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柳殘陽 Liu Canya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41年)
修羅七絶
  作者:柳殘陽
  第一章 血淚迷離 巧逢奇緣
  第二章 石屋話舊 痛創雙怪
  第三章 苦習絶藝 古洞兩載
  第四章 鐵翼飛騰 掌影如山
  第五章 威震江湖 金羅迷幻
  第六章 雙騎連袂 修羅初現
  第七章 天雷鍛羽 威懾呂梁
  第八章 力殲絶毒 荒山較技
  第九章 巧試七煞 月下落花
  第十章 百麯奇險 風雲變色
  第十一章 雄威奮發 鬼哭神號
  第十二章 險死還生 柔情如絲
  第十三章 道義為骨 英雄為膽
  第十四章 荒涼古道 遺香猶在
  第十五章 紅粉癡情 鐵掌橫屍
  第十六章 遲暮江湖 仗義援手
  第十七章 唯我獨尊 淮陽落月
  第十八章 喜逢故人 歃血為誓
  第十九章 血雨腥風 啼聲初試
  第二十章 荒廟遺屍 銀鷹孤叟
  第二十一章 仇蹤隱現 步步驚魂
  第二十二章 黑砂兇徒 惡鷲崖頂
  第二十三章 風凄星寒 血債血償
  第二十四章 英雄氣短 兒女情長
  第二十五章 群魔亂舞 草木皆兵
  第二十六章 白雁受持 城下之盟
  第二十七章 風嘯日晦 竜騰虎躍
  第二十八章 癡情難寄 俠士肝膽
  第二十九章 孤雁還巢 恩怨兩消
  第三十章 彩鳳求凰 孤嶺鷹旋
  第三十一章 心力交瘁 大義釋敵
  第三十二章 撲朔迷離 黑旗銀月
  第三十三章 蒼涼古道 寒溪怪客
  第三十四章 波折橫生 天山鐵姥
  第三十五章 客棧會師 貫日聖手
  第三十六章 風疾雲暗 天羅地網
  第三十七章 癡情迷意 月澄雲展
  第三十八章 冰海釣叟 跨水之戰
  第三十九章 幡毀竿折 淮陽風雲
  第四十章 戰火彌天 焰熄成燼
  第四十一章 幽潭鱗蟒 辣手情心
  第四十二章 血爪寒毒 回腸九轉
  第四十三章 魔魚金卵 鬼號江頭
  第四十四章 怒濤孤岩 驚魂得寶
  第四十五章 大力尊者 煙幻緑丹
  第四十六章 巍峨古剎 三道接引
  第四十七章 鐵掌恩怨 劍拔弩張
  第四十八章 佛門風雲 僧俗之戰
  第四十九章 竹絲引渡 金拐佛杖
  第五十章 豪雲凌霄 悟塵大師
  第五十一章 恩仇瞭瞭 瑞氣祥雲
  第五十二章 羅紗帳內 流翠樓中
  第五十三章 玉貌還原 三心合一
  第五十四章 魚雁千裏 苗疆之約
  第五十五章 青蜈山險 黑石嶺惡
  第五十六章 石破天驚 血濺蠻荒
  第五十七章 威震八荒 獨尊冷雲
  第五十八章 鐵掌斷仇 柔情似水
  第五十九章 豪士紅顔 緣定三生
第一章 血淚迷離 巧逢奇緣
  這是一個蕭條的晚秋薄暮,清溪水冷,蘆花飛絮,黃葉飄墜,寒鴉噪林,銜山的夕陽,給大地抹上了一筆憂鬱的色彩……
  遠處。飄來一縷愁怨而低徊的蕭聲,在這苦澀的黃昏夕照裏,散播,如泣如訴,令人聽來,柔腸百結。
  循着簫音尋去,隱約可見,在一株枝葉禿落的大樹旁,有一個約莫十餘歲的孩子,正在吹弄着一管白色的玉簫。
  秋風瑟瑟中,這孩子卻僅穿着一件襤褸的夾衣,一群乳羊,正依偎在他身旁,一切都是顯得如此與平靜安詳。
  歇時,那孩子停止了吹簫,將頭輕輕的擡起,他那張清秀俊逸的面龐,散發出一種逼人的光輝,令人懷疑,這世上竟有如此面目姣好的孩子?
  他有着黑白分明的雙眸,眼角微微嚮上挑起,雙眉斜飛入鬢,厚薄適中的嘴上面。有着一隻挺直的鼻子,偶爾一笑,如春花初放,綻露出一列如編貝似的牙齒,使人衹覺得這孩子美極了,美得,毫無瑕疵。但是那雙如朗星也似的瞳眸中,卻有着一股冷冰冰的光芒,而且眉宇嘴角,彷佛含藴了一些超出他年齡的世故之態……
  此時,他凝視着天邊的餘暉,意態落落的站了起來,輕輕走進羊群,摸摸這頭,又撫撫那頭,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但卻笑得如此真摯,好似天下之大,衹有這群羊兒,才能予他以心靈深處最大的慰藉!
  晚風中,忽然傳來幾聲蒼老而微顫的叫喊……“維少爺,維少爺。”
  孩子一聽這聲音,立即高聲的答應着,急急趕着羊群,消失於蒼茫暮色中。
  天更黑了,陣陣的寒風,額得分外凄涼,一條黃泥小道上,蠕動着兩條人影,這正是那身世坎坷為人牧羊的孩子,他攙扶着一個衰老微駝的老人,隅隅而行。
  那老人緩緩移動着顫巍巍身軀,輕嘆一聲道……
  “唉!自老爺與夫人去世後,我身體越來越不成了!少爺,夫人臨終時,將你托付與我,但我這老骨頭成年又多病……你福伯老了!不中用了!這些日子真苦了你,”說到最後,老人語不成聲,竟咽嗚起來……
  孩子兩手抱定老人,輕語道……“福伯,別這樣說,維兒年幼……不能讓夠你老人傢享晚景之福,已是於心難安,這些卻是維兒的罪過”老人聽了他的話,不由心裏激動,將一顆白發皤皤的頭,緊緊的貼着他的小臉,老淚縱橫,深深的嘆息不已……。
  原來,這孩子復姓濮陽。單名一個維字,父親是個落第秀纔,兩年前一病不起,未幾母親亦撒手長逝,留下這孤苦的孩子,飽受着族人的欺凌!嘗盡了人世間的險惡,衹有義僕朱福,忠心耿耿,毅然肩負起撫育孤雛的責任。
  朱福平日以砍柴度日,但因年邁體衰,時常臥病,維兒雖然稚弱,卻生具傲骨,性情崛強,不願平白受惠於人,替對鄰富豪張百萬傢牧羊,以微薄所得,奉養義僕朱福,老小二人相依為命,受盡生活和環境的煎熬,造成了他沉默的性格與無比的毅力。
  老小二人慢慢走到一間破落的茅屋前,推門而進,見屋內放着一張殘舊的八仙桌,桌上點着一盞小小的油燈,供着一方木牌,像是什麽人的靈位?桌旁放着幾條木板凳,椅上挂着兩頂破鬥笠及一把柴斧,除此以外,一無所有,真可稱得上是傢徒四壁。燈光隨着墻隙透進的冷風在搖曳不定,顯得屋子裏特別空蕩、凄涼,老人安頓維兒在桌旁坐下,逕自嚮裏屋走去。
  一會兒,端出一盤????菜和兩碗小米熬成的稀粥,擺在桌上,招呼維兒使用,自己卻坐在維兒對面,那張皺紋滿面的臉容,映着微弱的燈光,慈祥的看着默默吃飯的維兒,屋中顯得分外寂靜。
  “咦!福伯,你怎麽不吃呢?”維兒忽然擡頭,看着朱福面前那碗原封未動的粥。
  “啊:我不餓,好孩子,你可吃得飽啊:“朱福顯然是在掩飾着心事,他心中想……
  “衹剩有這兩碗粥了,我怎麽忍心吃呢?”
  “那,我也不想吃了……”維兒一見老人不吃,賭氣似的把碗一堆,怔怔的坐在那裏不響。老人一愕,忽見維兒兩衹大眼睛裏,滾動着兩顆晶瑩的淚珠,卻強忍着不便他掉下來,老朱福終於明白維兒想着什麽,一把抱着維兒,老淚縱橫的哭了起來,咽嗚的道……
  “好孩子……我吃……我吃……。”
  正在這爺兒倆愁雲慘霧,不可開交的時候,房門忽然“砰”的一聲被人踢開,老少二人正自愕然一驚,一個聲如破鑼似的嗓子,駡道……
  “媽的,小雜種,你傢老子花錢雇你放羊,不是叫你天天吹什麽鬼簫,你看着,小羊走失了一頭,老子看你怎麽交待:“
  這時,二人才看清,說話的原來是東傢張大戶的管傢,人傢背地卻管他叫“括皮嚴二”的嚴管傢,這人長得一寸獐頭鼠目的猥屑像、仗着張大戶的叁姨太是他表姑,拉上了一點裙帶關係,竟堂堂正正的做起大管傢來了,平日亂嫖狂賭,又專會揩油,閑時專找下人發威,其架子推得十足,下人們衹為是頂頭上司,誰也不敢開罪與他。
  老朱福一看是這位先生,不禁強顔推笑的走嚮前去,哈着腰說道……“二先生,別生氣,請先坐下歇歇。”
  “歇個屁,你傢的小雜種把老子的羊放去了,你看怎麽着?”
  “二先生,請你老就發慈悲吧,饒他一遭吧……”
  “什麽?饒他一遭?員外問起來,莫不是疑心咱私下拿去賣了?”
  這個括皮,翻着老鼠眼,叉着腰,口沫橫飛的直吼!
  維兒這時一口怨氣再地無法忍受,猛的踏上一步,指着括皮道……
  “你不要對我福伯這般,作威作福,丟了羊你說要怎度辦,賠你就是。”
  “好呀,小雜種,老子要扣你工錢:“
  維兒被口口聲聲的小雜種叫得無名火起,一伸手,拿起桌上粥碗,“呼”的一下便丟了過去,這碗粥,竟完全送給這位大管傢消受了口那嚴二正在神氣活現的發威,冷不防一口黑忽忽的東西直奔腦門。慌忙中用手一格,已是不及,衹聞得“噗嗤”一聲,一碗稀粥,潑得一臉一身皆是,燙得大管傢衹腳直跳,大叫……
  “反了,小雜種,你……你……。”
  不待說完,二個快步,街上前去,一手抓着維兒衣領,左右開弓就是兩個巴掌,可憐維兒小小年紀,何曾挨過重打!不禁慘叫一聲,滿口鮮血直噴,昏了過去。
  老朱福一見,頓時猛衝上前,一頭直撞在嚴二肚皮上,一面哭成道,“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和你拚了”
  嚴二冷不防被撞,登、登、登退了兩叁步纔站穩,一時心頭火起,飛起一腳,就嚮老人胸口踢去,老朱福被踢得一個跟鬥翻倒,即刻閉過氣去。
  嚴二一看,纔曉得自己闖下了人命,一楞之下,不由鼠眼連翻,毒計頓生,衹見他急忙的走嚮桌邊,拿起油燈,毫不遲疑的嚮那草房墻根一點,秋日苦旱“風高物燥,不一刻就風隨火勢,呼呼的燃了起來,嚴二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急急從門口溜了回去。
  這時,屋內煙霧迷漫,伏在桌邊的維兒,被濃煙嗆得猛咳了起來,這一咳,纔自昏痛中驚醒過來,不禁為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他怔了一瞬,纔領悟出這是怎麽一回事?放眼一看,見老僕朱福也昏倒在墻角,不由猛撲到他身側,惶急的搖看老人肩頭,哭喊道:“福伯,醒醒啊!醒醒啊“福伯……,……”老人被濃煙一嗆,再經維兒一搖一推,不由也蘇醒過來。隨着猛咳了起來,一見眼前火光熊熊,煙霧迷漫,不禁驚得猛一起身,但胸口忽感劇痛異常,一陣甜腥味,直涌喉頭,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出滿口鮮血,四肢百骸彷佛散了一樣,一點也便不出勁來,不由頽然又倒在墻邊。
  這時火勢已越燃越旺,四鄰也隱隱傳來了人潮的喧嘩聲及急促的鑼聲,維兒急得滿頭大汗,拖着老人沉重的身子,拚命的往外拉。“不行了,乖孩子……咳咳!你……你……快逃命吧……咳.……福伯,……福伯不行了……”,老人.痛苦的抽搐看,身子被煙火嗆的強烈的扭麯着。
  “不!福伯……咳咳……維兒不要一個人逃……維兒……不……”維兒也語不成聲的嘶喊着……。老人再度的睜開那已散了光的雙眼,嘶啞的喊:快走……別忘了,……,濮陽。……:濮陽……傢衹有你……你……一個根了……你將來……衹要記得福伯,咳咳……我就滿足了……咳……、快走吧……孩子……咳……莫忘了嚴二……那狼心狗肺的東……西。”說到這裏,老人一揮手,掙脫了維兒抓在肩上的雙手,猛一頭就碰在墻上!可憐這個忠心一世的老僕,竟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維兒驚駭的愕在那裏,嘴裏對喃喃的念着:“福伯……維兒忘不了……福伯……”一股火苗朝他捲來,撲在他去上燃着起來。他纔悚然一驚!就地一滾。猛的跳起來,強按着悲憤的心情,嚮外面衝去。這時,四面火舌徒伸燃得嗶卜亂響,炙熱難耐,根本就無隙可出。
  但此時竟發生了一件奇事,原來維兒放在桌上供牌邊的那管玉蕭,這時竟自發出一層淡蒙蒙的光華,火勢在叁尺之外,即被擋住,而無法再進,維兒心中一喜,不暇思索,疾竄過去,順手抄起玉蕭及父母的靈牌,叁腳兩步朝倒塌之處猛衝而出,仗着有寶蕭護身,果竟被他衝出層層圍繞的火海“饒是如此,衣發已被燃焦,顯得狼狽不堪。
  維兒一衝出火場回頭一望,衹見怎個屋宇已完全被大火包圍,外間早已崩塌,維兒望着血紅而炙熱的火舌,心如刀劃,腦子裏混沌沌的一片空洞,在這一剎那間。什麽都變成模糊了,一任過往的人群大聲喧嚷,鑼聲、水聲響成一片,這些,像是隔得他太遠了,太遠了……好似根本和他沒有開係似的。
  維兒兩眼發直的望着被火光染得通紅的夜空,宛如泥塑似的,兩行的淚水緩緩沿着雙頰流下,順手一抹,觸動了剛纔被嚴二打踵的臉頰,一陣刺痛!纔將他那縷失去的意識拉了回來。
  他一想到嚴二,那對眼角微微上挑的俊眼,不覺發出兩道冷竣的怨毒光芒來!假若有人此時瞧見他眼中的神情,誰也不會相信這骸人的眼神,會自一個年僅十餘歲的孩子眼中透出!
  維兒撫着手中的玉簫和雙親的靈牌,臉上痛苦的抽搐着,回過頭來,看了看那茅屋最後一眼,此時已早成了灰燼;那裏又埋沒了他僅有的親人福伯!和他辛酸的一段童年……。維兒暗一咬牙,頭也不回的忍着滿身痛楚,嚮那無窮無盡的黑暗,蹣跚茫然而去……。
  背後,嘈雜人聲仍然不斷的傳來,不知是他們沒有註意,抑是裝着不見,沒有一個人能給這凄楚的孤兒,以一聲最低限度的撫慰!
  張大戶那座巨宅的樓上,自一個窗戶,微露出一張狡猾猥褻的面孔來,他望着對面的火光,滋牙一笑……
  這是嚴二,他好似頗為得的意這手滅絶人性的傑作,當然,他不知道尚有一個火海餘生的孤兒,未遭劫難。風在狂嘯着,天空的烏雲在翻滾,暗淡的下弦月也深深的躲進了雲層,彷佛,他也不願見這人世間殘酷的悲劇。
  這是一座險竣聳拔的高山,絶壁如削,渺無人跡,四周寂靜異常,衹見山頂雲霧環繞,衹有呼嘯的山風,和偶而傳來的幾聲猿啼,劃破了這寂靜的氣氛,一條銀色匹練似的瀑布,自山頭下註,匯成一條清溪。,泊泊的婉蜒而下……
  在一株古鬆之下,有一個捲臥着的瘦小身軀,微微的顫抖一下,隱約尚傳出一陣低弱的呻吟,和急喘的呼吸,好似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似的……
  稍隔了一會,那潺弱的身軀,又艱辛的嚮條山溪蠕蠕的爬了過去,剛到溪邊,就見他將一顆頭顱完全浸入水中,然後擡起頭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原來,這人正是那歷經變故,身世凄涼的小維兒!
  衹見他如玉似的面孔上有着一抹麗的紅暈,那明亮的雙眸,這時也黯然無光!似是身有重疾……
  昨夜,他僥幸自那熊熊烈火中逃出……腦海中一片混沌,充塞在他心靈中的,衹有仇恨、悲憤,與那不可名狀的哀傷,他自幼孤苦伶仃,而今,殘忍的命運,竟然又攫去了他那唯一的親人—福伯。他悲哀的想着……
  難道上天連一點點的幸福都不肯賜給我麽?為什麽人與人之間竟是如此的不公平?為何人們要如此去欺凌一對孤苦無依的老人和孤兒?
  迷惘中,他腦海裏又掠過童年一幅幅美麗的景象……“哦!那是我美滿的傢……他想着……父親平日最愛維兒,老穿着一襲長衫,文縐縐的,他老人傢平日裏將我抱置膝上,親我、撫我……臉上的皺紋笑的那麽慈祥,他教我讀書,又教我吹簫,那簫是祖傳之寶,是千年寒玉做的,我學得很快,爹總是贊我聰明無倫;母親,啊:她老人傢是多麽慈愛,和父親一樣,兩鬢卻霜白了……她那麽愛我,每天給我好多吃的,玩的……怕我凍着,又怕我穿得大多……維兒笑了,這是多滿足的笑啊……”他站起來,仍高低不平的嚮前走着。
  繼而一幕傷心往事也爬上心弦……“那是,一個狂風暴雨之夜,父親自外蹌踉回來,滿身酒氣,第二天就病倒床上……他不再抱着維兒玩了,整天衹叫我坐在床前,背書、吹簫給他聽……終於有一天早晨……”維兒想到這裏,臉上一片凄然:“娘忽然放聲大哭,叫我快去,啊—多可怕!父親面色鐵青,雙眼上翻,嘴唇不住扇動。”他斷續的說道……
  “維兒……維兒……爹不能陪你了,爹要去了……別哭,乖兒……要孝頂你娘……爹在上天也……也會保佑……你母子……”“爹死了,娘好像變了個人,她癡癡的瞧着爹的遺物,要不,就是抱着我痛哭……她頭髮更白了,更顯得竜鍾衰老!”
  “自爹死後,傢中開始有了些叔伯們到傢來吵鬧,要我們母子及朱福搬走,他們摔東西、駡人、還打福伯!”
  維兒眼中,閃遇一片怨毒的光芒|“娘衹好帶了我及福伯,住在那間茅屋中,我聽爹的話,孝順娘,福伯也時常安慰她,但維兒太命苦了,娘不久也去世了,撇下我一個人去了!她要我好好做人,做一個有志氣的人!她與爹都會保佑我的……”
  “此後有與福伯度着凄涼困苦的日子,……但昨夜,那可恨的嚴二,他竟又奪去了維兒僅有的一點溫暖。”想到這裏胸中頓時一陣瘋狂的憤怒!腳下驀然一個蹌踉,便昏了過去……他醒來時,發覺身在這寂寞的深山裏,而且,又已是第二日的黃昏了。
  衹覺得身上酸痛不堪,腦中也嗤嗤作晌,頭昏目眩……
  原來,維兒自昨夜出走後,漫無目的的專撿人稀少的山路疾行,既受驚恐,復遭風寒,走了一天,自己也不知到了何處,終於支持不住,而倒趴在這山溪之傍。
  維兒喝了幾日溪水後,腦中稍為清醒了幾分,這時纔覺得不但冷,而且更感覺肌腸轆轆,纔憶起自己已經一日夜粒米未進,但舉目四望,除寂寂的深山和齊脛的野草外,竟毫無一樣可資果腹之物,一泄氣,頭又是一昏,差點又失去了知覺。維兒心中暗忖道……
  現在已日影西斜,走又走不動,若倒在這裏,難免被野獸吃去,義僕的大仇誰人去報?但肚子又餓得難受,無奈之下,一狠心,捧起泉水來,盡情的喝他個夠,好歹先將肚皮填滿再說!
  維兒正在伏身飲水之捺,忽見溪底扛光一閃!起先倒末註意,還當是夕陽餘暉,但隔了一會兒,卻又見紅光連閃!這次他纔註意了,正在納悶,卻見奇事出現了,原來水底下竟冉冉的升起來一株色澤鮮紅的果子!衹見此果無花無葉,下面卻有一枝小指粗細的莖在支撐着,此莖亦做鮮紅色,那枚株果,約有小兒拳大,甫出水面,即異香四播,香味纔一入鼻,維兒即覺得一身炙熱退了不少,加以肚子餓得慌,也不管此果有毒無毒,一把就摘了過來往嘴中一塞,剛一入口,即皮破汁出”果汁順喉而下,維兒衹覺得香洌異常,甘甜已極,像是一種極醇的烈酒,未果一落肚,轉眼一看,那溪中的果莖,本來尚鮮紅欲滴,但此時卻已完全變為枯黃色,且逐漸沉入溪底。
  維兒心裏,正覺有趣,驀然感到體內又逐漸發熱,血液流行加速,漸漸覺得連那件破衣裳都有些穿不住了,身體像火燒,又像要漲裂一般,全身經脈噴張,血管都凸了出來,真是難過已極,全身皮膚毛孔尚淡淡的冒出一陣水氣,黃豆大的汗粒,也一顆顆往下直淌!這般奇熱,炙得他在地上翻滾不已,兩眼瞪得似欲噴火,嘴角在痛苦的抽搐着,喉頭不由得發出陣陣呻吟……
  正在此時,突然聽到一陣極為凄厲,冷峻的笑聲,自遙遠的山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疾若迅雷的移了下來。嘯聲纔一入耳,維兒就好像中了魔似的伏在那裏,渾身不能動彈……而且神智更加恍惚起來。他那裏知道,這正是江湖武林中,黑白兩道,人人聞聲膽落,含有極強魔音氣功在內的“奪魄嘯”。
  衹見嘯聲驟停,一條白色人影,快似飄風的速度.,飛快的自一數十丈高的絶壁,電射而下!這人身着一襲白色長衫,個子修長,一付文生打扮,站在蕭蕭的夜風裏,真是瀟灑不群,飄逸已極,但一看他的臉孔,不禁使人倒抽一口冷氣,衹見他臉,和他那件長衫一樣,而且,死板板的毫無表倩,貿然一見,活似了從墳墓裏爬出的死人一般!衹見他輕輕的,好似衹跨一步,就自兩丈外移到了昏倒在溪旁的維兒身邊,這時,他那以冷漠而精光四射的眼睛,嚮維兒全身,默默的察看了一遍“他迎空一嗅,再附手在維兒臉上一探,好似受到了什麽驚恐一般,全身悚然的震了一下,註目着着維兒,口中輕輕念道……
  “唉!天緣!天緣!這千載雞遇的紅蘿仙果,竟給此小娃兒吃了!”言罷不由喟然長嘆。
  此刻,維兒更痛苦的又在地下抽搐了一下,這白衣秀土頓時一驚,疾伸食、中二指,略一恍動,就點遍了稚兒全身的叁十六處大穴,真是好快的手法!
  然後,見他將維兒扶起來,手掌抵在他背心,不一會……衹見一樓絲絲的白氣自他掌心冒出來,維兒在昏迷中,衹覺得身上痛苦突減,背心有一股熱氣傳了進來,引着體內那股衝突四散的熱流,頂着全身經脈、穴道,極褸重的運行了一周,全身頓覺一輕輕,痛苦消失,忽而背後又透進一股極冷的寒氣,冷得維兒全身直抖,彷佛掉進了冰窖一般,上下牙床不禁得得的戰慄起來,這股冷氣,又順着全身穴脈運行了一匝,維兒衹覺得全身舒泰已極,活似飄飄欲起”不禁輕輕的睜目一瞧,不由得他駭然失色,但維兒的天賦深厚,又比一般人鎮靜得多,雖驚卻也不懼,他默然的望着那毫無表情的白衣人臉上,和白衣人那雙冷漠的眸子互相的瞅着,忽而,白衣人冷停了一聲,聲音是如此冷竣,不禁使維兒混身一震,倏然,白衣人極快的一伸手,呼的一下將維兒舉了起來,淡漠的道……
  “我要把你掉下這個絶澗,你怕不怕?”白衣人說着,又嚮絶壁前走了兩步。維兒一見,此絶澗之深,何止百丈?一片迷蒙蒙的深不見底,但他一咬牙,也冷冷應道……
  “摔吧|大不了一死|”白衣了彷佛十分驚異這句冷然的話,會自一個年僅十餘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一垂肩,又輕輕的把他放下,維兒臉上一片漠然之色,好像未被適纔那種死亡的陰影所駭住似的。
  白衣人眼中微掠過一種奇異的神色,那麽快速,一閃就過去了。那是得到了深切的知音時,纔有的一種興舊的眼神,白衣人此時正凝目望着那西邊的殘霞,心中低低的在叫着……
  “多像我啊:像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那麽冷漠、孤傲……”
  維兒站在地上,望着這面色慘白毫無表情的白衣人,心中忖道……
  “他為何老望着那暗紅的天邊?啊!是了,難道他也有一段傷心的往事?”維兒正在暗中猜疑,忽而,那冷漠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孩子,你喜歡我嗎?”白衣人的眼睛!這時竟有着一種難以使人相信的柔和與慈祥的光輝,維兒一觸着這眼睛,好似得到了無盡的溫暖,那眼神裏,有着他久已失丟的一些東西,一種慕孺之感,油然而生,好似這面孔嚇人的白衣人竟與他有着一種極為親切的緣份似的,不禁由衷的點了點頭道……
  “喜歡:“
  “你不怕我駭人的面孔嗎?”
  維兒道……“我不怕:“
  “為什麽不怕呢?”白衣人有些意外的問。
  維兒擡起頭,輕籲了一聲,道……
  “世上有許多人,儘管他們有着一張偽善和姣好的面孔,可是他們的心如同蛇!你雖然面孔蒼白可怖,我知道你的心好,你雖然不認識我,但卻為我醫病。”白衣人略為激動的撫着維兒的發梢,輕輕的道……
  “好孩子,你懂得太多了……這些話,不應該從你這小小的年紀的人的,其說出來……”說及此一頓,又道……“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徒弟嗎?我教你學武藝”維兒一聽,俊眼裏不禁射出一股驚喜的光芒,訥訥的道……
  “我願意,但衹怕我太笨,學不好,辜負了你的好意!”白衣人一聽,高興已極,大聲道……“乖徒兒,還不跪下拜師父麽?”維兒聞聲忙的撲在轆上一連就通、通、通的叩了幾個響頭,白衣人朗聲一笑,扶起了維兒,大喝一聲……
  “走!”,將維兒嚮脅下一夾,微一長身,呼的一聲,已凌空拔起五六丈,如馭氣飛行般,電閃而去。
第二章 石屋話舊 痛創雙怪
  白衣人挾着維兒疾奔了約一盞熱茶時分,已到達一個山頂,這時天已全黑,但維兒卻奇怪自己竟然清楚的看到四周的景物。
  衹見在一個山壁之下,搭看一間簡陋的茅屋,屋前有一片約叁丈方圓的曠地,野草萋萋,曠地邊都懸空伸出一叁尺寬的石,石旁長着一株形勢奇古的老鬆,枝幹錯雜,正迎風發出一片天籟之聲。白衣人將維兒放下道:
  “徒兒,這就是為師的暫時棲所。”維兒問道:
  “師父,你老人傢居住於此有多久了?”
  “約有叁月”言及此,見維兒在此寒風凜烈的山頭,竟毫無寒意,不禁暗暗點頭不已,遂帶着維兒推門而入。衹見此屋雖衹一間,但卻收拾得一塵不染,石床石桌,皆就着山石鑿成,床上着一層純白的狐皮,尚有一張全金色的蒲團,石桌之上,排着一列書籍,壁上挂着一張七弦古琴,但卻沒有任何兵器,全屋光如白晝,維兒四處一看,不由暗暗咋舌不已,原來光的來源,是嵌在山壁中的一顆夜明珠,足有竜眼大小燦燦生輝,銀白色的光芒,照得全室皆亮!
  白衣人含笑叫維兒坐上石床,自己自室外拿進一堆山果及一隻雅緻的小紅葫蘆進來,嚮維兒道:
  “這些山果你可吃些充饑,這衹葫蘆裏盛的,是為師自釀的“碧荷酒”,來今天我們師徒要喝一杯!”說罷,就着葫蘆先喝了一大口,又順手遞給了維兒,維兒也學着師父的樣子,對着葫蘆也咕嚨的喝了一口,衹覺此酒香醇異常,且有一股荷花的幽香,酒雖然下了肚,卻滿口餘芳,喝完酒後,遂將那些不知名的山果一掃而光。
  白衣人見他吃完了,遂愛憐的問明了維兒的姓名、年齡、家庭情形及一切經過,維兒毫無隱瞞的全盤說出,面上帶着一種愛恨柔合的表情,眸子裏透出一股冷煞驚人的光芒。白衣人聽完了維兒的講述後,也不禁連聲感嘆不已。
  “徒兒,你可知為師是誰?”維兒搖頭道:
  “尚乞恩師明告弟子。”
  白衣人遂緩緩的說出了他的一切:
  原來此白衣人即是威震江湖達叁十年。從未遇過敵手的江湖怪傑“毒手魔君”關毅“因為他自幼飽經磨難,受盡欺凌,故而形成一種偏激的性格,自蒙一異人垂青收錄後,習藝幾十年,一出師即技震江湖,因其為人冷傲,性情偏激,遇事全憑自己喜惡,不分正邪,武林黑白兩道,凡犯入其手者,十九必死,僥幸而逃的,也落個重傷殘廢,其手段之毒辣,直使武林中的人,談虎變色,故而背後恭送他一個“毒手魔君”的綽號。
  後來,他親自創立“冷雲幫”,威名更盛,關毅又天緣巧合,在一個機緣裏,得到一本江湖武林中人垂涎的至寶——“雕竜寶錄”此寶錄為二百年前,武林至尊“長恨子”所着,將他的一身絶異武功全部記載於此書,還有一樣使武林人欲得而甘心的,那是一把長恨子當年震驚江湖的寶刀“修羅劍!”,此二件寶物,皆為毒手魔君自陝西之秦嶺絶澗的一個岩洞裏所巧得。
  但不慎事機外,竟為武林黑白兩道人物得到風聲,因恐懼於毒手魔君之威名,不敢單獨相犯,遂聯合一致,白道以當時武林泰鬥叁賢四逸為首,率當時名重一方的劍客流沙劍金怒江,削刀客錢叁秀,及淮南王奇等十四人,以替江湖除惡為藉口,圍攻毒手毒君!
  黑道方面以當時江湖緑林盟主辣手神猿黃安溪,及江北丐幫叁英之一鐵臂乞古庸為首,聯合當時黑旗幫幫主震山手汪奇師徒,及山西大豪金算子,獨腳大盜飛燕奴周寺等數十人,共同圍攻毒手魔君於“鬼愁𠔌!”
  那一戰十分慘烈,叁賢四逸及江北緑林盟主黃雙溪等二十七名高手,死亡殆盡。其餘的也都負傷而遁,毒手魔君大展神威,以其重達四十餘斤的“赤手金拐”,及威力絶大的雙極真氣,力殲來敵,但他自己也身負重傷,踉隨他同行的“冷雲幫”高手叁人,也全都命喪當場。
  但魔君終於帶看劍和寶錄逃了出來,自此以後,江湖上即失其蹤影,而冷雲幫也隨之消聲匿跡。那時我即帶傷回幫,解散了幫衆,率着一些不願離散的幫友,避至關外……
  魔君沉聲說到這裏,又舉起葫蘆來喝了一大口,笑問維兒道:
  “徒兒,你道我忽來此山,是為何故?”維兒茫然無以對,毒手魔君道:
  “由於我聞知此山有枝“千年紅蘿仙果”,此果功能療治內傷,功效如神,我已在此尋了叁月之久,但卻被你無意中所食,看來天緣早定,絲毫勉強不得”說罷,微微一嘆,維兒一聽,不禁惶然下跪,魔君微一擺手,維兒就覺得有一股極強勁的潛力,擋着不便下跪,魔君道:
  “癡兒,你何必如此,此非你之過,你有此奇緣,為師代你高興還來不及,豈會責怪於你:“說罷,遂讓維兒歸坐,又道:
  “你知道適纔你所食之未果有何功效!”維兒搖頭,魔君道:
  “此果名『紅蘿』,乃為千年何首烏之靈氣,合寒泉泉眼之至寒,才能生出,五百年成白色,八百年成淡紅,千年以上纔始變為朱紅,你食的那拉,恐在一千年以上了……”魔君說到此,微微一頓,又說道:
  “此果服後,便是常人也可益壽延年,怯疾駐顔,如習武之人食之。不但可夜間視物,而且氣純身輕,因此果之力,已將體內混沌濁物排盡,最可貴的是可抵半甲子內功的修為,你無意吞食,自不知其珍貴。維兒這纔恍然而悟,他忽然擡頭問道:
  “師父,那為何我體內反而覺得炙熱如火,痛苦難受?”魔君笑道:
  『紅蘿仙果為人間罕見之物,因其功效絶大,故須分叁次服食,且須有藥引相和才能平安無事,你一口吃下,藥力驟發,自然承受不了,我到時你已昏迷不醒,幸我以本身雙極真氣,助你行通全身七經八脈,所以你纔有忽冷忽熱,周身舒泰之感。”言此忽頓,維兒雙目含淚道:
  “恩師對弟子如此恩重,弟子不知如何報答你老人傢纔好……:“魔君正待開言,突然一揮手,眼神跟着一冷,那道收斂已久的懾人光芒又電射而出,維兒正自愕然,衹見魔君冷然一灑,輕語維兒:
  “又有好戲看了,不知是那個不怕死的……”言罷,攜維見之手,悠閑的推門而出。
  此時,正值雲破月出,四周微有光亮,空出寂寂,幽靜異常。維兒一無所見,正自不解,方待啓口發問,突然遠處竟傳來兩聲厲嘯,不一刻,兩條人影。己白山崖下電射而至,他不禁對恩師之聽力欽佩不已待他擡頭一看,這兩位突來之怪客,真是好一付驚人之像!衹見兩人一高一矮,年皆五旬上下年紀,高的一個,一身灰布衣褲,腰間紮着一條銀光閃閃的帶子”一雙倒吊眉,兩衹眼睛大加銅鈴,嘴大鼻塌”面色青慘的,猙獰已極。
  他那位同伴,卻又生得矮如東瓜,但有一顆鬥大頭顱,臉上尚長了一臉銅錢大的麻子!鼻子小得衹能看到兩個鼻孔,一張闊嘴血紅得怕人,身穿一件紡綢長衫,真個不倫不類。
  衹見這二位尊容墻人的怪客,齊齊長聲狂笑,真個如夜梟,那高的一個先吼道:
  “那來的窮酸,咱們兄弟早瞧好了本山的一株千年『紅蘿果』,要在今日出現,但到了地頭卻找它不着,你鬼鬼祟祟的在此搭了個鳥屋。分明是趁俺們兄弟不防之際,偷偷的盜了去,若是知機的,快快叩頭獻出,俺們兄弟尚可饒你一命,不然!哼……”
  這高個子衹管嚷叫,矮個兒卻已看出蹊蹺來,不禁暗暗拉了同伴一把,輕輕的說道:
  “大哥,慢着,你看這窮酸,怎麽面如死人,卻雙目精光外露?”高個子一聽,再細一打量,果然不差.尚待再開口,卻貝那白衣秀土,嚮自己冷然一曾,那懾人目光,不禁震得他本能的退後了一步,白衣人冷冷的開口道:
  “你說完了吧!”高個子一聽,大吼一聲道:
  “你待怎的?難道我江南雙怪還怕了你不成?”話剛說完,衹見那白衣文生,微一挪步,已自兩丈外到了自己面前,二人嚇得不由幌身急退,這二人也是當今江湖上.一流高手,豈有不識貨之理!一見這手卓絶的輕功,腦際中不禁電閃般想起一個人來!齊聲驚呼:
  “細柳飄身法!”這時,那矮個子顯得略為膽餒的問道:
  “不知尊駕與當年冷雲幫幫主毒手魔君是怎麽稱呼?”魔君冷哼一聲,一擡手,一陣驚心動魄的厲嘯起處,衹聞得“砰”的一聲大響,兩丈外的一塊巨石應聲粉碎,衹見魔君又虛空一抓,一件赤紅的竜形鋼梭,彷佛有靈性一般,呼聲又飛回魔君手中,二人不禁嚇得一哆嗦,失聲叫道:“毒手魔君!”聲尚未完,毒手魔君突嚮二人冷冷說道:
  “每人給我留下一隻耳朵!”
  這二人一怔神,魔君又厲喝一聲:
  “難道尚要我親自動手麽!”兩人雖然震於毒手魔君之威名,但暗忖自己江南雙怪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萬萬不能在此將一生威名丟盡,不由也暗一咬牙,突大喝一聲:
  “老子與你拚了!”高個子首先發難,衹見他右手一揮,腰中那條帶端附有一菱形尖角的銀帶,呼的一聲,似一條怪蟒一般,抖得筆直,點嚮毒手魔君胸前,左腿也閃電似的踢嚮對方丹田,矮的一個也不閑着。雙掌以九成掌勁推出,排山倒海的掌風,呼嘯的嚮魔君攻到!衹見魔君冷哼一聲,身形輕飄飄的一轉,右手一揮,以四成“赤煞掌”力疾嚮矮個子揮出,發掌,轉身,簡直快得分不出來,而高個子的兩招凌厲攻勢,就全落了空。
  這時,矮個子的罪卻受大了,衹覺對方的掌力炙熱異常,重如山嶽,不由奮力一接,衹聞得轟的一聲巨響,矮個子登、登、登退出四五步,面色血紅。汗如雨下,衹見他連忙閉目運氣。
  高個子一見拜弟似乎已受了內傷,不禁更是驚怒交集,厲叱一聲,那條銀帶更是舞得呼呼風聲,將其成名江湖的看傢絶技,“一百二十八手銀蛇騰躍帶法一展開,衹見一團的銀蛇帶影,上下翻飛。轉眼間已過了十餘招,眼見不但傷不着敵人,甚至連對方衣角也沾不上一點,不覺心中大急,倏一幌身,“銀蛇騰躍帶』之絶招,及“銀蛇纏身”,“蛇化竜飛”,“飛虹貫日”,呼呼如疾風般的暴雨般使出來。
  但衹覺眼前倏然一花,對方人影已渺,正驚異,卻感手中一緊,原來帶頭已被敵人執住。
  原來魔君正在其使出“銀蛇纏身”,及“蛇化竜飛”兩招時,即以“細柳飄風”之上乘輕功,滴溜溜的轉至一旁,待其第叁招“飛虹貫日”銀蛇帶藉回身之力,嚮魔君電射而至時,便疾一伸手撈住。
  這位江南之首的高個子,人急之下,人禁用力一掙,但突覺對方點力未出,自己卻用力過猛,不由一連搶出五步之外,始拿樁站穩,一看手中銀蛇帶,那菱形尖角,已變為一塊圓鐵餅!
  不由面紅耳赤,浩嘆一聲,正在此時,又突聞得“砰”的一聲巨響,跟着又是一聲慘叫,驚得他連忙擡頭察看,衹見自己拜弟已滿面鮮血躺在地下。
  原來正當魔君運“雙極真氣”,將手中精鋼所製,敵人帶端鐵尖,捏成一個圓餅時,那矮個子卻悶聲不響,在後面消沒聲息的以“百步開山掌”全力,突襲而至。
  毒手魔君聽覺何等靈敏,一聽背後風聲颯然,遂猛一轉身,右手疾揮,以七成真力猛然擊出,同時身形疾撲,左手如電光石火般將對方右耳硬生生的撕了下來,矮個子被掌力一震,衹覺血氣翻騰,五內如焚,右耳又跟着一陣巨痛,不禁慘叫一聲,當場昏了過去。
  高個子一見眼前情景,不由慘厲一叫,出手直襲魔君天靈,毒手魔君猛睜雙目,五指箕張,直抓宋斌手腕關節,同時左掌急出,指嚮高個子臉上“四白”、“巨騮”“地臺”及“頭維”“外關”五穴!右腳閃電般挑對方丹田之“堅絡叁焦”要穴,一出手,即攻敵人全身要害穴道,這驚人的武功使得這江南雙怪的宋斌嚇得魂飛魄散,疾忙抽身後撤。
  尚來不及看清敵人,衹覺臂彎麯池穴一麻,當即撲通倒地;原來魔君當其抽身退後時,即以內傢“隔空點穴”手法,疾指宋斌軟麻穴,待敵一倒地,衹見他隔着敵人尚有一丈遠近,即將手嚮外虛虛一揮,高個子的這衹耳朵也應手而落,毒手魔君冷然一笑道:
  “就憑你們這兩塊廢料,也敢到我老人傢面前撤野,今天不過略施薄懲,下次如再犯在老夫手中,可別怪老夫心狠手辣!”說完,同高個子身上遙遙一指,那宋斌“吭!”的吐出一口濁痰,慢愎的爬了起來,一言不發的過去將同伴負在背後,正要一躍下山,驀然魔君大喝一聲:
  “且慢:給我留下名來!”高個子一回頭,恨恨的道:
  “我宋斌,他是我拜弟趙昂,人稱江南雙怪,今日承蒙大恩,愚兄弟至死不忘,青山緑水,後會有期!”說完,頭也不回,背着昏迷中的趙昂,一躍而去。
  這時,魔君回頭一看,見小維兒目睹此驚心動魄的血戰,竟毫不露怯的站在那裏,不禁對這孩子的膽識更加欣賞,遂一笑道:
  “好看嗎!徒兒!”維兒天真一笑道:
  師父本領真大”我幾時才能學到這樣子!”魔君柔和的道:
  “欲學驚人技,須下苦功夫!知道嗎!”說罷:遂手輓維兒,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日絶早,師徒倆即已起身,維兒正在就着山泉洗嗽時,見恩師跌坐在山着那塊岩石上,對着朝曦吐納,口中透出一股粗如兒臂似的青紅兩色氣體來,過蒙蒙的青氣,合着淡淡的紅光,在方圓叁丈之內,蜿轉伸縮不已,煞是奇觀。
  維兒卻不知道,此正是武林中,內傢練氣功的最高境界“凝氣成形”,那一青一紅的兩種光華,是毒手魔君的獨門“雙極真氣”。
  盞茶過後,魔君坐功練畢,但見微一嘆息,低聲道:
  “唉,已大不如從前!”老了轉頭一見維兒正在呆望着自己,不禁強笑了一聲道:“徒兒,我即刻帶你回歸關外,到為師隱居之所千山孤陽峰去……”
  說罷,遂草草收拾,出門時,魔君又對他居住了叁個月的茅捨微看了一眼,現出依然之色,不禁低語道:
  “唉!真是老了,好像什麽都值得我留戀……”他微微搖頭,突的一揚手,衹見一股絶大的勁力,呼的一聲,將整個茅屋,嘩啦啦的全部推倒,魔君頭也不回的,挾了維兒,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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