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柳残阳 Liu Cany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41年)
追魂贴
  作者:柳残阳
  十三年前,武林盟主凌世豪接到十三个魔头签名的“阎王帖”,旋遭这些恶魔的残害,其妻遭掳,其子凌震宇被七禽叟救出关外。
  十三年后,学艺有成的凌震宇夺得“阎王帖”,并将其变成“追魂帖”——按签名逐个找恶魔报了杀父之仇。
  这十三个魔头无一不是武林败类,衣冠禽兽,嗜血成性,寡廉鲜耻。
  云华仙姑是不知羞耻的淫尼,与狗男女袒裎裸裼欢宴,赤身大战凌震宇,落得艳尸悬于彩门。
  淫魔千手蜈蚣精研销魂功,还掳女子逼服销魂蚀骨散,与其合炼阴尸神功,结果魂丧剑下。
  殷魄为夺秘图,报兄仇,杀凌震宇,假擂台以招募武士,耍尽阴谋,甚至唆使女儿勾引敌手。
  黑妖狐耿玉娇竟然战场调情,诱惑对手入其设置的“销魂梦宫”……
  形形色色的魔鬼,千奇百怪的情节。</P><P>
  一、地狱门 阎王帖
  二、觅笛音 巧遇怪妇
  三、寻玉女 身陷重围
  四、厉灭尘 重现江湖
  五、月光下 旗剑交辉
  六、黑杀教 争夺秘图
  七、叙往事 高潮迭起
  八、蜈蚣侠 再遇高人
  九、连环掌 力破剑阵
  十、白家堡 凶险万状
  十一、母夜叉 鬼哭神嚎
  十二、黑妖狐 冶荡勾魂
  十三、火灵官 来至幽冥
  十四、荒冢中 意外获宝
  十五、展绝技 大破魔宫
  十六、火凤凰 惊走群魔
  十七、妙师太 暴尸祭天
  十八、还魂丹 稀世珍品
  十九、夺命灯 鏖战双怪
  二十、鹬蚌争 渔翁得利
  二十一、战魔婆 火并荒冢
  二十二、母与子 久别重逢
  二十三、武林宴 群魔伏诛
  二十四、送秘图 前往昆仑
  二十五、揭骗局 玉女失踪
  二十六、马家堡 高手云集
  二十七、行天栈 狭道遇伏
  二十八、追魂客 情困香闺
  二十九、遭算计 身坠悬崖
  三十、历艰险 完成使命
一、地狱门 阎王帖
  新月如眉,挂在蔚蓝的天上,疏星是棋样的布列着,从茂密的树林中,露出几道白光,照在那摩天岭上,巍峨的峭壁,高耸在云端里,狰狞的巨石,仿佛恶鬼在狂舞,摇曳的树梢,好似荡漾的余波,峰间的飞瀑,在月光下,如白练千匹,倒悬而下,打破了夜的寂静。
  哈哈哈哈哈……………
  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划破寂静的夜空,顿时四谷回鸣,许久未已。
  这笑声是豪迈的,但其中却透着凄郁,冷酷,忿恨!……令人毛骨悚然。
  奇怪,此处罕有人迹,这笑声究竟来自何处?……
  笑声方歇,顷见一条人影,由山腰之处拔起,身形宛如鹏飞,眨眼间飘落在峰巅。
  来人竟是一位气宇轩昂,英姿焕发的少年,等他身形停稳,好像在寻找什么,琥珀般的一双星目,向四周电扫而过。
  陡然,他将视线停在面前远处的一块巨岩上,然后缓步走了过去。
  斯时,那岩石下面,有片闪闪发亮的东西,在月光下炫耀着他的眼睛。
  “咦!”他怔了一下,忙刹住脚步,惊疑地自语道:“血?”
  一滩殷红的血,和一堆人体的残肢,散乱在岩石下。
  “还是一个女的……”他的眼睛,已为自己证实了一切。
  那的确是一滩未干的血迹,和一堆血肉狼藉的肢体,及一颗长发蓬乱的女人头颅。
  但是,少年并没有因此显出一丝恐惧之色。相反的,在他英俊的脸庞上,却泛起一片令人凛冽的冷酷,和轻蔑的笑意,眉宇之间,也现出一层仇恨的阴影。
  “师父,你的话没有错,这正是你所说的摩天岭,而下面也就是你要我找寻的地狱门了!”接着,他心中又暗忖道:“恶鬼!你这个天地不容的恶鬼,今夜也就是你的丧命之日。可惜我来晚了一步,让你又摧残了一个无辜的少女。‘鬼郎君’呀‘鬼郎君’,不管千辛万苦,我也要找到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然后取回‘阎王帖’,再一掌将你打成肉酱、放在武盟暴尸三天,方报我不共戴天之仇!”
  他独立峰顶,俯瞰谷中,瑷瑷的云雾,逐渐由山腰,隐退至谷底,环山尽是修竹茂松,只因夜风碎响,泉流潺潺,而汇成一曲妙律神韵,萦绕耳际,此情此景虽是犹如天府仙境,但这少年仍然心事重重。
  突然,见他双臂齐张,两足轻弹,一声龙吟,跃身向谷底,疾扑而下。
  四周的松竹,如同利箭一般,不断的向空中猛射。
  不消片刻,他已经置身在谷中,流目四望,谷里的薄雾已消,穿谷而过的一条清溪,两岸方圆数里的盆地,此时正值蔓草藤萝莽莽,奇葩怒放的盛夏季节,是以满谷芬芳扑鼻,浸身在这种馥郁之中,少年不禁觉得有些飘然。
  当下,聚敛心神,身后忽然传来轻响;
  少年立时察觉,疾转过去,心中甚感惊讶,顿时眉宇间立显出一股煞气,嘴角上也已泛起了那丝冷酷阴狠的笑意。
  “嘿嘿嘿嘿……”
  在少年面前一丈之处,这时出现了一身形硕长的黑衣人,此人丑陋无比,乱发披肩,两眼深陷,面颊削瘦,黝黑的肤色,血盆大口外,露出白森森的獠牙,闪闪的眼睛里,射出灼人的绿光,他一声不响的直立着,视线之中透出一种轻蔑戏弄的意味。
  “嘿嘿!”丑汉阴笑了两声,开口问道:
  “小子,寅夜造访,莫非鬼使神差,想早日和你先人重逢地府?”
  “哼!”少年神情不屑,嗤之以鼻。
  “我这‘地狱门’从无生灵归还,你可知道?”
  丑汉言毕,面显得意之色,双睛微眨,似是等待少年的回答。
  仇意立浓,少年冷酷地一笑道:
  “嘿!恶鬼,你大概就是‘地狱门’的主人‘鬼郎君’吧?”
  绿眼圆睁,丑汉登时磔磔怪笑道:
  “小子,你猜的不错,本座正是……小子,快将名讳报上,本座好送你上天……”
  越听越怒,少年满脸杀机,不由厉吼一声:
  “闭嘴!鬼郎君,你可知道少爷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藐视地一笑,鬼郎君阴阳怪气道:
  “谁不都是一样,本座的下酒美味,嘿嘿嘿……”
  少年一见鬼郎君自吹自擂,目中无人的模样,不禁冷笑一声道:
  “鬼郎君,你先别这样得意,因为,你所想像的本少爷,可未必和别人一样,不堪一击!”
  笑容立敛,鬼郎君忿然喝道:
  “小子,那你就动手吧!本座先让你三招如何?”
  头微仰,少年冷傲道:
  “且慢,别说少爷让你三招,就是让你三十招也无妨,但是,我还有话想问,希望你能实言相告,小爷自会赏你全尸,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鬼郎君丑陋的面颊,肌肤猛烈抽搐了一阵,正想发怒暴喝之际,少年又抢道:
  “少爷现在告诉你,我叫‘凌震宇’,是‘紫金鱼鳞刀’凌世豪的后人,鬼郎君,你现在该知道本少爷的来意了吧!”
  少年“凌震宇”言罢,鬼郎君不寒而栗,登时欺身而前,厉声叱喝:
  “原来,你是武林盟主‘紫金无敌’凌世豪的孽种,正好,让本座送你到丰都城相会。”
  语毕,鬼郎君双手一捞,两掌如狂龙般,袭至凌震宇的面门。
  凌震宇丝毫未动,双掌一翻,向前疾推,“轰”地一声巨响,两人掌力互击,劲道顿时抵消。
  鬼郎君惊愕之间,迅速收回双掌。
  接着,凌震宇喝道:
  “鬼郎君,少爷还有话要问,你所收藏的那册‘阎王帖’呢?识相的,马上交出!不然,少爷就请你尝尝‘逆血攻心’的滋味!”
  鬼郎君一听,“逆血攻心”!神态悚然,他头一抖,裂眦大喝:
  “小子,‘七禽叟’是你什么人?你们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剑眉一扬,凌震宇朗声道:
  “他是我师父。”
  不敢相信,鬼郎君怒吼一声:
  “此话当真?”
  目闪寒芒,凌震宇冷冷地答: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凌震宇说到这里,一双星目恶狠狠地怒视着鬼郎君,恨不得立时将他毙命。
  怪眼一睁,鬼郎君的眸子,暴吐精芒,他咆哮道:“那你就使出来吧!”
  说话的同时,他双手一分,拉开步子,蓄势待发。
  神情愤忿,凌震宇傲然笑了道:
  “嘿嘿嘿!鬼郎君,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停了一下,凌震宇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力说道:
  “当年的那册阎王帖,你交不交?”
  紧绷着脸,鬼郎君毅然道:“不交!”
  仇色更炽,凌震宇神情一颤,愤然厉声道:“有种!本少爷决定,四招之内,让你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酷刑!”
  顷刻,鬼郎君怒火高张,狂吼一声,身形欺进,右掌疾吐,径朝凌震宇胸前攻去。
  来势汹汹,犹如雷霆闪电,凌震宇若不走不避,或是出招相抵,必有性命之忧。
  说时已迟,只见凌震宇身形一晃,双足微移,偏右些许,恰好避过双掌劲力,而就在这时,鬼郎君所击出的两股狂风,落在凌震宇方才立身之处后面的一块巨岩上。
  “轰!”然一声。
  巨岩被击得裂开,表层的石屑,向旁四射。
  鬼郎君一掌落空,正当他要收掌再攻刹那,凌震宇右掌托天,左掌撑地,双掌同时一转,猛然发出两股劲力,往鬼郎君的腹部攻去。
  须知,凌震宇的这两掌,无论是在力道、或则速度方面,都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
  鬼郎君不敢怠慢,惶恐之余,立收身形掌力,一声暴喝,疾聚一口真气,凝逼体内之毒,贯在双掌,双掌立时泛紫。
  “咳!”的一声。
  鬼郎君双掌交互推出,形同骤雨一般,分袭凌震宇的周身要害。
  登时,凌震宇闻到一股尸臭之味,迎面扑来,当下觉得神智懵然,心忖;“不好!”
  立刻停止呼吸,一记凌空斤斗,落到鬼郎君的身后,慢条斯理地道:“鬼郎君,一招了!”
  “嘎嘎!”鬼郎君阴笑两声,掩饰窘态。
  他依然没有答话,身子一转,掌影翻飞,快步逼向凌震宇,招招阴狠,式式毒辣,好像非将对方致死,才能甘心。
  而凌震宇呢?处处游身走避,轻松愉快的神态,仿佛存心戏弄鬼郎君,原来,他的功力,已经超过了对方。
  “第二招了!鬼郎君……”
  此语未了,鬼郎君身形一挫,右脚扫向凌震宇,这招还没用老,左掌业已劈出。
  “好个攻下取上!”凌震宇心里想着,身子却没有停,他往后仰,一个小翻,化险为夷。
  “三招已过!鬼郎君,你小心啦!”
  “啦”字方出口,凌震宇的身子,已腾空而起,喘息之间,他扑至鬼郎君的眼前。
  “砰!砰!”随之。
  “哎”的一声惨叫。
  瘦骨嶙峋的鬼郎君,还来不及出招,已像烂泥一般,软瘫在地。
  刚才,他双眼中,射出咄咄逼人的精光,这时已化为乌有,连一丝光彩也无。
  “哈哈哈哈哈……”
  凌震宇一看,鬼郎君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兀自冷酷而轻蔑的笑了起来,接着冷冰冰的讪笑道:“你没有想到吧,鬼郎君,你那独霸武林数十载的‘神砂手’下,居然还会有生灵存在于世!哈哈!哈哈哈……”
  鬼郎君被凌震宇的狂笑声,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他挣扎了一下,怎奈四肢的重穴,已经被点住,阵阵的酸麻绞痛,贯彻他的全身。
  一层仇恨笼罩着鬼郎君的脸,他恹恹地睁开那毫无神采的眼睛,无力的望着凌震宇。
  “你当日的雄风安在?鬼郎君。”
  凌震宇调侃地问,脸上绽出得胜的笑意。
  处在这种局面下的鬼郎君,羞恨交加的垂下眼帘,他的脸色苍白若灰,蓬乱的长发,遮掩着自己的脸孔,好像是怕被人瞧见。
  在这淡淡的月光下,如果你说鬼郎君是鬼魅僵尸,一点也不为过。
  凌震宇星目中怒光闪闪,他盯着面前的鬼郎君,心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登时星目赤红,他恨不得一掌立即将鬼郎君击毙。
  但是,他为了自己所想的,不只是鬼郎君一人的性命,而是还有许多人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为了那些人,他只有向瘫痪在面前的人,索回那册白绫制成的“阎王帖”,他才能知道另外的仇人是谁!
  然后,他再将这些人,一一格毙,才能雪清这笔杀父的血债。
  星目微睁,凌震宇瞪着鬼郎君,厉叱道:
  “恶鬼!还不将那本阎王帖交出来吗?难道真要逼我施展逆血攻心的残酷手段?”
  鬼郎君听了,犹若未闻,他一言不发,一丝不动,因为,目前他只被点了四肢重穴,其生命尚未感到严重威胁。
  急怒交加,凌震宇暴喝道:“恶鬼!我问你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窒碍须臾,鬼郎君微微地动了一下,而后随着仰起脸孔,朝着凌震宇,恨意浓浓地摇了摇头,他仿佛在说:“你杀了我,我也不会交给你的。”
  一会儿,他又极为痛苦地合上眼帘。
  此情之下,凌震宇疾步上前,盯着鬼郎君狠声地道:“鬼郎君,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就叫你尝尝逆血攻心痛苦的滋味!”
  说罢,凌震宇骈起食中二指,运劲点在鬼郎君的“百会”穴上,刹那之间,一股热气,随着两指贯入穴中,凌震宇手一缩,退在鬼郎君身旁,静观其变。
  “哎,哎……”
  乍见鬼郎君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口中立时凄厉地哀鸣着,随后四肢颤抖了起来,其状极为痛楚!
  此时,怪眼乱翻,头颅猛撞背后岩壁,满脸冷汗簌簌而下,他全身四肢百骸的血液,犹如万蛇钻动般,倒行回心脏,心脏不断扩大,就好像要爆炸开来一样,令人生不如死。
  阴冷的,凌震宇喝问道:
  “恶鬼,你说不说,那册阎王帖究竟藏在哪里?”
  忽然,鬼郎君痛苦地颤抖着,双睛暴瞪,恨意地望着凌震宇,面颊上的肌肤,一阵猛烈地抽搐,双手曲起如勾。霍地,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他两手曲向胸前,快速绝伦地撕开前襟,赫然掉下一本白色小册。
  凌震宇疾目扫射,早已看到那本薄薄的绫帖。
  正在这电闪刹那,鬼郎君又强忍痛苦地伸手向那册绫帖抓去。
  凌震宇睹状,万分情急,扬掌一挥,将绫帖扫出五尺,身形飘然跃起,一手捞起绫帖,定睛细看,心中狂喜不已。
  “啊!这不就是那册阎王帖吗?”
  电闪一瞬,凌震宇狂喜的面孔,立罩寒霜,仇恨和冷酷又显现出来,杀气毕露。
  当年父亲惨死的情形,一幕幕浮出脑海……
  庐山的云雾,就像蒙着轻纱的少女,若隐若现,无限娇羞的模样,惹人怜爱。庐山的霪雨瀑布,如同少女的情怀,时而温柔典雅,时而激情奔放,风情万种,百媚横生。
  山峦崖壑,好似冷漠孤傲的女郎,遗世独立,孤绝冷艳的风貌,令人景仰,令人激赏。
  紫金鱼鳞刀凌世豪,就看中此地怡人的景色,所以将武林总盟“天道庄”,建造在汉王峰上。
  夕阳西下,树林的深处,渐渐暗了起来,红色的晚霞,布满西天,树梢慢慢跟着暗了,胭脂色的天,也发起蓝来,树林之中,充满了湿气,微风吹来,整个大地将要沉睡。
  这时,天道庄外的松林中,盘膝静坐着十七位风尘仆仆、青巾蒙面的武林人物,尽管这些人用的是青巾,可是他们的穿着和身份,迥然不同。
  经过长途跋涉,他们为求迅速恢复原有精力,都各自趺坐调息。
  宏伟壮观的天道庄,内里灯火辉煌,但今夜却和往常不同,庄中静谧得像一泓死水。
  “唉……”
  后院的大厅里,传出一声深长而且凄凉的叹息。
  此厅内,迎门端坐着三人,一位是年约五旬,面白无须的老人;一位是四旬左右,风韵犹存,秀美绝代,一袭红衣的妇女。她的怀中,此时正熟睡着一个四五岁的稚龄男童。
  无须老人剑眉朗目,一派慈祥和蔼之色,但是此时却已忧容满面,眉宇微蹙,神色之间,显而易见的,现出一种坚毅而又忿恨的双重神色。
  他的心情既沉重,又悲痛。
  此人即为气度恢宏的武林盟主“紫金无敌”凌世豪,身旁坐的是他的爱妻与幼子。
  这时,这位风韵绝代的美妇人,也被一层淡淡的忧愁,所笼罩着。
  感慨万千,凌世豪低沉地道:
  “天意,……天意!想不到这些魔头……”
  说到这里,他居然停住了,看凌世豪的表情,好像极力在思索什么。
  俄顷,凌世豪暴闪一双精目,贪婪般地,凝视着爱妻怀中的幼子。
  原来,三月前,天道庄突然接获一张匿名示警的纸笺,笺上写着“初九子时,有人寻仇,小心防备,且勿大意”。
  如今,三更已至——
  以凌世豪享誉武林数十年的“紫金鱼鳞刀”,来对付当今一流高手,并不困难,但是为了他的幼子,又不禁担心起来。
  凌世豪,是个侠义中人,因为武功盖世,为人正直,所以被推举为“武林盟主”,然而数十年来,他为维护武林正义,在所难免与一些黑道人士结怨。
  孰料,晚年却遭来一场大祸……
  想到这里,凌世豪抛开忧绪,双眼之中,暴吐两道凌芒,脸色沉重,如临大敌。
  突然,拔身纵起,右手扬处,一道紫光,脱鞘而出。霎时,他的身子,已落在厅外院中,旋目四顾,昂然而立,蓄势待发。
  这时,正有一人,匆匆地由前院直奔进来。
  凌世豪凝神细看,已知来人,即是前庄巡夜执事徐兆元。
  来人尚距丈余之处,凌世豪沉声询问:
  “兆元,发现了什么?”
  说话之间,徐兆元已至面前,他双手捧着一物,惊慌呈上,颤声禀道:
  “属下适才于前庄巡夜,发现一条身法诡谲的人影,竟然悄无行迹的瞒过数处潜伏暗卡,径自朝着庄门而来,属下见之,即将来人劫住,来人便将这个……”
  徐兆元说至此,凌世豪已将那物接过,定睛细看,原来是个漆黑精致的木匣。
  紧接着,凌世豪拦住徐兆元的语音,急声抢问:
  “那人现在何处?”
  吞了口水,徐兆元恭敬答道:
  “来人将此木匣留下后,又返身朝着来路回去,临走之前留言,请盟主速观盒中之物。”
  徐兆元语音来了,凌世豪已将木匣开启,一看之下,只见里面竟是一叠白绫订成的册子,封面上赫然用鲜血写着“阎王帖”三个龙飞凤舞的狂草字迹。
  凌世豪还未遣走徐兆元,就毫不思索地展开绫册观看,他的颜面豁然浮出一丝淡淡的幽笑。
  笑中,却含蕴着一股轻蔑与仇恨之意。
  只因,这十余黑道巨煞,为了索仇,而以各人的鲜血,联合签名发出这册“阎王帖”。
  很明显的,这“阎王帖”所蕴含的意义,即是索取这位生平光明磊落,武林盟主凌世豪的性命。
  而其联名签写这本“阎王帖”的动机,也不外乎,是群积恶如山、人欲得之而诛的魔头们,一种为骄狂和傲慢,所驱使的表现。
  凌世豪默诵着“阎王贴”中的黑名单。
  “呵呵呵呵……嘎嘎……”
  就在这瞬间,他的四周突然传来一阵轻蔑的笑声,由此笑声之中,可以判断来者,不下十余人。
  刹那间,凌世豪旋目一扫,周遭丈许之处,已然飘下了十七个青巾蒙面,穿着不同的武林人物。
  哈哈哈哈哈……
  继之,凌世豪一敛怔忡之态,兀自也狂傲地发出一串朗笑。
  笑声中,他迅速地将那“阎王帖”揣入怀中,旋即高声道:“承蒙各位有这么磊落的作风!”
  一位身材矮小,青巾蒙面的光头,怒叱一声道:
  “凌世豪,你折服了吗?岵咭咭……”
  凌世豪开口欲答,可是另一个瘦骨嶙峋的黑袍人,抢先说道:
  “姓凌的,三年之前,你曾赏过老夫一掌,应该不会忘记吧?”
  言语之间,凌世豪的双目,怒焰炽燃,沉声地答:
  “鬼郎君,凌某的当年一掌之赐,是念上苍有好生之德,没想到你仍然怙恶不悛……”
  他的语意未了,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人,阴笑道:
  “嘿嘿嘿嘿!老家伙,你死在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快?”
  接着,一穿黄色架娑,肥大的和尚,又狠声地道:
  “凌老头,你不引掌自毙,难道还等本法王来动手?”
  接着,又一人抢道:
  “各位,我看还是尽速将这老狗,宰掉了账!”
  娇声嗲气,蒙面光头又道:
  “对对对!人家凌大侠,哪有闲情逸致,听我们这群邪魔歪道的批判?”
  望着胖和尚,蓝衫人诡笑道:
  “屠龙法王,你不是还要与那凌夫人……”
  “嘻嘻嘻嘻……”
  和尚闻言,两眼一眯,淫亵笑后,怪里怪气地道:
  “阿弥陀佛!凌施主,本法王这下可以与你那位美娇娘,参欢喜禅了吧?”
  经过你一言我一语,一阵污蔑之后,试想堂堂武林盟主,凌世豪哪里忍受得了!
  “啊!”一声断喝。
  烈焰焚心,怒恨万分的凌世豪,身形晃处,一道紫电,如迅雷般奔出,霎时,威镇武林的紫金鱼鳞刀,已劈向和尚顶门。
  群魔不料,凌世豪竟会遽然发难!
  眼看肥胖的屠龙法王,就要命丧刀下。
  “啊!”
  惊呼一声,屠龙法王身形微偏,仓猝避过来刀,急喝:“诸位,还等什么,一起动手吧!”
  屠龙法王说罢,凌世豪身形急旋,一刀劈空,偏身收住,紫光暴闪,再度展开攻击,右刀左掌,“呼呼呼”,一连数招,分别向周围群魔的要害攻去。
  群魔见状,退的退,让的让,闪的闪。
  人影奔掠,紫电飞腾,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激战,就此展开。
  这时——
  屠龙法王手一扬,率先扔出金钹,金钹凌空飞旋,犹如刺眼阳光,瞬间旋向凌世豪的颈际。
  凌世豪艺高胆大,他不闪不避,抡刀硬接过去。
  “当!”的一声巨响。
  钹、刀撞击,激出一溜火花,人虽未伤,但凌世豪的虎口,险些遭此震裂。
  “嗖!嗖!嗖!”
  不容凌世豪喘息,身材矮小,光头蒙面的人,挥舞着云帚,朝他的上、中、下三路攻来。
  凌世豪左扫、右拦,拔身上纵,从容化解对方攻势,紧接着,紫金鱼鳞刀一翻,急如颤波,“霍”“霍”“嗖”“嗖”“嗤”的刺耳响声,交织成为一首激战之啸曲。
  刀光层层重重,回旋翻腾,刀尖化为万道紫电,密不透风地裹着身子,这威烈,这气势,已经不是一柄操在人手中的刀,所能使出来的。
  的确,这只有号称“紫金无敌”的凌世豪,才能办得到,二十年前,他就是靠着“闪电十三式”,威震了整个武林,才荣膺盟主之位。
  如今,周遭所环绕的,都是武林中,阴狠歹毒之徒,他们虚与委蛇,轮流攻击,想用车轮战法,来耗尽凌世豪的体力。
  虽然,凌世豪知道他们的用意,但却不能不挥刀去架。
  时光如箭,连番杀伐,百招已过……
  纵使凌世豪是钢铁之躯,武学渊博,双掌也难敌四手,何况前后左右的群魔,皆为黑道枭雄。
  乍见青芒疾闪,一柄阴毒的利剑,乘隙钻向凌世豪,他欲躲不及,右臂衣袖,被剑尖划了开来,臂肤三寸血槽,登时鲜血淋漓,标泻不止。
  群魔见他负伤,更加紧攻势,钹扬,剑戮,杖扫,掌击……毫不留情,往凌世豪的身上招呼。
  剧痛之下的凌世豪,神无旁鹜,怒哼连连,刀影掌风,飚然尽出。
  须臾,叮叮当当,兵器交鸣;不绝于耳。凌世豪的刀法,果然了得,群魔虽然人多势众,却也被逼退三尺。
  微挫之后,群魔再度蜂拥而上,其势直若排山倒海,巨浪拍岸,齐向致命处猛攻。
  此刻,凌世豪因为伤口处,失血过多,右臂攻守略显迟顿。
  群魔一招来了,凌世豪只感眼花缭乱,杖影闪处,正欲撤刀来抵,但已力不从心。
  “砰!”的大响骤起。
  紫金鱼鳞刀,脱手飞向半空,凌世豪的右腕,也应声折断,似火的鲜血,狂奔标射。
  “娘!我怕!呜……”
  大厅里,忽然传出小孩的哭声,他揣测,幼子可能是被打杀吓醒。
  随着哭声,大厅中掠出一条纤细红影,人影晃处,娇叱一声,凌空射向院中而来。
  凌世豪的神智,逐渐迷糊地失去知觉,突看此景,精神为之大振,现在他已看清来者,正是自己的爱妻——江素卿。
  霍然,他怒吼一声,凝聚全力地拔起身子,抖手将怀里藏的阎王帖,径向爱妻掷去,并且嘶声叫道:
  “素卿,接着这群恶魔的阎王帖,尽速带着宇儿离开此地,我已经不行……”
  他的语音未歇,接着身形下坠,群魔同喝一声,趁机攻上,闪电般的钹光剑影,杖风掌力,全都落在凌世豪的身躯之上。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随之凌世豪的躯体坠落而下,他踉跄地摇晃着欲倒的身形。
  但是,他却欲倒不能。
  因为,群魔之中,有一个持剑的蒙面人,正剑穿凌世豪的胸膛,剑尚未抽出,是故他也没有倒下。
  此时,凌世豪鲜血模糊的脸上,一双血丝网布的眼球,已被另一个十指如爪般的蒙面人,挖了下来,将断未断,垂悬于鲜血滴流的面颊。
  然而,他脸上剩下的,已是两个骇人的血洞。
  右耳已被削下,血仍淌着;满口的牙齿,此刻被击落殆尽,鼻孔,口腔中,都淌着鲜血……
  左臂,就在他抖手掷出阎王帖时,被屠龙法王锋利的金钹,硬生生地切下。
  惨!惨!惨!悲惨至极!这是一幕令人不忍目睹的人间炼狱图!
  刹那间的遽变,就在凌世豪发出惨叫声后,江素卿手持柳叶刀,凌空一旋,将那册阎王帖接住。
  忽然,群魔之中,蹿起一条修长的人影,大喝道:
  “凌夫人,快将阎王帖交给我‘鬼郎君’,而你也留下来跟屠龙法王,消受一番欢喜禅吧!”
  鬼郎君纵身射出,伸手径朝下坠的江素卿,手里拿的那册阎王帖抓去。
  蓦地,有一人狂叫道:
  “小杂种,待我麦亦飞送你回老姥姥家去吧!”
  语毕,跃身径朝大厅门前扑去。
  大厅之外,凌世豪的稚龄幼子,已被眼前这幕残影,惊吓得哭喊着。
  江素卿一见鬼郎君疾伸手爪,朝她手中所接的阎王贴抓来,她本能的挥出一刀,翻身落在大厅门前,爱子的身旁。
  鬼郎君岂是泛泛之辈,当下以诡谲的身法,躲过江素卿的柳叶刀,然后,又如影随形地逼了过来……
  麦亦飞右掌一扬,猛然袭向凌世豪之幼子;眼看他的命在旦夕之际——
  左方的屋脊上,暴起一声沉宏的断喝:
  “老魔,你敢!”
  群魔闻声,皆感心神一怔,眼前人影一晃,场中多了一位银发白须的老者。
  然而,就在这老者落地之时,群魔早已一声怪啸,飞身急掠,遁向庄外,逃逸无踪。
  不幸,江素卿也被那鬼郎君,点中晕穴,掳出了庄。
  这时,在老者身旁的,即是被他从死亡边缘上,挽救回来的凌世豪幼子——凌震宇。
  看了惨死的凌世豪,老者有些木然,他仰天长叹一声,将凌世豪埋葬后,即带着凌震宇,离开了天道庄,往关外而去……
  凌震宇想到这里,再也无法忍受,他疾跃身子,来至那仍被“逆血攻心”煎熬的鬼郎君旁,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掌,狠狠地向对方胸脯劈下。
  就在此际,凌震宇可以清楚看见,鬼郎君的怪眼之中,正散发着祈怜的眼光,可是已经太晚了!
  “砰!”的一响。
  鬼郎君立觉一股重若山岳的劲道,压至胸口,紧接着全身一抖,咧嘴发出凄厉哀嗥。随之,鬼郎君的口中,一股血箭射出。
  片刻,鬼郎君痛苦地颤抖停止了。但是……
  凌震宇此时的心境,是狂喜的!
  他狂喜击毙了杀父的仇人鬼郎君,他狂喜索回了恩师所说的,十三年前武林中的第一流黑道魔头们围攻亡父时联合签名的“阎王帖”。
  于是,凌震宇疯也似的,飘身跃出三丈外,落在一块巨岩上,昂首傲然望着远处的重峦叠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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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觅笛音 巧遇怪妇
  月光依然是溶溶的,如泻银一般,谷底一丝声音也没有,此刻又重回寂静,凌震宇不由自主地敛起视线,展开手中的那册“阎王帖”。
  陡地,他的嘴角上,又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他这时见到,那上面所载的,正是当年围攻父亲之时,所参与的一些恶魔们,签署的黑名单而写在第一位的,也即是适才他所击毙的“地狱门”主人,鬼郎君殷魂。
  凌震宇的面色突然一沉,因为他所看到的黑名单中的第二人,也就是当今巫山“望云峰”紫云宫的主持师太——云华仙姑。
  “妙师太云华仙姑!妙师太云华仙姑……”
  凌震宇的星目中闪耀着,一层残毒的光彩,默默地念了一会儿,他的剑眉一轩,竟不自禁地冷酷、仇恨、怨毒地朗笑了起来!
  “哈哈哈……”
  突然,凌震宇的朗笑声戛然而止了。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似的,疾转身形,径向面前里许之处眺去。
  就在凌震宇狂自朗笑之际,远方隐约地飘来,一凄凉幽怨的笛声,随风荡漾在谷中。
  他凝然聚神,静听良久,那极其美妙的韵律,却绵绵不绝,忽隐忽现地已由凄凉转化激昂,由激昂又化为幽怨
  如此,他迷惑了。
  是谁——
  在这深山荒谷之中,吹奏着这样优美的笛声?
  而以这吹笛之人,所吹出的音韵,即知此人的功力,定为一位身负绝世武学的人。
  于是,凌震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飘起身形,双臂互展,直向那飘来笛音之处,寻觅跃去。
  转瞬间,凌震宇已达里许之远。
  霍地,他伫立在一块凸兀耸立的岩石之上,而横在眼前的是一条穿谷溪流,而那曼妙的笛声,仿佛即在面前丈余尺之处发出,正待他举目觅去之际,那笛声却又戛然停止。
  继而,传来一声苍老而沉宏的断喝:
  “鬼郎君,你这老不死的,又想来纠缠我了!是不是?……”
  好生奇怪,凌震宇闻言后,暗忖:“怎么?难道说还有另外一个‘鬼郎君’不成?……”
  他想着,那苍老的声音,又道:
  “鬼郎君!我已经残废到这种地步,难道你还不能放过……”
  说着,那声调突转愤怒地,继续道:
  “哼!鬼郎君,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别以为我老太婆双目失明,你鬼郎君神砂手的功力再深厚,诡秘,歹毒,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三招取你性命!”
  她语音方落,凌震宇在这时候,早以将视线,向四周扫了一遍,仍然没有一点动静,再望那发语之处,只见那溪流的对岸,有一块平凸的巨岩,岩上背依着一块直立的大青石,端坐一位白发飘篷的老妇,她身着大红衣裳,右手拿着一支笛子,此刻老妇正昂首望着凌震宇,面色凝沉地等待着回答!
  恍然大悟,凌震宇心中疾忖道:
  “原来,老婆婆的双目失明了,难怪她把我当作‘鬼郎君’。”
  “为什么不说话?”
  凌震宇正欲答言之际,老妇却暴躁如雷地怒喝一声,伸手飚然一股劲风,径向凌震宇射来,凌震宇疾闪身形,振臂落至另一岩石上。
  就在此一刹那,凌震宇原先所立的岩石,“轰”地一声巨响,已被老妇抖手射来的一块卵石,击为两截,碎石飞射。
  凌震宇立稳身形,扭首又朝老妇望去,只见老妇的面部,立起一阵颤动,而显现出一层烦躁之意。
  跟着,她又将面部转向凌震宇的方向,嘴皮抖动着,沉喝一声道:
  “鬼郎君,你这老贼,还想逃出我老太婆的掌握吗?哼!除非你跑到五十丈外,不然……”
  凌震宇在老妇的这片刻动作之下,思潮电疾地冲击着他的胸际,暗忖道:
  “这老婆婆她虽是双目失明,但她的听觉却是超过于常人……
  从老婆婆的语意之中,她与鬼郎君之间,也是存在着一些仇意,那我何不将掌毙鬼郎君的事,告诉给这老婆婆知道呢?”
  凌震宇想到这,正想启齿答话,孰料那老妇又暴喝一声,道:
  “鬼郎君,你如果每次真是慕笛而来,老婆婆倒可为你再吹奏一曲,否则,你立刻就走,以后也不要再来烦我!”
  凌震宇这时又见到那老妇,仰面朝他翻动着一双白蒙蒙的眼球,好像又想起一段伤心的往事一般。
  半晌,沉默了下来!
  最后,凌震宇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
  “老婆婆,我……”
  此语一出,老妇兀自全身一颤,神色立惊,像是受了一股巨大的震荡,出言惊疑地,道:
  “什么,你真的不是鬼郎君?你究竟是谁,快说!”
  说着,她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仿佛身临大敌似地紧张万分。
  突觉有异,凌震宇忙道:
  “在下姓凌……是来这‘地狱门’,寻找‘鬼郎君’报仇的。方才老婆婆你一再把我当作了鬼郎君……在下也十分奇怪,但后来,才知道老婆婆的双目……”
  未待凌震宇说完,老妇情急百般地,抢着问道:
  “等等,孩子!我再问你,鬼郎君殷魂,真的被你杀了吗?”
  老妇这时的语音,使人闻之是那样的感到绝情,冷酷。
  斩钉截铁,凌震宇坚定回答:
  “不错!”
  言罢,老妇的两道蚕眉一蹙,似是有些惊意,但接着她那干枯的嘴角上,却又是那么不可思议地,露出一丝淡薄的微笑,然后又隐隐地道:
  “杀得好!——不过,你却替老太婆带来了一段,更寂寞的日子,唉,还好我身边还有宝贝女儿作伴。”
  老妇说着顿了下来,一只鸡皮也似的手,摸索地向她怀中抚去。
  凌震宇这才看见,在那老妇怀中,正蜷头睡着一只,与她服色相同的红毛小鹦鹉。
  老妇含笑地抚摸着怀中鹦鹉,仰面一敛笑容,问道:
  “孩子,你杀鬼郎君;可是为父报仇?”
  闻言一愕,凌震宇缓缓道:“是的,老婆婆你怎知道的?”
  老妇此时的面颊上,却又使人不解地浮起一丝笑意,道:
  “这个你先不要问我,将来……”
  她没有将下面的话说下去,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所以她停住了所欲说的话。
  然而,老归又缓缓地问道:“孩子!老太婆再问你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毫不犹豫,凌震宇答道:
  “在下今年十八了。”
  淡淡地,老妇道:“十八!”
  微微一笑,凌震宇道:“是的。”
  莞尔笑了,老妇又问道:
  “孩子,除了鬼郎君之外,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仇人?”
  心中一怔,凌震宇纳闷道:“不错!”
  没有表情,老妇慢条斯理地道:
  “好啦!你现在可以走了!”
  当时,凌震宇的心中疑惑百端,他疑惑着这双目失明奇怪异服的老婆婆,为什么知道自己还有仇人,这老婆婆究竟是何许人呢?
  “孩子,你听到没有!现下你不赶快去报仇,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老妇急躁地催促着凌震宇。
  剑眉紧锁,凌震宇毫不思索地反问道:
  “老婆婆,你让我走!你又在此作什?”
  老妇闻言,更是暴躁地,喝道:
  “少罗嗦,老太婆要在此,终了一生。”
  更加不解地,凌震宇追问道:“那又是为了什么?老婆婆,你是否需要我帮忙你离开这荒野之地?”
  “哈哈哈哈!”
  老妇昂首发出苍老的朗笑,然后傲慢地道:
  “天大的笑话!以我老太婆武功,当今武林所向无敌,要离开这区区地狱门,简直是易如反掌……不过,老太婆一生仅忠于一个‘信’字,嘿嘿,只待那人来此一决生死……”
  老妇言至此,立显怆然之色。
  凌震宇听罢,暗暗摇了摇头,也觉感慨万千。
  片刻,老妇又闪动着她那双失明的双目,望了望凌震宇,道:
  “孩子,在你未走之前,老太婆还有一言相告。”
  神情兴奋,凌震宇欣然道:
  “老婆婆请说!”
  老妇继续说道:
  “现下你所有的仇人,你尽可放心,将他们一一击毙掌下,但是……恐……”
  双眉紧蹙,凌震宇急问道:“恐怕什么,老婆婆?”
  “唉!”老妇说着一顿,她长叹一声,才道:
  “不说也罢!孩子,你还是先去报仇吧!但是,你千万要记住,凡事要以‘信’‘义’为本!”
  凌震宇听完老妇的这段话,更增加了他内心几分疑惑,迷惘,可是,他依然颇为感激地说道:
  “感谢老婆婆的忠言相告,在下就此告别了。”
  凌震宇言毕,并没有移动分毫。
  那老妇似是发觉凌震宇依然未动,于是,又缓缓地说道:
  “孩子,你不要不放心,现在老太婆就让你看看这个……”
  说着,老妇右手抱着熟睡膝上的鹦鹉,左手一撑身旁的岩石,身形直立起来,登时一阵金属铁链之声“铿锵”响起。
  这时,凌震宇才看清楚,原来老妇背后的琵琶骨中,被穿锁着一条臂粗的铁链,长长的深入溪底。
  淡淡一笑,老妇安慰地道:
  “现在看到,该放心了吧!不要不服气,就目前来说,你是帮不上忙的,就算老太婆自己……”
  老妇语气倏顿,她迟疑了一阵,似在极度地沉思着。
  然而她的面颊上,已露出一种自决的神态,这神态是她自己与自己做的,最后决定的一种坚毅神态。
  终于,老妇将身形向后面岩壁上一靠,那支撑着身躯的一支枯手,已然伸向她胸前的衣衫之内,摸出一本小小的黄色绢册。
  当下,她翻着一双瞽目,似盯着凌震宇,毅然地说道:
  “这是本武学秘籍,老太婆双目已盲,留此无用,今夜相赠与你!孩子,日后成功,再来为我斩断铁链,那就感激不尽了……”
  语音甫落,老妇将手中秘籍,朝向凌震宇一扬,随之,她轻喝一声:
  “孩子,接着吧!”
  绢册飞旋,不偏不倚向凌震字面前而来,凌震宇哪敢怠慢,忙伸手接过。
  月光下,垂目一览,羊皮封面上,赫然写着宽宽扁扁的四个汉隶《先天气功》。
  不厌其烦,老妇催道:
  “孩子,快走吧!再不走老太婆可要不高兴喽!”
  凌震宇无可奈何地朝老妇望去,但见她早已恢复原来坐姿,垂首合目,抚摸着怀中的鹦鹉。
  尽管凌震宇满怀疑迷,百思不解,但还是将他那本《先天气功》,揣入怀中,这才道谢过老妇,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顿时,踪迹杳然而失。
  月光下,地狱门里,依然飘袅着一缕凄凉低迷,激昂幽怨,变化万千的神秘笛声……
  东方,晓光初露,峰顶上已渲染一层鱼肚之色,而那隐隐约约的笛声,也随着夜的隐退,而悄悄地远扬了。
  夜,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轮火红的旭日,冲过云阵,高高升起了,红霞也渐渐散尽,天色蓝艳艳的,似一片清的海水,近处黄的栗树,红的枫,高高下下的苍松翠柏,并在一处,化为斑斓的古锦。
  金色的阳光,照着离开摩天岭“地狱门”的凌震宇。
  凌震宇自从掌毙“鬼郎君”殷魂之后,又将那册万恶的“阎王帖”寻回,他的内心一直是在狂喜着。
  这也难怪,凌震宇一直与他恩师在那关外的“鲁努儿虎山”中,相依十余年来,无一日不是在风雪中成长着,无一夜不是忍着仇与血的侵蚀。
  如今,是他开始报仇的时机了,所以,他的心境难免是兴奋欲狂。
  然而,在他的脑际,却有着许许多多,正急待他穷尽思虑的疑惑。
  “那地狱门中,吹笛自娱的红衣白发老婆婆,她到底是谁?”
  凌震宇在尽力地思忖着,继而,他又喃喃自语道:
  “她为何将一本武林秘籍《先天气功》,慷慨相赠?”
  “是谁,那么心狠手辣,将她用铁链锁在小溪之中?难道……”
  “我一定要查出这里面原委!”
  但是,凌震宇他失望了!他穷尽自己的智力,却对这令人费解,而又不可思议的老妇,琢磨不透。
  凌震宇毫不灰心,他一路思索着,耗尽不少心机,最后仍是一无所得。
  但那接踵袭击他的,是父仇与母恨,血与泪的一幕惨景,又潮涌般地在冲击着他的心。
  “妙师太‘云华仙姑’!妙师太‘云华仙姑’!”
  恨声自语,凌震宇又道:
  “我要她跟那‘鬼郎君’殷魂一样,死无葬身之地!报我杀父之仇……”
  他咬牙切齿地说到此,眉宇之间,又渲染上一层冷酷的杀机的阴影。
  ——是的,复仇的意念,在主宰着凌震宇。
  所以,他一路来尽是餐风饮雨,日夜疾奔,径向巫山“望霞峰”的“紫云宫”而来。
  转眼之间,又过了十多日——
  这天,傍晚时分,薄暮苍霭,日落崦嵫,由巫山县城而东的官道上,一个疾行的少年,独自踽踽地朝青石镇而来。
  来人正是复仇的心切,怒焰炽燃着心胸的凌震宇……
  夜暮已垂,玉兔已悬林梢,屋角……
  稍顷,凌震宇来至镇内,他举目四顾,忽见前面街心,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遽见之下,他心中惊讶万分,登时显得有些踯躅。
  转目之间,这才看清那些熙来攘往妁人群,俱是些挎刀佩剑,背弓带叉,神采飞扬,豪气威凌的武林人士。
  这时,凌震宇的心中,更是千头万绪,百思不解,像这些武林人士,来此深山岙区小镇,究竟有何目的?
  他虽疑虑地思忖着,但自身也已经不知不觉,加入这群人中,他极力观察着周遭,本想借此觅出一些端倪来的。
  然而,他所看见的人们,依然是行色匆匆地川流着,但弥漫于街心的,却是一些豪笑与窃语。
  同时,在每个人的脸上,皆不难看出有种极其神秘的形色……
  凌震宇的心情是复杂的,让他感到最不安定的是,这里仿佛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浓浓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由这股浓厚的血腥味中,不难使人预测到,这里将会发生一件,令人震惊的武林风暴。
  正当凌震宇脑际胡乱地揣测之际,背后擦肩走过两名灰色劲装大汉,一个身背一对勾形兵器,一个腰际斜插一柄快斧,两人边走边聊,神情愉快。
  凌震宇有意识地,跟上两步,尾随在后,隐约听到,那身背勾形兵器的大汉说道:
  “他娘的!老七,明日你这柄快斧,该扬眉吐气一番了!”
  那腰际斜插快斧的人,朗笑道:
  “三哥,你也不例外呀!那对灵蛇钩,可得好好显个威风喽!”
  语毕,二人互看了一眼,相视而得意地笑了起来。
  随后,那被称为三哥的大汉,又道;
  “明个‘天蝎帮’立帮大典一毕,就是甄选香主的比武大会,到时候你可要沉着气,才有机会得胜……”
  那人话语未毕,突然背后人声喧哗。
  “当!当!当!”紧接着,传来一声一声的锣响。
  由此二人短暂的谈话之中,凌震宇已得悉一切,乍闻锣声,转首望去。
  原来,背后人群已像河水般分向街道的两旁,继而出现在街心的,让凌震宇更觉惊讶!
  因为,来的是一群穿着紫服的人,他们前后均有火把照路,正如风卷落叶般的,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远远望去,似是抬着一具庞大的神坛,当中也坐着一位穿紫服的人。
  不消多时,紫服人群已至眼前三丈之处,凌震宇方才看清楚了,最前端的是两名紫服壮汉,抬着一面铜锣;而后面这一行列,主队前后各有四名紫服壮汉,高擎火把,中间共是六名衣着紫色袈裟的年轻尼姑,肩着一具紫檀木制的巨大靠椅,椅中一位紫纱蒙面中年尼姑,正盘膝而坐。
  “鲜了!世上哪有这么怪异的仗阵?”
  看毕之后,凌震宇的脑际,思潮翻涌,疑窦丛生。
  “难道这就是云华仙姑?她也赶来参加天蝎帮的立帮庆典……”
  思索时,那队紫服之人,早已消失在街尾,而街道两旁的行人,立刻又恢复如初。
  “不太可能吧!莫非……”
  凌震宇若有所思地站着,心中不住暗忖。
  霍然,耳际又涌进了先前那两人的谈话声,
  “三哥,这不就是巫山望霞峰上‘紫云宫’的‘云华淫尼’吗?”
  语音未落,那肩背双钩之人,忙“嘘!”了一声,轻声阻道:
  “七弟,不可这样放肆!”说着旋目一巡,稍顷,续又轻声说道:
  “七弟,此尼之淫,毒,堪称绝代,我们还是敬而远之,走为上策!”
  闻言,那腰插快斧的人,“嘿”然低笑起来!
  接着,他望了一眼那背双钩之人,低声说道:
  “三哥,她们不住在天蝎帮总坛的贵宾楼中,为何又要回去?”
  摇了摇头,那身背双钩的大汉,道:
  “他娘的,咱也不知道呀!反正她们住得很近。”
  凌震宇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怒火炽燃,额际青筋突起,满面寒霜立布,星目中暴闪出两道剑芒,当下,他毫无顾忌地,穿出人群,紧随着前行的怪异行列,疾奔镇外而去!
  思潮纷涌,凌震宇的心里暗忖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云华仙姑呀!今夜……哈哈……”
  凌震宇来至镇外,回首一看身后,无人跟随,心中暗自窃喜,眼看着云华仙姑即成掌下之鬼,他不由地兴奋若狂!
  举目望去,只见那队紫服之人,已经在里许之外,径朝山中岙区而去!
  阻滞前面的是一片绵绵相连的重峰叠蟑,蓊郁郁的参天古柏。
  月光皎洁,宛如白昼,凌震宇迤丽悄然地尾随其后,进入了偌大的一片柏林,林中静静地泻下一些月光,阗无声息。
  穿过柏林,是条细长的碎石路,右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河,隔河是座小村落,村落的背后,是一片青翠的山脉。
  碎石路盘旋上山,山路崎岖陡峭,本是意料中事,但这上巫山的路,实在也太险峻了!
  因为,一面是千回百折的清溪,一面是奇岩矗立的石壁;两边都开不出路来,故而这条由细石巨岩叠成的羊肠曲径,只能从树梢头,山嘴里穿过。
  两旁垂出来的草木,刮得衣服沙沙作响,深邃骇人的幽壑,奇形怪状的岩石,渐渐地在眼前展开。
  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前面所行的紫服人,戛然而止,突又传来一声“当”的锣鸣!
  凌震宇纳闷之际,神情不禁一惊,飘身隐入荫处,悄然向前望去,林深之处,松林峙立着一堵红墙,心想那定是云华仙姑的栖身所,“紫云宫”无疑。
  果然不错,只见那高抬着紫檀木椅的人,弯腰放下巨椅,恭身迎下中年女尼,轻飘进入了宫中。
  登时,宫前一片沉寂。
  有顷,凌震宇悄悄跃进紫云宫外,掩身在一株古柏之上,由枝叶的空隙中,向宫内窥视,心中顿感诧异。
  孰料,此时宫中人影绝迹,直静谧得杳无声息!
  猝然,瞥见一座阁楼之下,灯火暴明,辉煌不已,接着由大殿一侧,一列厢庑之中,款款地走出数名紫服少年女尼,双双朝着那座阁楼行来。
  凌震宇略一细察,共是四对,纤手之上,各托一个巨大木盘,盘中盛满佳肴美酒,香味四溢。
  继而,正殿之中飘出一缕轻妙淫迷的管弦之音,袅袅萦回宫中。
  不多时,只见殿门之内,款步走出一对身披一袭蝉翼红纱的女尼,有的怀抱古琴,有的轻吹笙箫;步态婆娑曼舞般的,也已趋向阁楼而来。
  顿时,阁楼之中韵律绕梁,酒肴齐备,歌舞升平。
  即在此淫迷的气氛之中,紫云宫外一株参天古柏上,悄然地,飞起一条人影,径直射向阁楼而来!
  “嘎嘎嘎……”
  而也就在此际,灯火辉煌的阁楼中,爆出一串的怪笑,其声使人闻之毛骨悚然。
  斯时,凌震宇早已悄然地,将身形藏匿在窗外的飞檐下,他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阁楼内的情景。
  阁楼中央,颇具匠心地设置着一张锦榻!
  那锦榻幔帐正是四面拢卷,只见锦榻之上,绫罗锈衾,华丽非凡,纤尘不染。
  在锦榻之前,摆了一桌上好酒菜,正袅袅地飘散着一股股的香味!此刻,随着怪笑,已由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步履声,眨眼出现在楼中的,是数名赤裸着身体的壮汉,全身赤裸毫缕未存。
  数名壮汉来到楼中,扇形地立在锦榻两侧。
  “嘎嘎嘎……”
  楼梯上的怪笑未止,继而出现在凌震宇星目中的,竟是一位全身赤裸,肌肤血红,瘦骨嶙峋的丑老人,他胯间只遮掩着一条丁字布。
  和丑老人联袂而来的,是个年逾四旬,未着衣衫的女尼,她虽已中年,但风韵犹存,雪白的皮肤,像是剥壳的鸡蛋,鲜明的五官,魔鬼般的身材,胸前围着一件迷人的肚兜,正好盖住了诱人之处。
  背后跟随而来的是数名全身赤裸,肌肤如玉的年轻女尼。
  瞬息间,那瘦骨嶙峋的丑老人,与中年尼姑来至锦榻前,坐定之后,有两名面容娇柔媚秀的女尼,分侍在其左右。
  此时,丑老人旋首闪动着,一双淫光四射的凸眼,一瞥之后,咧嘴嘻笑起来,状极喜悦。
  中年女尼,秀目冶荡地一瞟丑老人,唇吐柔音地道:“殷兄,请吧!”
  丑老人闻言止笑,伸手搂住尼姑腰肢,碟声笑道:
  “云华仙姑,想当年你……嘎嘎……”
  语意未尽,中年尼姑媚眸微嗔,一笑道:“殷兄,先喝些酒,待会儿我们……”
  说至此,媚眸漾出一丝荡人心神的淫冶之色,将话顿住,瞟眼望着丑老人。
  长眉一轩,丑老人干笑道:
  “待会儿,作禅戏是吗?嘎嘎……”
  笑着,丑老人走到桌旁,狂饮猛嚼起来。
  这种骇世惊俗,丑态毕露的场面,凌震宇看后,怒焰万丈,真恨不得一掌将这恶魔击毙。
  可是,回心一想,又不能如此冒失,因为,紫云宫里,高手如云,万一他们从中作梗,报仇之事,就难如愿以偿了,何况,那老者有些面善……
  凌震宇为此烦闷之际,楼中的丑老人和云华仙姑,已经吃喝起采,红烧秃柿、生炒圈子、酱爆樱桃、干贝起鲜……这全是下酒的佳肴,两人吃得起兴,竟划起拳来。
  出手握拳,丑老人率先叫道:“一定高升!”
  中年尼姑伸手五指,这一回合,不分胜负,两人名自收手,重新来过。
  “六六大顺!”
  这时,藏身飞檐下的凌震宇,灵机一动,想到一个笨法子,那就是“指名叫战”,主意已定,他掀起一块瓦片,照准中年尼姑的颈际,猛掷过去。
  瓦片快似流星,喘息之间,已近中年尼姑粉颈,眼看这个淫尼,就要身首异处。
  “哈哈哈!”
  中年尼姑划拳赢了,正仰头大笑时,忽闻异响,疾把头偏,从容接住瓦片。
  举起酒杯,欲饮的丑老人,一见此景,不由怔住。
  倏然起身,中年尼姑向外喝道:
  “何方鼠辈,胆敢来紫云宫,行刺本仙姑?有种的,现身一见吧!”
  哈哈大笑,凌震宇高声说道:
  “无耻淫尼,污蔑佛门净地,本少爷今夜专程来取你的狗命!”
  赤裸壮汉闻言,正想迈步追出,谁知,中年尼姑把手一扬,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云妹……”
  丑老人一言未毕,中年尼姑满腔怒火,顾不得穿衣,抓了支云帚,纵身出屋。
  计谋得逞,凌震宇掉头就跑,中年尼姑穷追不舍。
  为了诱那尼姑,凌震宇故意减速,中年尼姑暗自窃喜,凌震宇已穿入左面的松林,顿时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双双消失在林荫深处。
  不消片刻,凌震宇又穿进另外一片松林中,回首返顾,只见那中年尼姑,紧随在九丈外,飞奔而来,见此情景,凌震宇心中稍觉宽慰,嘴角之上,又悬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心道:
  “嘿嘿!淫尼,你大难临头了!”
  “哈哈哈哈……”
  想着,凌震宇怒不可遏,兀自爆起一串冗长的傲笑。
  唯恐那丑老人,前来助阵,本已驻足的凌震宇,再次飘身直射松林深处。
  “鼠辈,别走!”
  中年尼姑咆哮一声,加速追了入林。
  原来,这个中年尼姑,就是“云华仙姑”,她性烈如火,睚眦必报,至于武功,更是精通,尤其是那柄云帚,“六十四路断门法”独步武林,此时,“妙师太”云华仙姑,岂有中途折返之理?她毕生以来,今夜尚属第一遭被人如此地辱蔑,是以,心中怒火炽燃,难以忍受!
  因此,穷极所学轻功,拼命追赶被她恨之入骨的凌震宇。
  凌震宇又穿过松林,绕过陡峭的山崖,处身之地,乃为一山岙。
  这幽谷之中,没有石荀嶙峋,也没有杂草藤蔓,满地长着如茵的绿草,不失为比斗绝妙场所。
  凌震宇电扫四周,只见周围皆是蓊郁林莽,峻岭重叠,弦月依然高悬天表,溶溶月光泻满全谷如银。
  凌震宇昂藏之躯,屹立谷中,怒火高燃地等着那淫尼来临。
  霎时,云华仙姑出现在入谷之处,她忿声怒喝,飘身疾射过来。
  云华仙姑旋身空中,仿佛风驰电掣一般,右手持云帚,左掌疾翻,径朝凌震宇的面门扫下,一股浑厚的劲力,直冲他来。
  虽然来势凶猛无比,凌震宇却丝毫未动,直待云帚将至,他左臂一拨,化开云帚的攻势,同时右掌吐出,和云华仙姑左掌相抵,硬生生地将她身子,推出丈外。
  “好厉害!”
  云华南仙姑受此一掌,心中不禁暗道。
  凌震宇冷酷仇恨的星眸中,微闪寒芒,仰首发出一串轻蔑的讪笑,然后傲岸地道:
  “淫尼,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云华仙姑打量凌震宇一番,冷“哼!”一声,道:
  “好狂妄的小子!有胆量,报上名来!”
  气定神闲,凌震宇缓缓道:
  “我姓凌,名震宇,先父‘紫金鱼鳞刀’凌世豪,十三年前被你们所害!今夜造访淫窟之意,还须我明言吗?”
  云华仙姑闻言,脸色骤变,满面淫毒怒色立现,陡然淫笑一声,道:
  “小畜牲,满嘴柴胡,含血喷人,待本仙姑来收拾你的小命——”
  语音甫落,云华仙姑标步纵身,力抡云帚,电疾而至。
  凌震宇微晃双肩,躲过来势,霍地撤身三尺,冷冷说道:
  “淫尼!你敢否认?在下有一物,让你瞧瞧!”
  凌震宇早在撤身之时,将那册“阎王帖”,由怀中掏出,借此月光一展!
  妙师太云华仙姑,一招递空,已是恼羞成怒,定睛望去,心神不禁一栗,面色立时由红转青,愕然未语,怒咒一声,喝道:
  “小畜牲,动手吧!本仙姑量你,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震宇冷酷地狂笑着,上前一步,脸上现出狠戾杀气,道:
  “淫尼,本少爷看你猖狂到几时,哈哈……”
  笑声中,掺杂着浓浓的一股忿恨之意,凄厉难听,听后教人不寒而栗。
  蓦地,笑声停止,凌震宇若有所悟,怒问道:
  “淫尼,适才那个丑鬼,是不是另一个鬼郎君?”
  此言一出,云华仙姑身形微微后撤,双眼突闪疑虑之色,顷刻,尖笑一声,叱喝道:
  “小畜牲,这点伎俩,还想欺瞒本仙姑!畜牲,呵呵呵,那册‘阎王帖’被鬼郎君秘藏在地狱门里,畜牲,你这本……”
  凌震宇一听,疑念丛生,狂喝一声,逼前三尺,继问道:
  “淫尼,那个丑老人当真是鬼郎君?”
  “小畜牲,你大概是初出道的雏儿吧?鬼郎君人如其名,你竟然识名不识人!哈哈哈……”
  这时,凌震宇再无法冷静地去分析“鬼郎君”的真假,当下心中疑惑化为一股怒火,突然暴喝:“淫尼,纳命来吧!”
  云华仙姑阴笑一声,厉言喝道:
  “小畜牲,先接本仙姑一掌!”声毕掌到,迅若闪电,凌厉无比。
  凌震宇见势拧身,趁隙避开,狂笑大喝:
  “淫尼,后事有何交待?”
  云华仙姑一言不发,云帚掌影,翻滚如轮,怒叱不断,招招狠毒,皆取要害重穴。
  凌震宇一式未发,闪过三招,面色遽变,杀机陡然充满眉宇。
  “啊!”
  登时,轻啸一声,身形疾起,以其迅雷闪电之势,连翻双掌,直取云华仙姑后脑。
  云华仙姑横身一旋,不但躲过对方攻势,而且露出玲珑剔透的曲线。
  右手从左腰一拉,一掌向横边砍出,凌震宇疾切她的中路,这一掌又快又狠,夹着虎虎的掌风。
  云华仙姑知道厉害,迈步轻移,慌忙偏身走避,凌震宇怕她趁机反攻,将身子一侧,左掌突发,犹如“大鹏展翅”一般,由上而下地削她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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