌粥粥,竟有四五十個之多。原來這一傢窯子,規模最大,名氣響亮。那徐少竜既然要搶地盤,當然要找上最大的一傢了。
  蕭遠冷眼旁觀,過了一會,門外的觀衆忽然都迅快四散。然後,一夥人悄悄進來,個個都帶着兵刃。
  為首的一個身材矮小,面色青白,但行動矯捷,雙目閃閃,一望而知必是狠毒過人的腳色。
  蕭遠可認得此人,曉得就是揚州四虎之一的白麵虎畢博。據說此人雖然出身於市井無賴,但後來卻知書識字,讀了許多書,所以比一般黑道人物,狡活得多。此外,他狠毒手段,以及武功也頗有名氣。
  這揚州四虎乃是揚州四個黑道惡霸,各踞一方,被人合稱“四虎”而已,並非是結盟弟兄。
  白麵虎畢博入得院中,衹一揮手,二十餘手下衹剩了幾個沒動,其餘十多個都分竄隱匿起來。
  蕭遠當門外觀衆四散之後,早已有備。這刻已攀上二樓,俯首下觀。
  畢博佈置既竣,身邊一個大漢便大步入屋。片刻間,徐少竜隨同這個大漢出來,銳利地註視畢博。
  雙方互視頃刻,徐少竜首先冷笑道:“你是誰?”
  畢博道:“兄弟畢博,嚮來對得起江湖朋友……”他的場面話上開個頭,徐少竜已擺擺手,道:“閑話少說,兄弟打算在揚州混一段時間。你老哥暫時讓一讓吧!好在你已喝足吃飽,也不在乎幾間窯子,對也不對?”
  身側一個大漢疾跨兩步,刷地拔出長刀,寒光閃閃,虎視着徐少竜。
  那大漢一亮出門戶招式,躲在樓上看熱鬧的蕭二爺便自雙眉一皺,想道:“這真是大大出人意料之事,像白麵虎畢博這等流氓頭子而已、手下居然網羅的有這等好手,我五旗幫如果不再多方吸收人才的話,行將變成老大無能,徒有虛名的第一大幫會了。”
  他這念頭轉動,底下已經動手。那徐少竜赤手空拳,被對方的長刀迫的連連後退,險象環生。
  要知那畢博的手下,刀法實在精妙純熱,尤其是刀風勁厲,顯示出他內外兼修,並非是徒恃膽勇和蠻力之輩。
  因此,話說回來,徐少竜能夠勉強拆解了十餘招之多,居然尚未濺血當場,已經是十分驚人之事了。
  眼看他越發不支,動輒便有喪命之虞。樓上突然傳來一聲“接刀”,一道寒光,隨聲而下,疾射徐少竜。
  徐少竜伸手疾抄,一把鋒快短刀已經入手。
  但見他同時間,從衣襟底又製出一把匕首。雙刃並用,嗆嗆嗆連接封架了對方三招。
  對方的銳氣頓時為之大挫,徐少竜豈敢放過這個絶佳機會,揉身撲上,兩口短刃灑出一片寒芒,展開了兇狠險毒的反擊。
  形勢登時為之一變,剛纔徐少竜衹有挨刀的份兒,目下猶如猛虎出押,威風凜凜。對方空有鋒快長刀。卻被他的近身肉搏招數,迫得全然無法施展,連連後退,敗勢已成。
  白麵虎畢博帶來之人可不算少,目下衹有一個在動手,論理尚可驅衆圍攻,希望扳回敗局。
  誰知他居然急急撤身出院,同時發出逃竄的暗號。
  霎時間全都走個沒影,包括那個出手的大漢在內。
  徐少竜透一口大氣,也不迫趕,衹擡頭四顧。自然他乃是在找尋那個臨危藉刀與他的恩人。
  樓上沒有動靜,他低頭審視了一下手中的短刀,突然一怔,似是認得出這口刀的來歷。
  這間窯子的龜奴和老鴇,都駭得躲在屋內,不敢出來,反倒是那些鴛鴛燕燕,先後現身,把徐少竜圍在當中。
  這些淪落在平康倚門賣笑的女人們,紛紛搶着嚮他發問。其中不乏勸他趕快逃走的,也有些搶着告訴他,那白麵虎畢博如何厲害。
  徐少竜衹微微笑着,遇上可以答的,例如他的姓名籍貫之類,他都答了。
  最後,他高聲說道:“姑娘們,讓我過去行不行?依我看來,那老鴇早就該找你們出來,堵住我的出路了。”
  嘩笑聲中,徐少竜又道:“你們的確比畢博還要難惹,幸好咱們不是冤傢對頭,現在讓我把老鴇抓出來,二則與她談判條件,二則我也得佈置佈置了。”
  這一群風塵女子立刻散開,俾便讓他通行。衹因徐少竜所持的理由,恰好投了她們所好,以及使她們都十分動心。
  要知大凡淪落在勾欄中,每日的經歷,都極是悲慘,每天總會有些同伴挨打,駡是更不必提了。
  所以徐少竜說要揪老鴇出來談判,意思跟“修理“那老鴇差不多,試問她們誰不高興呢?
  其次,這徐少竜縱然也是吃黑飯之人,但起碼他年輕好看,又未有對她們橫施殺手之事,因而在她們心中,當然是偏嚮徐少竜,不想他被畢博殺死。
  徐少竜大步入屋,由於得過衆女指點,一下子就把老鴇找到。當場收下一筆孝敬,又約定了條件。他這纔大步出門,往別一傢窯子走去。
  他這件事早已轟動這一區的窯子,所有的老闆鴇幾龜奴等,無不膽戰心驚。並且這一區乃是畢博的地盤,畢博吃癟逃掉,也就沒有人敢出來干涉了。
  徐少竜兜了一轉,懷中的金銀已經不少,當下打道回府,走在大街上,路人熙攘往來,忽然有一個乞丐跟上來,伸手乞討。
  他瞪了那乞丐一眼,露出很不耐煩的神情。那乞丐卻當他瞪眼之時.嚮他擠擠眼睛,迅快地道:“藉刀的人想見見你,但不便給畢博知道………”
  徐少竜哦了一聲,機警地繼續行去,一面探手入囊,作出掏錢之狀。
  衹聽那乞丐在背後說道:“前面有傢飯館,你打後門出去,自然有人帶路……”
  徐少竜丟了幾枚散錢在地下,揚長而去。果然走了一段路,便有一傢飯館,刀構亂響,香氣四溢。
  徐少竜大步行去,好在飯館內客人甚擁擠,所以無人註意到他竟是一逞從後門離開的。
  後門外有個勁裝漢子,見面問一聲“是徐大爺麽”?
  隨即帶領他穿過許多巷子,來到一處屋字,推門而入。
  廳中燈鴆明亮,一個相貌很精明的青衣大漢、站在門邊相迎,見面便報上姓名是蕭遠。
  徐少在肯定沒有別人之後,纔道:“剛纔是你把刀藉給我的麽?”
  蕭遠道:“不錯,正是兄弟。”
  徐少竜一點也不客氣,亦不轉彎抹角,道:“為什麽呢?”
  蕭遠笑一笑,道:“徐兄這句話,叫兄弟好生難以作答。大概是徐兄的膽色,以及當時的處境孤單,所以使兄弟甘犯江湖大忌的吧廠徐少竜道:“這且不談,我先請教一事,蕭兄既是江湖好漢,衹不知是哪一條綫上的高人?”
  蕭遠淡淡一笑,道:“徐兄查看兄弟的短刀時,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徐少竜心中微凜,忖道:“此人觀察力之強,實是罕有。”
  當下哈哈一笑,道:“蕭兄好高明,無怪五旗幫在大江南北,號稱第一了。”
  他略略停頓一下,又道:“蕭兄藉刀之恩,兄弟無以為報,這囊中所有,皆是蕭兄的。
  衹望你不要嫌少,日後有機會還是要報答的。”
  蕭遠搖搖頭,道:“若是為了錢財報酬,什怕你出的比畢博少得多了。”
  徐少竜額首道:“這話甚是,畢博出價多少?”
  蕭遠道:“徐兄別誤會,我衹是打個比方而已,事實上當時兄弟如果亮出敝幫的招牌,畢博再狠,也不敢怎樣。衹是那樣一來,壞了江湖規矩,二來不能成就徐兄的名氣,所以躲了起來,不曾露面。”
  徐少竜道:“貴幫的身價,自然不是區區地痞流氓可比。不過蕭兄也用不着專門告訴我這些話,假如尊意是要我退出揚州,說出來就是了。”
  蕭遠道:“兄弟亦沒有此意,你願意為那塊地盤而留在揚州,與畢博爭鬥,悉聽尊便,但兄弟卻有一個意見,請徐兄參考參考。”
  他停歇一下,又道:“徐兄可願抽個空,去與敝幫的一位高級人物見見面?”
  徐少竜沉吟一下,纔道:“這又有何不可?但此舉必須秘密行事。因為兄弟來揚州闖字號,可不打算倚仗任何靠山……”
  蕭遠道:“行,你放心跟我走,包管無人得知。”
  於是,半個時辰後,徐少竜變成了一箱貨物,運上五旗幫黑旗舵主的巨舶上。訝在這些船衹,時時有秘密上落貨物之事,誰也不加註意。
  箱子一打開,徐少竜跳出來,放目一瞥,但見艙中甚是熱鬧,連同蕭遠和自己,共有五個男人,此外,尚有三個妓女。
  這妓女都被灌了不少酒,放浪形骸,個個衣服半解,春光融泄。一時使人眼花撩亂,心頭髮癢。
  徐少竜目光在其中最年輕美麗的妓女面上停留了一下,這纔嚮擁住她之人望去。但見此人神態粗魯,滿面剽悍之氣,胸際黑毛濃密。看那氣派,分明就是此間的領袖人物了。
  果然蕭遠介紹說,那一個就是黑旗舵主姚大壯,其餘兩人是副舵主。衹看他們的眼神,便知全都有一身高明武功,絶對不是一般的幫會人物可比。
  蕭遠又道:“姚舵主聽說徐兄年輕藝高,膽大過人,所以特地命我帶徐兄來相見。”
  徐少竜雖然一派傑鰲不馴的樣子,但面對這些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狠腳色,可也不敢任性據慢,一一見過,這詞問相當恭敬。
  蕭遠甚為高興,因為他最擔心的是這一點。以姚大壯的脾氣和地位,徐少竜在他眼中,衹不過是小把戲而已。
  若然有絲毫輕慢之態,非被他當場毀了不可。現在,衹要弄清楚一件事,就可以實行招攬他人幫的計劃了。
  他道:“徐兄,在咱們歡敘以前,兄弟奉命問你一句話,希望你從實見告。”
  徐少竜道:“蕭兄即管問吧!”
  蕭遠道:“你人城以前,何故在碼頭邊逗留?”
  徐少竜一怔,訝道:“你們如何得知的呢?”
  他聲音之中,充分流露出他心中的驚愕,還帶有一份敬意。
  艙中之人,都感到很滿意。
  馬副舵主哈哈一笑,道:“你既然懂得辨認幫主船舶,我們焉能置之不理?”
  徐少竜哦了一聲,略略尋思,便道:“我明白了,當時碼頭旁邊有幾個閑漢,一定是他們監視我的,對不對?”
  馬副舵主含糊說道:“也許是吧!”
  從這一點,人人都知道了徐少竜雖然聰明,但卻不是久走江湖之輩。因為這種放哨監視外人的秘密,如何能開口詢問?弄不好,釘子有得碰,這豈不是自討沒趣麽?
  其次,他那種橫蠻兇霸地去搶地盤,徒然結了不共戴天之仇。還不如私下登門找畢博較量,勝了之後,談判條件為佳。
  上述都是老練江湖之人,所不肯為之事。衹有像徐少竜這等初生之犢,才幹得出來。
  徐少竜解釋道:“我從一位水道前輩口中,得知如何可辨別為幫會船舶之法。他還囑咐我,假如碼頭上,貴幫的船衹數量最多時,就千萬別出手鬧事。我一路行來,幾個大碼頭都是貴幫之船最多。但我又用盡了盤纏,迫得非動手不可了。
  看來那位老人傢的話真不錯,我纔一鬧不久就到了貴幫的船上。”
  這話說得大有敬畏佩服之意,比之千百句談詞,更能使姚大壯等人高興,以及更深信地乃是初出茅廬,到江湖上闖蕩搶地盤的小夥子。
  蕭遠已得到暗示,當下說道:“徐兄弟,以你這等人才,若然單單在揚州一地,縱然雄霸一時,也是有限得很。大纔小用,也未免太可惜了。”
  徐少竜焉能聽不出他的話,但卻沉吟不語,一望而知他乃是在斟酌考慮。因此,其他的人都不開口,等他表示意思。
  他想了一會,纔道:“蕭兄這話太誇奬我了,衹不知除了在揚州這等大地方混混之外,還有什麽其他好去處?”
  徐少竜道:“假如你抱負不凡,想在真正的江湖道上,虎視鷹揚,大大作為一番。那麽,目前恐怕衹有敝幫,具有這等基礎。”
  徐少竜眉字問露出喜色,但面上仍然保持淡淡的,說道:“在下無一技之長,流浪江湖。而貴幫多年來風雲一時,竜皤虎踞。在下就算得到姚舵主和各位當傢的推薦,但衹怕將來仍然是庸庸碌碌,砧辱了各位美意。”
  他已表示他並非不想入幫,衹是先把退步講好,或者僅是謙虛的意思而已。
  姚大壯道:“衹要你有意作一番事業,在本幫中,機會較別處多些。”
  徐少竜當下嚮姚大壯跪下行禮,表示拜在他門下,追隨效力。這時,蕭遠和兩個副舵主,都湊興的舉杯恭賀,姚大壯正在酒興頭上,十分歡喜,笑聲不絶,那酒更是大獻大概的幹。
  到了翌日,徐少竜奉派跟隨蕭遠辦事。由蕭遠介紹這黑旗舵中的七八個高級人物見面認識、由於他是姚大壯親收的門人,輩份相當的高,與這些老幫衆見面時,多是平輩行禮。
  蕭遠整天和他在一起,有意無意的閑談之中,犯他的身世問得一清二楚。此外,並沒有派什麽工作給他。
  如此一連過了三日,蕭遠衹是講述一些水道各幫會的情形給他聽,反而本幫的組織狀況,都不曾提及。
  第四日早上,蕭遠獨自去見姚大壯。
  不久,就回來招他一同前去,姚大壯態度顯然親切得多了,敢情這三日他很少和徐少竜見面,即使見到,也衹淡淡的招呼過,絶不多說話。
  但今晨情形不同,姚大壯很高興的嚮他說道:“你的身世,經過本幫查明屬實,同時也替你把家乡兩件殺人案子銷去,你如今即使返鄉,也不再是黑人了。”
  徐少竜心中的確很佩服這五旗幫勢力之大,也對他們的縝密手法,另眼相看。
  蕭遠從一個櫃子裏,取出一份案捲,遞給徐少竜,笑道:“這就是你自供的出身經歷,三日來調查所得,都註得明明白白,你自傢看看可有遺漏或不對的地方沒有?”
  他表現出敬意地雙手接過,打卉捲宗,首先發覺捲宗內夾着一疊文件,畢是整潔的小楷,謄錄得十分幹淨清楚。
  這使他有了第一個想法,那便是這“五旗幫”已從一般的江湖幫會,蛻變為組織嚴密,很有紀律的團體。
  尤其是在吸收人才之時,十分慎重一這是從那工整的楷書捲宗紀錄看出來的,假如是普通的黑道幫會,能夠派人去查核身世,已經不錯了,如何還能留有案拳?更加何能有工整楷書謄錄)但這衹是一個看法而已,從另一個角度看,這種嚴格的官僚式的制度,很容易使上位者忘了自己的艱苦和出身,而以弄權為事。
  其次,凡事大有制度,也每每流於老大,不夠機動。
  像這等黑道幫會,當然是不能和官府組織比擬的。
  他一頁首先敘述如何發現他的經過,十分詳細,一直到他見到姚大壯為止。
  第一頁一頁的翻下去,在這一部分報告後面,有一段分析,說他是沒有經驗而又是有黑道人物氣質的人。
  後面還加上蕭遠的批註,最後是姚大壯的簽名,表示他已閱過。
  接着就是他的出身。
  上面寫着是徐少竜,小名“阿橫”,安徽懷寧人,自幼強壯,性情橫暴。十四歲時,父母雙亡,便開始在各鄉流浪過日。由於他孔武有力,不久,就成為四鄉的著名流氓頭子,無人敢惹。
  兩年後,忽遇異人,傳以武功,因而更加如虎添翼,橫行鄉裏,每逢趕集廟會,專做開賭等不法勾法。
  去年秋間,因細故毆斃兩個鄉人,初時還沒有事,後來有人訴告至省,詳案得實,乃行文嚴緝,因此存身不住,今春逃離故鄉,沿江流浪。經過幾個月的亡命逃竄,前幾日抵達揚州。
  這案宗上註明他今年什二歲,連出生日子都查出來,使人看了,不由得要倒抽一口冷氣。
  再後面就是本幫如何替他銷去此案的進行方法,以及所得到的保證和答復。當然目下還未正式辦妥。手續,尚須等候一段時期。
  徐少竜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一點人人皆能看得出來。
  姚大壯道:“你從今日起,方算正式加入本幫。謁見幫主之舉,為期不遠。所以希望你先好好立點功勞,這樣就比較好此”
  當下正式開香堂,行那入幫之禮,儀式相當隆重。
  徐少竜在此儀式中得見黑旗分舵大部分的人,還有幾個是其餘四旗分舵的高級人物。
  晚上,在城郊一座大宅內舉行盛宴,徐少竜就因而見到了舵主姚大壯副舵主馬奕和蕭遠的傢眷。
  姚夫人雖是徐娘半老,但濃妝豔抹,遍體綾羅,加以身材保持得很好,所以很惹人註目。
  尤其是她縱情言笑,自有一股嬌媚不羈之態,大凡是男人見了,總免不了會為之心猿意馬。
  不過由於她是以兇悍狠辣著稱的姚大壯的壓寨夫人,誰也不敢有非非之想。
  馬副舵主的夫人是個鄉下女人,無人註意。
  反而那蕭遠的渾傢,年輕而又漂亮。
  姚夫人對她似是很關心。
  後來徐少竜纔打聽出蕭夫人是姚夫人的堂妹。
  有了這等關係,無怪姚大壯對蕭遠言聽計從了。
  除了她們之外,還有好些內眷,也都不避男女之嫌而參加盛宴。
  吃喝談笑之間,充滿了江湖人物的氣氛。
  這一座大宅院,大傢都稱之為“老莊”,想必就是黑旗分舵的老巢之意。開筵之前,蕭遠曾經帶領徐少竜在“老巢”四周以及宅內到處看過,並且告訴他夜間守衛的情形。
  又嚮他提到一旦發生事故,須得加強守衛之時,舵中任何一位身手高強之人,都可能被調派回“老莊”護衛巢穴,所以要他小心的看,以及用心記住各處形勢。
  這一場盛宴,直到午夜方始結束。
  徐少竜被灌是大醉,狂歌亂語之後,繼而失去知覺,被人擡到一個房間睡覺。
  翌日很晚纔起身,盥洗已畢,自有鄰房的同參弟兄照顧他。
  不久,蕭遠來了,帶他出去。
  對面是個露天院子,而院外則傳來瀑瀑流水之聲,似是一條河流。徐少竜正要詢問,蕭遠已領他從一道側門出去。
  徐少竜但覺眼前一亮,便是一條深闊的河流,再過去是一片平疇,聲浪翻翠,視野甚是廣阔。
  河邊築有碼頭,此時停泊着大小不等十餘艘船衹。
  桅上皆有五旗幫的獨門旗幟。
  蕭遠道:“衹有這一面昨天沒有帶你來看,這條河道,直過二十裏處的運河,本幫以水道為主,所以大凡是各舵的老巢,都是選擇在河道旁邊,以利船衹直達。”
  他們走落一艘狹長的快艇中,兩名水手立刻解纜操舟,蕭遠不時把水上的功夫,指點與他。
  不久,就到了江邊碼頭,那艘快艇輕巧自如地擠人船舶隊中,最後停在姚大壯的座舶旁邊。
  蕭徐二人登上大船,在後艙中見到了姚大壯和馬孫兩個副舵主。
  他們似是正在商言什麽重要之事,蕭徐二人進來,便馬上停止。
  徐少竜耳朵很尖,已聽見那馬奕最後說的是“黃旗分舵”不大合作這種意思。心知必是本幫內部的重要問題。
  所以不便給他這個新入門的弟子聽去。
  姚大壯隨即問起蕭遠打算派徐少竜擔任什麽工作,蕭遠道:“如若當傢的有意讓徐兄弟走動,今晚的行動,便可給他去辦。”
  姚大壯點點頭,道:“不錯,交給他六條快艇,找個老練的人做他的副手。
  既然他武功很好,今晚的行動是他的事了。”
  蕭遠欣然道:“好極了,這叫做‘人盡其纔’,徐兄弟不愁不立功了。”
  他轉面回頭對徐少竜道:“今天晚上咱們去押運一批私????,去收貨時你是前鋒,返時你是殿後部隊。那兒叫做南田區,本是海陵幫的舊地,後來這南田區????量減産,繳官還不夠,加以本幫別的????區産量大增,所以等如棄置了許久。海陵幫勢力雖然衰弱,但還有幾把好手,這南田區本來是他們的地盤,熟悉不過,最近的一年來,海陵幫已等於占回此區了。”
  徐少竜聽這些販????私果幫會之間的歷史和過節,不敢插嘴打岔。
  蕭遠又道:“今晚的行動,一則是本幫在南田區已訂好一批????,須得趕運北上應付客戶。二則該區已有增産之勢,便不可長落在海陵幫手中。三則海陵幫漸見強盛,屢有大言,損及本幫威望。因此之故,今晚除了押貨之外,也要設法打擊海陵幫。”
  徐少竜總算完全明白了,蕭遠便繼續把時間地點人手以及如何防衛,動手時如何打量敵人等等詳情細節,一一告訴他。
  孫敬塘等到他說完之後,纔道:“蕭師爺,關於本省新任巡撫黃翰恬那邊,仍然沒有動靜,是也不是?”
  蕭遠點點頭,道:“是的,雖然他帶了不少人上任,又奏保了八九個知縣,但迄今尚無其他行動。”
  馬奕道:“這就奇了,黃翰恰是出名的‘鐵腕中丞’,咱們得知他調任本省的消息之後,不知耽了多少心事。認為他上任後第一件事便是對付本幫,誰知他居然毫無動靜,豈不奇怪?”
  “本幫也不是好惹的,他這次調任,雖然終於奉旨委於蘇省,但其間也有許多波折,險險做不成這個官呢!他難道不曉得是本幫的手腳?”
  徐少竜對這些話似是不大感到興趣,直到出言之後,蕭遠帶他見過那三十餘手下,以及他的副手許明海。
  話題忽然轉回那江蘇巡撫黃翰怕身上。
  蕭遠道:“這傢夥世稱‘鐵腕中丞’,據說他手下真有些能人異士,所以你將來出動去行走,碰上官府之事,還是要小心些為妙。”
  徐少竜道:“咱們走江湖之人,豈有畏懼官府之理?那些公人捕快,都是飯桶。要是落在我手中,定要讓他們知道厲害。”
  蕭遠笑一笑,道:“你年輕氣盛,不知道這江湖上的事情,也須得圓滑纔行,不是單單仗着武功就行的,例如本幫勢力如此浩大,人手多達數千。聽起來很足以駭人了,區區一些公人捕快,自然奈何本幫不得,可是,有時候又得讓他們一步。”
  徐少竜茫然道:“這都是什麽緣故?”
  蕭遠道:“本幫若是被朝廷視為大患,下旨查辦,你想還能立足麽?其次,本幫人數如此衆多,支銷浩繁無比,若是賺得少了,如何應付?所以有時為了圖得厚利,也不得不圓滑行事。”
  徐少竜恍然道:“這話果然有理,希望要維持勢力,必須有巨量的經費,這也是無可如何之事。”
  他停頓一下,又問道:“但本幫單是靠販賣私????的話,如何維持得住呢?還有別的生意沒有?”
  蕭遠笑一笑、道:“當然有嘛!但本幫的經濟命脈,以私????占了一半,所以今晚的行動,衹許成功,不許失敗。”
  徐少竜翟然道:“當然啦!屬下得此良機建功,豈敢不戮力以赴。”他胸挺頭昂,豪氣飛揚。這一剎那間,以前那種令人不喜的“惡少”味道,完全消失無蹤。
  蕭遠一方面很高興,但另一方面卻微滋疑懼,忖道:“他大有年少英俠的資質,終久不會是黑道中人。”
  但他隨即拋開了此念,重把今晚的行動要點,告訴徐少竜。
  最後說道:“海陵幫幫主姓鞏名貴,出身於????果世傢,自幼胸懷大志,矯矯不群。二十年前、本幫出曾網羅他加入。但他宣稱寧為雞口,不為牛後。所以投入海陵幫,果然不到五年,便成為該幫幫主。”
  徐少竜不禁泛起了羨佩之心,但他可不敢形之於色。
  道:“這樣說來,這鞏貴的功夫一定很好了。”
  蕭遠道:“聽說很不錯,但本幫奇才異能之士,多如雲雨,因此他雖是率領該幫,卻仍然無法擴充勢力,最近三四年來,海陵幫纔稍稍擡頭。徐少竜立刻插口問道:“為什麽呢?
  奠非本幫已漸見衰弱了?”
  蕭遠笑了一笑,搖頭道:“那也不是,這些內情,暫時還不必告訴你。但總而言之,本幫因為另有計劃,所以對幾個比較差的????區,跡近放棄。海陵幫乘時而起,得到幾個????區,財力較裕,是以勢力纔大見擴張,吸收了不少人才。”
  他停頓一下,又道:“本來今晚的行動,在本幫來說,乃是微不足道之事,並且經驗豐富,絶無失手之理。但由於探悉鞏貴近些爾來,吸收的一些人才,底細如何,尚無所悉。因此可能有危險性,這一點我必須提醒你。”
  徐少竜點頭應了,於是在這一天的下午,他一直和那副手許明海商議定計。
  傍晚之際,四艘大舶啓旋起航,徐少竜至此纔躺下休息,可是他滿腹心事,如波濤起伏,竟無法人寢。
  到了五更時分,舶衹停泊岸邊,那也是一個碼頭。
  岸上的曠地,搭有幾座涼棚。
  棚內堆放着一包包的貨物,為數甚多。
  碼頭上已有人在守候;搖晃着風燈。
  大船上下十三個人,徐少竜則率了一批人,轉落快艇上。
  雙方衹談了幾句話,岸上立出現四五個人,分別點燃火炬,照亮涼棚周圍的地勢道路。
  大船上也下去二三十人,開始搬運貨物。
  徐少竜的責任簡單明了,那就是當裝載這一大批私????之時,如果有人幹擾破壞,便須出手鎮壓。
  等到貨全裝好,回程之時,負責斷後。
  所以他這刻派了六七名手下,都帶着報警的特製銅哨,散布在四周監視一切動靜。
  裝貨的工作非常順利,也沒有一點受到幹擾的跡象。
  許明海透一口大氣,嚮徐少竜道:“頭兒,今回托您的福,可望平安無事。”
  徐少竜道:“我瞧過這碼頭前後的河道形勢,剛剛想到假如對頭不在裝貨之時鬧事,那就可能用封鎖回路的辦法,把咱們四船貨都留下。”
  許明海一愣,道:“他們哪有這等本事?”
  徐少竜道:“對方如若處心積慮要打擊咱們,務必定下嚴密惡毒之計,力求連人帶貨全部留下,若然我猜得不錯,敵人大可以用六七艘船衹,彼此間以鐵鏈聯結,在轉彎那邊最狹窄的河道,做成一條封鎖綫。”
  許明海沉吟道:“他們肯下這麽大的本錢屍徐少竜道:“除非他們不敢招惹本幫,如果敢的話,豈有不捨得花錢之理?照我看起來,本幫這次加強戒備,一定是上頭已得到可靠的消息。由此可知今晚發生事故,乃是不容置疑之事。”
  他嚮那些正在扛運????包的人指去,又問道:“裝貨的規矩,可是有一定的麽?”
  許明海道:“是的,咱們所帶的人,預先已照體力分配均勻,分作四隊,同時把四船裝滿。”
  徐少竜點頭尋思,過了一會,纔道:“你說率四人,小心沿河岸嚮回路查看,衹要發現有異,立時回報,千萬勿打草驚蛇,此處,你順便把本幫負責裝貨的那位仁兄叫來,我有話跟他說。”
  許明海迅即登岸,帶回一人,介紹姓名是張中。
  之後,許明海率領手下去了。
  徐少竜問道:“這批貨物是貨主早已分作四堆放好的,是也不是?”
  張中顯然有點不耐煩,道:“是的,徐兄弟有何見教?請炔點說,我忙得很。”
  徐少竜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我是負責安全之人,假如你不與我合作,出了事情,衹怕吃大虧的是你而不是我。”
  張中冷冷的瞅住他,道:“我已經作過千百次這等工作,徐兄弟如果是無中生有,阻延了規定抵達的時間,這責任卻要你負的。”
  徐少竜道:“你的意思是我未能提出證據,對也不對,我請教一聲,扛貨的兄弟們可有經驗豐富得不必拆開????包,就曉得裏面是不是咱們所要的貨的本事?”
  張中仍然冷冷的道:“當然可以,如果換了別物,單是從重量上即可感覺有異。”
  徐少竜道:“但每人扛運了十包之後,筋疲力盡,不能感覺得出重量有差異的麽?”
  張中道:“就算有些重量不夠,事後過秤之時,仍可查出。”
  他聲音中顯得很不耐煩,徐少竜嚴厲地道:“你給我小心查一查,每艘船最後的十幾二十包貨,會不會變了質,這後面的十幾二十包貨,一定是分佈在船艙的最上一層,所以非常重要。如果發現不妥;你吩咐得力細心之人,一包包放落河中,但不許有一點聲響。”
  張中冷笑搖頭,一逞走開了。
  徐少竜站在快艇艇首,密切註視着四下的情形。
  天邊已微微露出曙色,不久即將破曉,也就是他們啓旋要回去的時間了。
  許明海帶了手下悄悄回來,面色緊張,嚮徐少竜報告道:“屬下發現好像有不少人隱伏在前面的河邊。”
  徐少竜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他隨即把剛纔張中對答的經過說出,許明海道:“那廝最討厭了,他仗着和舵主有親戚關係,非常自大,不過他也很能幹,這都是實話。”
  徐少竜道:“如果他不跟我合作,今晚咱們都有殺身之禍,咱們手下弟兄之中,可有擅長弓箭之人?”
  許明海想了一下,道:“好像有三個箭術還過得去的。”
  徐少竜皺眉道:“太少了,照這樣看來,咱們的形勢似乎很不妙。”
  雖然情況不大妥當,但他仍然迅速的分派部署。
  目下他統率的人數無多,但卻已分派上不少用場。
  許明海至此已大感悅服,一切部署好之後,他嚮徐少竜道:“屬下初時對上頭委派您來領導,心中很不服氣,誰知您年紀雖輕,卻果然不同凡響,怪不得上頭敢如此倚重了。”
  徐少竜淡淡一笑,道:“你誇奬得大早了一點,還須等今日一役過去,咱們都僥幸無恙的話,那時再說也不遲。”
  許明海道:“假如等到大功告成,屬下纔感到悅眼的話,屬下也不足以在本舵中當上一個頭目的地位了,今日與海陵幫之役,不論勝敗,屬下都一樣服氣。”
  這時,岸上的貨物已經搬完了。
  火炬之下,但見張中與對方握別,想必銀貨兩訖,各得其所而退。
  張中是最後上船,於是傳來收回跳板以及解纜起錨之聲。
  四艘巨舶上都陸續點燃燈炬,不但把舶上的一切情形,照得清清楚楚、連遠些巨舶後面的六艘快艇,也隱約可以看見。
  這支私梟船隊,聲勢浩蕩地順水而下。
  不須多久,已接近河彎。
  此時,天色漸明,船舶上的火炬,又陸續熄滅了。
  曙光迷蒙中,但見巨舶後面的六艘快艇,突然加快速度。
  其中三艘迅即越過四舶,搶在前面開道。
  另外三艘,則是散開護住巨舶靠右岸的這一邊。
  正當此時,前面河彎內隱蔽之處,突然也駛出一艘長形的平底船,船上有七八個人,持篙揮槳,很快的就嚮河心衝出三丈餘。
  雙方相距尚有七八丈之遠,徐少竜身邊的一名手下,馬上就以特製銅哨子,發出危險緊急訊號。
  後面四艘巨舶馬上落蓬收帆,同時出動舶上每一個水手,利用竹篙木櫓和長槳,硬是把前行之勢抵消了,停止在河中心。
  前面的三艘快艇,距那敵船尚有七八丈,所以還有機會可以繞路或者是嚮後退走,但徐少竜當然不會這樣做,他一揮手發令,艇上的鼓手立刻敲出急密的節奏,在這拂曉的河面上;變成雄壯的殺伐之聲。
  三艘快艇隨着鼓聲迅急前竄,但與敵船---相距尚有四五丈遠時,河邊又衝出兩艘船衹,但大小相去懸殊。
  靠近徐少竜近邊的是一艘梭形快艇,體積細小,衹容五人。
  另一艘的形式與敵船一樣,而且衝出的地方也相同,可見得敵方是一艘接一艘的駛出來,橫截河面。
  梭形小挺上火光忽起,接着弓弦之聲起處,三朵火花,直嚮第一艘的敵船上射去。
  這三支火箭都射中敵船,其中一艘靠近船頭的甲板上,迅即被人撲滅,但另兩支射中敵船當中沒有遮蓋的艙內,轉眼間火花熊熊升起,濃煙衝天。
  梭形小艇上的三名箭手,跟着又發出火箭,嚮第三艘敵船去。
  這一回衹有一支箭射得中船艙部位,其餘兩箭,皆被船上之人揮動兵器,擊落水中。
  饒是如此,那第三艘船上也立時冒起火光濃煙。
  可見得這兩艘敵船上,都載滿了柴薪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所以火箭一中,就立時燒着,並且有燎原之勢。
  許明海異常興奮地道:“咱們的奇謀已經得手了。唉!他們果然是用連環船,再加上引火之物,以攔截咱們。”
  這頃刻工夫,三艘快艇已堪堪到達那梭形小艇之處,距敵船也不過是三丈之遙。
  第三艘敵船已經衝出來,船邊站着一排四個人,各持長刀利劍。
  五旗幫的火箭輕移目標,嚮第三艘射去。
  但三支火箭,皆被敵方之人擊落。
  許明海高聲督促手下再用火箭攻擊,仍然徒勞無功。
  眼看第三艘敵船已移出丈許,假如仍不能予以燒毀,則後面第四第五艘跟着出來,便可以把河面完全排死。
  其實就是不用火箭,他們自傢也會放火。
  衹須用這五艘連環火船,就可以把五旗幫圍住。
  然後,在這五艘連環火船燒盡以前,海陵幫出盡全力,傾巢自後面攻到。其實,五旗幫大小十一艘船,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衹好起而抵抗。
  但敵方以大吃小,自然穩操勝算。
  假如久久尚未得手,而又一如徐少竜的猜測一般,在最上面一層私貨乃是硫磺硝石之類的話。
  則敵方便用火箭來攻,使四巨舶盡皆起火。
  五旗幫之人,任是如何驍勇善戰,但到了這時,巨舶皆焚,無處立足,也就衹好潰敗,各各赴水逃命。
  此計定得嚴密巧妙之極,最重要的是能不能以連環能則勝,不能則五旗幫可以順流而逃,邊走邊鬥。
  在河面上,容易支持。
  到了相當時候,敵方怕有援兵趕到,不戰而退。
  但那第三艘敵船上有四名好手保護,火箭難施。
  許明海急出一頭冷汗,駡道:“沒有用的東西,快射,別讓敵人衝出來。”
  轉面又嚮徐少竜道:“咱們如果有六七名射手,那就一定可以收拾下這艘次船。”
  徐少竜眼見第三次的火箭又失效,當下縱身躍過小艇。奪過一把硬弓。
  一名手下送上已燃的火箭。
  他扣在弦上,引開強弓,兩指一放。
  兩支火箭“颶”一聲射出去,破空之聲特別強勁震耳。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這支帶火的勁箭,劃過空間,宛如電光一閃,已射中了敵船艙面。
  頓時火光升起,濃煙大作。
  這等情形之下,敵船上之人,很快就得被迫跳水,無法駛出河面。
  雙方這刻逐漸接近,已經進入三丈之內。
  第三艘敵船上有人拋了一塊寬厚的木板在兩船之間。
  其中一個勁裝大漢,刷地躍出,腳尖一探木板,藉力義起,且嚮梭形小艇撲到。
  此人身在空中,手中之刀己舞出一片刀花,氣勢極是僳猛。
  徐少竜弓交左手,右手拔出長刀,大喝一聲、刀光宛如電光一掣,頓時把那大漢劈死,屍首掉落河中,發出咕哆一聲,水花四濺。
  他的氣勢,竟然比之對方更為兇悍勁厲,實是駭人聽聞。
  此時河面上因為火光燭天,是以明如白晝。
  敵我雙方之人,對於徐少竜一刀劈死海陵幫一名高手之舉,無不眼見目睹,十分清楚。
  徐少竜這一刀的氣勢,悍厲之極。
  凡是眼見之人,沒有一個不膽氣大寒,生出凜駭之心的。
  由於敵方第三艘船已經火勢大作,船上之人,通通得跳落水中。
  這一來這艘着火之船,便不嚮前疾移了。
  徐少竜大喝一聲,另一隻快艇上適時“咚咚咚”的響起一陣急密的鼓聲。
  這陣鼓聲,震蕩心弦。
  使五旗幫之人,無不勇氣振奮,鬥志大增,相反的,海陵幫之人則為之氣沮膽喪,戰意大大減弱。
  事實上海陵幫這一回傾巢而出,志在必得。
  而五旗幫衹不過派出徐少竜率隊護隊,人數右限。
  雙方比較起來,實力懸殊大甚。
  假如海陵幫不顧一切的撲攻,展開混戰。
  則徐少竜尚有奇謀妙計,否則實在很難逃得過覆亡的命運。
  可是鼓聲起後,五旗幫的巨舶操槳之人,個個氣力大增,隨着皮鼓節奏,加急催劃。
  頓時速度大增嚮那尚未被封鎖的河面迅快衝去。
  徐少竜把長刀橫銜口中,拈弓搭箭,颶颶颶連發三箭,都是嚮河水中射去。
  這三箭的氣勢不凡,勁急如電。
  但見三箭纔沒入水中,登時河面翻騰涌浪,冒出三個人來。
  海陵幫的人一望而知這三人皆是己方好手,他們乃是嚮敵船泅去,打算把船弄沉,好與敵人水戰。
  誰知徐少竜眼力箭術,皆屬一流高手,居然截殺了三名之多。
  咚咚震耳聲中,突然升起一陣號角聲,順着河面遠處傳了出去。
  但見海陵幫之人一個個轉身退走,不過片刻之間而已,業已退得幹幹淨淨。
  五旗幫的巨舶已衝過火船封鎖綫。
  徐少竜兀自率兩艘快艇在後面巡邏,以防敵人捲土重來。
  行了十餘裏路,天色已經大亮。
  徐少竜發出命令,前面的四艘巨舶,立刻停靠在岸邊。
  許明海嚮徐少竜笑一笑,低聲道:“頭兒真要得,總算這一仗闖出萬兒,連老張也不敢不聽你的命令了。哼!要不是他心中服氣,就算他肯停船,也一定再滑行十丈八丈,纔當真停下來。”
  徐少竜道:“就算他滑行了十餘丈,而始停住,但終究是聽令停下了啊!他敢不停,纔算本事。”
  許明海道:“頭兒這就有所不知了,在咱們這等大幫會中,人人都重視面子。如果碰到張中這種人,雖是聽令,但十分勉強,說不定那一次就真的不聽命令。要懲罰他,又礙於舵主的面子,試想誰還肯找上他做搭擋?”
  徐少竜聽了這話,突然觸動靈機,忖道:“這人如此不得人緣,內心一定很多牢騷,因而變得更自傲,更看不起別人,我衹要手段圓滑些,就可深予結納。”
  他存下利用之心,便打消了羞辱張中的念頭,催舟上前,偕同許明海躍上其中一艘巨舶,見到張中。
  朝陽之下,但見張中沒有倦容,卻微微透露出不悅的神色。
  徐少竜猜想如果不是自己旱先顯露過絶藝,已鎮住了他的話。這刻他大概是會橫眉怒目以待,自然也不會好話說的。
  他已立定主意,所以全不動火。
  目光一閃,衹見四下有幫衆散立。
  於是提高了聲音,說道:“張總管,昨夜多虧得你合作,才能順利衝過敵人的埋伏,兄弟這廂謝過。”
  張中本是滿懷敵意,等候對方如是出言譏諷,他就強硬對付,哪知徐少竜當衆謝他合作,人人聽見,這個面子實在太大了,不由得滿面泛起了笑容,敵意全消,拱手大聲應道:
  “哪裏,哪裏,全靠徐兄的神勇,纔擊退了強敵,人貨俱得平安無損,兄弟應該代大傢嚮徐兄道謝纔是。”
  徐少竜道:“總管好說了,好在咱們是為本幫出力。這次能安然返航交差,總是本幫的福氣。目下有一件事,要與總管商量一下。”
  他們一邊說,一邊走入艙內;衹有許明海乃是頭目地位,又是徐少竜的副手,所以能夠跟入去。
  舶內設備甚是簡單,這一點使徐少竜也不禁佩服。
  因為以張中的地位和權力,他的臥艙,雖然不佈置得十分奢華,但弄得舒服些,卻是天公地道之事,別人誰也不敢講閑話。
  眼下竟然十分簡單,可見得張中雖是為人倨傲,但律己卻嚴。可以說得上是真正能辦事的人。
  他有了這個印象,已把張中的個性為人,測摸出十之八九。
  對付這樣人,必須幹脆俐落,定要以“能幹”來打動他,使他感到佩服,然後才能結納訂交。
  他立刻說道:“兄弟想講總管親自檢查艙中的貨物。”
  張中訝道:“我不是已遵令把每艙船最上面的十幾二十包都棄沉在河中了麽?而且下令不許弄出聲響。”
  徐少竜道:假如這一手不是辦得幹淨俐落,沒被敵方發覺,他們焉肯用火船封河之計,來對付我們?”
  他停歇一下,又道:“但兄弟仍然感到不放心,照我的猜想,本幫船舶裝貨的規矩,對方必定深悉,對也不對?”
  張中道:“假使他們有心想知道,全無睏難。”
  徐少竜道:“若不如此,他們一定計算得出這些????包在艙內一共是多少層,這麽一來,他們也可以算好某一包特別的貨物,將在什麽位置了。”
  張中想了一下,道:“有心人果然可以算得出。這是因為扛貨上船,總是順序而行,不似在陸地裝貨時,可以後來先上,既有一定的次序,則要算出某一貨包是放置何處之舉,也不睏難。”
  他至此已覺得對方真的有點道理了,試想這等問題,豈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人所能提出來的。
  徐少竜道:“這就是了,以我想來,????包總是帶有潮濕之氣,如果隔了兩三層,則縱然上面着火,也不會波及下面。”
  許明海接口道:“頭兒猜得很對,就算是整包的火藥,但若隔了兩層????包,則上面着大火,熱力也透不過,决計不會爆炸。”
  徐少竜道:“此理本來甚明,因此,這個能夠籌劃嚴密的連環火船封河之計的人,才智極是不凡,也許就再留一步備而不用的棋子。”
  張中驚道:“徐兄之意敢是說在那些????包之中,藏有整包的火藥麽?”
  徐少竜道:“是的,他衹須在火藥包內,加些石頭鐵塊,重量即可如????包一般了。假如他們連環船封江之計得遂,則他們可以劫得四大船的????,絲毫無損。如果不幸失手,則但須設法引爆火藥,使咱們人亡船毀。聲譽大挫。這一着毒計,非同小可,咱們寧可費點手腳,也得查他一查。”
  張中道:“這話有理,咱們非查不可,但咱們停泊在此,不虞對方發現麽?”
  徐少竜道:“此所以我要靠岸停泊,假如有敵人來攻,一看情勢不對,咱們還可以棄船上陸,大隊撤走。如果在河中,遊走不便,一定會傷亡很多人。”
  張中吸一口氣,道:“好,兄弟這就親自動手查驗。”
  許明海插口道:“每艘船裝載之貨,多達數百包,查將起來,可真不易”
  張中道:“不妨事,咱們但撿些靠艙壁的查看就行了,如果不靠壁,他們有什麽法子可以予以引爆呢?”
  徐少竜趁機贊道:“張總管真行,兄弟以後如果有機會再跟你搭擋,必能順利達成交差之功。”
  張中還是第一次碰到一個願意與他搭擋之人,再說這人又是他心中佩服的,因此之故,大為感激快慰。
  他道:“以後機會多啦!兄弟定要倚仗徐兄的大力。”
  當下與徐許二人,迅快往貨艙而去。
  他親自取了一個鐵鈎,同時挑選了三個他認為精明能幹的手下,吩咐道:“凡是靠艙壁的,都割破查驗,一直驗到最底下的一包。”
  他和手下們一同動手,既然是割開草包查看,可就不感睏難了。
  徐許二人看了一陣,便一同到別處而去,查看四周的動靜。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張中纍得滿身大汗的走出來,一見徐少竜,便道:“找到啦!每一邊的艙壁各有兩包,竟然是疊在一起的,那些王八蛋,可算得真準,居然一點都不差錯。”
  徐少竜轉眼看時,衹見幾名大漢,已把那四包火藥扛了出來,丟到河中。
  他欣然一笑,道:“這等敵手也不容易找的了。”
  現下他的確有資格發此豪語,張許二人,衹有欽佩的份,哪敢取笑他自大?徐少竜想了一下,纔又道:“明海兄,返航的路上,可還有海陵幫勢力所及的地點沒有?”
  許明海道:“有,前面二十餘裏的石坎鄉,是海陵幫的一個碼頭。”
  張中從櫥內拿出一捲厚厚的紙,一面道:“我這裏有詳細的地圖,所有裏數和河流深淺寬狹,皆有記載。”
  徐少竜目光極是銳利,已瞥見那個大櫥內,竟是一捲捲的厚紙,心想難道那都是地圖不成?當下以旁敲側擊之法,不露痕跡地道:“真要得,可見張總管真是才智傑出,衹走這麽一趟,就繪下了詳細的地圖。”
  張中引以為豪地道:“我一嚮很留心地理,但凡是我行過的,都繪有詳圖。”
  他打開地圖,果然繪畫得十分詳細,註解精確。
  許明海指出那石坎鄉的位置,並且把河彎內的碼頭形勢說出來,道:
  “靠石坎鄉這一邊,河流變得十分寬闊,河岸凹入,形成相當大的潭灣。咱們如果不打算靠泊,船衹便從遠處直航而過,不須繞入潭灣之內。灣內有個木搭的碼頭,規模不算小,伸出水面達數丈,上面還蓋搭得有幾間農屋呢!”
  張中道:“不錯,這個碼頭,耗資甚巨,這也是現任幫主鞏貴的傑作,他們這個碼頭,單是供其他商賈運貨上下,轉銷各處,每日的收益就很可觀了。”
  徐少竜道:“若然如此,咱們不妨毀了他們這座碼頭,使他們大遭損失。”
  許明海道:“頭兒別開玩笑,海陵幫定已防範咱們還擊,大概連鞏貴自己也得出馬,嚴密防守這座碼頭。”
  徐少竜沉吟道:
  “如果他們嚴密防守,便分不出大批人馬來截擊咱們,因此,他們决計不會在咱們經過石坎以前,嚮咱們下手的。”
  許明海道:”他們如果能先行毀了咱們,如何還須全力防守?”
  換言之,敵方可能以攻代守。
  徐少竜分析道:“敵方的軍師心計很深,衹看他步步都留下後手,以防失敗這一點就可看出來了。以這種人的性格,必走堅守兵法上‘先為不可勝,然後求勝’的法則。也即是先使敵人無法贏得自己,纔設法攻打別人。因此,他必定寧可讓咱們通過了石坎,方始出手。”
  他停歇一下,眼見張許二人皆有膺服之色,便又道:“海陵幫這次攻擊咱們,照理說應是未盡全力。因為他們既敢發動戰事,當然是估計過實力可以與咱們一拼。
  此外,他們也必有情報,曉得這次出差的人數和人選。我是第一次出道,他們焉會把我看得很重?”
  他說了半天,不外是證明兩點,一是海陵幫實力一定已相當強大,衹不過掩飾得好,所以外間不知。二是這次的行動,海陵幫未盡全力。
  張中道:“徐兄料事如神,這一猜測想必不會錯的,但縱然如此,咱們也不宜冒險去毀他們的碼頭啊!”
  徐少竜笑一笑,道:“我有一個計劃,或者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毀去他們的碼頭。”
  張中大喜道:“徐兄既有妙計,快請說出。”
  徐少竜道:“咱們利用敵人的火藥還敬,定要炸毀那座碼頭,方始甘心,但假如敵人在咱們通過石坎以前就嚮咱們下手,這計策就不靈了。”
  他這番話,可真教張許二人聽得心癢癢的,一時又猜不出他葫蘆中賣什麽藥。
  徐少竜說:“現下有煩張總管迅快動手,把那三條船上的火藥包完全起出,丟棄河中,衹留下兩包就夠了。”
  張中連忙出艙而去,徐少竜吩咐許明海去快艇,以便應用。
  許明海出走之後,徐少竜趁艙內無人,立刻迅快地從櫥內抽出一捲厚紙,打開一看。衹見這一捲地圖,繪載另一條河流,詳細註明始未的地點。而這一條河流的所有分歧岔道,無不畫得一清二楚。
  他放回原來位置,隨即舉步出艙,一面忖道:“我衹要得到這一櫥的地圖,大概整個五旗幫勢力所及的範圍,都可了如指掌了,尤其是按照圖上的註錄,連五旗幫有什麽舵哨,以及作何營生,也可以推測出一個大概啦廠這件事使他非常興奮,當地念頭剛剛轉到如何纔可以占有這些地圖之時,便已醒悟,忖道:“目下當務之急,乃是與海陵幫鬥法,其他的事,以後再想不遲。”
  這一回因為已有了經驗,所以不久工夫,另外三船的藥包已經悉數起出。
  而許明海也用那艘快艇,載了沒有沉棄河中的兩包火藥,駛到主船旁邊,等候徐少竜下一步的命令。徐少竜命許明海把火藥包拆開,但這工作卻是暗中而行,連本幫一衆手下都看不見。
  他已派定人手在各船執行命令,不許手下們出來觀看。這刻在快艇上,衹有他和張許一共三人而已。
  許明海一面拆包,把袋中的火藥全倒出來,而在火藥當中,又有七枝比拳頭略大的纖球。球上有三個孔,都插着藥引。
  這些鐵球之內,當然是塞滿了火藥,衹要點燃藥引,就可以像爆竹一般點燃爆炸。
  許明海駭然道:“頭兒敢是打算親自用這些火藥鐵球去炸毀石坎碼頭麽?”
  徐少竜道:“當然是利用這些物事,但方法卻與你所說的不同。”
  張中道:“徐兄何故如此秘密行事,連本幫弟兄們,也都以為所有的火藥都丟在河中了?”
  徐少竜道:“這是有備無患之舉,試想咱們既然有情報,指出海陵幫可能進犯本幫,則對方何嘗不會行此用間之術?說不定在這些人馬之中,便有姦細,如果泄露了秘密,咱們的戲法就變不成了。”
  許明海道:“如果有姦細,縱然看不見帕們還留下兩包火藥之事,但咱們起出火藥之事,他們已經知道了,豈不是也會泄秘?”
  徐少竜尚未回答,許明海又道:“啊!對了,咱們還可以嚴密看管所有的人,不讓他們有機會傳遞消息。”
  徐少竜搖頭道:“恰恰相反,起出火藥之事,我希望能讓敵人得知,但留下兩包之事,則萬萬不可泄露。因為敵方得知火藥已起出,自然打消了攻擊之心。而咱們的戲法全在這兩包火藥上,所以不可泄露。”
  張中道:“這話甚是,衹不知徐兄如何利用這些火藥?”
  徐少竜道:“我用這艘快艇去炸毀石坎碼頭,這個任務;由明海兄執行。”
第二章
  許明海聽了這話,心跳加速,雙手沁汗,道:“屬下能胜任麽?”
  徐少竜道:“我衹藉用你的水中功夫而已,並不是要動手搏鬥。”
  許明海略感安心,道:“若是在水中,屬下自問還可以對付對付。”
  徐少竜道:“你衹要潛泅得夠快夠遠,就立得此功許明海大喜道:“屬下可以潛泅裏許,不須透出水面換氣,速度之快,可比遊魚、頭兒可算是找對了入啦!”
  這時,他已把兩包火藥都拆開了,徐少竜把快艇的船板揭起,將火藥完全掃在船底,那十多枚鐵球,完全散放在人藥當中。
  他們把船板蓋好,小心地去悼痕跡,徐少竜利用火藥,灑出一條黑軌,通到後舵,在缺口上也灑滿了火藥。
  做妥手腳之後,他纔嚮許明海道:“咱們計算時間,在這缺口處插一根香,等此香燒完之時,恰好是燃着了火藥,一下子就可以把所有的火藥都點着了。”
  許明海微感茫然,但不得不點頭。
  徐少竜道:“這一截香所留下的時間,已足夠給你泅出灣外,登上接應的快艇。同時咱們的大船也去遠了,敵人縱然欲傾全力報仇,也迫不上咱們了。”
  張中佩服得五體投地,道:“唉!徐兄真是算無遺策,幸而你不是對方的人,否則我們必定粉身碎骨了。”
  徐少竜客氣了幾句,纔又道:“明海兄,你獨自駕此艇,等大船先行了六七裏,纔可不起程。由於你孤身落單,敵人一定不放過你。”
  他想了一想,又道:“以我猜想,你堪堪抵達石坎河灣,敵方便會派入截擊。
  所以你在那以前,就得先行點香插好,大約是在半柱香的時間,就差不多了。你一見到敵人,就跳下水,潛泅前行。
  我會派出另一艘快艇,在不遠處接應你,登艇後衹須盡力催舟就行了。”
  張中拍一下掌,道:碼頭之理麽?到了碼頭,還來不及稟告,就轟的一聲。”
  他作個手勢,同時大笑起來。
  許明海道:“這些鐵球頗沉重,他們想得真絶,用這些鐵球來增加重量,使咱們的人扛適之時,下會感到輕重有異。”
  徐少竜道:“這些鐵球纔是爆炸威力的泉源,如果衹是一大包火藥,爆力有限得很。而一枚鐵球,就可以比千包火藥都厲許明海道:“頭兒從前一定幹過煙火炮這一行了?“徐少竜道:“這倒要使你失望了,我從未幹過這一行。可是少年時在鄉問,卻曾經利用火藥,闖過不少禍事。”
  “而且我不妨告訴你,這些鐵球雖然有藥引,還真不易點得着,必須四周很多火藥燒起來,才能引爆,這就是頁得費一番手腳的緣故了。”
  一切安排妥當,徐少竜傳下命令啓碇,頓時響起一片宣聲,四艘雙桅大船,緩緩離開了江岸。
  徐少竜正要躍回大船,卻被許明海扯住,他道:“頭兒,假如敵人不把此艇拖回碼頭,咱們還有什麽去子補救沒有?”
  徐少竜嚮他笑一笑,道:“天下之事,沒有一件是絶對無漏洞的,假如此艇敵方置之不理,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你不須擔心,一逕趕返會合便是。”
  他自然而然的有一種氣派,使入覺得他有資格丟得起這一艘快艇,有如丟了一件破衣而已,不值得大驚小怪。
  許明海俯首道:“頭兒說得是,但屬下相信你的奇計必能成功。”
  徐少竜登上大船去了,許明海獨自上岸,藏身在樹叢中,過了好一陣,纔奔回快艇,裝出一副急匆匆的神色。
  這是徐少竜要他這麽做的,希望遠處有敵人在監視他的動靜,而把這一切都報告上去。
  河中上下遊都不見有舟船來往,許明海心中有數,曉得這是因為本幫傳出消息封河,因此之故,大凡是在水道上餛飯吃的,誰也不敢得罪五旗幫而駛入此河。
  快艇順流而下,甚是快速。
  許明海初時若無其事,可是到後來、越是接近那石坎灣,心中就更為忐忑不安。
  他感到很緊張.竟然坐立不安起來。他很快就發覺自己太沉不住氣了、暗自笑一笑,想道:”許明海呀!你這是怎樣了?你又不是剛剛出道,從未見過大陣仗的新手,何須如此緊張?況且縱然失敗,也不會受上頭懲責,衹不過略有被截殺的危險而已。”
  想到敵人可能中途截殺這一點,他反而放了心,想道:“敵人不出手則已,如是出手,必在石坎灣外面的河面。若是那樣,他們衹有中計傷亡之慘,我獨自一人,哪愁逃不掉。”
  不過無論他如何多方安慰自己,他心中依然非常緊張,難以鬆弛下來。
  快艇在陽光中滑過河水,時時有水鳥掠過前面,更兼兩岸緑樹婆婁,紅花掩映,景緻之佳,委實使人忘俗。
  不久,快艇已達石坎灣口,周圍一片寂靜,十分安寧,五旗幫的幾艘大船,早已去得無影無蹤了。
  他從河灣望人去,那是一條下甚寬闊,但河道卻根深的岔漢,從此處轉入去,下到半裏就是著名的石坎灣,人貨上落,非常繁忙熱鬧。
  人口兩旁,皆是高高的蘆葦,再過兩三丈,方是河岸。
  許明海曉得大凡是設伏兵的話,必在岸邊淺水的蘆葦之內,因此,他一面點燃了綫香,另一方面,雙目如隼,嚮河口兩邊的蘆葦地帶搜索。
  忽見右方有一處蘆葦搖動,他可不管是不是敵人出現,一下子就紮人水中,施展水底功夫,迅快潛泅下去。
  他盡力潛泅得遠些,最後在岸邊的草樹間浮起,冒出頭面,換去胸中的濁氣。突然間聽到旁邊籟贛一響,他大吃一驚,轉眼查看,衹見一片薄薄的黑雲,迎頭罩下,籠罩的範圍甚廣,使他無由逃脫。
  那片薄薄的黑雲,敢情是一張魚網,但當然不是普通的質料,許明海整個人被罩住,頓時真如網中之魚,全然無法掙紮。
  本來漁網乃是軟物,就算是弄不裂,但手推腳撐一番,仍然是辦得到的事,可是許明海掙動之時,卻因對方提網的手法非常巧妙,一下於橫拉活扯的拽上岸,接着被人一腳踏住,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已迫到他面門,寒氣侵膚,使人膽裂。
  許明海動也不動,睜眼看時,目光從網中透出去,但見身邊站着兩個人,皆是勁裝疾服。
  其一年紀較輕,身材修偉,兩眼神光充足。目下正是他一腳踏住自己,另一手挺刀,抵住面門。
  在他後側的人,雖然亦是勁裝疾服,可是身量矮瘦,面目透出一股陰險兇悍之色,使人不喜歡他。
  那年紀輕的回頭對矮個子道:“副座真有一手,這廝果然在這幾冒起頭換氣,誰知我們在這幾安裝了羅網等他啦!”
  許明海一聽而知那矮瘦個子就是海陵幫的副幫主陳計,此人著名的心狙手辣,詭計多端,乃是海陵幫重振聲威的一員主將。
  陳計嘿嘿冷笑數聲,表示出心中的得意之情,接着說道:“這傢夥姓許,名明海,衹不過是五旗幫中的一個小頭目而已,算不了什麽人物。不過今日自投咱們網中,卻也可以教那徐少竜得知本幫的手段,使他們不敢以為本幫無人。在這一方面來說,意義卻甚是重大。”
  他停歇一下,又道:“不過如果今日不是得到居安之老弟你幫忙,施展這申間絶技的話,衹怕也沒有這麽順手,就捉到了這廝。”
  許朗海訝然忖道:“這個姓居的年輕人,如果使得陳計如此看重?竟然口稱老弟?口氣之中,又對他相當客氣奉承,衹不知他是可來歷?”
  方轉念間,居安之已道:“屬下可要點住這廝的穴道,纔帶返舵裏去。”
  這話明是問這事,其實卻是探測處分之法,如果要當場殺死,自然無須點住穴道了。
  許明海心中並不驚惶,因為衹要不是陣前失手致死的話,這等被敵人生擒活捉,多半可以談判贖回。
  但他一顆心仍然放不下,圇為馬上就是爆炸的時間了,衹不知那艘快艇,敵人可曾拖返碼頭?如果已經拖回,會不會中途發現那支綫香?
  他暮地明白過來,敢情他心情一直十分緊張的,乃是為了這條妙計能不能實現,並非為了危險。
  衹聽陳計沉吟一下,便上前一步,用腳踢許明海一下,問道:“喂!老許,你們剛纔停泊岸邊很久,你又曾單獨上岸,究竟鬧什麽鬼?”
  他這一腳踢得還真不輕,許明海痛得吱牙咧嘴;但卻陳計道:“老許你當必也曾聽聞本座的手段,假如你充好漢,堅不吐露實情的話,可別怪我設法糟蹋你了。”
  許明海曉得這話乃是實情,當下說道:“憑良心講,我究竟幹了些什麽,衹有天知道,所以實是無法奉告。”
  換了別人、聽了許明海這種話,定然怒氣上衝,出口打駡:但陳計卻毫不動人,輕描淡寫的道:“那也不要緊,你講鬼話,也得講出個道理來,是也不是?”
  許明海受他所迫,無法閉口。
  要知任何人衹要是有點人生經驗,並非槽然無知的年齡的話,事事總是要講點道理的。
  因此,許明海被對方的一個“理”字,迫得不能不開口鬼扯一番。
  殊不知陳計正是看準了這一點,總要迫人開口,然後從對方的鬼活之中,攻擊他的破綻,利用巧妙的詞鋒,往往可以迫出多少綫索。
  此舉自然遠比動輒施刑打駡高明百倍還不止。
  許明海道:“頭兒下令停船,之後,靠泊岸邊,老大工夫都不動,誰也弄不懂他的用意何在……”
  陳計緊緊接口道,“可是等候援兵接應?”
  許朗海一怔,道:“我不知道。”
  他說這話時,心中大力佩服徐少竜的才智。
  因為這麽一來,敵人固然須得按兵觀察,另外當船衹經過石坎灣時,也須全力防守碼頭,不敢輕離。
  這等情況,皆在徐少竜的算計之中。
  因此之故,許明海大為折服。
  陳計已催他講出上岸經過,許明海衹好道:“頭兒命我到岸上亂逛一陣,然後獨自駕舟趕去會合,是什麽原因,我也全然莫名其妙,唉!這話說了出來。
  衹怕你們也不會相信。”
  陳計點頭道:“不錯、我根本就沒打算相信,除非是個傻子,哼!你們此舉不是那些大船有陰謀,就是你的快艇有問題,對不對?”
  許明海道:“我不知道。”
  陳計道:“不知道就是有了,而且這個陰謀一定是很快見功的,所以你不便硬說沒有。”
  他抓住這一點,就推論出非常正確的綫索,這等本領,不但許明海心驚不己,就連居安之也露出非常佩服之色。
  陳計又道:”對了,問題一定是出在快艇上,你敢拿性命跟我賭嗎?”
  許明海自是不敢,因為不消片刻工夫,快艇轟然爆炸,他豈不是馬上就輸了性命?
  陳計露出苦思之狀,緩緩說道:“你不敢則聲,可見得如果賭命,你一定輸的,然則那快艇藏有什麽陰謀呢?而且是馬上可以見功的呢?哎呀……”
  他面色突然變得煞白,厲聲喝道:“是不是炸藥?”
  許明海實在沒有法子瞪着眼睛說謊話,如果那樣的話,簡直不能在江湖上混了。但他也不能說對方猜中了。
  側悶聲不響。
  陳計跳腳道:“那小子好厲害,竟要炸毀我們的碼頭,唉!但願那快艇乃是拖放在一邊,就算受損,也不會太厲害就汗了。”
  居安之道:“副座無須過於着急,這廝還沒有承認屬實己,”
  陳計跺腳嘆道:“他不開口,就是猜中了。”
  居安之道:“也許他根本沒話可說。”
  陳計道:“居老弟不必安慰,假如沒有炸藥,他一定連忙點頭承認,唬唬咱們也是好的,人心皆同此理,我絶沒有猜錯。”
  “我們雖然知道此事,卻沒有法於及時告警,真是氣煞人了。”
  陳計狠狠的踢了許明海一腳,厲聲道:“明人不說暗話,今日不管你有沒有使用炸藥陰謀,我也放你不過,你還是認命吧!”
  許明海身子一震,道:“我可以出贖金,這是水道上常有之事,殺死我有何益處?”
  陳計獰笑一聲,道:“贖金?誰稀罕?我定要瞧你在血泊中掙紮哀號,方始甘心,嘿嘿!老子好久沒有嗅到人血了,說不定還要拿下你的心肝來下酒呢!”
  他的話聲是如此的冷酷,任何人一聽而知他不但說得出,做得到,並且還不是頭一遭做這等事。
  由此可見這陳計實在不是正常之入,居安之雙眉皺了一下,道:“副座如果要處死這廝,屬下可以代勞。”
  若是由他下手,當然是一刀了結,决計不會讓許明侮在血泊中掙紮哀號。這正是居安之自告奮勇的原因。
  陳計道:“不,我自己動手,成老弟如果不習慣這等場面,可到那邊等候,待我宰了這廝,一起回去。”
  他提足一踏,差點把許明海的肋骨踩斷了。同時在袖底拿出一口不及一尺長的短劍,俯低身子。
  居安之鬆開腳,退了兒步。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轟”的一聲大響,地面也隱隱搖晃,河水剎時間就衝蕩大浪,可見得那一炸之威,實在是非常的厲害。
  陳計和居安之都呆了,擡頭嚮石坎灣那邊望去。
  但見一股濃煙,冒上半空。
  陳計怒駡一聲,兇心頓起,森冷殺機從雙目中透射出來。當此之時,連居安之也覺得許明海實是罪有應得,殺死他以報仇,並不過份。
  誰知一道人影迅若掣電飄風般,凌空掠到,刀光打閃,直嚮陳計攻出,勢道極是凌厲迅猛。
  陳計心中朗知如果一閃,腳下的仇人就從此失去了。
  但形勢迫人,自傢性命到底更為要緊。
  當下疾然閃退,同時定睛嚮來人望去。
  居安之也看清楚了來人,口中發出啊的一聲,道:“是徐少竜!”
  來人落地現身,右手長刀,左手一把短短匕首,神威凜凜,正是這次五旗幫的負責人徐少竜。
  他那英挺的身軀,兇悍的神情,以及威猛的氣勢,在在足以令人膽怯氣餒,感到他是很難對付之入。
  徐少竜腳下一勾,許明海就滾出四五尺,登時又有兩名大漢撲到,七手八腳替許明海摘下身上的黑網。
  陳計、居安之回眸一看,敵方的人已現身,一共是八個,加上許明海恢復自由,那就是九個了。
  敵勢目丁己強上數倍,還不知有沒有埋伏未露面的,陳計心念電轉,突然間揮動短劍,發出撲攻命令。
  居安之虎吼一聲;樣刀撲去,徐少竜橫刀硬架,“鏘”的大響一聲,各各退了一步。
  徐少竜喝道:“好腕力,再碰一刀瞧………”
  居安之竟不示弱,果然又使出硬劈的招式。
  雙方長刀一觸,又是鏘的大晌,未分勝負。
  左方喝聲吵聲,有人駡道:“不要臉,光會逃跑,比老鼠還不如………”
  徐少竜戟指道:“居兄瞧瞧你們的副幫主。”
  居安之下由得嚮左方望去,但見陳計已衝出數丈,脫出敵方包圍。
  不過是眨眼工夫,而他已去了那麽遠,可見得他一上來就是逃竄,根本沒有擊敵之心。
  而陳計直到這時,方纔發出撤退的訊事,換言之,目下居安之逃得掉的話,也不致空出敵人來對付他了。
  莫說居安之,就算是三尺小童,也能把這等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正因此故,五旗幫之人才會怒駡不絶,敢情都是看不過眼,恨那陳計卑鄙,轉而對居安之生出同情之心居安之也禁不住吐一口唾沫,道:“沒種,真丟人徐少竜吹一下口哨,那五名手下,都挺刀嚮陳計疾追而去,口中兀自大駡不止。
  駡聲隨風傳來,徐少竜驀地觸動了靈機,計上心頭。
  是以壓刀不發,衹含着冷笑,望住居安之。
  居安之當然不敢魯莽,但對方的冷笑,又使他沒有面子而着惱。雙方對峙了片刻,徐少竜纔說道:“居兄真是個直漢子,心中一惱,面上都露出來了。”
  簸居安之雙眉緊皺,不則一聲。
  徐少竜又道:“居兄的武功,雖然使兄弟甚為欽佩。但你的不智,卻使兄弟不覺冷笑。”
  這時,許明海已經和餘下三名手下,散布四周,查看動靜。他們對於徐少竜和居安之這一對,都很放心,原因是居安之曾是徐少亢手下敗將。
  那一戰是發生幹徐少竜初至揚州之時,在妓院中鬧事,勒收費用。
  那一處怕是揚州四虎之中,白麵虎畢博的地盤,衝突起來,畢博帶人前來,其中就有居安之。
  當居安之也敗下陣後,畢博就狼狽而逃,竟然不敢仗恃人多,上前圍毆。
  有這一般過節,所以居安之一見徐少竜、手底就有點怯了。而五旗幫之人,也可以放心去查看四下情勢,“居安之聽對方噎他不智,亦即是駡他愚蠢,不禁又是一氣,登時一橫心,準備上前以死相拼。
  他的腕力絶對不弱過對方,衹不過內功和刀法,略遜少許而已。
  因此之故,他如是橫心以死相拼,這勝敗存亡之數,徐少竜仰天一笑,又道:“居兄,假如我講的道理不合,我就從此閉嘴,下再多言。說到我笑你不智之故,便是以你這等人才,竟然棄明投暗,落在海陵幫中,衹不知日後有什麽指望?”
  居安之道:“人傢幫主親自來請我,這面子還不夠麽?”
  徐少竜道:“面子是夠了,無奈他們氣候有限得很.而且全無義氣,根本就毫不顧惜人才,那陳汁剛纔所為,就是絶好的例子了。”
  居安之無法反駁,默然不語。
  徐少竜又道:“如果居兄不棄,願意與兄弟共事,一同揚名闖萬,建立功業,何不趁此時機,脫離海陵幫,我們結為兄弟,禍福共享,豈不甚美?”
  他突然提出這話,連旁邊的許明海也吃一驚,忖道:“頭兒大輕率了,對方也許是和海陵幫主很有關係之人,如果他藉此混人本幫,這責任就大大了。”
  他對徐少竜已經敬仰之極,尤其是他及時趕到,救他一命,此恩此德,豈能忘記?因此他忍不住說道:“頭兒,你雖是一片愛惜英雄之心,但人傢可能會有苦衷,這結拜之事,還是以後再提的好。”
  徐少竜笑一笑,道:“不妨事,我這對眼睛不會看錯人,以居兄這種性格。
  絶對不會裝假,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會直說。”
  居安之高聲道:“不錯,大丈夫豈可虛偽欺人。”
  徐少竜接口道:“那麽居兄你何不收起兵刃,假如事有妨礙,咱們亦可就此別過,將來碰上,再好好的比劃不遲。”
  他首先收起兵丸,居安之果然也還刀人鞘,劍眉皺起,既下走,也不說話。顯然他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徐少竜高聲道:“如果居兄願意與我共事,我答應你不必參加對付海陵幫之事便是了。”
  居安之頓時露出喜色,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徐少竜道:“自然是真的,但你如若答應做兄弟的話,那麽你的出身經歷,可不能有一字不實,這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居安之道:“當然啦,我願意跟隨你了。”
  徐少竜心中甚喜,忖道:“我得到此人,從今而後,不會再感到人孤勢單了,這等人才,如若淪為黑道之人,也未免大可惜了。”
  當下道:“好極了,現在我得去追擊陳計,你在此處稍候,咱們返去之後,纔行結盟之禮也不遲。”
  許明海接臼道:“頭兒如何迫擊得到陳計?他已去得甚遠。”
  徐少竜放步奔去,一面道:“你跟我來。”
  他們迅快奔出裏許,忽聽前面隨風傳來一陣隱約的兵刃相擊,以及叱喝打鬥之聲。
  許明海心中大訝,忖道:“陳計為何不沿河邊逃走?
  卻奔往這一邊呢?”
  眨眼間已看見數丈遠處一片草地上,十幾個大漢,揮刀舞劃,團團睏着一個人,搏鬥得正甚激烈。
  那十餘大漢,均是許明海帶慣的人,是以遠遠一看就知,而被睏的人,正是海陵幫副幫主陳計了。
  目下雖然是以衆擊寡,實力懸殊。可是陳計不但未敗,甚至還傷了幾個五旗幫的好手。
  看來全因黑旗舵之人個十拼命死纏苦鬥,纔沒給陳計突圍逃掉,這個現象,也是使許明海非常詫異的。
  他一邊加快奔去,一面忖道:“不知道頭兒用什麽方法,竟能使這班人這般拼命賣力,唉!他真是不可多見的領袖人物……”
  耳邊衹聽徐少竜一聲長嘯,震耳生疼。
  緊接着但見他速度增加了許多,一眨眼間就把許明海遠遠拋落後頭,直撲戰場之中。
  一衆手下聽到嘯聲,個個精神大振,膽勇陡增,登時已把陳計環攻得手忙腳亂。
  陳計這時真是計窮力竭,進退兩難。所謂“進”就是突圍而逃,他方纔也辦不到,現在更休想了。
  說到”退”,就是棄械投降之意。
  由於對方連連衝刺,刀劍馳突砍劈之時,如狂風驟雨一般,假如他丟下兵器,定必被幾把刀劍一齊劈中,落得一個亂刀分屍而死。
  因此之故,他衹好苦苦支撐下去。
  徐少竜一投入戰場,還未出手,衹見陳計後腰陡然中了一刀,傷勢甚重。他雙眉略皺,方要下令罷戰,忽見陳計面門又中了一刀,鮮血濺流。
  當下轉念忖道:“他傷得如此,活着也沒有意思。不如給他一個痛快的下場吧!”
  於是他移開丈許,指顧之間,陳計已不支倒地,身上已中了六刀之多,業已氣絶斃命。
  徐少竜先檢查過己方之人的傷處,敷藥紮好,這纔嚮衆人連聲誇贊,道:“我衹望大傢能拼力舀住這廝,誰知各位弟兄們如此厲害,居然把人傢堂堂一個副幫主收拾下了,這真是震驚江湖的大事情,回頭報上去,上面一定大大的奬賞各位這個功勞。”
  許明海指揮手下,把陳計埋好,然後大夥兒興高采烈的往回走,會合那居安之時,衆人皆知頭兒與居安之結盟之事,所以都對他很禮敬客氣。
  他們登上快艇,如飛駛去,途中許明海便嚮徐少竜詢問起為何會在那邊設伏截擊陳計,以及一衆手下,何以能夠這麽賣命之故?
  對於後者,徐少竜沒有如何解釋,但許明海心中也隱隱感到他當真有一種驅使別人為他賣命的魔力。
  徐少竜道:“我詳細研究過那幅地圖,曉得附近有幾條支流。”
  “因此,當我實地暗中查勘地形之時,一方面找出了你潛泅後起浮之處,同時亦測定陳計將把小艇藏在那一條支流內。”
  “隨後陳計果然和居兄駕小舟潛劃至那條支流,藏起小舟。因此,當他逃走之時,自然嚮那邊逃去了。”
  居安之也在旁邊聽着,不覺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道:“徐兄真了不起,當陳計帶我悄悄劃人支流之時,還非常自豪地對我說,假如徐兄你在河邊已有伏兵,到時我們突圍逃走,萬萬料不到我們會嚮這一方奔去的,他又笑着說,他已把你估計得很高明。”
  徐少竜開心地笑道:“他也把我估得很高麽?這真是不容易的事。”
  居安之道:“陳計認為你宮於急智詭變,因此,他仍然不相信你會算計得到他會到這兒等着抓人。他堅决認為你讓許兄單獨留下,衹不過是疑兵之計而已。”
  徐少竜道:“他如果不是這樣想法,就不會人我之套了,老實說。
  我定了此計,目的全是在對付海陵幫最有計謀之人。此人一除,海陵幫大勢已去。現在陳計已死,我看海陵幫以後能維持現勢,就很不錯了。”
  居安之沒有作聲,顯然他曾加入過海陵幫,所以不便接口談論。
  不過許明海卻接口道:個“陳計雖然是海陵幫鞏貴的智囊,同時他的一死,固然對該幫造成莫大的損害。不過據屬下所知,鞏貴業己網羅了不少高手,而且與其他一些幫會結合,勢力聲望為之太盛。不然的話,他也不敢與本幫作對。”
  徐少竜笑一笑,道:“你的消息從何而來?為何上頭沒有告訴我?”
  許明海聳聳肩,道:“屬下無事之時,常常到處走走,所以聽了很多消息,可是這等不好聽的話,誰敢多嘴亂講?萬一反而挨駡,可不值得,頭兒你說是也不是?”
  徐少竜一面點頭,一面忖道:“是了,五旗幫已經稱霸多年,勢力雄厚,組織龐大。
  “到了今日,已經變成了衙門一樣,幫衆已不把會當作自己的傢。加之上頭的人,個個都習慣了阿議奉承的那一套,誰不願聽逆耳的話,以致下情無由上達………”
  他頓時記起了首先賞識他,把他拉攏五旗幫來的蕭遠心中暗驚,忖道:“此人眼力不凡,而且很忠心的為五旗幫辦事,沒有半點架子,有他這等人才,無怪五旗幫的五個分舵之中。
  要以黑旗最強大了。”
  居安之見他眼中露出殺機,森冷可畏,不覺十分驚訝,念頭一轉,立刻用很突然的方式,問道:“徐兄心中想到了哪一個人?”
  徐少竜隨口應道:“我剛想到本舵的軍師爺蕭遠,他他的目光註定在居安之面上,改口問道:“你為何有此一問?”
  居安之裝出渾然無知的神情,道:“小弟不知道……”
  徐少竜聽了反覺但然,想道:“假如他是有意探問,定然會想個理由搪塞的……”
  快艇在水面上像箭一般迅疾飛馳,船底破水時,不斷的發出”啪啪”的聲音。不久,己追上下大船。
  張中見他們趕到,方始安心,又聽到已誅殺了海陵幫的副幫主陳計,更是高興不過,一面嚮這些出過死力的手下們表示,回到揚州,定要大大的犒賞一番。
  另一方面,又嚮徐少竜說,將要面享舵主姚大壯,立即把他罹升重用。
  別人的話未必能成事實,但張中乃姚大壯的小舅子,平日又深得姚大壯的倚重。因此,有他力薦,果然馬上把他攫升為副總巡之職。
  此外,對他的盟弟居安之,也升以一等大頭目之職,地位甚高,僅次於徐少竜的副總巡而已。
  徐少竜在其後的一個月當中,極力結納馬、孫兩個副舵舵主,飯酒押妓,無所不為。
  經過幾次大醉,他已從兩個副舵主口中,探悉他關心的事,便是軍師蕭遠對於他的印象和態度。
  據這兩個副舵主說的話,歸納起來,得知蕭遠對徐少竜很激賞,不過他卻不主張把他罹升得太快,所持的理由僅是他太過年輕,並且他的為人及忠心,也須多多加以考察。
  但是由於張中的一力推薦,絮聒了好多次,因此姚大壯終於作了上述的决定,不過,蕭遠也僅僅是那樣說過而已。事實上,並不十分堅持。
  經過一個月以來在揚州飲宴玩樂之後、他已成為揚州風月場中的知名之士,上自官宦上紳,下至販夫走卒。
  大都知道有這麽一位徐大爺。
  又過了個把月,他和居安之的日常例行工作,都作得很好。而且經多方打聽,海陵幫的確是屢次派人來求和,並無其他對五旗幫不利的活動。
  這一日,吃過午飯,徐少竜便換上衣服.到舵主的座駕大舟上謁見。那是姚大壯的命令,徐少竜知道這等輕鬆生涯,將成過去,馬上就會有新的變動了。
  艙中衹有姚大壯和瘦瘦的副舵主馬奕兩人,徐少竜一進去,行過禮之後,姚大壯笑容可掬,用一種親切的態度說道:“少竜,你可有成傢的打算沒有?”
  徐少竜一怔,隨即笑道:“目前還沒有,屬下不想替自己找麻煩,還是過幾年再說。”
  馬奕接口道:“這想法很對,一個人成了傢之後,免不了諸多顧慮,想上進可就不容易了。”
  姚大壯道:“你年紀尚輕,果然不須大過急切。”
  徐少竜滿腹疑團,忖道:“他召我來,莫非衹是為了這件事?早先還把我駭一跳,以為他要替我做媒呢廠姚大壯停頓一下,又道:“前兩個月,總壇有一道命令,着五個分舵各各遂選出三名年輕好手,薦送總壇,其中有一個條件是未婚,本舵意欲推薦你的兄弟居安之,你意思如何?”
  徐少竜深心中暗暗失望,但面上卻堆起笑容,道:“那敢情好,衹不知安之的身世來歷,已查清楚了沒有?”
  馬奕接口道:”當然查清楚了。”
  說時.從桌上一疊捲宗之中,撿出一份,遞給徐少竜。
  徐少竜打開一看,這份捲宗與他昔日那一份形式相同,裏面寫得密密麻麻,把居安之的出身經歷,詳細記錄。
  並有調查人的報告及按語。
  這份資料證明居安之句句皆實,他原是鏢行世傢,祖父原是趟子手,到他父親時,竟升為鏢師,這是因為他父親自幼勤習武功,得到幾個名傢指點,是以藝業高於同躋不少,為人又精明能幹,當了鏢師,倒也甚得同行中人敬重。
  但好景不長,當居安之六七歲時,他父親卻國為摔斷了一條腿,無法再在江湖行走,便改在鏢局內辦事。
  居安之為人倒不怎樣兇橫,不過年少氣盛,又精通武藝,張狂一點也是免不了的。因此有一日飲酒鬧事,失手打死兩人,便星夜逃亡,到南方來。
  他從此變得很老實,在多處碼頭都混過,如今已是第三年,終於投入水道中第一大幫會。
  後面又記載得有居安之的父親因兒子之事,坐過監牢,去年纔獲釋,傢境非常窮睏,潦倒不堪,全靠兩個已出嫁的姐姐維持生活。當居安之入幫後,纔由幫中暗暗周濟他傢中。
  結論是居安之這人沒有問題,可以任用,並且不可讓他父母貧病而死,以便有所挾製。
  對於這個結論,徐少竜大感厭惡,自然他不會說出來,衹說道:“安之既是沒有問題,屬下也放心了。”
  說時,把捲宗放回桌上,突然瞥見自己的捲宗也在那疊文件上面,不覺怦然心動。
  姚大壯道:“本來總巡李眉固也是理想入選,可惜他已娶得妻室。再說,本舵把好手都薦光了,如何使得,你說是也不是?”
  徐少竜訝道:“壯公說得是,但你以遴選人才之事,連總巡這等地位,也輪得到呢?”
  姚大壯道:“你這一同,真是問到節骨眼來了。”
  馬奕也贊許打個哈哈,可見得徐少竜的發問,的確很姚大壯衹停了一下,又道:“要知總壇內人才濟濟,本來不須選拔人手。但這一回的選拔,與平常的抽調當差不同。竟是要另外成立一個部門,平時在總壇駐防,一旦各分舵有事,便調派出去支援,稱力神機營,由白副幫主兼任統領,但要在各舵選薦的十五人之中,挑出一個負實際責任的副統領、由此可知此事是如何重要了。假如副舵主或蕭軍師合條件、我都要派他們去呢,何止總巡?”
  徐少竜頷首道:“原來如此。”
  他知道事至如今,如若自己不探同一聲,未免太不近人情,當下又道:“衹不知壯公可曾考慮過屬下沒有?”
  姚大壯笑一笑,道。”我以為你全無興趣,所以打算放棄薦你了呢!”
  徐少竜也笑道:“屬下雖然很想開開眼界,長點見識。但屬下得壯公提拔,還未報答此恩,總是不便大過熱心啊!”
  馬奕道:“你是個講義氣之人,所以我也勸壯公薦你上去,可是責任重大,所以我們諸多考慮。”
  姚大壯道:“我們的顧慮是你目下在本幫已大有聲名,如果薦你上去,這個副統領的席位,你非爭到手不可,不然的話,連本舵也沒面子。”
  徐少竜吃一驚,道:“若然對屬下有如許巨大的奢望,那麽屬下還是不要去的好。”
  姚大壯搖搖頭,道:“但本舵已沒有可與別舵爭雄的人了,因此我們决定盡可能讓你去,衹不知你有沒有這個興趣?”
  徐少竜沉吟忖想了一會,纔道:“屬下一時考慮得不清楚,如果能夠有機會嚮軍師爺請教的話,那就可以下緻發生意外了。”
  姚大壯道:“蕭軍師己談過這個問題,他的意思,認為你如果薦上去,必可出入頭地,但留在本舵,則本舵可以出人頭地所以他贊成留下你。”
  徐少竜心中涼了半截,忖道:“蕭軍師似是有意妨礙我上進呢!”
  衹聽姚大壯又道:“不過最後還是贊成你去的人多,大傢都認為你返總壇出力,為本舵爭光,比屈於此處,自是強勝百倍。所以,衹你不反對,我就讓你去。”
  徐少竜欣然道:“屬下既蒙壯公錯愛,自然要奮力作好一番。衹不知除了安之之外,還有一位是誰?”
  馬奕道:“便是染一柏了,你意下如何?”
  徐少竜道:“屬下正好想到他,這人最是理想不過馬奕道:“你們三人,皆是本舵多年來僅有的新秀,這一去之後,本舵又全是舊人了。”
  姚大壯道:“那也不要緊,本舵這些年來,還不是好好的,舊人有經驗,也是長處”
  徐少竜忖道:“姚大壯安幹現狀,沒有志氣,已不足慮了。”
  姚大壯又道:“你明天就得動身了,在夫之前,我暗下告訴你,本幫多年來勢力強大,無有敵手,雄霸了許久未免盲人妒恨,因此海陵幫這一傢事,亦是意料之中的。總壇方面在三個月前,也發生過事故,因此總壇决定成立神機營,以便應對新的敵人,此去不可大意,這些內幕亦不可告人。”
  徐少竜連忙稱謝,姚大壯又道:“總壇的人,名字職位你都曉得,不必多說。你抵達之後,可覓機去謁見內二堂首席堂主於木塘,他目下不但是刑堂堂主,掌握本幫刑審大權,同時他又是武林中著名高手,我與他關係不錯,你如果得他青睞,不但日後競爭副統領之時,得他鼎力幫助,甚至你可以得他指點幾手。終身受用不盡呢!”
  姚大壯這活一說,等如把徐少竜收為核心的心腹人自然那刑堂首席香主,乃是這核心中比姚大壯地位更高的人。
  徐少竜心中暗暗慶豐欣慰,他費了藉大工夫心,如今總算有了成績,得以打入這個龐大的幫會內,某一有力關係的核心中了。
  姚大莊沉吟一下,又道:“你的聲名,在本幫中甚為卓著,我認為別人可能會拉攏你,例如別的分舵,甚至是內三堂的高級人物,亦會麽樣做呢!”
  徐少竜立刻表示效忠之意,道:“舵主放心,屬下自會應付他們。而屬下得到舵主提拔推薦,不論日後有無成就,總是舵主之人。”
  這等話已比之一般露骨得多了,姚大壯老於此道,當然一聽便知,登時欣然點頭,堆起笑容,道:“以後你人雖在總舵,但加有需要額外的人手和物力,本舵定必全力支持。而這個支援及聯絡的工作,我派給張中去辦。他是你的好朋友,必能如你之意,使你能夠順心遂意的放手去做。”
  徐少竜連連稱謝,心知姚大壯又打出一張王牌,那就是利用張中,在感情上拉攏他,建立更密切的關係。
  加上人力物力的支持,任何英傑之士,到了這等地步,自然逃不出他的級中了。
  這一天晚上,黑旗分舵擺設盛宴,為徐、居、梁餞行。
  場面熱鬧之極,尤其是人人喝多了酒之後,更是放浪形骸,與那數十揚州名妓,胡闹調笑,一直到三更過後,方始散席。
  徐少竜蟎珊地扶醉上床,一燈熒熒,沒有吹熄。他的頭纔一着枕,窗外傳來彈指之聲,一共彈了五下,三短兩雖然是在靜夜之中,但這彈指之聲仍然低微得幾乎聽不見。
  可是徐少竜醉眼一睜,坐了起身,隨手劈出一股掌風,把燈颳熄,就在燈光甫暗之際,他的人己落在窗下。
  他嚮窗外張望出去,但見一個人負手站在廊下。黑暗中看得十分清楚,敢情正是黑旗分舵的軍師蕭遠。
  這使徐少竜大吃一驚,忖道:“這位足智多謀之士,難道也是我方之人麽?這就真是使我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了,我方已布下這步好棋,由此可知遲早必能掃蕩這個萬惡的幫會,使世人少蒙其害。”
  他也用彈指之聲回答,但卻是三長兩短。
  蕭遠一晃身,到了窗邊,窗門無聲無息的打開了,立即縱身人房。
  他定睛打量那軒昂修偉的少年高手,鼻中還嗅到一陣酒氣。
  當下低聲道:“老君賜福。”
  徐少竜應道:“佛祖慈悲。”
  兩人執手互握一下,蕭遠輕輕道:“我早就接獲消息,曉得要派一位年輕高手來此,及遇見了徐兄,當時觸動靈機,認為你可能就是其人,所以設法拉你人幫。其後為了減少嫌疑,並且使姚大壯得以視你為心腹,故意反對你幾件事,這一點想你必定不會介意。”
  徐少竜道,“蕭兄說哪裏話來,小弟完全仰仗大力,方可到進身之階,但我事先卻一點也不知道蕭兄已混入本舵之內。”
  蕭遠輕嘆一聲,道:“我忍耐了許久,眼看發生了許多傷天害理之事,但在我未能完全查悉內幕以前,又不敢輕舉妄動。我默察大勢,發覺這五旗幫組織嚴密,係統分明,各舵負的責任不同,而又彼此互守秘密,同此,我如果一直守在本舵內,難以盡悉內幕。必須有人入得總壇,纔可以探悉一切。因是之故,我曾幹兩年前請求增派人手,由我俟機送入總壇行事。”
  他又轉為欣然之事,道:“你於得大好了,天下蒼生全仗你來解救啦!”
  徐少竜忙道:“蕭兄萬勿過於謬許,小弟還須蕭兄多予指導,例如這次到總壇去,應該怎樣做纔好呢?”
  蕭遠笑一笑、誠懇地道:“見機行事就得啦!你不必受任何拘束,甚至當你認為須要全面進攻,也可以立作决定。我已佈置好一條通訊綫路,專門為全面發難的消息而用的。到時你衹要一傳出訊號,咱們各處人手,馬上就依照計劃進剿。咱們一共有三個計劃。你必定記得很清楚的了?”
  徐少竜吃一驚,道:“這三個計劃小弟倒轉來也念得出。衹是發動選擇之權,不應是小弟啊!”
  蕭遠輕輕道:“我今宵就是特地來告訴你這件事,多年前的五老會議上,已决走由我主權負責,亦允我把這權利交給任何可以托付之人,而現在我卻選擇了你。”
  徐少竜吶吶道:“那麽………我應該怎樣稱呼你呢?你的輩份一定比我高很多。”
  蕭遠道:“這一點等咱們獲勝之後,纔重新討論吧!如今你已是咱們“屠竜計劃’的負責人了,我這兒列了一張名單,是我方潛伏幫內各部份的人,他們本身的武功及現下在幫中的身份職務,都寫得明明白白。你記牢之後,馬上焚毀,萬萬不可留存。”
  徐少竜蕭然道:“是的,我不會留下任何證據,請放心。”
  蕭遠笑了一笑,道:“我在暗中輔助策劃,隨時隨地會與你接觸。你有任何計劃構思,用得着我時,不要客氣,即管傳下命令。咱們的職志是替天行道,為蒼生除害,旁的事都不必計較,對不對?”
  徐少竜又一次肅然道:“小弟必謹記這番訓示。”
  蕭遠道:“早先我真怕你醉倒了,但你居然沒有,可見得真是智勇雙全沉穩之極。這一來,我可以放心了。唉!多少年來,我第一次稍卸仔肩,把責任移給你,突然覺得好像輕鬆了不少。”
  徐少竜衹笑了一下,但聽蕭遠又道:“五旗幫的確藏竜臥虎,網羅了許多高人,潛力之強,舉世罕有其匹,所以咱們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就得連根拔除,永去後患,所以。自們遲遲不敢出手。據我所知,在總壇之內,派係不和,自幫主以下,由兩位副幫主起,內三堂及總務司這六人為首,各自建立勢力,自然都是覬覦承繼幫主寶位。而在這六大係之間,又有遠近之分,利害相同之際,六係將分為兩大主流……”
  徐少竜非常用心地諦聽着,對於這總壇內的情況,他已探聽了不少。可是真正的內幕,卻知道得不多。
  蕭遠又道:“白副幫主是主流之一,其餘五係:聯絡為一大主流,可是據我所推測,這五係合起來,聲勢雖大,但未必強得過白尚奇這一係。”
  徐少竜沉吟一下,道:“這樣說來,我如要獲得副統領之位,定須投入白尚奇副幫主這一係了?”
  蕭遠點頭道:“不錯,若非如此,衹伯不能膺選,臼尚奇眼下已全力去掌握這個神機營,這對他關係至為重大。因此,你如果不投入他的陣營,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把負實際責任,握有最大權力的副統領之位給你當的。不過,白尚奇以鐵面無私著稱,他的黨羽,皆是他的老部屬,力量有限。但他卻得到幫主支持信任,權力最大。這便是何以他這一係,力量並不弱於其他五係之故了。我時時奇怪推測白尚奇如何能把你收為他的心腹?”
  徐少竜道:“設若他當真是鐵面無私,我便全力以真功夫與別人競爭,如果他植黨營私,又看上了我,也好辦得很。”
  蕭遠道:“當然是這樣,我衹不過是好奇罷了。總之,在總壇內的各係領袖,皆屬當代高手,你
  行動之時,務須小心。
  特別是總務司席亦高,此人心術詭毒,武功強絶,擅長用間之術。”
  徐少竜露出警惕之色,道:“總務司表面上是經營全幫收支及雜務。每舵皆由該司直接派人掌管。但事實上,該司還負責全幫內外的情報工作。因此,小弟本來以為他勢力最大纔是。”
  蕭遠道:“表面上確是如此,照我的觀察,他是第二個勢力最強的人。”
  他們又談了一些有關總壇內的秘密情形,蕭遠便悄然走了。
  翌日,徐少竜率着居安之、梁一柏兩人,在舵中各處辭行,直到將近中午,方始能夠上路。
  他們乘搭一艘特備快艇,第三天,已駛人太湖。
  之後,快艇從一條被蘆葦水草布滿的河道穿人,這個人口,不知底藴之人,就算駛到極近,也看下出是一條芝深水道。
  徐少竜填密地記牢方向地形,在河道人口的兩岸,地勢是漸漸地高起,距岸大約數丈之遙,便有茂密的樹林,他小心註視之廠,發現兩邊樹林內,皆有哨樓,監視這個出入主要河道。
  一個老水手告訴他,這條河道的人口,設有攔江網,一旦放網封鎖,任何船衹,一觸即毀。
  徐少竜雖然沒有深間,但也知道這攔江網一定製造得十分精巧,並且裝設得有種種厲害機關,可毀船衹。
  通過人口大約裏許,河面陡然出現,再也不是航行十蘆葦水草之中了。這條河道寬達六七丈,兩岸皆是石砌的堤岸,非常陡峭。假如船衹靠泊岸邊石壁之下,不但人難上去,同時亦全然無法隱蔽。
  換言之,任何舟艇進入此處,便如雪上染丹,觸目分明,絶對無法瞞過兩岸崗哨的耳目。
  而由於兩岸的高起地勢之利,防守的人,不須武功高強,皆可利用特別設計的勁箭滾石,擊沉敵舟。
  徐少竜忖道:“這條水道的形勢如此險惡,又是人人一望而知的。
  因此,任何來犯之敵,一定要從兩岸滲入方行。嘿!嘿!
  以我猜想,本幫的精銳主力,必是佈置在兩岸可以通行之處,這也正是誘敵人毅之意。”
  這一段石壁河道長約半裏,然後就是一個數十畝的湖蕩。
  徐少竜曉得這就是大幫總壇大寨正門,稱為“英雄蕩”,蕩內共有六條支道,通往大寨各處。
  此時英雄蕩內停泊着十餘艘大小不等的船衹,桅上都懸着兩支三角五色旗。
  這些船舶,都停在湖蕩中心,原來有一道粗大的木柵,把此湖分為兩半,所有通往大寨的支道,皆在那一半湖蕩之內,而外面的一半,則衹有一條人口。
  在當中建造了一座木樓,共有兩層,高出水面三丈有餘。因此,在樓上之人,可以把湖蕩內一切船衹內的情形,看個一清二楚。
  木樓的第一層,有十多個黃衣大漢,二樓則四面垂着竹簾,目光無法透穿,不過樓內之人,卻可以隔簾把外面的情形收入眼內。
  他們在人口處已被查核過一遍,此時快艇筆直駛到木柵人口處,恰是在木婁旁邊,樓外有一塊平臺,離水面衹有尺許。
  兩個黃衣大漢已經走出來,齊齊嚮徐少竜三人躬身行禮,狀甚恭敬。
  要知一嚮分舵之人到了總壇大寨,對任何人都不得讓幾分。相反的,總壇之人,哪怕是很平常的角色,到分舵去,也有點欽差的味道。
  衹是目下徐少竜等三人,乃是薦入神機營的高手,身份特殊,己可以確定以後一定是高極的人物。因此之故,這些黃衣漢子無不恭敬執禮。
  他們按規定手續,驗過公文名牌等,之後,其中一個黃衣大漢含笑嚮徐少竜說道:“你們三位還是第一批抵達報到的。小的剛剛接到命令,要各位齊集之後,一同入寨參見。所以有屈三位大爺,到樓上歇息一下。”
  徐少竜點點頭,首先跨上平臺,猛覺腳下虛浮不定,像踏在會滾動的圓桶上一般,連忙沉氣拿樁,穩住腳下浮臺。凌厲的目光,唰地轉到黃衣大漢面上,這一瞥之中含有怒意。
  兩名黃衣大漢面上也泛起訝疑之色,身體搖擺不定,腳下倒是穩得很。
  徐少竜萬萬不信他們居然有此功力,心想他們一定腳下有玄虛,迅即移目望去,但見他們腳下的軟底高靴,乃是套在一雙皮面木屐上。
  他立時恍然大悟,敢情這對木展,乃是釘牢在浮臺板的,這兩人乃是照例把雙腳套入皮製履面之內,因此之故,浮臺雖然發出特別的震蕩,卻不致於把他們兩人拋落水中。
  他念頭一轉,隨即跨人木樓之內,頓時曉得已履及實地,這顯示出木樓乃是以長樁深達湖底,再行架設而成。
  絶對下會動蕩顛浮。
  那個浮臺的設備,自是事出有因,决不會是外面那兩個黃衣大漢跟他仟玩笑,也絶下會是與他搗蛋。
  因此徐少竜一踏上木樓,立刻往側閃去,以便讓出門戶通路。
  果然“唰”的一聲,人影勁急撲入,假如地不是迅即閃開,定要被這道人影重重的撞上。
  這道人影落地現身,乃是粗豪的居安之。他疾旋回身,雙目含怒,心中駡了一聲“他媽的”,便要發作。
  徐少竜連忙搖頭示意,居安之眼角瞥見他的動作,及時閉住嘴巴,沒有再駡出聲。但見又一條人影飛入來,正是梁一柏。
  他下似居安之那股粗豪,亦無徐少竜的威棱,落地站穩之後,衹不過是滿面驚疑之色而已。
  原來居、梁二人,功力造詣不及徐少竜,無法沉氣定住那浮臺,衹好疾然竄入木樓。
  他們心知剛纔險險就竄不起來,若是那樣,登時得變成落湯雞了。所以居安之大為溫怒,開口就駡。
  這木樓內分為兩間,外間十分寬敞,靠右面的窗邊散落站着不少黃衣壯漢,個個神態剽悍,身佩長刀。
  他們眼見這三人都進入木樓,無不露出肅然起敬之色。其中一個大步走上來,拱手道:
  “兄弟李均,三位仁兄遠道而來,一定很辛苦了。”
  徐少竜等一望此人右胸上的徽童,頓時曉得他乃是“頭目”級的身份。自然在總壇大寨的頭目,比分舵的要高一級還不止,因此他們都趕緊客氣地拱手答禮。
  徐少竜道:“李兄好說了,這一路上也沒有什麽辛苦的……”
  他的話被一聲清音所打斷,李均立刻接口道:“仁兄請移步到樓上去吧,值日香主要你們上去參見。”
  徐少竜嚮頭頂的樓板望了一眼,高聲應道:“是!”
  接着便低聲應道:“是哪一位香主呀?”
  李均微微一笑,道:“這個恕兄弟不敢多嘴了。請吧!上面自然有人引見。”
  他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口,但已暗示他得過嚴令,不許先行泄露是哪一個香主。老江湖一點就透,徐少竜便不用再行詢問,領先嚮內間走去。
  樓梯就設在這個狹廠的內間中,有一個清秀的白衣童子,年約十四五歲,站在樓梯口。
  一見他們進來,便笑了笑,指住旁邊的椅子,道:“未曾上去的請坐下休息,等候傳喚。”
  他另一隻手卻嚮徐少竜指點着,並且作出要他上去的手勢。
  徐少竜挺胸闊步地踏梯而上,轉眼間己到了上面。
  但見也是分為兩間,靠梯口這一間,三面軒敞,好像是亭子一般,目光遠射,風景盡收眼底。不過竹簾深垂,卻足以隔斷外面的人的視綫,無法看得見樓內的情形。
  通往那邊的一間的門口,垂着一塊布簾,門邊又有一個白衣俊童,似是守着門戶,在他身邊的墻上,挂着一枚玉窯。
  這一個白衣童子面色沉寒,一望而知他性情嚴冷,决不輕易露出笑容。
  徐少竜拱拱手,還未開口,那白衣童子竟不理他,一手撥開門簾,口中說道:“啓稟香主,徐少竜參見。”
  裏面沒有聲響,徐少竜不免進退失據。
  那白衣童子見沒有動靜,回過頭來,發覺他還站在原處,不由得秀眉一皺,冷冷道:
  “你怎麽啦?我打起門簾,可不是讓你進去麽?”
  徐少竜心中駡聲“可惡”,口中道:“對不起,在下還在等候香主傳召呢!”
  說時,邁步行去。
  白衣童子又皺皺眉頭,生似是嫌徐少竜髒臭似的。
  徐少竜自問剛剛洗過澡,換了衣,絶對不會有臭味。
  心知對方乃是嫌惡自己之意,不禁又在心中駡了一聲“可可是他同時又泛起另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個白衣童子,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風室,不同於凡夫俗子。
  他銳利的目光,迅即觀察了對方一眼,但覺他不但面目清秀,同時膚色細白,似是十分幹淨的入。
  這時,他心中唯一的猜測是這個俊童大概是有潔痹之人,所以對任何陌生人,都表示嫌棄憎惡。
  當他一腳跨過門檻,纔曉得自己多半錯了,因為內間一張紅漆檀木桌邊的扶手靠背椅上,坐着一個女子。
  由於房內已沒有別人,可知這個女子就是香主無疑。
  則外面那個秀美白衣童子,自然也可能是女孩子改扮的。
  假如真的如此,則那秀美童子必是個美貌少女,衹可惜她太冰冷了一點,但卻可以解釋她何以皺眉頭,敢情她心中看不起男人,尤其是外面分舵的幫衆。
  這位女性香主使他不暇多想門外的白衣童子,衹因她舒服地靠着椅背,腳下還有一張鋪了墊子的小凳,使她益發舒適。襯托以她那張瓜子型的面龐,黑白分明而又帶着朦朦朧朧的眼光雙眸,白中透紅的皮膚,竟然是一幅非常動人的美女小憩圖。
  她相當年輕,大約衹有二十左右,懷中擱着一支青色的玉簫,長約兩尺,光澤瑩潤,一望而知必是罕世之珍。
  由於她一身雪白羅衣,所以懷中這支青玉蕭,更為顯眼,光澤亦特別鮮明些。
  她顯露出一種驕情懶散的風姿,加上那種半坐半躺的姿勢,本來就夠迷入的了。何況那截雪白的羅衣下面。
  還露出一雙白皙的,富於彈性的小腿。一隻踏在小凳上,另一隻則用雙腿交疊,是以略略懸空。
  任何男人,衹要是懂得人事,而又不是有缺憾的人,肯定是“侵犯性”的念頭。
  徐少竜但覺自己很想鬆弛自己的身體,卻覆伏在她身上,以便享受她面上的嬌慵美態,以及嗅吸她身上的香但他自然沒有這樣做,即使是她允許,他也未必肯答應。因為這個念頭僅是從本能上和感情中産生的,:如要付諸行動,心須經過理智過濾一下。而過濾的結果,百分之百不能通過實行。
  現下他毋須付諸行動,所以他不必運用進智,衹用欣賞的目光,上上下下的註視這個白衣美女。
  那白衣美女徐徐道:“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一付貪婪自大的眼光,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徐少竜點點頭,道。”屬下自是曉得,不然的話………”
  他嘎然住口,並且收回剛纔欣賞的目光,變得嚴肅地望着她。
  白衣美女道:“不然便又如何?”
  徐少竜道,“屬下下敢說。”
  白衣美女微現迷惑之色,道:“奇怪,早先你那麽放肆、大膽。但現在又這般恭謹了,你似乎變得太快。”
  徐少竜笑一下,道:“屬下要活下去,所以下得不使用自製力,這是一個人能夠不被自己人加害的主要條件。衹不知香主認為拙見對不對?”
  白衣美女笑一笑,當她朱唇分開之時,齊整潔白的貝齒,閃耀了一下。
  她道:“這倒是老實話,但你仍然比別人大膽得大多了。”
  徐少竜聳聳肩,道:“老實說,屬下老是禁不住要把你當作女人,這真是非常危險的現象。”
  白衣美女似是對這種含蓄的對話,感到很有興趣,美眸泛出笑意,鼓勵地瞧着他,當真使徐少竜極難將她不當作一個女人看待。
  他嘆一口氣,移開目光,投嚮簾外,恰好見到一艘插着黃旗的快艇迅快駛來,艇上除了水手,尚有三個幹淨俐落,體格壯健的年輕男於。
  他道:“您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玉香主了?”
  白衣美女盈盈一笑,道:“不錯,我就是玉羅剎。”
  徐少竜突然把目光轉回她的玉蕭上,直視她雙眸,冷冷道:“聽說玉香主時時使男人神魂顛倒,難以自持。但其實你卻嗔怪對方無化出於取他性命,有沒有這等事?”
  玉羅剎笑容一斂,微微坐直一點,嚮他直瞪眼睛,她那對美眸這一睜大,射出冰冷的光芒,卻又足以使膽氣稍的人,為之心寒膽裂。
  兩人對視了一陣,她突然恢復常態,輕輕道:“你的膽子真大。”
  徐少竜道:“屬下自傢早已知道了。”
  言下大有“用不着你告訴我”的意思。
  玉羅剎想了一下,纔道:“你可知道我如何會加入本幫的麽?”
  徐少竜搖頭道:“這個屬下卻不知道了,玉香主如肯示知,屬下極樂意恭聆,增長見聞。”
  玉羅剎訝道:“你當真不知道?”
  徐少竜道:“屬下雖然地位低微,聲名未響,但卻一嚮是不打誑語,說一下二的。”
  他一直瞧着她,自然而然有股威勇的男子氣概。
  玉羅剎道:“你真的不知道那就算了。”
  徐少竜道:“為什麽算了呢?玉香主竟不敢說出來麽?”
  玉羅剎第一次露出怒色,但旋即消失,緩緩道:“也許我真的害怕你曉得我的過去和出身吧!我警告你,下許你嚮旁人打聽我的事,你聽見沒有?”
  徐少竜回答得非常迅速,道:“屬下聽見了。”
  玉羅剎如有所悟,道:“這樣吧,你親口答應我,以後不打聽我的事,行不行?”
  她身為香主,地位比徐少竜高出多少級,居然跟他打商量來,如若傳將出去,一定被全幫之人引為奇談了。
  徐少竜實是感到不解,問道:“香主但須下個命令也就是了,難道屬下還敢抗命不成?”
  玉羅剎笑道。
  “我用一個女人的眼光看你,便知你是敢反抗任何人的那種傢夥,但你卻又是說一不二的人,因此,我衹要得你答應,那就比命令有效得多了。”
  徐少竜沉吟一下,纔道:
  “玉香主果真抓到屬下的弱點了,不過這一打商量的話,屬下盡可以不同意的,是也下是?”
  玉羅剎道:”我第一次求你,你好意思不答應麽?”
  徐少竜突然發覺這個年輕美女,實在是個非常厲害角色,因為她使出的法寶,竟是”人情”。
  這是最使人難以招架的絶招,尤其是第一次。
  可是徐少竜負有恃殊使命在身,此行深入虎穴,為的是要刺探總壇大寨的一切內幕情形。
  關於本幫的人物,蕭遠己說得差下多,但他所知者僅於內三堂堂主這一類人物,至於每一堂的香主,所知甚“因此,他必須刺探得清清楚楚,以免有所漏網,同時免得一時估計錯誤,進攻時反而招致了敗績。
  在這等情況之下,要他答應不刺探這位豔麗香主的身世來歷,真是非常睏難之事。可是說老實話,他今日這等舉動言語,的確己大大超出了他的地位,假如再放肆下去,不知收斂,問題就大了。
  因此他衹好點頭道:“好吧,屬下答應就是了,除非我的上司要我查你……”
  玉羅剎細而長的雙眉一皺,道。”鬍說,本幫之內誰敢查我?”
  徐少竜心中一笑,忖道:“這一句活,不啻己告訴我你是本幫身份特殊的人,所以別人才沒有查你的理由。”
  玉羅剎鬆開眉結,柔聲道:“你的武功很不錯,同時聽說你非常能幹,才智過人。
  因此當你的名字報上來時,大傢都認為你最有希望。”
  徐少竜道:“屬下一嚮運氣很好,真本領也下見得高明,衹不知各旗之中,還有些什麽出色人物?”
  他的口氣很誠懇,也間得很自然,使人很容易接受了。
  玉羅剎道:“黃旗分舵和緑旗分舵各有一人,聲名都很響亮,似乎更在你之上呢!”
  徐少竜道:“既然如此,何以玉香主剛剛又說大傢認為屬下最有希望?”
  玉羅剎道:“那是因為你的智慧高,反應快,都比他們強些。他們衹是武功不錯而已……”
  她停歇一下,又道:“他們投入本幫時間比你長久得多,所以他們建功機會多,聲名也早就傳遍全幫了。”
  徐少竜釘緊一句,道:“這兩位弟兄叫什麽名字?是不是黃南浦和陸楊?”
  玉羅剎道,“你知道就行啦!”
  徐少竜禁不住憂形於色,道:“當真是他們……”
  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在她微微翹起的赤足上,但見六和膚,粉光至緻,腳指甲上塗着豆寇,紅白分明,美得教人願意伏在她的腳下,頓時憂色盡消,發起呆來。
  玉羅剎明亮的目光,把他面上表情變化,以及他註視着什麽,都看得一情二楚,玉靨上下禁泛起了一絲滿足快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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