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司马翎 Sima L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3年1989年7月)
霸海屠龙
  作者:司马翎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一章
  华灯初上,城里四周尽是淫歌盈耳,车马喧逐。便是城外,那江边船舶停泊之处,也是灯火万点,笑语远喧。
  丝竹弦管,以及猜拳赌酒,江水也几乎为之鼎沸,更兼时当红袖飘香,花枝掩映,真是好一片繁华景象。
  此地取情是自古以来,名震天下的烟花繁华盛地扬州。大凡是腰缠十万而又鸩嗜风月之道的权贵巨贾,莫不神驰向往,总要驱车买掉,至此一游,方算是曾经开过眼界。
  这个当儿,一匹健马驰过江边,马上是个壮硕少年,眉字神态和动作,以及一身打扮,饶有强横恶少的味道。
  他勒马四顾,目光掠过靠泊码头千百巨舶,双目一挑,露出一副凶霸霸的样子。距他不远有几个精壮的船夫和脚夫之类的人,都停止谈笑叫嚣,讶异地望着他。
  这个少年瞪大双眼,向船舶瞧个不休。
  最后微微露出惊讶色,自个儿咕噜了几句话。随即驱马向城而去,此时,一个脚夫匆匆起身,远远跟着他。
  但见这一骑入城之后,逞自入栈投宿。
  那脚夫打听到这恶少姓徐,名少龙,年约二十三四,行囊简陋,带有长刀和一把匕首。
  当下迅即回到江边,走到一艘船上。
  船内灯光明亮,人影幢幢,传出来呼三喝四之声,骰子瓦瓷碗中滚动,脆响过后,便传出欢呼或咒骂的喧哗。
  这脚夫钻入舱去,没有人理会他。
  他小心翼翼绕到一个青衣大汉的身后,趁大家正在纷纷落注之时,轻轻碰了那大汉一下。
  对方回头而望,脚夫堆起馅媚的笑容,向他打个手势。这青衣大汉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仍然点点头。
  脚夫连忙退出舱外,等厂一阵,那青衣大汉也走出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在码头挑运为生的人。
  他道:“什么事?”
  那脚夫道:“有一个家伙,如此这般,现在落脚于城内客栈中。”
  青衣大汉想了一下,才道:“这姓徐的小子虽然行径有点可疑,但也见不得会有问题。
  不过无论如何,你既然把消息传来,总不会让你白跑。”
  他塞给对方一块碎银,那个脚夫连连弯腰道谢。青衣大汉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于岸上黑暗中之后,突然一转身,跨过邻船。
  码头上千百巨舶,都紧贴靠泊,所以他不须跳板,一连跨过七八艘,最后,在一艘非常巨大的船舶上停下脚步。
  这青衣大汉露出审慎神态,先想了一想,这才进入船舱。
  舱内灯火通明,有两个佩刀大汉,分坐两边的窗下。
  见他进来,都站起身,点头招呼。
  左边的佩刀大汉压低声音,道:“萧二爷想找头儿么?”
  这个被称为萧二爷的青衣大汉点点头,道:“现在方便不方便?”
  那佩刀大汉笑一笑道:“刚刚那鸨儿送了一个小妞儿来,头儿给留下了。”
  另一个竖一下姆指,道:“新货,萧二爷瞧过之后就知道了。”
  萧二爷也笑一笑,道:“你们哪一位进去通报一下,如果不便,我明儿早上再来。”
  其一立刻跨入通道,前往后舱通报,剩下的这一个大汉道:“目下他们还在喝酒,咱们黑旗分舵的三位头儿都在,大概不会不方便吧!”
  萧二爷点点头,随口问道。”妞儿多大岁数了?是什么地方的人?”
  那大汉道,“大约是十六八岁,听说是北方姑娘。”
  这些老鸠真是厉害,力量竟远达北方,我记得以前有一个女孩子是云南人,可见得他们的势力,真是遍及全国南北。”
  正说时,先前那个大汉已回转来,道:“头儿请你进去。”
  萧二爷穿过那条通道,从敞开的舱门进去,但见此舱极为宽敞,当中摆着圆桌,酒肴纷陈。
  三个中年人,各拥一女而坐,见他进来,也没有稍稍推开怀中的女子。萧二爷也似是司空见惯,笑嘻嘻的向这三人依次行礼。
  他首先见礼的是个粗豪大汉,敞着胸膛,露出一片黑毛。他称之为“姚舵主”。其余二个,一瘦一胖,瘦的姓马,胖的姓孙,都称之为“副座”,可见得这马孙二人,必是副舵主的身份。
  姚舵主哈哈一笑,道:“萧远,你来得正好,来,先喝一杯。”
  萧远接过一个侍女送上来的酒杯,干了之后。
  马副舵主问道:“什么事使老萧你离开了赌桌,难道有意思玩女人么?”
  孙副舵主笑道:“若论此道,你找到姚者大请教,断不会惜的。”
  萧远道:“属下得到一个消息,虽然没有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来向舵主报告的好。”
  他把徐少龙之事说出来,但姚马孙三人都不以为意。
  还是孙副舵主说道:“那厮既是一派流氓恶少之风,咱们更不须重视了,像他这样的人,每日不知有多少个经过,不过老萧向来以精明细心著称,他既然注意了,必定有值得怀疑之处。”
  萧远道:“据那线人说,徐少龙在码头边,专看桅灯,好像在计算数目。属下只听到这一句,才觉得有查他一查的必要。”
  姚舵主点头道:“你负责调查,要多久时间?”
  萧远道:“决者一日,迟者三天,相信总可查明那厮的底细了。”
  姚舵主道:“就是这样吧,现在舱里的女人,都不许和外人接触,等萧远查完之后,才放她们回去。”
  马孙二人都点头称是,萧远欠身行礼,退出之前,看了姚舵主身边的女子一眼,但见她肤色白皙,身材匀称而高大,果然是北方胭脂的体型。面貌长得颇为娟秀,年纪又轻,烟花之中,实是不易多见。
  因为她年轻焕发,毫无丝毫残花败柳的样子。
  萧远不久就到了城内,身边带了四个精干的人。
  那徐少龙不久就独自离栈,没有带刀。
  萧远派一个人去搜查他的包袱,验看他的牲口,以及向店伙打听有关此人的任何言谈举动。
  他暗暗跟蹑着徐少龙,走了一程,发觉处身在花街柳巷之中,不禁暗暗失笑,心想这小子找女人来了。
  徐少龙走窑子之时,显然相当内行,但态度却很横蛮。到了第四家,就发生事故了。
  萧远在场看得很清楚,只见那窑子的四个流氓保镖,包围着徐少龙,掳袖摇拳,大有动手打他之意。
  但徐少龙一点都不惧怕,口角间突然揪住那个老鸨,拍拍拍连打了四五个耳光,老鸨哀呼痛号,敢情牙齿打掉了好几个,面颊一片青肿。
  那些保镖抢救不及,直到对方把人打了,推倒地上,这才涌上去。一片喝打喧声中,刀光闪耀。
  原来这些流氓已取出短刀动手。
  眼看即将酿成大祸,一时群驾乱飞,早先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四散,萧远站在一角,作壁上观。看他的情形似乎感到很过瘾。
  徐少龙赤手空拳,在四个手持凶器的流氓包围之下,竟然不惧。只见他拳打脚踢,一忽儿就把这四人都打得躺下,再也不能起身。
  萧远虽然走过无数的码头,阅历极丰,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横蛮无理而又凶恶之人。
  原来这徐少龙动作很快的收拾起四把短刀,在每个流氓腿上分别刺杀一刀,就像厨师把菜刀插在砧板上一般,留在他们腿上。
  之后,揪起那老鸨,要她办到三件事。一是赔偿银子若干两。二是此地营燕中,送一个最好的给他。三是当众向他叩头赔罪。
  那老鸨见他手段凶狠异常,岂敢支晤。所有的条件都一一答应了。
  门外塞满了看热闹之人,竟使得那四个昏迷负伤的保镖,要抬出去时,也几乎无法通过。
  萧远一直在院子角落的暗处,地势甚佳,可以兼顾内外的情况。他乃是老江湖,一看而知这个姓徐的恶少,乃是有意在这繁华甲天下的扬州抢地盘来了。
  因为看他出入窑子之时,甚是内行,当然晓得这等地方,必有当地的黑道人物保护,不容别人逞野。
  老鸨带了徐少龙进去,召集全院鸳燕,让他挑选。群雌粥粥,竟有四五十个之多。原来这一家窑子,规模最大,名气响亮。那徐少龙既然要抢地盘,当然要找上最大的一家了。
  萧远冷眼旁观,过了一会,门外的观众忽然都迅快四散。然后,一伙人悄悄进来,个个都带着兵刃。
  为首的一个身材矮小,面色青白,但行动矫捷,双目闪闪,一望而知必是狠毒过人的脚色。
  萧远可认得此人,晓得就是扬州四虎之一的白面虎毕博。据说此人虽然出身于市井无赖,但后来却知书识字,读了许多书,所以比一般黑道人物,狡活得多。此外,他狠毒手段,以及武功也颇有名气。
  这扬州四虎乃是扬州四个黑道恶霸,各踞一方,被人合称“四虎”而已,并非是结盟弟兄。
  白面虎毕博入得院中,只一挥手,二十余手下只剩了几个没动,其余十多个都分窜隐匿起来。
  萧远当门外观众四散之后,早已有备。这刻已攀上二楼,俯首下观。
  毕博布置既竣,身边一个大汉便大步入屋。片刻间,徐少龙随同这个大汉出来,锐利地注视毕博。
  双方互视顷刻,徐少龙首先冷笑道:“你是谁?”
  毕博道:“兄弟毕博,向来对得起江湖朋友……”他的场面话上开个头,徐少龙已摆摆手,道:“闲话少说,兄弟打算在扬州混一段时间。你老哥暂时让一让吧!好在你已喝足吃饱,也不在乎几间窑子,对也不对?”
  身侧一个大汉疾跨两步,刷地拔出长刀,寒光闪闪,虎视着徐少龙。
  那大汉一亮出门户招式,躲在楼上看热闹的萧二爷便自双眉一皱,想道:“这真是大大出人意料之事,像白面虎毕博这等流氓头子而已、手下居然网罗的有这等好手,我五旗帮如果不再多方吸收人才的话,行将变成老大无能,徒有虚名的第一大帮会了。”
  他这念头转动,底下已经动手。那徐少龙赤手空拳,被对方的长刀迫的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要知那毕博的手下,刀法实在精妙纯热,尤其是刀风劲厉,显示出他内外兼修,并非是徒恃胆勇和蛮力之辈。
  因此,话说回来,徐少龙能够勉强拆解了十余招之多,居然尚未溅血当场,已经是十分惊人之事了。
  眼看他越发不支,动辄便有丧命之虞。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接刀”,一道寒光,随声而下,疾射徐少龙。
  徐少龙伸手疾抄,一把锋快短刀已经入手。
  但见他同时间,从衣襟底又制出一把匕首。双刃并用,呛呛呛连接封架了对方三招。
  对方的锐气顿时为之大挫,徐少龙岂敢放过这个绝佳机会,揉身扑上,两口短刃洒出一片寒芒,展开了凶狠险毒的反击。
  形势登时为之一变,刚才徐少龙只有挨刀的份儿,目下犹如猛虎出押,威风凛凛。对方空有锋快长刀。却被他的近身肉搏招数,迫得全然无法施展,连连后退,败势已成。
  白面虎毕博带来之人可不算少,目下只有一个在动手,论理尚可驱众围攻,希望扳回败局。
  谁知他居然急急撤身出院,同时发出逃窜的暗号。
  霎时间全都走个没影,包括那个出手的大汉在内。
  徐少龙透一口大气,也不迫赶,只抬头四顾。自然他乃是在找寻那个临危借刀与他的恩人。
  楼上没有动静,他低头审视了一下手中的短刀,突然一怔,似是认得出这口刀的来历。
  这间窑子的龟奴和老鸨,都骇得躲在屋内,不敢出来,反倒是那些鸳鸳燕燕,先后现身,把徐少龙围在当中。
  这些沦落在平康倚门卖笑的女人们,纷纷抢着向他发问。其中不乏劝他赶快逃走的,也有些抢着告诉他,那白面虎毕博如何厉害。
  徐少龙只微微笑着,遇上可以答的,例如他的姓名籍贯之类,他都答了。
  最后,他高声说道:“姑娘们,让我过去行不行?依我看来,那老鸨早就该找你们出来,堵住我的出路了。”
  哗笑声中,徐少龙又道:“你们的确比毕博还要难惹,幸好咱们不是冤家对头,现在让我把老鸨抓出来,二则与她谈判条件,二则我也得布置布置了。”
  这一群风尘女子立刻散开,俾便让他通行。只因徐少龙所持的理由,恰好投了她们所好,以及使她们都十分动心。
  要知大凡沦落在勾栏中,每日的经历,都极是悲惨,每天总会有些同伴挨打,骂是更不必提了。
  所以徐少龙说要揪老鸨出来谈判,意思跟“修理“那老鸨差不多,试问她们谁不高兴呢?
  其次,这徐少龙纵然也是吃黑饭之人,但起码他年轻好看,又未有对她们横施杀手之事,因而在她们心中,当然是偏向徐少龙,不想他被毕博杀死。
  徐少龙大步入屋,由于得过众女指点,一下子就把老鸨找到。当场收下一笔孝敬,又约定了条件。他这才大步出门,往别一家窑子走去。
  他这件事早已轰动这一区的窑子,所有的老板鸨几龟奴等,无不胆战心惊。并且这一区乃是毕博的地盘,毕博吃瘪逃掉,也就没有人敢出来干涉了。
  徐少龙兜了一转,怀中的金银已经不少,当下打道回府,走在大街上,路人熙攘往来,忽然有一个乞丐跟上来,伸手乞讨。
  他瞪了那乞丐一眼,露出很不耐烦的神情。那乞丐却当他瞪眼之时.向他挤挤眼睛,迅快地道:“借刀的人想见见你,但不便给毕博知道………”
  徐少龙哦了一声,机警地继续行去,一面探手入囊,作出掏钱之状。
  只听那乞丐在背后说道:“前面有家饭馆,你打后门出去,自然有人带路……”
  徐少龙丢了几枚散钱在地下,扬长而去。果然走了一段路,便有一家饭馆,刀构乱响,香气四溢。
  徐少龙大步行去,好在饭馆内客人甚拥挤,所以无人注意到他竟是一逞从后门离开的。
  后门外有个劲装汉子,见面问一声“是徐大爷么”?
  随即带领他穿过许多巷子,来到一处屋字,推门而入。
  厅中灯鸩明亮,一个相貌很精明的青衣大汉、站在门边相迎,见面便报上姓名是萧远。
  徐少在肯定没有别人之后,才道:“刚才是你把刀借给我的么?”
  萧远道:“不错,正是兄弟。”
  徐少龙一点也不客气,亦不转弯抹角,道:“为什么呢?”
  萧远笑一笑,道:“徐兄这句话,叫兄弟好生难以作答。大概是徐兄的胆色,以及当时的处境孤单,所以使兄弟甘犯江湖大忌的吧厂徐少龙道:“这且不谈,我先请教一事,萧兄既是江湖好汉,只不知是哪一条线上的高人?”
  萧远淡淡一笑,道:“徐兄查看兄弟的短刀时,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徐少龙心中微凛,忖道:“此人观察力之强,实是罕有。”
  当下哈哈一笑,道:“萧兄好高明,无怪五旗帮在大江南北,号称第一了。”
  他略略停顿一下,又道:“萧兄借刀之恩,兄弟无以为报,这囊中所有,皆是萧兄的。
  只望你不要嫌少,日后有机会还是要报答的。”
  萧远摇摇头,道:“若是为了钱财报酬,什怕你出的比毕博少得多了。”
  徐少龙额首道:“这话甚是,毕博出价多少?”
  萧远道:“徐兄别误会,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事实上当时兄弟如果亮出敝帮的招牌,毕博再狠,也不敢怎样。只是那样一来,坏了江湖规矩,二来不能成就徐兄的名气,所以躲了起来,不曾露面。”
  徐少龙道:“贵帮的身价,自然不是区区地痞流氓可比。不过萧兄也用不着专门告诉我这些话,假如尊意是要我退出扬州,说出来就是了。”
  萧远道:“兄弟亦没有此意,你愿意为那块地盘而留在扬州,与毕博争斗,悉听尊便,但兄弟却有一个意见,请徐兄参考参考。”
  他停歇一下,又道:“徐兄可愿抽个空,去与敝帮的一位高级人物见见面?”
  徐少龙沉吟一下,才道:“这又有何不可?但此举必须秘密行事。因为兄弟来扬州闯字号,可不打算倚仗任何靠山……”
  萧远道:“行,你放心跟我走,包管无人得知。”
  于是,半个时辰后,徐少龙变成了一箱货物,运上五旗帮黑旗舵主的巨舶上。讶在这些船只,时时有秘密上落货物之事,谁也不加注意。
  箱子一打开,徐少龙跳出来,放目一瞥,但见舱中甚是热闹,连同萧远和自己,共有五个男人,此外,尚有三个妓女。
  这妓女都被灌了不少酒,放浪形骸,个个衣服半解,春光融泄。一时使人眼花撩乱,心头发痒。
  徐少龙目光在其中最年轻美丽的妓女面上停留了一下,这才向拥住她之人望去。但见此人神态粗鲁,满面剽悍之气,胸际黑毛浓密。看那气派,分明就是此间的领袖人物了。
  果然萧远介绍说,那一个就是黑旗舵主姚大壮,其余两人是副舵主。只看他们的眼神,便知全都有一身高明武功,绝对不是一般的帮会人物可比。
  萧远又道:“姚舵主听说徐兄年轻艺高,胆大过人,所以特地命我带徐兄来相见。”
  徐少龙虽然一派杰鳌不驯的样子,但面对这些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狠脚色,可也不敢任性据慢,一一见过,这词问相当恭敬。
  萧远甚为高兴,因为他最担心的是这一点。以姚大壮的脾气和地位,徐少龙在他眼中,只不过是小把戏而已。
  若然有丝毫轻慢之态,非被他当场毁了不可。现在,只要弄清楚一件事,就可以实行招揽他人帮的计划了。
  他道:“徐兄,在咱们欢叙以前,兄弟奉命问你一句话,希望你从实见告。”
  徐少龙道:“萧兄即管问吧!”
  萧远道:“你人城以前,何故在码头边逗留?”
  徐少龙一怔,讶道:“你们如何得知的呢?”
  他声音之中,充分流露出他心中的惊愕,还带有一份敬意。
  舱中之人,都感到很满意。
  马副舵主哈哈一笑,道:“你既然懂得辨认帮主船舶,我们焉能置之不理?”
  徐少龙哦了一声,略略寻思,便道:“我明白了,当时码头旁边有几个闲汉,一定是他们监视我的,对不对?”
  马副舵主含糊说道:“也许是吧!”
  从这一点,人人都知道了徐少龙虽然聪明,但却不是久走江湖之辈。因为这种放哨监视外人的秘密,如何能开口询问?弄不好,钉子有得碰,这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其次,他那种横蛮凶霸地去抢地盘,徒然结了不共戴天之仇。还不如私下登门找毕博较量,胜了之后,谈判条件为佳。
  上述都是老练江湖之人,所不肯为之事。只有像徐少龙这等初生之犊,才干得出来。
  徐少龙解释道:“我从一位水道前辈口中,得知如何可辨别为帮会船舶之法。他还嘱咐我,假如码头上,贵帮的船只数量最多时,就千万别出手闹事。我一路行来,几个大码头都是贵帮之船最多。但我又用尽了盘缠,迫得非动手不可了。
  看来那位老人家的话真不错,我才一闹不久就到了贵帮的船上。”
  这话说得大有敬畏佩服之意,比之千百句谈词,更能使姚大壮等人高兴,以及更深信地乃是初出茅庐,到江湖上闯荡抢地盘的小伙子。
  萧远已得到暗示,当下说道:“徐兄弟,以你这等人才,若然单单在扬州一地,纵然雄霸一时,也是有限得很。大才小用,也未免太可惜了。”
  徐少龙焉能听不出他的话,但却沉吟不语,一望而知他乃是在斟酌考虑。因此,其他的人都不开口,等他表示意思。
  他想了一会,才道:“萧兄这话太夸奖我了,只不知除了在扬州这等大地方混混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好去处?”
  徐少龙道:“假如你抱负不凡,想在真正的江湖道上,虎视鹰扬,大大作为一番。那么,目前恐怕只有敝帮,具有这等基础。”
  徐少龙眉字问露出喜色,但面上仍然保持淡淡的,说道:“在下无一技之长,流浪江湖。而贵帮多年来风云一时,龙皤虎踞。在下就算得到姚舵主和各位当家的推荐,但只怕将来仍然是庸庸碌碌,砧辱了各位美意。”
  他已表示他并非不想入帮,只是先把退步讲好,或者仅是谦虚的意思而已。
  姚大壮道:“只要你有意作一番事业,在本帮中,机会较别处多些。”
  徐少龙当下向姚大壮跪下行礼,表示拜在他门下,追随效力。这时,萧远和两个副舵主,都凑兴的举杯恭贺,姚大壮正在酒兴头上,十分欢喜,笑声不绝,那酒更是大献大概的干。
  到了翌日,徐少龙奉派跟随萧远办事。由萧远介绍这黑旗舵中的七八个高级人物见面认识、由于他是姚大壮亲收的门人,辈份相当的高,与这些老帮众见面时,多是平辈行礼。
  萧远整天和他在一起,有意无意的闲谈之中,犯他的身世问得一清二楚。此外,并没有派什么工作给他。
  如此一连过了三日,萧远只是讲述一些水道各帮会的情形给他听,反而本帮的组织状况,都不曾提及。
  第四日早上,萧远独自去见姚大壮。
  不久,就回来招他一同前去,姚大壮态度显然亲切得多了,敢情这三日他很少和徐少龙见面,即使见到,也只淡淡的招呼过,绝不多说话。
  但今晨情形不同,姚大壮很高兴的向他说道:“你的身世,经过本帮查明属实,同时也替你把家乡两件杀人案子销去,你如今即使返乡,也不再是黑人了。”
  徐少龙心中的确很佩服这五旗帮势力之大,也对他们的缜密手法,另眼相看。
  萧远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份案卷,递给徐少龙,笑道:“这就是你自供的出身经历,三日来调查所得,都注得明明白白,你自家看看可有遗漏或不对的地方没有?”
  他表现出敬意地双手接过,打卉卷宗,首先发觉卷宗内夹着一叠文件,毕是整洁的小楷,誊录得十分干净清楚。
  这使他有了第一个想法,那便是这“五旗帮”已从一般的江湖帮会,蜕变为组织严密,很有纪律的团体。
  尤其是在吸收人才之时,十分慎重一这是从那工整的楷书卷宗纪录看出来的,假如是普通的黑道帮会,能够派人去查核身世,已经不错了,如何还能留有案拳?更加何能有工整楷书誊录)但这只是一个看法而已,从另一个角度看,这种严格的官僚式的制度,很容易使上位者忘了自己的艰苦和出身,而以弄权为事。
  其次,凡事大有制度,也每每流于老大,不够机动。
  像这等黑道帮会,当然是不能和官府组织比拟的。
  他一页首先叙述如何发现他的经过,十分详细,一直到他见到姚大壮为止。
  第一页一页的翻下去,在这一部分报告后面,有一段分析,说他是没有经验而又是有黑道人物气质的人。
  后面还加上萧远的批注,最后是姚大壮的签名,表示他已阅过。
  接着就是他的出身。
  上面写着是徐少龙,小名“阿横”,安徽怀宁人,自幼强壮,性情横暴。十四岁时,父母双亡,便开始在各乡流浪过日。由于他孔武有力,不久,就成为四乡的著名流氓头子,无人敢惹。
  两年后,忽遇异人,传以武功,因而更加如虎添翼,横行乡里,每逢赶集庙会,专做开赌等不法勾法。
  去年秋间,因细故殴毙两个乡人,初时还没有事,后来有人诉告至省,详案得实,乃行文严缉,因此存身不住,今春逃离故乡,沿江流浪。经过几个月的亡命逃窜,前几日抵达扬州。
  这案宗上注明他今年什二岁,连出生日子都查出来,使人看了,不由得要倒抽一口冷气。
  再后面就是本帮如何替他销去此案的进行方法,以及所得到的保证和答复。当然目下还未正式办妥。手续,尚须等候一段时期。
  徐少龙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点人人皆能看得出来。
  姚大壮道:“你从今日起,方算正式加入本帮。谒见帮主之举,为期不远。所以希望你先好好立点功劳,这样就比较好此”
  当下正式开香堂,行那入帮之礼,仪式相当隆重。
  徐少龙在此仪式中得见黑旗分舵大部分的人,还有几个是其余四旗分舵的高级人物。
  晚上,在城郊一座大宅内举行盛宴,徐少龙就因而见到了舵主姚大壮副舵主马奕和萧远的家眷。
  姚夫人虽是徐娘半老,但浓妆艳抹,遍体绫罗,加以身材保持得很好,所以很惹人注目。
  尤其是她纵情言笑,自有一股娇媚不羁之态,大凡是男人见了,总免不了会为之心猿意马。
  不过由于她是以凶悍狠辣著称的姚大壮的压寨夫人,谁也不敢有非非之想。
  马副舵主的夫人是个乡下女人,无人注意。
  反而那萧远的浑家,年轻而又漂亮。
  姚夫人对她似是很关心。
  后来徐少龙才打听出萧夫人是姚夫人的堂妹。
  有了这等关系,无怪姚大壮对萧远言听计从了。
  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好些内眷,也都不避男女之嫌而参加盛宴。
  吃喝谈笑之间,充满了江湖人物的气氛。
  这一座大宅院,大家都称之为“老庄”,想必就是黑旗分舵的老巢之意。开筵之前,萧远曾经带领徐少龙在“老巢”四周以及宅内到处看过,并且告诉他夜间守卫的情形。
  又向他提到一旦发生事故,须得加强守卫之时,舵中任何一位身手高强之人,都可能被调派回“老庄”护卫巢穴,所以要他小心的看,以及用心记住各处形势。
  这一场盛宴,直到午夜方始结束。
  徐少龙被灌是大醉,狂歌乱语之后,继而失去知觉,被人抬到一个房间睡觉。
  翌日很晚才起身,盥洗已毕,自有邻房的同参弟兄照顾他。
  不久,萧远来了,带他出去。
  对面是个露天院子,而院外则传来瀑瀑流水之声,似是一条河流。徐少龙正要询问,萧远已领他从一道侧门出去。
  徐少龙但觉眼前一亮,便是一条深阔的河流,再过去是一片平畴,声浪翻翠,视野甚是广阔。
  河边筑有码头,此时停泊着大小不等十余艘船只。
  桅上皆有五旗帮的独门旗帜。
  萧远道:“只有这一面昨天没有带你来看,这条河道,直过二十里处的运河,本帮以水道为主,所以大凡是各舵的老巢,都是选择在河道旁边,以利船只直达。”
  他们走落一艘狭长的快艇中,两名水手立刻解缆操舟,萧远不时把水上的功夫,指点与他。
  不久,就到了江边码头,那艘快艇轻巧自如地挤人船舶队中,最后停在姚大壮的座舶旁边。
  萧徐二人登上大船,在后舱中见到了姚大壮和马孙两个副舵主。
  他们似是正在商言什么重要之事,萧徐二人进来,便马上停止。
  徐少龙耳朵很尖,已听见那马奕最后说的是“黄旗分舵”不大合作这种意思。心知必是本帮内部的重要问题。
  所以不便给他这个新入门的弟子听去。
  姚大壮随即问起萧远打算派徐少龙担任什么工作,萧远道:“如若当家的有意让徐兄弟走动,今晚的行动,便可给他去办。”
  姚大壮点点头,道:“不错,交给他六条快艇,找个老练的人做他的副手。
  既然他武功很好,今晚的行动是他的事了。”
  萧远欣然道:“好极了,这叫做‘人尽其才’,徐兄弟不愁不立功了。”
  他转面回头对徐少龙道:“今天晚上咱们去押运一批私盐,去收货时你是前锋,返时你是殿后部队。那儿叫做南田区,本是海陵帮的旧地,后来这南田区盐量减产,缴官还不够,加以本帮别的盐区产量大增,所以等如弃置了许久。海陵帮势力虽然衰弱,但还有几把好手,这南田区本来是他们的地盘,熟悉不过,最近的一年来,海陵帮已等于占回此区了。”
  徐少龙听这些贩盐私果帮会之间的历史和过节,不敢插嘴打岔。
  萧远又道:“今晚的行动,一则是本帮在南田区已订好一批盐,须得赶运北上应付客户。二则该区已有增产之势,便不可长落在海陵帮手中。三则海陵帮渐见强盛,屡有大言,损及本帮威望。因此之故,今晚除了押货之外,也要设法打击海陵帮。”
  徐少龙总算完全明白了,萧远便继续把时间地点人手以及如何防卫,动手时如何打量敌人等等详情细节,一一告诉他。
  孙敬塘等到他说完之后,才道:“萧师爷,关于本省新任巡抚黄翰恬那边,仍然没有动静,是也不是?”
  萧远点点头,道:“是的,虽然他带了不少人上任,又奏保了八九个知县,但迄今尚无其他行动。”
  马奕道:“这就奇了,黄翰恰是出名的‘铁腕中丞’,咱们得知他调任本省的消息之后,不知耽了多少心事。认为他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对付本帮,谁知他居然毫无动静,岂不奇怪?”
  “本帮也不是好惹的,他这次调任,虽然终于奉旨委于苏省,但其间也有许多波折,险险做不成这个官呢!他难道不晓得是本帮的手脚?”
  徐少龙对这些话似是不大感到兴趣,直到出言之后,萧远带他见过那三十余手下,以及他的副手许明海。
  话题忽然转回那江苏巡抚黄翰怕身上。
  萧远道:“这家伙世称‘铁腕中丞’,据说他手下真有些能人异士,所以你将来出动去行走,碰上官府之事,还是要小心些为妙。”
  徐少龙道:“咱们走江湖之人,岂有畏惧官府之理?那些公人捕快,都是饭桶。要是落在我手中,定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萧远笑一笑,道:“你年轻气盛,不知道这江湖上的事情,也须得圆滑才行,不是单单仗着武功就行的,例如本帮势力如此浩大,人手多达数千。听起来很足以骇人了,区区一些公人捕快,自然奈何本帮不得,可是,有时候又得让他们一步。”
  徐少龙茫然道:“这都是什么缘故?”
  萧远道:“本帮若是被朝廷视为大患,下旨查办,你想还能立足么?其次,本帮人数如此众多,支销浩繁无比,若是赚得少了,如何应付?所以有时为了图得厚利,也不得不圆滑行事。”
  徐少龙恍然道:“这话果然有理,希望要维持势力,必须有巨量的经费,这也是无可如何之事。”
  他停顿一下,又问道:“但本帮单是靠贩卖私盐的话,如何维持得住呢?还有别的生意没有?”
  萧远笑一笑、道:“当然有嘛!但本帮的经济命脉,以私盐占了一半,所以今晚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徐少龙翟然道:“当然啦!属下得此良机建功,岂敢不戮力以赴。”他胸挺头昂,豪气飞扬。这一刹那间,以前那种令人不喜的“恶少”味道,完全消失无踪。
  萧远一方面很高兴,但另一方面却微滋疑惧,忖道:“他大有年少英侠的资质,终久不会是黑道中人。”
  但他随即抛开了此念,重把今晚的行动要点,告诉徐少龙。
  最后说道:“海陵帮帮主姓巩名贵,出身于盐果世家,自幼胸怀大志,矫矫不群。二十年前、本帮出曾网罗他加入。但他宣称宁为鸡口,不为牛后。所以投入海陵帮,果然不到五年,便成为该帮帮主。”
  徐少龙不禁泛起了羡佩之心,但他可不敢形之于色。
  道:“这样说来,这巩贵的功夫一定很好了。”
  萧远道:“听说很不错,但本帮奇才异能之士,多如云雨,因此他虽是率领该帮,却仍然无法扩充势力,最近三四年来,海陵帮才稍稍抬头。徐少龙立刻插口问道:“为什么呢?
  奠非本帮已渐见衰弱了?”
  萧远笑了一笑,摇头道:“那也不是,这些内情,暂时还不必告诉你。但总而言之,本帮因为另有计划,所以对几个比较差的盐区,迹近放弃。海陵帮乘时而起,得到几个盐区,财力较裕,是以势力才大见扩张,吸收了不少人才。”
  他停顿一下,又道:“本来今晚的行动,在本帮来说,乃是微不足道之事,并且经验丰富,绝无失手之理。但由于探悉巩贵近些尔来,吸收的一些人才,底细如何,尚无所悉。因此可能有危险性,这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徐少龙点头应了,于是在这一天的下午,他一直和那副手许明海商议定计。
  傍晚之际,四艘大舶启旋起航,徐少龙至此才躺下休息,可是他满腹心事,如波涛起伏,竟无法人寝。
  到了五更时分,舶只停泊岸边,那也是一个码头。
  岸上的旷地,搭有几座凉棚。
  棚内堆放着一包包的货物,为数甚多。
  码头上已有人在守候;摇晃着风灯。
  大船上下十三个人,徐少龙则率了一批人,转落快艇上。
  双方只谈了几句话,岸上立出现四五个人,分别点燃火炬,照亮凉棚周围的地势道路。
  大船上也下去二三十人,开始搬运货物。
  徐少龙的责任简单明了,那就是当装载这一大批私盐之时,如果有人干扰破坏,便须出手镇压。
  等到货全装好,回程之时,负责断后。
  所以他这刻派了六七名手下,都带着报警的特制铜哨,散布在四周监视一切动静。
  装货的工作非常顺利,也没有一点受到干扰的迹象。
  许明海透一口大气,向徐少龙道:“头儿,今回托您的福,可望平安无事。”
  徐少龙道:“我瞧过这码头前后的河道形势,刚刚想到假如对头不在装货之时闹事,那就可能用封锁回路的办法,把咱们四船货都留下。”
  许明海一愣,道:“他们哪有这等本事?”
  徐少龙道:“对方如若处心积虑要打击咱们,务必定下严密恶毒之计,力求连人带货全部留下,若然我猜得不错,敌人大可以用六七艘船只,彼此间以铁链联结,在转弯那边最狭窄的河道,做成一条封锁线。”
  许明海沉吟道:“他们肯下这么大的本钱尸徐少龙道:“除非他们不敢招惹本帮,如果敢的话,岂有不舍得花钱之理?照我看起来,本帮这次加强戒备,一定是上头已得到可靠的消息。由此可知今晚发生事故,乃是不容置疑之事。”
  他向那些正在扛运盐包的人指去,又问道:“装货的规矩,可是有一定的么?”
  许明海道:“是的,咱们所带的人,预先已照体力分配均匀,分作四队,同时把四船装满。”
  徐少龙点头寻思,过了一会,才道:“你说率四人,小心沿河岸向回路查看,只要发现有异,立时回报,千万勿打草惊蛇,此处,你顺便把本帮负责装货的那位仁兄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许明海迅即登岸,带回一人,介绍姓名是张中。
  之后,许明海率领手下去了。
  徐少龙问道:“这批货物是货主早已分作四堆放好的,是也不是?”
  张中显然有点不耐烦,道:“是的,徐兄弟有何见教?请炔点说,我忙得很。”
  徐少龙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我是负责安全之人,假如你不与我合作,出了事情,只怕吃大亏的是你而不是我。”
  张中冷冷的瞅住他,道:“我已经作过千百次这等工作,徐兄弟如果是无中生有,阻延了规定抵达的时间,这责任却要你负的。”
  徐少龙道:“你的意思是我未能提出证据,对也不对,我请教一声,扛货的兄弟们可有经验丰富得不必拆开盐包,就晓得里面是不是咱们所要的货的本事?”
  张中仍然冷冷的道:“当然可以,如果换了别物,单是从重量上即可感觉有异。”
  徐少龙道:“但每人扛运了十包之后,筋疲力尽,不能感觉得出重量有差异的么?”
  张中道:“就算有些重量不够,事后过秤之时,仍可查出。”
  他声音中显得很不耐烦,徐少龙严厉地道:“你给我小心查一查,每艘船最后的十几二十包货,会不会变了质,这后面的十几二十包货,一定是分布在船舱的最上一层,所以非常重要。如果发现不妥;你吩咐得力细心之人,一包包放落河中,但不许有一点声响。”
  张中冷笑摇头,一逞走开了。
  徐少龙站在快艇艇首,密切注视着四下的情形。
  天边已微微露出曙色,不久即将破晓,也就是他们启旋要回去的时间了。
  许明海带了手下悄悄回来,面色紧张,向徐少龙报告道:“属下发现好像有不少人隐伏在前面的河边。”
  徐少龙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他随即把刚才张中对答的经过说出,许明海道:“那厮最讨厌了,他仗着和舵主有亲戚关系,非常自大,不过他也很能干,这都是实话。”
  徐少龙道:“如果他不跟我合作,今晚咱们都有杀身之祸,咱们手下弟兄之中,可有擅长弓箭之人?”
  许明海想了一下,道:“好像有三个箭术还过得去的。”
  徐少龙皱眉道:“太少了,照这样看来,咱们的形势似乎很不妙。”
  虽然情况不大妥当,但他仍然迅速的分派部署。
  目下他统率的人数无多,但却已分派上不少用场。
  许明海至此已大感悦服,一切部署好之后,他向徐少龙道:“属下初时对上头委派您来领导,心中很不服气,谁知您年纪虽轻,却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上头敢如此倚重了。”
  徐少龙淡淡一笑,道:“你夸奖得大早了一点,还须等今日一役过去,咱们都侥幸无恙的话,那时再说也不迟。”
  许明海道:“假如等到大功告成,属下才感到悦眼的话,属下也不足以在本舵中当上一个头目的地位了,今日与海陵帮之役,不论胜败,属下都一样服气。”
  这时,岸上的货物已经搬完了。
  火炬之下,但见张中与对方握别,想必银货两讫,各得其所而退。
  张中是最后上船,于是传来收回跳板以及解缆起锚之声。
  四艘巨舶上都陆续点燃灯炬,不但把舶上的一切情形,照得清清楚楚、连远些巨舶后面的六艘快艇,也隐约可以看见。
  这支私枭船队,声势浩荡地顺水而下。
  不须多久,已接近河弯。
  此时,天色渐明,船舶上的火炬,又陆续熄灭了。
  曙光迷蒙中,但见巨舶后面的六艘快艇,突然加快速度。
  其中三艘迅即越过四舶,抢在前面开道。
  另外三艘,则是散开护住巨舶靠右岸的这一边。
  正当此时,前面河弯内隐蔽之处,突然也驶出一艘长形的平底船,船上有七八个人,持篙挥桨,很快的就向河心冲出三丈余。
  双方相距尚有七八丈之远,徐少龙身边的一名手下,马上就以特制铜哨子,发出危险紧急讯号。
  后面四艘巨舶马上落蓬收帆,同时出动舶上每一个水手,利用竹篙木橹和长桨,硬是把前行之势抵消了,停止在河中心。
  前面的三艘快艇,距那敌船尚有七八丈,所以还有机会可以绕路或者是向后退走,但徐少龙当然不会这样做,他一挥手发令,艇上的鼓手立刻敲出急密的节奏,在这拂晓的河面上;变成雄壮的杀伐之声。
  三艘快艇随着鼓声迅急前窜,但与敌船---相距尚有四五丈远时,河边又冲出两艘船只,但大小相去悬殊。
  靠近徐少龙近边的是一艘梭形快艇,体积细小,只容五人。
  另一艘的形式与敌船一样,而且冲出的地方也相同,可见得敌方是一艘接一艘的驶出来,横截河面。
  梭形小挺上火光忽起,接着弓弦之声起处,三朵火花,直向第一艘的敌船上射去。
  这三支火箭都射中敌船,其中一艘靠近船头的甲板上,迅即被人扑灭,但另两支射中敌船当中没有遮盖的舱内,转眼间火花熊熊升起,浓烟冲天。
  梭形小艇上的三名箭手,跟着又发出火箭,向第三艘敌船去。
  这一回只有一支箭射得中船舱部位,其余两箭,皆被船上之人挥动兵器,击落水中。
  饶是如此,那第三艘船上也立时冒起火光浓烟。
  可见得这两艘敌船上,都载满了柴薪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所以火箭一中,就立时烧着,并且有燎原之势。
  许明海异常兴奋地道:“咱们的奇谋已经得手了。唉!他们果然是用连环船,再加上引火之物,以拦截咱们。”
  这顷刻工夫,三艘快艇已堪堪到达那梭形小艇之处,距敌船也不过是三丈之遥。
  第三艘敌船已经冲出来,船边站着一排四个人,各持长刀利剑。
  五旗帮的火箭轻移目标,向第三艘射去。
  但三支火箭,皆被敌方之人击落。
  许明海高声督促手下再用火箭攻击,仍然徒劳无功。
  眼看第三艘敌船已移出丈许,假如仍不能予以烧毁,则后面第四第五艘跟着出来,便可以把河面完全排死。
  其实就是不用火箭,他们自家也会放火。
  只须用这五艘连环火船,就可以把五旗帮围住。
  然后,在这五艘连环火船烧尽以前,海陵帮出尽全力,倾巢自后面攻到。其实,五旗帮大小十一艘船,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只好起而抵抗。
  但敌方以大吃小,自然稳操胜算。
  假如久久尚未得手,而又一如徐少龙的猜测一般,在最上面一层私货乃是硫磺硝石之类的话。
  则敌方便用火箭来攻,使四巨舶尽皆起火。
  五旗帮之人,任是如何骁勇善战,但到了这时,巨舶皆焚,无处立足,也就只好溃败,各各赴水逃命。
  此计定得严密巧妙之极,最重要的是能不能以连环能则胜,不能则五旗帮可以顺流而逃,边走边斗。
  在河面上,容易支持。
  到了相当时候,敌方怕有援兵赶到,不战而退。
  但那第三艘敌船上有四名好手保护,火箭难施。
  许明海急出一头冷汗,骂道:“没有用的东西,快射,别让敌人冲出来。”
  转面又向徐少龙道:“咱们如果有六七名射手,那就一定可以收拾下这艘次船。”
  徐少龙眼见第三次的火箭又失效,当下纵身跃过小艇。夺过一把硬弓。
  一名手下送上已燃的火箭。
  他扣在弦上,引开强弓,两指一放。
  两支火箭“飓”一声射出去,破空之声特别强劲震耳。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这支带火的劲箭,划过空间,宛如电光一闪,已射中了敌船舱面。
  顿时火光升起,浓烟大作。
  这等情形之下,敌船上之人,很快就得被迫跳水,无法驶出河面。
  双方这刻逐渐接近,已经进入三丈之内。
  第三艘敌船上有人抛了一块宽厚的木板在两船之间。
  其中一个劲装大汉,刷地跃出,脚尖一探木板,借力义起,且向梭形小艇扑到。
  此人身在空中,手中之刀己舞出一片刀花,气势极是僳猛。
  徐少龙弓交左手,右手拔出长刀,大喝一声、刀光宛如电光一掣,顿时把那大汉劈死,尸首掉落河中,发出咕哆一声,水花四溅。
  他的气势,竟然比之对方更为凶悍劲厉,实是骇人听闻。
  此时河面上因为火光烛天,是以明如白昼。
  敌我双方之人,对于徐少龙一刀劈死海陵帮一名高手之举,无不眼见目睹,十分清楚。
  徐少龙这一刀的气势,悍厉之极。
  凡是眼见之人,没有一个不胆气大寒,生出凛骇之心的。
  由于敌方第三艘船已经火势大作,船上之人,通通得跳落水中。
  这一来这艘着火之船,便不向前疾移了。
  徐少龙大喝一声,另一只快艇上适时“咚咚咚”的响起一阵急密的鼓声。
  这阵鼓声,震荡心弦。
  使五旗帮之人,无不勇气振奋,斗志大增,相反的,海陵帮之人则为之气沮胆丧,战意大大减弱。
  事实上海陵帮这一回倾巢而出,志在必得。
  而五旗帮只不过派出徐少龙率队护队,人数右限。
  双方比较起来,实力悬殊大甚。
  假如海陵帮不顾一切的扑攻,展开混战。
  则徐少龙尚有奇谋妙计,否则实在很难逃得过覆亡的命运。
  可是鼓声起后,五旗帮的巨舶操桨之人,个个气力大增,随着皮鼓节奏,加急催划。
  顿时速度大增向那尚未被封锁的河面迅快冲去。
  徐少龙把长刀横衔口中,拈弓搭箭,飓飓飓连发三箭,都是向河水中射去。
  这三箭的气势不凡,劲急如电。
  但见三箭才没入水中,登时河面翻腾涌浪,冒出三个人来。
  海陵帮的人一望而知这三人皆是己方好手,他们乃是向敌船泅去,打算把船弄沉,好与敌人水战。
  谁知徐少龙眼力箭术,皆属一流高手,居然截杀了三名之多。
  咚咚震耳声中,突然升起一阵号角声,顺着河面远处传了出去。
  但见海陵帮之人一个个转身退走,不过片刻之间而已,业已退得干干净净。
  五旗帮的巨舶已冲过火船封锁线。
  徐少龙兀自率两艘快艇在后面巡逻,以防敌人卷土重来。
  行了十余里路,天色已经大亮。
  徐少龙发出命令,前面的四艘巨舶,立刻停靠在岸边。
  许明海向徐少龙笑一笑,低声道:“头儿真要得,总算这一仗闯出万儿,连老张也不敢不听你的命令了。哼!要不是他心中服气,就算他肯停船,也一定再滑行十丈八丈,才当真停下来。”
  徐少龙道:“就算他滑行了十余丈,而始停住,但终究是听令停下了啊!他敢不停,才算本事。”
  许明海道:“头儿这就有所不知了,在咱们这等大帮会中,人人都重视面子。如果碰到张中这种人,虽是听令,但十分勉强,说不定那一次就真的不听命令。要惩罚他,又碍于舵主的面子,试想谁还肯找上他做搭挡?”
  徐少龙听了这话,突然触动灵机,忖道:“这人如此不得人缘,内心一定很多牢骚,因而变得更自傲,更看不起别人,我只要手段圆滑些,就可深予结纳。”
  他存下利用之心,便打消了羞辱张中的念头,催舟上前,偕同许明海跃上其中一艘巨舶,见到张中。
  朝阳之下,但见张中没有倦容,却微微透露出不悦的神色。
  徐少龙猜想如果不是自己旱先显露过绝艺,已镇住了他的话。这刻他大概是会横眉怒目以待,自然也不会好话说的。
  他已立定主意,所以全不动火。
  目光一闪,只见四下有帮众散立。
  于是提高了声音,说道:“张总管,昨夜多亏得你合作,才能顺利冲过敌人的埋伏,兄弟这厢谢过。”
  张中本是满怀敌意,等候对方如是出言讥讽,他就强硬对付,哪知徐少龙当众谢他合作,人人听见,这个面子实在太大了,不由得满面泛起了笑容,敌意全消,拱手大声应道:
  “哪里,哪里,全靠徐兄的神勇,才击退了强敌,人货俱得平安无损,兄弟应该代大家向徐兄道谢才是。”
  徐少龙道:“总管好说了,好在咱们是为本帮出力。这次能安然返航交差,总是本帮的福气。目下有一件事,要与总管商量一下。”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入舱内;只有许明海乃是头目地位,又是徐少龙的副手,所以能够跟入去。
  舶内设备甚是简单,这一点使徐少龙也不禁佩服。
  因为以张中的地位和权力,他的卧舱,虽然不布置得十分奢华,但弄得舒服些,却是天公地道之事,别人谁也不敢讲闲话。
  眼下竟然十分简单,可见得张中虽是为人倨傲,但律己却严。可以说得上是真正能办事的人。
  他有了这个印象,已把张中的个性为人,测摸出十之八九。
  对付这样人,必须干脆俐落,定要以“能干”来打动他,使他感到佩服,然后才能结纳订交。
  他立刻说道:“兄弟想讲总管亲自检查舱中的货物。”
  张中讶道:“我不是已遵令把每舱船最上面的十几二十包都弃沉在河中了么?而且下令不许弄出声响。”
  徐少龙道:假如这一手不是办得干净俐落,没被敌方发觉,他们焉肯用火船封河之计,来对付我们?”
  他停歇一下,又道:“但兄弟仍然感到不放心,照我的猜想,本帮船舶装货的规矩,对方必定深悉,对也不对?”
  张中道:“假使他们有心想知道,全无困难。”
  徐少龙道:“若不如此,他们一定计算得出这些盐包在舱内一共是多少层,这么一来,他们也可以算好某一包特别的货物,将在什么位置了。”
  张中想了一下,道:“有心人果然可以算得出。这是因为扛货上船,总是顺序而行,不似在陆地装货时,可以后来先上,既有一定的次序,则要算出某一货包是放置何处之举,也不困难。”
  他至此已觉得对方真的有点道理了,试想这等问题,岂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人所能提出来的。
  徐少龙道:“这就是了,以我想来,盐包总是带有潮湿之气,如果隔了两三层,则纵然上面着火,也不会波及下面。”
  许明海接口道:“头儿猜得很对,就算是整包的火药,但若隔了两层盐包,则上面着大火,热力也透不过,决计不会爆炸。”
  徐少龙道:“此理本来甚明,因此,这个能够筹划严密的连环火船封河之计的人,才智极是不凡,也许就再留一步备而不用的棋子。”
  张中惊道:“徐兄之意敢是说在那些盐包之中,藏有整包的火药么?”
  徐少龙道:“是的,他只须在火药包内,加些石头铁块,重量即可如盐包一般了。假如他们连环船封江之计得遂,则他们可以劫得四大船的盐,丝毫无损。如果不幸失手,则但须设法引爆火药,使咱们人亡船毁。声誉大挫。这一着毒计,非同小可,咱们宁可费点手脚,也得查他一查。”
  张中道:“这话有理,咱们非查不可,但咱们停泊在此,不虞对方发现么?”
  徐少龙道:“此所以我要靠岸停泊,假如有敌人来攻,一看情势不对,咱们还可以弃船上陆,大队撤走。如果在河中,游走不便,一定会伤亡很多人。”
  张中吸一口气,道:“好,兄弟这就亲自动手查验。”
  许明海插口道:“每艘船装载之货,多达数百包,查将起来,可真不易”
  张中道:“不妨事,咱们但捡些靠舱壁的查看就行了,如果不靠壁,他们有什么法子可以予以引爆呢?”
  徐少龙趁机赞道:“张总管真行,兄弟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跟你搭挡,必能顺利达成交差之功。”
  张中还是第一次碰到一个愿意与他搭挡之人,再说这人又是他心中佩服的,因此之故,大为感激快慰。
  他道:“以后机会多啦!兄弟定要倚仗徐兄的大力。”
  当下与徐许二人,迅快往货舱而去。
  他亲自取了一个铁钩,同时挑选了三个他认为精明能干的手下,吩咐道:“凡是靠舱壁的,都割破查验,一直验到最底下的一包。”
  他和手下们一同动手,既然是割开草包查看,可就不感困难了。
  徐许二人看了一阵,便一同到别处而去,查看四周的动静。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张中累得满身大汗的走出来,一见徐少龙,便道:“找到啦!每一边的舱壁各有两包,竟然是叠在一起的,那些王八蛋,可算得真准,居然一点都不差错。”
  徐少龙转眼看时,只见几名大汉,已把那四包火药扛了出来,丢到河中。
  他欣然一笑,道:“这等敌手也不容易找的了。”
  现下他的确有资格发此豪语,张许二人,只有钦佩的份,哪敢取笑他自大?徐少龙想了一下,才又道:“明海兄,返航的路上,可还有海陵帮势力所及的地点没有?”
  许明海道:“有,前面二十余里的石坎乡,是海陵帮的一个码头。”
  张中从橱内拿出一卷厚厚的纸,一面道:“我这里有详细的地图,所有里数和河流深浅宽狭,皆有记载。”
  徐少龙目光极是锐利,已瞥见那个大橱内,竟是一卷卷的厚纸,心想难道那都是地图不成?当下以旁敲侧击之法,不露痕迹地道:“真要得,可见张总管真是才智杰出,只走这么一趟,就绘下了详细的地图。”
  张中引以为豪地道:“我一向很留心地理,但凡是我行过的,都绘有详图。”
  他打开地图,果然绘画得十分详细,注解精确。
  许明海指出那石坎乡的位置,并且把河弯内的码头形势说出来,道:
  “靠石坎乡这一边,河流变得十分宽阔,河岸凹入,形成相当大的潭湾。咱们如果不打算靠泊,船只便从远处直航而过,不须绕入潭湾之内。湾内有个木搭的码头,规模不算小,伸出水面达数丈,上面还盖搭得有几间农屋呢!”
  张中道:“不错,这个码头,耗资甚巨,这也是现任帮主巩贵的杰作,他们这个码头,单是供其他商贾运货上下,转销各处,每日的收益就很可观了。”
  徐少龙道:“若然如此,咱们不妨毁了他们这座码头,使他们大遭损失。”
  许明海道:“头儿别开玩笑,海陵帮定已防范咱们还击,大概连巩贵自己也得出马,严密防守这座码头。”
  徐少龙沉吟道:
  “如果他们严密防守,便分不出大批人马来截击咱们,因此,他们决计不会在咱们经过石坎以前,向咱们下手的。”
  许明海道:”他们如果能先行毁了咱们,如何还须全力防守?”
  换言之,敌方可能以攻代守。
  徐少龙分析道:“敌方的军师心计很深,只看他步步都留下后手,以防失败这一点就可看出来了。以这种人的性格,必走坚守兵法上‘先为不可胜,然后求胜’的法则。也即是先使敌人无法赢得自己,才设法攻打别人。因此,他必定宁可让咱们通过了石坎,方始出手。”
  他停歇一下,眼见张许二人皆有膺服之色,便又道:“海陵帮这次攻击咱们,照理说应是未尽全力。因为他们既敢发动战事,当然是估计过实力可以与咱们一拼。
  此外,他们也必有情报,晓得这次出差的人数和人选。我是第一次出道,他们焉会把我看得很重?”
  他说了半天,不外是证明两点,一是海陵帮实力一定已相当强大,只不过掩饰得好,所以外间不知。二是这次的行动,海陵帮未尽全力。
  张中道:“徐兄料事如神,这一猜测想必不会错的,但纵然如此,咱们也不宜冒险去毁他们的码头啊!”
  徐少龙笑一笑,道:“我有一个计划,或者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毁去他们的码头。”
  张中大喜道:“徐兄既有妙计,快请说出。”
  徐少龙道:“咱们利用敌人的火药还敬,定要炸毁那座码头,方始甘心,但假如敌人在咱们通过石坎以前就向咱们下手,这计策就不灵了。”
  他这番话,可真教张许二人听得心痒痒的,一时又猜不出他葫芦中卖什么药。
  徐少龙说:“现下有烦张总管迅快动手,把那三条船上的火药包完全起出,丢弃河中,只留下两包就够了。”
  张中连忙出舱而去,徐少龙吩咐许明海去快艇,以便应用。
  许明海出走之后,徐少龙趁舱内无人,立刻迅快地从橱内抽出一卷厚纸,打开一看。只见这一卷地图,绘载另一条河流,详细注明始未的地点。而这一条河流的所有分歧岔道,无不画得一清二楚。
  他放回原来位置,随即举步出舱,一面忖道:“我只要得到这一橱的地图,大概整个五旗帮势力所及的范围,都可了如指掌了,尤其是按照图上的注录,连五旗帮有什么舵哨,以及作何营生,也可以推测出一个大概啦厂这件事使他非常兴奋,当地念头刚刚转到如何才可以占有这些地图之时,便已醒悟,忖道:“目下当务之急,乃是与海陵帮斗法,其他的事,以后再想不迟。”
  这一回因为已有了经验,所以不久工夫,另外三船的药包已经悉数起出。
  而许明海也用那艘快艇,载了没有沉弃河中的两包火药,驶到主船旁边,等候徐少龙下一步的命令。徐少龙命许明海把火药包拆开,但这工作却是暗中而行,连本帮一众手下都看不见。
  他已派定人手在各船执行命令,不许手下们出来观看。这刻在快艇上,只有他和张许一共三人而已。
  许明海一面拆包,把袋中的火药全倒出来,而在火药当中,又有七枝比拳头略大的纤球。球上有三个孔,都插着药引。
  这些铁球之内,当然是塞满了火药,只要点燃药引,就可以像爆竹一般点燃爆炸。
  许明海骇然道:“头儿敢是打算亲自用这些火药铁球去炸毁石坎码头么?”
  徐少龙道:“当然是利用这些物事,但方法却与你所说的不同。”
  张中道:“徐兄何故如此秘密行事,连本帮弟兄们,也都以为所有的火药都丢在河中了?”
  徐少龙道:“这是有备无患之举,试想咱们既然有情报,指出海陵帮可能进犯本帮,则对方何尝不会行此用间之术?说不定在这些人马之中,便有奸细,如果泄露了秘密,咱们的戏法就变不成了。”
  许明海道:“如果有奸细,纵然看不见帕们还留下两包火药之事,但咱们起出火药之事,他们已经知道了,岂不是也会泄秘?”
  徐少龙尚未回答,许明海又道:“啊!对了,咱们还可以严密看管所有的人,不让他们有机会传递消息。”
  徐少龙摇头道:“恰恰相反,起出火药之事,我希望能让敌人得知,但留下两包之事,则万万不可泄露。因为敌方得知火药已起出,自然打消了攻击之心。而咱们的戏法全在这两包火药上,所以不可泄露。”
  张中道:“这话甚是,只不知徐兄如何利用这些火药?”
  徐少龙道:“我用这艘快艇去炸毁石坎码头,这个任务;由明海兄执行。”
第二章
  许明海听了这话,心跳加速,双手沁汗,道:“属下能胜任么?”
  徐少龙道:“我只借用你的水中功夫而已,并不是要动手搏斗。”
  许明海略感安心,道:“若是在水中,属下自问还可以对付对付。”
  徐少龙道:“你只要潜泅得够快够远,就立得此功许明海大喜道:“属下可以潜泅里许,不须透出水面换气,速度之快,可比游鱼、头儿可算是找对了入啦!”
  这时,他已把两包火药都拆开了,徐少龙把快艇的船板揭起,将火药完全扫在船底,那十多枚铁球,完全散放在人药当中。
  他们把船板盖好,小心地去悼痕迹,徐少龙利用火药,洒出一条黑轨,通到后舵,在缺口上也洒满了火药。
  做妥手脚之后,他才向许明海道:“咱们计算时间,在这缺口处插一根香,等此香烧完之时,恰好是燃着了火药,一下子就可以把所有的火药都点着了。”
  许明海微感茫然,但不得不点头。
  徐少龙道:“这一截香所留下的时间,已足够给你泅出湾外,登上接应的快艇。同时咱们的大船也去远了,敌人纵然欲倾全力报仇,也迫不上咱们了。”
  张中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唉!徐兄真是算无遗策,幸而你不是对方的人,否则我们必定粉身碎骨了。”
  徐少龙客气了几句,才又道:“明海兄,你独自驾此艇,等大船先行了六七里,才可不起程。由于你孤身落单,敌人一定不放过你。”
  他想了一想,又道:“以我猜想,你堪堪抵达石坎河湾,敌方便会派入截击。
  所以你在那以前,就得先行点香插好,大约是在半柱香的时间,就差不多了。你一见到敌人,就跳下水,潜泅前行。
  我会派出另一艘快艇,在不远处接应你,登艇后只须尽力催舟就行了。”
  张中拍一下掌,道:码头之理么?到了码头,还来不及禀告,就轰的一声。”
  他作个手势,同时大笑起来。
  许明海道:“这些铁球颇沉重,他们想得真绝,用这些铁球来增加重量,使咱们的人扛适之时,下会感到轻重有异。”
  徐少龙道:“这些铁球才是爆炸威力的泉源,如果只是一大包火药,爆力有限得很。而一枚铁球,就可以比千包火药都厉许明海道:“头儿从前一定干过烟火炮这一行了?“徐少龙道:“这倒要使你失望了,我从未干过这一行。可是少年时在乡问,却曾经利用火药,闯过不少祸事。”
  “而且我不妨告诉你,这些铁球虽然有药引,还真不易点得着,必须四周很多火药烧起来,才能引爆,这就是页得费一番手脚的缘故了。”
  一切安排妥当,徐少龙传下命令启碇,顿时响起一片宣声,四艘双桅大船,缓缓离开了江岸。
  徐少龙正要跃回大船,却被许明海扯住,他道:“头儿,假如敌人不把此艇拖回码头,咱们还有什么去子补救没有?”
  徐少龙向他笑一笑,道:“天下之事,没有一件是绝对无漏洞的,假如此艇敌方置之不理,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你不须担心,一迳赶返会合便是。”
  他自然而然的有一种气派,使入觉得他有资格丢得起这一艘快艇,有如丢了一件破衣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许明海俯首道:“头儿说得是,但属下相信你的奇计必能成功。”
  徐少龙登上大船去了,许明海独自上岸,藏身在树丛中,过了好一阵,才奔回快艇,装出一副急匆匆的神色。
  这是徐少龙要他这么做的,希望远处有敌人在监视他的动静,而把这一切都报告上去。
  河中上下游都不见有舟船来往,许明海心中有数,晓得这是因为本帮传出消息封河,因此之故,大凡是在水道上馄饭吃的,谁也不敢得罪五旗帮而驶入此河。
  快艇顺流而下,甚是快速。
  许明海初时若无其事,可是到后来、越是接近那石坎湾,心中就更为忐忑不安。
  他感到很紧张.竟然坐立不安起来。他很快就发觉自己太沉不住气了、暗自笑一笑,想道:”许明海呀!你这是怎样了?你又不是刚刚出道,从未见过大阵仗的新手,何须如此紧张?况且纵然失败,也不会受上头惩责,只不过略有被截杀的危险而已。”
  想到敌人可能中途截杀这一点,他反而放了心,想道:“敌人不出手则已,如是出手,必在石坎湾外面的河面。若是那样,他们只有中计伤亡之惨,我独自一人,哪愁逃不掉。”
  不过无论他如何多方安慰自己,他心中依然非常紧张,难以松弛下来。
  快艇在阳光中滑过河水,时时有水鸟掠过前面,更兼两岸绿树婆娄,红花掩映,景致之佳,委实使人忘俗。
  不久,快艇已达石坎湾口,周围一片寂静,十分安宁,五旗帮的几艘大船,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他从河湾望人去,那是一条下甚宽阔,但河道却根深的岔汉,从此处转入去,下到半里就是著名的石坎湾,人货上落,非常繁忙热闹。
  人口两旁,皆是高高的芦苇,再过两三丈,方是河岸。
  许明海晓得大凡是设伏兵的话,必在岸边浅水的芦苇之内,因此,他一面点燃了线香,另一方面,双目如隼,向河口两边的芦苇地带搜索。
  忽见右方有一处芦苇摇动,他可不管是不是敌人出现,一下子就扎人水中,施展水底功夫,迅快潜泅下去。
  他尽力潜泅得远些,最后在岸边的草树间浮起,冒出头面,换去胸中的浊气。突然间听到旁边籁赣一响,他大吃一惊,转眼查看,只见一片薄薄的黑云,迎头罩下,笼罩的范围甚广,使他无由逃脱。
  那片薄薄的黑云,敢情是一张鱼网,但当然不是普通的质料,许明海整个人被罩住,顿时真如网中之鱼,全然无法挣扎。
  本来渔网乃是软物,就算是弄不裂,但手推脚撑一番,仍然是办得到的事,可是许明海挣动之时,却因对方提网的手法非常巧妙,一下于横拉活扯的拽上岸,接着被人一脚踏住,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已迫到他面门,寒气侵肤,使人胆裂。
  许明海动也不动,睁眼看时,目光从网中透出去,但见身边站着两个人,皆是劲装疾服。
  其一年纪较轻,身材修伟,两眼神光充足。目下正是他一脚踏住自己,另一手挺刀,抵住面门。
  在他后侧的人,虽然亦是劲装疾服,可是身量矮瘦,面目透出一股阴险凶悍之色,使人不喜欢他。
  那年纪轻的回头对矮个子道:“副座真有一手,这厮果然在这几冒起头换气,谁知我们在这几安装了罗网等他啦!”
  许明海一听而知那矮瘦个子就是海陵帮的副帮主陈计,此人著名的心狙手辣,诡计多端,乃是海陵帮重振声威的一员主将。
  陈计嘿嘿冷笑数声,表示出心中的得意之情,接着说道:“这家伙姓许,名明海,只不过是五旗帮中的一个小头目而已,算不了什么人物。不过今日自投咱们网中,却也可以教那徐少龙得知本帮的手段,使他们不敢以为本帮无人。在这一方面来说,意义却甚是重大。”
  他停歇一下,又道:“不过如果今日不是得到居安之老弟你帮忙,施展这申间绝技的话,只怕也没有这么顺手,就捉到了这厮。”
  许朗海讶然忖道:“这个姓居的年轻人,如果使得陈计如此看重?竟然口称老弟?口气之中,又对他相当客气奉承,只不知他是可来历?”
  方转念间,居安之已道:“属下可要点住这厮的穴道,才带返舵里去。”
  这话明是问这事,其实却是探测处分之法,如果要当场杀死,自然无须点住穴道了。
  许明海心中并不惊惶,因为只要不是阵前失手致死的话,这等被敌人生擒活捉,多半可以谈判赎回。
  但他一颗心仍然放不下,囵为马上就是爆炸的时间了,只不知那艘快艇,敌人可曾拖返码头?如果已经拖回,会不会中途发现那支线香?
  他暮地明白过来,敢情他心情一直十分紧张的,乃是为了这条妙计能不能实现,并非为了危险。
  只听陈计沉吟一下,便上前一步,用脚踢许明海一下,问道:“喂!老许,你们刚才停泊岸边很久,你又曾单独上岸,究竟闹什么鬼?”
  他这一脚踢得还真不轻,许明海痛得吱牙咧嘴;但却陈计道:“老许你当必也曾听闻本座的手段,假如你充好汉,坚不吐露实情的话,可别怪我设法糟蹋你了。”
  许明海晓得这话乃是实情,当下说道:“凭良心讲,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只有天知道,所以实是无法奉告。”
  换了别人、听了许明海这种话,定然怒气上冲,出口打骂:但陈计却毫不动人,轻描淡写的道:“那也不要紧,你讲鬼话,也得讲出个道理来,是也不是?”
  许明海受他所迫,无法闭口。
  要知任何人只要是有点人生经验,并非槽然无知的年龄的话,事事总是要讲点道理的。
  因此,许明海被对方的一个“理”字,迫得不能不开口鬼扯一番。
  殊不知陈计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总要迫人开口,然后从对方的鬼活之中,攻击他的破绽,利用巧妙的词锋,往往可以迫出多少线索。
  此举自然远比动辄施刑打骂高明百倍还不止。
  许明海道:“头儿下令停船,之后,靠泊岸边,老大工夫都不动,谁也弄不懂他的用意何在……”
  陈计紧紧接口道,“可是等候援兵接应?”
  许朗海一怔,道:“我不知道。”
  他说这话时,心中大力佩服徐少龙的才智。
  因为这么一来,敌人固然须得按兵观察,另外当船只经过石坎湾时,也须全力防守码头,不敢轻离。
  这等情况,皆在徐少龙的算计之中。
  因此之故,许明海大为折服。
  陈计已催他讲出上岸经过,许明海只好道:“头儿命我到岸上乱逛一阵,然后独自驾舟赶去会合,是什么原因,我也全然莫名其妙,唉!这话说了出来。
  只怕你们也不会相信。”
  陈计点头道:“不错、我根本就没打算相信,除非是个傻子,哼!你们此举不是那些大船有阴谋,就是你的快艇有问题,对不对?”
  许明海道:“我不知道。”
  陈计道:“不知道就是有了,而且这个阴谋一定是很快见功的,所以你不便硬说没有。”
  他抓住这一点,就推论出非常正确的线索,这等本领,不但许明海心惊不己,就连居安之也露出非常佩服之色。
  陈计又道:”对了,问题一定是出在快艇上,你敢拿性命跟我赌吗?”
  许明海自是不敢,因为不消片刻工夫,快艇轰然爆炸,他岂不是马上就输了性命?
  陈计露出苦思之状,缓缓说道:“你不敢则声,可见得如果赌命,你一定输的,然则那快艇藏有什么阴谋呢?而且是马上可以见功的呢?哎呀……”
  他面色突然变得煞白,厉声喝道:“是不是炸药?”
  许明海实在没有法子瞪着眼睛说谎话,如果那样的话,简直不能在江湖上混了。但他也不能说对方猜中了。
  侧闷声不响。
  陈计跳脚道:“那小子好厉害,竟要炸毁我们的码头,唉!但愿那快艇乃是拖放在一边,就算受损,也不会太厉害就汗了。”
  居安之道:“副座无须过于着急,这厮还没有承认属实己,”
  陈计跺脚叹道:“他不开口,就是猜中了。”
  居安之道:“也许他根本没话可说。”
  陈计道:“居老弟不必安慰,假如没有炸药,他一定连忙点头承认,唬唬咱们也是好的,人心皆同此理,我绝没有猜错。”
  “我们虽然知道此事,却没有法于及时告警,真是气煞人了。”
  陈计狠狠的踢了许明海一脚,厉声道:“明人不说暗话,今日不管你有没有使用炸药阴谋,我也放你不过,你还是认命吧!”
  许明海身子一震,道:“我可以出赎金,这是水道上常有之事,杀死我有何益处?”
  陈计狞笑一声,道:“赎金?谁稀罕?我定要瞧你在血泊中挣扎哀号,方始甘心,嘿嘿!老子好久没有嗅到人血了,说不定还要拿下你的心肝来下酒呢!”
  他的话声是如此的冷酷,任何人一听而知他不但说得出,做得到,并且还不是头一遭做这等事。
  由此可见这陈计实在不是正常之入,居安之双眉皱了一下,道:“副座如果要处死这厮,属下可以代劳。”
  若是由他下手,当然是一刀了结,决计不会让许明侮在血泊中挣扎哀号。这正是居安之自告奋勇的原因。
  陈计道:“不,我自己动手,成老弟如果不习惯这等场面,可到那边等候,待我宰了这厮,一起回去。”
  他提足一踏,差点把许明海的肋骨踩断了。同时在袖底拿出一口不及一尺长的短剑,俯低身子。
  居安之松开脚,退了儿步。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轰”的一声大响,地面也隐隐摇晃,河水刹时间就冲荡大浪,可见得那一炸之威,实在是非常的厉害。
  陈计和居安之都呆了,抬头向石坎湾那边望去。
  但见一股浓烟,冒上半空。
  陈计怒骂一声,凶心顿起,森冷杀机从双目中透射出来。当此之时,连居安之也觉得许明海实是罪有应得,杀死他以报仇,并不过份。
  谁知一道人影迅若掣电飘风般,凌空掠到,刀光打闪,直向陈计攻出,势道极是凌厉迅猛。
  陈计心中朗知如果一闪,脚下的仇人就从此失去了。
  但形势迫人,自家性命到底更为要紧。
  当下疾然闪退,同时定睛向来人望去。
  居安之也看清楚了来人,口中发出啊的一声,道:“是徐少龙!”
  来人落地现身,右手长刀,左手一把短短匕首,神威凛凛,正是这次五旗帮的负责人徐少龙。
  他那英挺的身躯,凶悍的神情,以及威猛的气势,在在足以令人胆怯气馁,感到他是很难对付之入。
  徐少龙脚下一勾,许明海就滚出四五尺,登时又有两名大汉扑到,七手八脚替许明海摘下身上的黑网。
  陈计、居安之回眸一看,敌方的人已现身,一共是八个,加上许明海恢复自由,那就是九个了。
  敌势目丁己强上数倍,还不知有没有埋伏未露面的,陈计心念电转,突然间挥动短剑,发出扑攻命令。
  居安之虎吼一声;样刀扑去,徐少龙横刀硬架,“锵”的大响一声,各各退了一步。
  徐少龙喝道:“好腕力,再碰一刀瞧………”
  居安之竟不示弱,果然又使出硬劈的招式。
  双方长刀一触,又是锵的大晌,未分胜负。
  左方喝声吵声,有人骂道:“不要脸,光会逃跑,比老鼠还不如………”
  徐少龙戟指道:“居兄瞧瞧你们的副帮主。”
  居安之下由得向左方望去,但见陈计已冲出数丈,脱出敌方包围。
  不过是眨眼工夫,而他已去了那么远,可见得他一上来就是逃窜,根本没有击敌之心。
  而陈计直到这时,方才发出撤退的讯事,换言之,目下居安之逃得掉的话,也不致空出敌人来对付他了。
  莫说居安之,就算是三尺小童,也能把这等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正因此故,五旗帮之人才会怒骂不绝,敢情都是看不过眼,恨那陈计卑鄙,转而对居安之生出同情之心居安之也禁不住吐一口唾沫,道:“没种,真丢人徐少龙吹一下口哨,那五名手下,都挺刀向陈计疾追而去,口中兀自大骂不止。
  骂声随风传来,徐少龙蓦地触动了灵机,计上心头。
  是以压刀不发,只含着冷笑,望住居安之。
  居安之当然不敢鲁莽,但对方的冷笑,又使他没有面子而着恼。双方对峙了片刻,徐少龙才说道:“居兄真是个直汉子,心中一恼,面上都露出来了。”
  簸居安之双眉紧皱,不则一声。
  徐少龙又道:“居兄的武功,虽然使兄弟甚为钦佩。但你的不智,却使兄弟不觉冷笑。”
  这时,许明海已经和余下三名手下,散布四周,查看动静。他们对于徐少龙和居安之这一对,都很放心,原因是居安之曾是徐少亢手下败将。
  那一战是发生干徐少龙初至扬州之时,在妓院中闹事,勒收费用。
  那一处怕是扬州四虎之中,白面虎毕博的地盘,冲突起来,毕博带人前来,其中就有居安之。
  当居安之也败下阵后,毕博就狼狈而逃,竟然不敢仗恃人多,上前围殴。
  有这一般过节,所以居安之一见徐少龙、手底就有点怯了。而五旗帮之人,也可以放心去查看四下情势,“居安之听对方噎他不智,亦即是骂他愚蠢,不禁又是一气,登时一横心,准备上前以死相拼。
  他的腕力绝对不弱过对方,只不过内功和刀法,略逊少许而已。
  因此之故,他如是横心以死相拼,这胜败存亡之数,徐少龙仰天一笑,又道:“居兄,假如我讲的道理不合,我就从此闭嘴,下再多言。说到我笑你不智之故,便是以你这等人才,竟然弃明投暗,落在海陵帮中,只不知日后有什么指望?”
  居安之道:“人家帮主亲自来请我,这面子还不够么?”
  徐少龙道:“面子是够了,无奈他们气候有限得很.而且全无义气,根本就毫不顾惜人才,那陈汁刚才所为,就是绝好的例子了。”
  居安之无法反驳,默然不语。
  徐少龙又道:“如果居兄不弃,愿意与兄弟共事,一同扬名闯万,建立功业,何不趁此时机,脱离海陵帮,我们结为兄弟,祸福共享,岂不甚美?”
  他突然提出这话,连旁边的许明海也吃一惊,忖道:“头儿大轻率了,对方也许是和海陵帮主很有关系之人,如果他借此混人本帮,这责任就大大了。”
  他对徐少龙已经敬仰之极,尤其是他及时赶到,救他一命,此恩此德,岂能忘记?因此他忍不住说道:“头儿,你虽是一片爱惜英雄之心,但人家可能会有苦衷,这结拜之事,还是以后再提的好。”
  徐少龙笑一笑,道:“不妨事,我这对眼睛不会看错人,以居兄这种性格。
  绝对不会装假,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会直说。”
  居安之高声道:“不错,大丈夫岂可虚伪欺人。”
  徐少龙接口道:“那么居兄你何不收起兵刃,假如事有妨碍,咱们亦可就此别过,将来碰上,再好好的比划不迟。”
  他首先收起兵丸,居安之果然也还刀人鞘,剑眉皱起,既下走,也不说话。显然他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徐少龙高声道:“如果居兄愿意与我共事,我答应你不必参加对付海陵帮之事便是了。”
  居安之顿时露出喜色,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徐少龙道:“自然是真的,但你如若答应做兄弟的话,那么你的出身经历,可不能有一字不实,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居安之道:“当然啦,我愿意跟随你了。”
  徐少龙心中甚喜,忖道:“我得到此人,从今而后,不会再感到人孤势单了,这等人才,如若沦为黑道之人,也未免大可惜了。”
  当下道:“好极了,现在我得去追击陈计,你在此处稍候,咱们返去之后,才行结盟之礼也不迟。”
  许明海接臼道:“头儿如何迫击得到陈计?他已去得甚远。”
  徐少龙放步奔去,一面道:“你跟我来。”
  他们迅快奔出里许,忽听前面随风传来一阵隐约的兵刃相击,以及叱喝打斗之声。
  许明海心中大讶,忖道:“陈计为何不沿河边逃走?
  却奔往这一边呢?”
  眨眼间已看见数丈远处一片草地上,十几个大汉,挥刀舞划,团团困着一个人,搏斗得正甚激烈。
  那十余大汉,均是许明海带惯的人,是以远远一看就知,而被困的人,正是海陵帮副帮主陈计了。
  目下虽然是以众击寡,实力悬殊。可是陈计不但未败,甚至还伤了几个五旗帮的好手。
  看来全因黑旗舵之人个十拼命死缠苦斗,才没给陈计突围逃掉,这个现象,也是使许明海非常诧异的。
  他一边加快奔去,一面忖道:“不知道头儿用什么方法,竟能使这班人这般拼命卖力,唉!他真是不可多见的领袖人物……”
  耳边只听徐少龙一声长啸,震耳生疼。
  紧接着但见他速度增加了许多,一眨眼间就把许明海远远抛落后头,直扑战场之中。
  一众手下听到啸声,个个精神大振,胆勇陡增,登时已把陈计环攻得手忙脚乱。
  陈计这时真是计穷力竭,进退两难。所谓“进”就是突围而逃,他方才也办不到,现在更休想了。
  说到”退”,就是弃械投降之意。
  由于对方连连冲刺,刀剑驰突砍劈之时,如狂风骤雨一般,假如他丢下兵器,定必被几把刀剑一齐劈中,落得一个乱刀分尸而死。
  因此之故,他只好苦苦支撑下去。
  徐少龙一投入战场,还未出手,只见陈计后腰陡然中了一刀,伤势甚重。他双眉略皱,方要下令罢战,忽见陈计面门又中了一刀,鲜血溅流。
  当下转念忖道:“他伤得如此,活着也没有意思。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的下场吧!”
  于是他移开丈许,指顾之间,陈计已不支倒地,身上已中了六刀之多,业已气绝毙命。
  徐少龙先检查过己方之人的伤处,敷药扎好,这才向众人连声夸赞,道:“我只望大家能拼力舀住这厮,谁知各位弟兄们如此厉害,居然把人家堂堂一个副帮主收拾下了,这真是震惊江湖的大事情,回头报上去,上面一定大大的奖赏各位这个功劳。”
  许明海指挥手下,把陈计埋好,然后大伙儿兴高采烈的往回走,会合那居安之时,众人皆知头儿与居安之结盟之事,所以都对他很礼敬客气。
  他们登上快艇,如飞驶去,途中许明海便向徐少龙询问起为何会在那边设伏截击陈计,以及一众手下,何以能够这么卖命之故?
  对于后者,徐少龙没有如何解释,但许明海心中也隐隐感到他当真有一种驱使别人为他卖命的魔力。
  徐少龙道:“我详细研究过那幅地图,晓得附近有几条支流。”
  “因此,当我实地暗中查勘地形之时,一方面找出了你潜泅后起浮之处,同时亦测定陈计将把小艇藏在那一条支流内。”
  “随后陈计果然和居兄驾小舟潜划至那条支流,藏起小舟。因此,当他逃走之时,自然向那边逃去了。”
  居安之也在旁边听着,不觉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徐兄真了不起,当陈计带我悄悄划人支流之时,还非常自豪地对我说,假如徐兄你在河边已有伏兵,到时我们突围逃走,万万料不到我们会向这一方奔去的,他又笑着说,他已把你估计得很高明。”
  徐少龙开心地笑道:“他也把我估得很高么?这真是不容易的事。”
  居安之道:“陈计认为你宫于急智诡变,因此,他仍然不相信你会算计得到他会到这儿等着抓人。他坚决认为你让许兄单独留下,只不过是疑兵之计而已。”
  徐少龙道:“他如果不是这样想法,就不会人我之套了,老实说。
  我定了此计,目的全是在对付海陵帮最有计谋之人。此人一除,海陵帮大势已去。现在陈计已死,我看海陵帮以后能维持现势,就很不错了。”
  居安之没有作声,显然他曾加入过海陵帮,所以不便接口谈论。
  不过许明海却接口道:个“陈计虽然是海陵帮巩贵的智囊,同时他的一死,固然对该帮造成莫大的损害。不过据属下所知,巩贵业己网罗了不少高手,而且与其他一些帮会结合,势力声望为之太盛。不然的话,他也不敢与本帮作对。”
  徐少龙笑一笑,道:“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为何上头没有告诉我?”
  许明海耸耸肩,道:“属下无事之时,常常到处走走,所以听了很多消息,可是这等不好听的话,谁敢多嘴乱讲?万一反而挨骂,可不值得,头儿你说是也不是?”
  徐少龙一面点头,一面忖道:“是了,五旗帮已经称霸多年,势力雄厚,组织庞大。
  “到了今日,已经变成了衙门一样,帮众已不把会当作自己的家。加之上头的人,个个都习惯了阿议奉承的那一套,谁不愿听逆耳的话,以致下情无由上达………”
  他顿时记起了首先赏识他,把他拉拢五旗帮来的萧远心中暗惊,忖道:“此人眼力不凡,而且很忠心的为五旗帮办事,没有半点架子,有他这等人才,无怪五旗帮的五个分舵之中。
  要以黑旗最强大了。”
  居安之见他眼中露出杀机,森冷可畏,不觉十分惊讶,念头一转,立刻用很突然的方式,问道:“徐兄心中想到了哪一个人?”
  徐少龙随口应道:“我刚想到本舵的军师爷萧远,他他的目光注定在居安之面上,改口问道:“你为何有此一问?”
  居安之装出浑然无知的神情,道:“小弟不知道……”
  徐少龙听了反觉但然,想道:“假如他是有意探问,定然会想个理由搪塞的……”
  快艇在水面上像箭一般迅疾飞驰,船底破水时,不断的发出”啪啪”的声音。不久,己追上下大船。
  张中见他们赶到,方始安心,又听到已诛杀了海陵帮的副帮主陈计,更是高兴不过,一面向这些出过死力的手下们表示,回到扬州,定要大大的犒赏一番。
  另一方面,又向徐少龙说,将要面享舵主姚大壮,立即把他罹升重用。
  别人的话未必能成事实,但张中乃姚大壮的小舅子,平日又深得姚大壮的倚重。因此,有他力荐,果然马上把他攫升为副总巡之职。
  此外,对他的盟弟居安之,也升以一等大头目之职,地位甚高,仅次于徐少龙的副总巡而已。
  徐少龙在其后的一个月当中,极力结纳马、孙两个副舵舵主,饭酒押妓,无所不为。
  经过几次大醉,他已从两个副舵主口中,探悉他关心的事,便是军师萧远对于他的印象和态度。
  据这两个副舵主说的话,归纳起来,得知萧远对徐少龙很激赏,不过他却不主张把他罹升得太快,所持的理由仅是他太过年轻,并且他的为人及忠心,也须多多加以考察。
  但是由于张中的一力推荐,絮聒了好多次,因此姚大壮终于作了上述的决定,不过,萧远也仅仅是那样说过而已。事实上,并不十分坚持。
  经过一个月以来在扬州饮宴玩乐之后、他已成为扬州风月场中的知名之士,上自官宦上绅,下至贩夫走卒。
  大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徐大爷。
  又过了个把月,他和居安之的日常例行工作,都作得很好。而且经多方打听,海陵帮的确是屡次派人来求和,并无其他对五旗帮不利的活动。
  这一日,吃过午饭,徐少龙便换上衣服.到舵主的座驾大舟上谒见。那是姚大壮的命令,徐少龙知道这等轻松生涯,将成过去,马上就会有新的变动了。
  舱中只有姚大壮和瘦瘦的副舵主马奕两人,徐少龙一进去,行过礼之后,姚大壮笑容可掬,用一种亲切的态度说道:“少龙,你可有成家的打算没有?”
  徐少龙一怔,随即笑道:“目前还没有,属下不想替自己找麻烦,还是过几年再说。”
  马奕接口道:“这想法很对,一个人成了家之后,免不了诸多顾虑,想上进可就不容易了。”
  姚大壮道:“你年纪尚轻,果然不须大过急切。”
  徐少龙满腹疑团,忖道:“他召我来,莫非只是为了这件事?早先还把我骇一跳,以为他要替我做媒呢厂姚大壮停顿一下,又道:“前两个月,总坛有一道命令,着五个分舵各各遂选出三名年轻好手,荐送总坛,其中有一个条件是未婚,本舵意欲推荐你的兄弟居安之,你意思如何?”
  徐少龙深心中暗暗失望,但面上却堆起笑容,道:“那敢情好,只不知安之的身世来历,已查清楚了没有?”
  马奕接口道:”当然查清楚了。”
  说时.从桌上一叠卷宗之中,捡出一份,递给徐少龙。
  徐少龙打开一看,这份卷宗与他昔日那一份形式相同,里面写得密密麻麻,把居安之的出身经历,详细记录。
  并有调查人的报告及按语。
  这份资料证明居安之句句皆实,他原是镖行世家,祖父原是趟子手,到他父亲时,竟升为镖师,这是因为他父亲自幼勤习武功,得到几个名家指点,是以艺业高于同跻不少,为人又精明能干,当了镖师,倒也甚得同行中人敬重。
  但好景不长,当居安之六七岁时,他父亲却国为摔断了一条腿,无法再在江湖行走,便改在镖局内办事。
  居安之为人倒不怎样凶横,不过年少气盛,又精通武艺,张狂一点也是免不了的。因此有一日饮酒闹事,失手打死两人,便星夜逃亡,到南方来。
  他从此变得很老实,在多处码头都混过,如今已是第三年,终于投入水道中第一大帮会。
  后面又记载得有居安之的父亲因儿子之事,坐过监牢,去年才获释,家境非常穷困,潦倒不堪,全靠两个已出嫁的姐姐维持生活。当居安之入帮后,才由帮中暗暗周济他家中。
  结论是居安之这人没有问题,可以任用,并且不可让他父母贫病而死,以便有所挟制。
  对于这个结论,徐少龙大感厌恶,自然他不会说出来,只说道:“安之既是没有问题,属下也放心了。”
  说时,把卷宗放回桌上,突然瞥见自己的卷宗也在那叠文件上面,不觉怦然心动。
  姚大壮道:“本来总巡李眉固也是理想入选,可惜他已娶得妻室。再说,本舵把好手都荐光了,如何使得,你说是也不是?”
  徐少龙讶道:“壮公说得是,但你以遴选人才之事,连总巡这等地位,也轮得到呢?”
  姚大壮道:“你这一同,真是问到节骨眼来了。”
  马奕也赞许打个哈哈,可见得徐少龙的发问,的确很姚大壮只停了一下,又道:“要知总坛内人才济济,本来不须选拔人手。但这一回的选拔,与平常的抽调当差不同。竟是要另外成立一个部门,平时在总坛驻防,一旦各分舵有事,便调派出去支援,称力神机营,由白副帮主兼任统领,但要在各舵选荐的十五人之中,挑出一个负实际责任的副统领、由此可知此事是如何重要了。假如副舵主或萧军师合条件、我都要派他们去呢,何止总巡?”
  徐少龙颔首道:“原来如此。”
  他知道事至如今,如若自己不探同一声,未免太不近人情,当下又道:“只不知壮公可曾考虑过属下没有?”
  姚大壮笑一笑,道。”我以为你全无兴趣,所以打算放弃荐你了呢!”
  徐少龙也笑道:“属下虽然很想开开眼界,长点见识。但属下得壮公提拔,还未报答此恩,总是不便大过热心啊!”
  马奕道:“你是个讲义气之人,所以我也劝壮公荐你上去,可是责任重大,所以我们诸多考虑。”
  姚大壮道:“我们的顾虑是你目下在本帮已大有声名,如果荐你上去,这个副统领的席位,你非争到手不可,不然的话,连本舵也没面子。”
  徐少龙吃一惊,道:“若然对属下有如许巨大的奢望,那么属下还是不要去的好。”
  姚大壮摇摇头,道:“但本舵已没有可与别舵争雄的人了,因此我们决定尽可能让你去,只不知你有没有这个兴趣?”
  徐少龙沉吟忖想了一会,才道:“属下一时考虑得不清楚,如果能够有机会向军师爷请教的话,那就可以下致发生意外了。”
  姚大壮道:“萧军师己谈过这个问题,他的意思,认为你如果荐上去,必可出入头地,但留在本舵,则本舵可以出人头地所以他赞成留下你。”
  徐少龙心中凉了半截,忖道:“萧军师似是有意妨碍我上进呢!”
  只听姚大壮又道:“不过最后还是赞成你去的人多,大家都认为你返总坛出力,为本舵争光,比屈于此处,自是强胜百倍。所以,只你不反对,我就让你去。”
  徐少龙欣然道:“属下既蒙壮公错爱,自然要奋力作好一番。只不知除了安之之外,还有一位是谁?”
  马奕道:“便是染一柏了,你意下如何?”
  徐少龙道:“属下正好想到他,这人最是理想不过马奕道:“你们三人,皆是本舵多年来仅有的新秀,这一去之后,本舵又全是旧人了。”
  姚大壮道:“那也不要紧,本舵这些年来,还不是好好的,旧人有经验,也是长处”
  徐少龙忖道:“姚大壮安干现状,没有志气,已不足虑了。”
  姚大壮又道:“你明天就得动身了,在夫之前,我暗下告诉你,本帮多年来势力强大,无有敌手,雄霸了许久未免盲人妒恨,因此海陵帮这一家事,亦是意料之中的。总坛方面在三个月前,也发生过事故,因此总坛决定成立神机营,以便应对新的敌人,此去不可大意,这些内幕亦不可告人。”
  徐少龙连忙称谢,姚大壮又道:“总坛的人,名字职位你都晓得,不必多说。你抵达之后,可觅机去谒见内二堂首席堂主于木塘,他目下不但是刑堂堂主,掌握本帮刑审大权,同时他又是武林中著名高手,我与他关系不错,你如果得他青睐,不但日后竞争副统领之时,得他鼎力帮助,甚至你可以得他指点几手。终身受用不尽呢!”
  姚大壮这活一说,等如把徐少龙收为核心的心腹人自然那刑堂首席香主,乃是这核心中比姚大壮地位更高的人。
  徐少龙心中暗暗庆丰欣慰,他费了借大工夫心,如今总算有了成绩,得以打入这个庞大的帮会内,某一有力关系的核心中了。
  姚大庄沉吟一下,又道:“你的声名,在本帮中甚为卓著,我认为别人可能会拉拢你,例如别的分舵,甚至是内三堂的高级人物,亦会么样做呢!”
  徐少龙立刻表示效忠之意,道:“舵主放心,属下自会应付他们。而属下得到舵主提拔推荐,不论日后有无成就,总是舵主之人。”
  这等话已比之一般露骨得多了,姚大壮老于此道,当然一听便知,登时欣然点头,堆起笑容,道:“以后你人虽在总舵,但加有需要额外的人手和物力,本舵定必全力支持。而这个支援及联络的工作,我派给张中去办。他是你的好朋友,必能如你之意,使你能够顺心遂意的放手去做。”
  徐少龙连连称谢,心知姚大壮又打出一张王牌,那就是利用张中,在感情上拉拢他,建立更密切的关系。
  加上人力物力的支持,任何英杰之士,到了这等地步,自然逃不出他的级中了。
  这一天晚上,黑旗分舵摆设盛宴,为徐、居、梁饯行。
  场面热闹之极,尤其是人人喝多了酒之后,更是放浪形骸,与那数十扬州名妓,胡闹调笑,一直到三更过后,方始散席。
  徐少龙螨珊地扶醉上床,一灯荧荧,没有吹熄。他的头才一着枕,窗外传来弹指之声,一共弹了五下,三短两虽然是在静夜之中,但这弹指之声仍然低微得几乎听不见。
  可是徐少龙醉眼一睁,坐了起身,随手劈出一股掌风,把灯刮熄,就在灯光甫暗之际,他的人己落在窗下。
  他向窗外张望出去,但见一个人负手站在廊下。黑暗中看得十分清楚,敢情正是黑旗分舵的军师萧远。
  这使徐少龙大吃一惊,忖道:“这位足智多谋之士,难道也是我方之人么?这就真是使我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了,我方已布下这步好棋,由此可知迟早必能扫荡这个万恶的帮会,使世人少蒙其害。”
  他也用弹指之声回答,但却是三长两短。
  萧远一晃身,到了窗边,窗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立即纵身人房。
  他定睛打量那轩昂修伟的少年高手,鼻中还嗅到一阵酒气。
  当下低声道:“老君赐福。”
  徐少龙应道:“佛祖慈悲。”
  两人执手互握一下,萧远轻轻道:“我早就接获消息,晓得要派一位年轻高手来此,及遇见了徐兄,当时触动灵机,认为你可能就是其人,所以设法拉你人帮。其后为了减少嫌疑,并且使姚大壮得以视你为心腹,故意反对你几件事,这一点想你必定不会介意。”
  徐少龙道,“萧兄说哪里话来,小弟完全仰仗大力,方可到进身之阶,但我事先却一点也不知道萧兄已混入本舵之内。”
  萧远轻叹一声,道:“我忍耐了许久,眼看发生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但在我未能完全查悉内幕以前,又不敢轻举妄动。我默察大势,发觉这五旗帮组织严密,系统分明,各舵负的责任不同,而又彼此互守秘密,同此,我如果一直守在本舵内,难以尽悉内幕。必须有人入得总坛,才可以探悉一切。因是之故,我曾干两年前请求增派人手,由我俟机送入总坛行事。”
  他又转为欣然之事,道:“你于得大好了,天下苍生全仗你来解救啦!”
  徐少龙忙道:“萧兄万勿过于谬许,小弟还须萧兄多予指导,例如这次到总坛去,应该怎样做才好呢?”
  萧远笑一笑、诚恳地道:“见机行事就得啦!你不必受任何拘束,甚至当你认为须要全面进攻,也可以立作决定。我已布置好一条通讯线路,专门为全面发难的消息而用的。到时你只要一传出讯号,咱们各处人手,马上就依照计划进剿。咱们一共有三个计划。你必定记得很清楚的了?”
  徐少龙吃一惊,道:“这三个计划小弟倒转来也念得出。只是发动选择之权,不应是小弟啊!”
  萧远轻轻道:“我今宵就是特地来告诉你这件事,多年前的五老会议上,已决走由我主权负责,亦允我把这权利交给任何可以托付之人,而现在我却选择了你。”
  徐少龙呐呐道:“那么………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呢?你的辈份一定比我高很多。”
  萧远道:“这一点等咱们获胜之后,才重新讨论吧!如今你已是咱们“屠龙计划’的负责人了,我这儿列了一张名单,是我方潜伏帮内各部份的人,他们本身的武功及现下在帮中的身份职务,都写得明明白白。你记牢之后,马上焚毁,万万不可留存。”
  徐少龙萧然道:“是的,我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请放心。”
  萧远笑了一笑,道:“我在暗中辅助策划,随时随地会与你接触。你有任何计划构思,用得着我时,不要客气,即管传下命令。咱们的职志是替天行道,为苍生除害,旁的事都不必计较,对不对?”
  徐少龙又一次肃然道:“小弟必谨记这番训示。”
  萧远道:“早先我真怕你醉倒了,但你居然没有,可见得真是智勇双全沉稳之极。这一来,我可以放心了。唉!多少年来,我第一次稍卸仔肩,把责任移给你,突然觉得好像轻松了不少。”
  徐少龙只笑了一下,但听萧远又道:“五旗帮的确藏龙卧虎,网罗了许多高人,潜力之强,举世罕有其匹,所以咱们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得连根拔除,永去后患,所以。自们迟迟不敢出手。据我所知,在总坛之内,派系不和,自帮主以下,由两位副帮主起,内三堂及总务司这六人为首,各自建立势力,自然都是觊觎承继帮主宝位。而在这六大系之间,又有远近之分,利害相同之际,六系将分为两大主流……”
  徐少龙非常用心地谛听着,对于这总坛内的情况,他已探听了不少。可是真正的内幕,却知道得不多。
  萧远又道:“白副帮主是主流之一,其余五系:联络为一大主流,可是据我所推测,这五系合起来,声势虽大,但未必强得过白尚奇这一系。”
  徐少龙沉吟一下,道:“这样说来,我如要获得副统领之位,定须投入白尚奇副帮主这一系了?”
  萧远点头道:“不错,若非如此,只伯不能膺选,臼尚奇眼下已全力去掌握这个神机营,这对他关系至为重大。因此,你如果不投入他的阵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负实际责任,握有最大权力的副统领之位给你当的。不过,白尚奇以铁面无私著称,他的党羽,皆是他的老部属,力量有限。但他却得到帮主支持信任,权力最大。这便是何以他这一系,力量并不弱于其他五系之故了。我时时奇怪推测白尚奇如何能把你收为他的心腹?”
  徐少龙道:“设若他当真是铁面无私,我便全力以真功夫与别人竞争,如果他植党营私,又看上了我,也好办得很。”
  萧远道:“当然是这样,我只不过是好奇罢了。总之,在总坛内的各系领袖,皆属当代高手,你
  行动之时,务须小心。
  特别是总务司席亦高,此人心术诡毒,武功强绝,擅长用间之术。”
  徐少龙露出警惕之色,道:“总务司表面上是经营全帮收支及杂务。每舵皆由该司直接派人掌管。但事实上,该司还负责全帮内外的情报工作。因此,小弟本来以为他势力最大才是。”
  萧远道:“表面上确是如此,照我的观察,他是第二个势力最强的人。”
  他们又谈了一些有关总坛内的秘密情形,萧远便悄然走了。
  翌日,徐少龙率着居安之、梁一柏两人,在舵中各处辞行,直到将近中午,方始能够上路。
  他们乘搭一艘特备快艇,第三天,已驶人太湖。
  之后,快艇从一条被芦苇水草布满的河道穿人,这个人口,不知底蕴之人,就算驶到极近,也看下出是一条芝深水道。
  徐少龙填密地记牢方向地形,在河道人口的两岸,地势是渐渐地高起,距岸大约数丈之遥,便有茂密的树林,他小心注视之厂,发现两边树林内,皆有哨楼,监视这个出入主要河道。
  一个老水手告诉他,这条河道的人口,设有拦江网,一旦放网封锁,任何船只,一触即毁。
  徐少龙虽然没有深间,但也知道这拦江网一定制造得十分精巧,并且装设得有种种厉害机关,可毁船只。
  通过人口大约里许,河面陡然出现,再也不是航行十芦苇水草之中了。这条河道宽达六七丈,两岸皆是石砌的堤岸,非常陡峭。假如船只靠泊岸边石壁之下,不但人难上去,同时亦全然无法隐蔽。
  换言之,任何舟艇进入此处,便如雪上染丹,触目分明,绝对无法瞒过两岸岗哨的耳目。
  而由于两岸的高起地势之利,防守的人,不须武功高强,皆可利用特别设计的劲箭滚石,击沉敌舟。
  徐少龙忖道:“这条水道的形势如此险恶,又是人人一望而知的。
  因此,任何来犯之敌,一定要从两岸渗入方行。嘿!嘿!
  以我猜想,本帮的精锐主力,必是布置在两岸可以通行之处,这也正是诱敌人毅之意。”
  这一段石壁河道长约半里,然后就是一个数十亩的湖荡。
  徐少龙晓得这就是大帮总坛大寨正门,称为“英雄荡”,荡内共有六条支道,通往大寨各处。
  此时英雄荡内停泊着十余艘大小不等的船只,桅上都悬着两支三角五色旗。
  这些船舶,都停在湖荡中心,原来有一道粗大的木栅,把此湖分为两半,所有通往大寨的支道,皆在那一半湖荡之内,而外面的一半,则只有一条人口。
  在当中建造了一座木楼,共有两层,高出水面三丈有余。因此,在楼上之人,可以把湖荡内一切船只内的情形,看个一清二楚。
  木楼的第一层,有十多个黄衣大汉,二楼则四面垂着竹帘,目光无法透穿,不过楼内之人,却可以隔帘把外面的情形收入眼内。
  他们在人口处已被查核过一遍,此时快艇笔直驶到木栅人口处,恰是在木娄旁边,楼外有一块平台,离水面只有尺许。
  两个黄衣大汉已经走出来,齐齐向徐少龙三人躬身行礼,状甚恭敬。
  要知一向分舵之人到了总坛大寨,对任何人都不得让几分。相反的,总坛之人,哪怕是很平常的角色,到分舵去,也有点钦差的味道。
  只是目下徐少龙等三人,乃是荐入神机营的高手,身份特殊,己可以确定以后一定是高极的人物。因此之故,这些黄衣汉子无不恭敬执礼。
  他们按规定手续,验过公文名牌等,之后,其中一个黄衣大汉含笑向徐少龙说道:“你们三位还是第一批抵达报到的。小的刚刚接到命令,要各位齐集之后,一同入寨参见。所以有屈三位大爷,到楼上歇息一下。”
  徐少龙点点头,首先跨上平台,猛觉脚下虚浮不定,像踏在会滚动的圆桶上一般,连忙沉气拿桩,稳住脚下浮台。凌厉的目光,唰地转到黄衣大汉面上,这一瞥之中含有怒意。
  两名黄衣大汉面上也泛起讶疑之色,身体摇摆不定,脚下倒是稳得很。
  徐少龙万万不信他们居然有此功力,心想他们一定脚下有玄虚,迅即移目望去,但见他们脚下的软底高靴,乃是套在一双皮面木屐上。
  他立时恍然大悟,敢情这对木展,乃是钉牢在浮台板的,这两人乃是照例把双脚套入皮制履面之内,因此之故,浮台虽然发出特别的震荡,却不致于把他们两人抛落水中。
  他念头一转,随即跨人木楼之内,顿时晓得已履及实地,这显示出木楼乃是以长桩深达湖底,再行架设而成。
  绝对下会动荡颠浮。
  那个浮台的设备,自是事出有因,决不会是外面那两个黄衣大汉跟他仟玩笑,也绝下会是与他捣蛋。
  因此徐少龙一踏上木楼,立刻往侧闪去,以便让出门户通路。
  果然“唰”的一声,人影劲急扑入,假如地不是迅即闪开,定要被这道人影重重的撞上。
  这道人影落地现身,乃是粗豪的居安之。他疾旋回身,双目含怒,心中骂了一声“他妈的”,便要发作。
  徐少龙连忙摇头示意,居安之眼角瞥见他的动作,及时闭住嘴巴,没有再骂出声。但见又一条人影飞入来,正是梁一柏。
  他下似居安之那股粗豪,亦无徐少龙的威棱,落地站稳之后,只不过是满面惊疑之色而已。
  原来居、梁二人,功力造诣不及徐少龙,无法沉气定住那浮台,只好疾然窜入木楼。
  他们心知刚才险险就窜不起来,若是那样,登时得变成落汤鸡了。所以居安之大为温怒,开口就骂。
  这木楼内分为两间,外间十分宽敞,靠右面的窗边散落站着不少黄衣壮汉,个个神态剽悍,身佩长刀。
  他们眼见这三人都进入木楼,无不露出肃然起敬之色。其中一个大步走上来,拱手道:
  “兄弟李均,三位仁兄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了。”
  徐少龙等一望此人右胸上的徽童,顿时晓得他乃是“头目”级的身份。自然在总坛大寨的头目,比分舵的要高一级还不止,因此他们都赶紧客气地拱手答礼。
  徐少龙道:“李兄好说了,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辛苦的……”
  他的话被一声清音所打断,李均立刻接口道:“仁兄请移步到楼上去吧,值日香主要你们上去参见。”
  徐少龙向头顶的楼板望了一眼,高声应道:“是!”
  接着便低声应道:“是哪一位香主呀?”
  李均微微一笑,道:“这个恕兄弟不敢多嘴了。请吧!上面自然有人引见。”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已暗示他得过严令,不许先行泄露是哪一个香主。老江湖一点就透,徐少龙便不用再行询问,领先向内间走去。
  楼梯就设在这个狭厂的内间中,有一个清秀的白衣童子,年约十四五岁,站在楼梯口。
  一见他们进来,便笑了笑,指住旁边的椅子,道:“未曾上去的请坐下休息,等候传唤。”
  他另一只手却向徐少龙指点着,并且作出要他上去的手势。
  徐少龙挺胸阔步地踏梯而上,转眼间己到了上面。
  但见也是分为两间,靠梯口这一间,三面轩敞,好像是亭子一般,目光远射,风景尽收眼底。不过竹帘深垂,却足以隔断外面的人的视线,无法看得见楼内的情形。
  通往那边的一间的门口,垂着一块布帘,门边又有一个白衣俊童,似是守着门户,在他身边的墙上,挂着一枚玉窑。
  这一个白衣童子面色沉寒,一望而知他性情严冷,决不轻易露出笑容。
  徐少龙拱拱手,还未开口,那白衣童子竟不理他,一手拨开门帘,口中说道:“启禀香主,徐少龙参见。”
  里面没有声响,徐少龙不免进退失据。
  那白衣童子见没有动静,回过头来,发觉他还站在原处,不由得秀眉一皱,冷冷道:
  “你怎么啦?我打起门帘,可不是让你进去么?”
  徐少龙心中骂声“可恶”,口中道:“对不起,在下还在等候香主传召呢!”
  说时,迈步行去。
  白衣童子又皱皱眉头,生似是嫌徐少龙脏臭似的。
  徐少龙自问刚刚洗过澡,换了衣,绝对不会有臭味。
  心知对方乃是嫌恶自己之意,不禁又在心中骂了一声“可可是他同时又泛起另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白衣童子,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风室,不同于凡夫俗子。
  他锐利的目光,迅即观察了对方一眼,但觉他不但面目清秀,同时肤色细白,似是十分干净的入。
  这时,他心中唯一的猜测是这个俊童大概是有洁痹之人,所以对任何陌生人,都表示嫌弃憎恶。
  当他一脚跨过门槛,才晓得自己多半错了,因为内间一张红漆檀木桌边的扶手靠背椅上,坐着一个女子。
  由于房内已没有别人,可知这个女子就是香主无疑。
  则外面那个秀美白衣童子,自然也可能是女孩子改扮的。
  假如真的如此,则那秀美童子必是个美貌少女,只可惜她太冰冷了一点,但却可以解释她何以皱眉头,敢情她心中看不起男人,尤其是外面分舵的帮众。
  这位女性香主使他不暇多想门外的白衣童子,只因她舒服地靠着椅背,脚下还有一张铺了垫子的小凳,使她益发舒适。衬托以她那张瓜子型的面庞,黑白分明而又带着朦朦胧胧的眼光双眸,白中透红的皮肤,竟然是一幅非常动人的美女小憩图。
  她相当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左右,怀中搁着一支青色的玉箫,长约两尺,光泽莹润,一望而知必是罕世之珍。
  由于她一身雪白罗衣,所以怀中这支青玉萧,更为显眼,光泽亦特别鲜明些。
  她显露出一种骄情懒散的风姿,加上那种半坐半躺的姿势,本来就够迷入的了。何况那截雪白的罗衣下面。
  还露出一双白皙的,富于弹性的小腿。一只踏在小凳上,另一只则用双腿交叠,是以略略悬空。
  任何男人,只要是懂得人事,而又不是有缺憾的人,肯定是“侵犯性”的念头。
  徐少龙但觉自己很想松弛自己的身体,却覆伏在她身上,以便享受她面上的娇慵美态,以及嗅吸她身上的香但他自然没有这样做,即使是她允许,他也未必肯答应。因为这个念头仅是从本能上和感情中产生的,:如要付诸行动,心须经过理智过滤一下。而过滤的结果,百分之百不能通过实行。
  现下他毋须付诸行动,所以他不必运用进智,只用欣赏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注视这个白衣美女。
  那白衣美女徐徐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一付贪婪自大的眼光,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徐少龙点点头,道。”属下自是晓得,不然的话………”
  他嘎然住口,并且收回刚才欣赏的目光,变得严肃地望着她。
  白衣美女道:“不然便又如何?”
  徐少龙道,“属下下敢说。”
  白衣美女微现迷惑之色,道:“奇怪,早先你那么放肆、大胆。但现在又这般恭谨了,你似乎变得太快。”
  徐少龙笑一下,道:“属下要活下去,所以下得不使用自制力,这是一个人能够不被自己人加害的主要条件。只不知香主认为拙见对不对?”
  白衣美女笑一笑,当她朱唇分开之时,齐整洁白的贝齿,闪耀了一下。
  她道:“这倒是老实话,但你仍然比别人大胆得大多了。”
  徐少龙耸耸肩,道:“老实说,属下老是禁不住要把你当作女人,这真是非常危险的现象。”
  白衣美女似是对这种含蓄的对话,感到很有兴趣,美眸泛出笑意,鼓励地瞧着他,当真使徐少龙极难将她不当作一个女人看待。
  他叹一口气,移开目光,投向帘外,恰好见到一艘插着黄旗的快艇迅快驶来,艇上除了水手,尚有三个干净俐落,体格壮健的年轻男于。
  他道:“您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玉香主了?”
  白衣美女盈盈一笑,道:“不错,我就是玉罗刹。”
  徐少龙突然把目光转回她的玉萧上,直视她双眸,冷冷道:“听说玉香主时时使男人神魂颠倒,难以自持。但其实你却嗔怪对方无化出于取他性命,有没有这等事?”
  玉罗刹笑容一敛,微微坐直一点,向他直瞪眼睛,她那对美眸这一睁大,射出冰冷的光芒,却又足以使胆气稍的人,为之心寒胆裂。
  两人对视了一阵,她突然恢复常态,轻轻道:“你的胆子真大。”
  徐少龙道:“属下自家早已知道了。”
  言下大有“用不着你告诉我”的意思。
  玉罗刹想了一下,才道:“你可知道我如何会加入本帮的么?”
  徐少龙摇头道:“这个属下却不知道了,玉香主如肯示知,属下极乐意恭聆,增长见闻。”
  玉罗刹讶道:“你当真不知道?”
  徐少龙道:“属下虽然地位低微,声名未响,但却一向是不打诳语,说一下二的。”
  他一直瞧着她,自然而然有股威勇的男子气概。
  玉罗刹道:“你真的不知道那就算了。”
  徐少龙道:“为什么算了呢?玉香主竟不敢说出来么?”
  玉罗刹第一次露出怒色,但旋即消失,缓缓道:“也许我真的害怕你晓得我的过去和出身吧!我警告你,下许你向旁人打听我的事,你听见没有?”
  徐少龙回答得非常迅速,道:“属下听见了。”
  玉罗刹如有所悟,道:“这样吧,你亲口答应我,以后不打听我的事,行不行?”
  她身为香主,地位比徐少龙高出多少级,居然跟他打商量来,如若传将出去,一定被全帮之人引为奇谈了。
  徐少龙实是感到不解,问道:“香主但须下个命令也就是了,难道属下还敢抗命不成?”
  玉罗刹笑道。
  “我用一个女人的眼光看你,便知你是敢反抗任何人的那种家伙,但你却又是说一不二的人,因此,我只要得你答应,那就比命令有效得多了。”
  徐少龙沉吟一下,才道:
  “玉香主果真抓到属下的弱点了,不过这一打商量的话,属下尽可以不同意的,是也下是?”
  玉罗刹道:”我第一次求你,你好意思不答应么?”
  徐少龙突然发觉这个年轻美女,实在是个非常厉害角色,因为她使出的法宝,竟是”人情”。
  这是最使人难以招架的绝招,尤其是第一次。
  可是徐少龙负有恃殊使命在身,此行深入虎穴,为的是要刺探总坛大寨的一切内幕情形。
  关于本帮的人物,萧远己说得差下多,但他所知者仅于内三堂堂主这一类人物,至于每一堂的香主,所知甚“因此,他必须刺探得清清楚楚,以免有所漏网,同时免得一时估计错误,进攻时反而招致了败绩。
  在这等情况之下,要他答应不刺探这位艳丽香主的身世来历,真是非常困难之事。可是说老实话,他今日这等举动言语,的确己大大超出了他的地位,假如再放肆下去,不知收敛,问题就大了。
  因此他只好点头道:“好吧,属下答应就是了,除非我的上司要我查你……”
  玉罗刹细而长的双眉一皱,道。”胡说,本帮之内谁敢查我?”
  徐少龙心中一笑,忖道:“这一句活,不啻己告诉我你是本帮身份特殊的人,所以别人才没有查你的理由。”
  玉罗刹松开眉结,柔声道:“你的武功很不错,同时听说你非常能干,才智过人。
  因此当你的名字报上来时,大家都认为你最有希望。”
  徐少龙道:“属下一向运气很好,真本领也下见得高明,只不知各旗之中,还有些什么出色人物?”
  他的口气很诚恳,也间得很自然,使人很容易接受了。
  玉罗刹道:“黄旗分舵和绿旗分舵各有一人,声名都很响亮,似乎更在你之上呢!”
  徐少龙道:“既然如此,何以玉香主刚刚又说大家认为属下最有希望?”
  玉罗刹道:“那是因为你的智慧高,反应快,都比他们强些。他们只是武功不错而已……”
  她停歇一下,又道:“他们投入本帮时间比你长久得多,所以他们建功机会多,声名也早就传遍全帮了。”
  徐少龙钉紧一句,道:“这两位弟兄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黄南浦和陆杨?”
  玉罗刹道,“你知道就行啦!”
  徐少龙禁不住忧形于色,道:“当真是他们……”
  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她微微翘起的赤足上,但见六和肤,粉光至致,脚指甲上涂着豆寇,红白分明,美得教人愿意伏在她的脚下,顿时忧色尽消,发起呆来。
  玉罗刹明亮的目光,把他面上表情变化,以及他注视着什么,都看得一情二楚,玉靥上下禁泛起了一丝满足快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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