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远的山,蓊郁的林木,如带般碎玉溅珠的细瀑流泉,衬合着晴空的碧澄,那几条白絮似的浮云,再加上这分深遽的寂静,鸟鸣清亮,空谷回应,结庐在山脚谷边,则是一种多么脱俗超凡的优雅境界。有福的人能在这样的所在修真,或是至少做短时期的隐居,让山水林泉来陶冶心性,使锺灵秀逸之气来洗涤满腔的尘嚣烦恼,会享受的人不一定能有这分出世似的淡泊,此般的宁静同合着禅意的空幻,蕴孕着恒久的生之定论,人在其中,亦是无形中的解脱了身心两面。但是,会享受的人不见得能欣赏这种境界,有福的人才知道如何容身其间,咀嚼那股子安详与缥缈的人天之间的感受………那一条细细的流瀑,便从山腰的一块突崖之上垂挂下来,水花晶莹的闪跳里,汇成一弯小小水潭,又沿着一条浅溪往低处蜿蜓流去;水潭的旁边,稍稍往高处去约丈多远,是一片青翠的树林,掩隐在林中,呵,果然有一幢孤伶伶的茅屋。若从茅屋出来,远山层峰隐约飘浮在云雾之间,近处的岭峦却又以各种不同的姿势耸叠雄峙,一条狭谷横在左边的两山夹之下,右边则又是一座平岗再连着无数座远山了。若要从山道出去,从这里往前直着走,也得大半天的功夫才行,这里,真算得上深山群岭之内,僻静幽寂之至了。茅屋中是有着人住的,喏,现在那人业已踱了出来,他一身紫袍,足踏薄底紫靴,背挽着手,意态极其优闲的远眺着眼前一片山色。这位“隐士”,嘿,生了一张娃娃脸,流露着那种金童似的纯真笑容,模样在幼嫩中还带着那么一股子娇憨的意味,宛如某处豪门巨室的公子哥儿,或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全是一派入世未深,不解人间疾苦忧患的孩儿神韵,简直就是一个大孩子。可是,一个大孩子会有这分闲情逸致来到荒山僻野中修心养性?能够接受那种含有禅意的空远感怀?容纳得了此等只有高人逸士,才可通悟体会的恬淡境界?他的形态与他如今处身的环境太不相宜,他实在还不到当“隐士”的年纪。但事实上,他的岁数已不是个“大孩子”,他也确然在此静避养息,目的全是为了暂且摆脱俗世的烦杂冗务,求在身心上获得短暂的陶冶与调剂。不错,他是燕铁衣,北六省的绿林盟主,黑道巨擘,“青龙社”的魁首,主宰着千万人命运的“枭霸”燕铁衣!他是一个庞大江湖组织的首领,又是武林中声威喧赫的雄才大豪,平时,不管有事无事,必须由他躬亲裁决的帮务委实大多,而外面纷至沓来的大小杂事又更不少,日久天长累积下来,人不但乏累,更且厌倦了,因此,只要有机会,他总希望能找个空暇独自出来走走,那怕是避入闪无人迹的荒山大泽中也罢,只要能清闲几日,使身心都能暂且松懈一下,就是他最大的享受与愿望了。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找着了一段空暇,立时便将帮务交待了他的副手“魔手”屠长牧,然后一溜烟似的自个“溜”了出来,寻找他的“清修”之境去了。他没有带任何人跟在身边,那怕是他的两个贴身护卫“快枪”熊道元、“煞刀”崔厚德也一样被他抛丢家里,他需要的只是安静,不受丝毫打扰的安静──他找着了这里,这个地方,的确能给他所期冀的那种安静。来到此处,业已有三天的光景了,这遭他自定的“休假”日数,只有半个月左右,到了时候,他便不能不回去;自身的养息固然要紧,但基业的维持更为要紧,他不会忘掉他的责任,不会忽略他双肩的重担,有多少人是指望着他才能如常的生活下去。没有人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此处是什么地方以及叫什么名字,他只是到处走走,碰上了满意的所在,便住下来;此地,很使他欣赏,所以他住下来了,如果不被寂寞逼慌,他打算一直住到“假满”的那一天。这里,距离他“青龙社”的大本营“楚角岭”,至少也在千里之外了………燕铁衣很庆幸他自己的好运气,他似乎一直有着好运气──他来到这附近的时候,便发现了林中的那幢茅屋,茅屋很残破,而且有好几处坍颓,但这并没有削减他的兴趣,于是,他自己将茅屋草草修葺了一番,便凑合着住了进去;地方虽然不够理想,但聊可避风遮雨,也算差强人意了,人到了这种境地,便该学着适应环境,而燕铁衣惯常是能适应环境的,可以享人享不了的福,也能受人受不了的罪,何况,是苦是乐亦全在个人的感受上呢?不知道是那个雅人逸士留下的这幢茅屋,可是燕铁衣是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住进来的,至少,他省了很多麻烦,不必再辛辛苦苦于荒野深山里,四处寻找材料来建筑另一幢,那样的话,就伤脑筋了,所以,茅屋尽管简陋破败,他倒也心安理得,相当自得其乐。午时刚过,燕铁衣才用了一顿他自烹的丰盛野餐──火烤幼羌腿,挺够味,他尚不晓得自己在这一方面也颇有天分。极其满足的,他背着一双手,溜达着走向流瀑左边的那座山谷,在想像中,他好像是这片山野中的主人,又似是这片天然林园的维护者,他在巡视完全属于自己拥有的“王国”………嘴里哼着小调──他已久久没像这样心情愉快,胸襟开朗过了,如果不是长久以来的尊严束缚着他,他几乎要把儿时所学的山歌也用荒腔走板的唱出来啦。那两座山并不高,但却极为陡峭,中间这条谷道,就宛如是被什么刀斧劈开的一样,狭窄而细长,只有五六尺宽,长却在百丈以上,站在谷底朝上望,壁悄如立,绝崖竖直,天空上成一线,好不惊险诡异!谷底非常阴凉着,着脚处全是细软的灰褐色砂粒,偶而点缀着几颗半埋砂中的光滑卵石,更有点乾涧或旧河床那样的味道;宛若“穿堂风”似的冷风,时时从狭谷中穿过,偶而还打着忽哨,总算在冥寂里陪衬了些音响………燕铁衣长长嘘了口气,一时竟有脱下靴袜来赤脚在细砂上奔跑的冲动念头,但他随即抑止了自己这样的想法,纵然不能说是“返老还童”吧,这样做也未免稍嫌狂放了些………游目四顾,他闲闲的走进了谷底,脚踩在软绵绵的砂地上,就像踩着云头一样,舒坦极了,他不由又在暗想──就算走这几步路吧,也较之在“楚角岭”上要自由自在,在手下面前,他一向是步履沉疾,四平八稳的,为的,也只是要保持自己一帮之主的威严。在这里,什么身分、地位、仪态,全他娘不必去理会,想蹦就蹦,要跳就跳,甚至大唱大叫也没关系,世俗的礼教外衣,传统的帮规约束,通通都可以暂时脱下来,抛开去!真是优哉游哉啊………走到山谷的那头,则又是一片山,一片林,在层叠着,衔接着,他极目眺望了一会,刚想倚在谷口的石壁上坐下来歇口气,谷口旁边不远处的那丛杂草里,忽然传出了似那蟋蟀摇动声响,还加杂着什么小兽的嗥叫声!注视着那丛齐胫的野草,燕铁衣没有动作──他不喜欢这一份宁静与安详被扰乱,就算不是由人来扰乱他也不喜欢!然而──草丛里的蟋蟀声更剧烈了,那宛如什么小兽的嗥叫声也变得益加凄怖惶急,草梢在抖动,在摇晃,在起伏,好像那只小兽正在同什么恶毒的东西挣扎着以图活命一般!迟疑片刻,燕铁衣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他天生是一副不忍见死不救的心肠,纵然只是头野兽吧,他也看不惯那种弱肉强食,暴虐欺凌的场面;草丛的震动,兽嗥的哀怨,实在令他听不下去,心里烦躁。于是,他大步来到那片草丛之前,微探上身,顺手拨草一看──哼,原来竟是一条儿臂粗细,通体花斑灿丽的毒蛇,正紧紧缠绕在一头小兽身上,那只小兽,很像一只狐狸,却又不是狐狸,它没有狐狸那样的蓬松尾巴,它的尾巴只是短短的一撮毛球,而且颜色并非黄褐,却呈油光黑亮,此外,不论是体形外貌,尖嘴长喙,倒是和只狐狸差不多。现在,那只黑色的狐状小兽,正在以它的两只前爪拚命推拒着那条毒蛇的头颈七寸部位,一边犹发出那种绝望的悲惨号嗥,它可能力气太小,在推拒挣扎的过程中,眼看着那条毒蛇的三角形,布满疣瘰的丑恶可怕蛇头,已越来越近小兽的喉部,勾牙森森,鲜红的蛇信伸缩,在“嘘”“嘘”怪响里,业已快沾上小兽的毛皮了。黑色小兽的嗥叫,在挣动,在抗拒,与那条毒蛇的加紧缠噬相应合,双方的搏斗更形剧烈,可是,黑色小兽显然已每下愈况,是注定了要失败的一方!燕铁衣生平最厌恶的东西,就是蛇一类的长虫动物,他极度憎嫌那种黏湿湿,滑──的细长胴体,尤其对于蛇类的冰冷而木然的残酷双眼,游走时的波颤,攻击猎物时的悄无声音,在在都令燕铁衣感到邪恶、阴毒、以及作呕;他痛恨这种玩意,此外,他也吃过蛇的亏──多年前,在“北固山”有一条名叫“白娘娘蛇”的奇毒长虫,便差一点要了他的命!黑色小兽似是也察觉了外界的异动,它发现了燕铁衣,它那双蚕豆般大小的眼睛便望向燕铁衣脸上,尽管只是一只兽类,燕铁衣也能体会出那双小眼中的祈求、希冀,与惶恐的神韵,甚至,他还看出来那双碧绿小眼竟是泪汪汪的呢!怜悯之情油然而生,燕铁衣身子微斜,一道寒电宛如起自虚无、又逝向虚无,他的“太阿剑”只是那么来无踪,去无影的飞探,那颗呈现三角形的可怖蛇头,已经血淋淋抛出三丈多远!完全和燕铁衣的预料相符合,他知道,若要救这只黑色小兽的命,只须举手之劳便行,如今,他的确只是举手之劳。蛇头一去,蛇身自松,那头小兽拚命挣扎着自盘绕的蛇个中间脱了出来,但可能是受了伤,也可能是太过疲倦,它只脱出蛇皮,立即又踣倒于地,一边犹在不停的悲叫着,似是呻吟求助。望了一眼那尚在蠕动的蛇身,燕铁衣生恐再出意外,他打算好人做到底,毫不考虑的走上前去将那只黑色小兽抱起,并拥在怀中,一边温柔的加以抚摸,一边低声呵慰着:“别怕,小东西,别怕,你的危难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受到伤害,乖乖的歇上一会,我再喂你点吃的,好生去吧;以后可要小心了哪,蛇这玩意最是阴毒不过,你千万要留意,它们那一族类,就专门弱肉强食,欺凌幼小………”黑色小兽在燕铁衣怀里轻轻耸动着,不时哼唧出声,似在撒娇一样,并用它的尖嘴触嗅着燕铁衣的手腕部位,似是十分温驯──不只温驯,更有几分感恩的味道。抱着小兽走向谷口,燕铁衣笑道:“小家伙,还会使娇呀?今天若不是遇上我,你早进了蛇肚子啦,别再赖着,我喂你点吃的,再喝几口水,你就不要紧啦………”说着话,燕铁衣一面抚摸着小兽身上光滑如锦的毛皮,同时很自然的笑着俯脸查视小兽的躯体有无其他伤痕,但是,当他的目光一旦与这头小兽的碧线眼睛相触,不由骤然全身一冷,不寒而栗!先前还是那样可怜生的充满祈求的一双眼,甚至泪盈盈的一双眼,只这一会,竟变得那样的凶暴、狠毒、狰狞,更且和蛇眸一样的木然冰冷!碧绿的光芒凝聚着邪恶的意韵,透露着冷血的残酷,它张口嘴,现示出一口细密却尖锐的牙齿来!一惊之下,燕铁衣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猝然伸手掏住了小兽的长嘴,可是,就在他的手指甫始掏住长嘴的瞬息,左胸上突觉一下刺痛──异常尖锐的刺痛,他猛的将小兽高高拎起,正好来得及看到小兽那毛球似的短尾中,有一根黯赤色的锥状骨在迅速缩隐进去!怒叱如雷,燕铁衣大旋身,奋力将高高提起的黑色小兽掷向石壁,只见黑影一闪,随即传出一声尖嗥,黑毛蓬飞飘舞,血肉四溅,整只小兽,已像一滩肉泥般糊上了石壁!燕铁衣气得脸上泛青,他咬牙大骂:“真是禽兽之属,毫无人性──我一片好心,救你于蛇吻之下,不求你报恩回报,你这恶兽至少也不该恩将仇报,居然在救你之后抚慰之中反给我来了一下,简直可恶可恨透顶!”叫骂着,他一边检视自己左胸上的伤口,伤口很浅,大约只入肉分许不到,这种深度,仅算割破皮肉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并没有什么血迹渗透,半粒米大小的伤痕周围,却隐透着一圈紫乌!燕铁衣用力在伤口四周挤弄着,但却挤不出污血来,他又咒骂了几声,并不十分在意的掩上衣衫,走了回去──令他愤怒的,不是这点小伤,而是他的一番慈悲仁厚之怀受到了悔辱,虽然,那仅是一头小兽!方才的悠闲愉快情绪,顿时被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恁般的气恼与悔恨,他怒冲冲的回到茅屋,就着那张下咽乾叶的破草席躺下,一半时那股窝囊烦躁的感觉还消不下去!越想他越恨,越恨就越恼,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他感到身体极度不适起来──脑袋晕沉,胸腔沉闷,有种要呕吐的抽搐,双眼也变得模糊了,他拭拭自己额门,在发烧,又检视一下左胸的伤口,老天,什么时候转成如此乌紫,又肿涨得像个小馒头一样了!凸出的部位上,米粒般的刺孔里,正津津的往外分泌着乌紫色的黏液!惊愕之下,他霍然坐起──但却使不上力,全身一软,又倒了回去,这时,他更骇然发觉,自己竟像半瘫了一样,软塌塌的虚脱至此了!心腔急速收缩,他全身冒出了冷汗,这是怎么同事?蓦地,他想到了!“那头天打雷劈的黑毛恶兽,是那根透自尾毛中的赤红锥骨,那是根有毒的锥骨!”但是,他随即又迷惑了,那会是一种什么野兽呢?在他的知识与见闻中,他不曾知道或记得有这么一类有毒的野兽!思索了半晌,他又猛的想到了现实问题──看情形,这毒性相当不轻,才只是刚刚发作,已是如此剧烈,设若蔓延下去这还得了,目前他独自一人在此深山荒野之中,别说求救无门,就连找个人告警也没法子,万一………可不连个收的人都没有!像这样不明不白的埋骨荒郊,曝尸山野,算的那门子名堂?休说世人不知其终,不晓其果,自己的基业,整个“青龙社”的未来又如何是好!千百人的生活,出处多年来以血汗创下的江山,北地的江湖局面,岂不要天翻地动,混乱成一团了?不,他喘着气告诉自己,不能死,还不到可以瞑目的时候!但是,在这里却难以求生,他要活下去,就必须离开此地,到外面去寻生路,只有到了有人的地方,他才能够获得生存的希望!啊,有人的地方,文明的世界,一刹那间,他又那样渴盼再回到同类聚集的所在,回到那嘈杂喧嚣的环境里,他顿时觉得极度的寂寞,异常的孤独,无可言喻的惶恐!人的社会,人的天下,人尽管是最复杂,最难相处的,却也是最善良,最有理性的,人与人之间,发生了不可胜数的罪恶同争斗,但也一样有着那样多的慈悲及和谐,人最坏,可也有最好的,至少,不似禽兽那样无端凶残和没有是非感!体内开始像烧着一把火,烤炙得他全身滚烫,双睛发红,他嘘嘘的喘息,肌肉骨骼都似碎裂了,零落了,他用不上劲,站不起来,他的舌头肿涨,喉咙焦乾,他尚未发觉自己的脸色已呈紫黑……他挣扎着,在视线一片蒙胧,神智十分晕沉中下向茅屋外爬,爬,爬………他只有一个思想──赶快离开这里,赶快,赶快,赶快……就像一只充满空气的胆囊,突然破了洞,泄了气,扁瘪了,软塌了,燕铁衣也一样,他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爬到了那里,一阵昏黑中,他便失去了知觉,俯仆地下,任什么也不晓得了。此时,天色刚刚转为阴暗,入黑了。荒山野岭中,冷寂如死,风箫箫,林木簌簌轻晃摇落,幽静得彷佛是人间世上早已被人遗忘了的处身在另一个世界中。燕铁衣便那样俯仆在地下,呼吸粗浊,身子却毫无动静。*──*──*先是耳边听到断续的流水声音,像很远,又似很近,宛若是那边流瀑的声响,又似是溪泉膛过自己的身侧──燕铁衣从一个混僵的,漆黑的恶梦中开始有了知觉,他尚在迷惘于思维的紊乱及感官的迟钝,一片冰凉的,柔软的东西,已轻轻覆上了他额头。缓缓的,艰涩的,他努力将眼脸撑开,视线原是一片模糊,但逐渐又转为清晰了,于是,他看清楚一个人正盘膝面对他坐着………。闭闭眼,燕铁衣休息了一下,再度睁开眼,这一次,他更仔细的看清那个人了──那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但是,却是个截然不同于其他平凡庸碌之属的中年人,那个人有着一张方长的面孔,脸色苍白,浓眉斜飞入鬓,鼻管细长,颧骨高耸,薄如刀刃般的嘴唇紧抿着,唇角微微下垂,他的双眼最是特异,尖锐如鹰,光芒有着一股无比的侵彻力,彷若能看透人的心腑,然而,却又那般的冷酷,那般的深沉,又那般的坚硬。纵然在这样甫自晕迷中苏醒的情形下,燕铁衣的神智尚未完全恢复,但一种敏锐的反应同直觉已告诉了他──眼前这个人,是个极其强悍、狠厉执着又冷静的人!这样的人,主观强烈,自视极高,而且习惯于专横,如是正道的人,则必有矫枉过正的习性,严肃不苟到了顶点,如是邪路的人,则恐邪得不可收拾了!那人正用一双锐利冰寒的眼睛注视着燕铁衣。试着深深呼吸了几次,燕铁衣惊喜的发觉,居然有这么个恬适舒坦法,不但火热的感觉全已消失,沉闷与晕眩的情形也没有了,呼吸之下,气畅神爽,胸襟清朗,连那种撕肌裂骨的痛苦亦已不再觉得,他又略略活动着四肢,哈,竟然能以举臂伸缩,虽说沉重僵木之感并未尽除,可是比起毒发之时,已不知要好上了多少倍。吞了口唾液,燕铁衣再试着张口,嘿,舌头的肿涨也消了,说话没有任何困难!他嘘了口气,声音嘶哑的开了声:“这位兄台……想必是尊驾救了我这一命了?”那人微微点头,口气果然冷凛之极:“不错,是我。”燕铁衣润润唇,又感激莫名的道:“大德不言谢,兄台救命之恩,举凡我有生之日,皆是补报之时!”那人漠然道:“也不必说得那么好听,只希望你不要受恩之时是一种口气,报恩之时却又另是一种想法了!”心中一动──燕铁衣暗自惊惕,他发觉对方果然是个迥异常人,不大近情理的个性,孤僻怪诞之属。挤出一抹微笑,燕铁衣道:“兄台言重了,兄台待我恩重如山,续命之德,唯恐回报不尽,岂有背义忘恩之理?”对方冷冷的道:“这就好,你记住你说的话。”燕铁衣不以为忤的道:“但有所示,必当倾力以赴。”那人面无表情的道:“说一次就够了,行动上的表现,还胜过空口表达的慷慨。”燕铁衣没有生气,他低沉的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那人注视着燕铁衣,目光如刃,声音也冷削如刀:“‘天刀镂魂’屠森。”大大的震动了一下,燕铁衣不禁颇感意外的盯着对方──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此景里遇上屠森,这西陲一带的人魔,天下闻名的刽子手,武林中号称第一把刀的屠森!缓缓的,屠森道:“有些意外?”燕铁衣苦笑道:“确然,有些意外。”屠森阴沉的道:“我给你祛毒治伤的时候,发现了你身上的两柄剑,长剑‘太阿’,短剑‘照日’,果然,那是两柄旷世难求的好剑!”燕铁衣默然半晌,低声道:“那么,我是谁,想你也知道了?”屠森寒酷的道:“燕铁衣,‘青龙社’的魁首,北六省的绿林盟主,枭中之霸!”思索了一会,燕铁衣有些惴惴的问:“屠兄,你我之间,大概不曾有过争执吧?”屠森道:“没有。”燕铁衣宽怀的一笑,道:“我记得是没有。”屠森冷峭的道:“如果有,你也不能活着与我说话了!”点点头,燕铁衣坦然道:“这倒是实情,凭我中毒后的样子,别说你,三尺童子也可以收拾我!”屠森无动于衷的道:“不要以为你这样说能对我发生任何刺激作用,我一向的作风是只问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我想铲除一个敌人,我不会考虑到方式的问题,一点也不!”燕铁衣道:“我看得出来,你是这样的人。”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我仍不会忘记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屠森生硬的道:“也不要忘记你有生之日,皆为补报之时的几句话!”燕铁衣觉得好像上了贼船了,这一下,可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包袱背啦,他却平静的道:“当然。”过了一会,屠森忽问:“燕铁衣,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燕铁衣笑,道:“什么也没干,修心养性而已。”屠森浓眉微耸,狐疑的道:“就这么简单?”点点头,燕铁衣道:“就这么简单。”屠森的音调变得更峭锐了:“恐怕你是言不由衷吧?以你身分地位与所处的环境来说,那容得你如此悠闲,无所事事独自一个人跑来荒山僻野‘隐居’?”燕铁衣直率的道:“就因为平时的工作太冗烦,杂务过于腻人,我才在百忙中抽暇一个人跑出来静一静,减轻一点身心上的负担,好令自己松弛一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实际上确是如此。”注视着燕铁衣,屠森道:“这未免太牵强,燕铁衣,你独自出现在这里,我认为里面必然另有文章,只是你有所顾忌,不愿直说罢了!”叹了口气,燕铁衣道:“我告诉你的全是实情,屠兄,你若不信,我也没有法子………”屠森哼了哼,道:“不要把我估得太低了,燕铁衣!”不禁真的上了三分心火,燕铁衣仍然尽量忍耐着道:“屠兄,你救了我的命,我非常感激你,但在此之前,我们毫无瓜葛,甚至互不相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你救了我,我受了你的恩惠而已,至于我个人,有什么打算,俱属私事,屠兄你似乎不须太过关切才是吧?”屠森冷冰冰的道:“我不是‘关切’,只是‘生疑’。”燕铁衣道:“大可不必,屠兄,我保证我在这里的原因,与你风马牛不相及!”屠森微带点鄙夷的味道:“从来,我也没在乎过任何事件牵连上我!”燕铁衣感到对方蛮傲得不近情理了,但谁叫自己受了人家的好处呢?他只有再次忍住一口气,岔开了话题:“屠兄,我自觉身子好得多了,几与中毒之前相差不远,看情形再养息一时就可痊愈如常了吧?”屠森缓缓的道:“你现在已经与未中毒前一样壮实康健了,你体内剧毒,全已祛除乾净,并已敷服了我特制的几味灵药,绝无后患可虑──幸而你遇上了我,换成别人,非但未见能治好你这毒伤,即使有法子,也不会有我这样的奏效如神,我只用一夜的功夫,便可使你痊愈保命,再好的郎中,亦少不了十天半月的时间才做得到相同的结果!”燕铁衣忙道:“屠兄不仅武学精湛,侠名盖世,想不到岐黄之术,活人之技亦如此高明,真可谓文武双全,称得上一代奇人了!”屠森傲然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暗里忐忑着,燕铁衣又含笑着问:“屠兄,只不知我中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毒!”---------红雪扫校
双瞳中的光茫凝聚,屠森幽沉的道:“你所中的毒,是一种属于热性的罕见奇毒,先使人昏沉不醒,并令体内血气沸汤紊乱,促成那种无比焦渴,有如火焚五脏般的感觉,待到毒性全发,则必将令中毒者在极度痉挛窒息下致命。”燕铁衣倒吸一口寒气,喃喃的道:“天爷,这么个霸道法?”屠森道:“伤害你的,可是一种混身毛色黑亮,状如狐狸般的碧眼小兽?”燕铁衣连连点头:“不错,就是那可恶东西!”屠森道:“那种小兽,已极为罕见了,听说已快到绝种的地步,它的名称叫‘蜂狐’,这‘蜂狐’之名的由来,便是专指它隐藏尾毛中的那根毒锥骨,就好像蜂类尾中的毒刺一样,当然它的毒性,却不知要比蜂刺剧烈上多少倍。”燕铁衣愤恨的道:“不管这畜生叫什么狐,可是邪恶透顶;我是眼见在一条毒蛇对它的攻击下,这东西危在旦夕,一时不忍,方才出手救它于蛇吻,那知就在我抱它起来加以抚慰的当儿,它居然以怨报德,竟猛的反刺了我一下,它攻击人不用爪,不用齿,却以隐藏在短尾毛丛中的锥骨施狠,真是匪夷所思,叫人防不胜防。”屠森淡淡的道:“这是由于你见识太鲜薄,才会吃上这种亏;‘蜂狐’的尾锥骨,乃是它全身最厉害,最狠辣的武器,也是它全身唯一蕴聚毒性的地方,这种小兽,奔跃很快,易受惊恐,因而禀性多疑,时常处在不安的状态中,任何同它接触的,它都会认为含有敌意,你不明白它的性情,自是免不了要受罪。”燕铁衣悻悻的道:“可是,我并非在寻常情况下接近它,我是在那条毒蛇缠住它,几乎就将它咬死的紧急关头救了它呀,它怎能如此──如此恩将仇报?”屠森平静的道:“此亦不足为奇,禽兽到底不比于人,不通人性,不识善恶好歹,你怎能将人的思想行为套用在畜生身上?”燕铁衣道:“不过,我一向以为禽兽之属,也该分辨得出敌友,体会得到恩怨。”屠森道:“你的‘以为’过于美化禽兽了,那些非人类的东西,总不会生有人类的习性;倒是一个人,‘不’要以怨报德才好!”像这种一语双关,并隐含讽刺与警告的话,燕铁衣如何会听不出来?他压制着自己的不快,声音有些僵硬的道:“当然,人与禽兽,乃是截然不同的………“屠森问道:“伤了你的那头‘蜂狐’,朝那个方向跑了?”舐舐嘴唇,燕铁衣道:“它没能跑掉,被我掷撞在石壁之上。”竟惋惜的低喟一声,屠森道:“真可惜………”怔了怔,燕铁衣道:“可惜?”屠森道:“像这种稀罕的小兽,如今已极为少见,它的用途很多,尤其难得的是它那根尾锥骨,经过练制之后,可治多种寒毒,效果极佳。”燕铁衣道:“现在大概还来得及,它就被我摔死在那边的谷口,虽然身子成为血糊一团,但那根尾锥骨应该还摔不碎,在狐尸里找出来也就行了。”摇摇头,屠森道:“你说的是外行话;拔取那根尾锥骨,要在它活着的时候血气相通,连着锥骨根部的一枚毒囊并同取下,方才有效,现下那蜂狐已死,血竭气尽,锥骨中的精髓也早已乾枯,一点用场都派不上了!”“哦”了一声,燕铁衣道:“倒是真的有点可惜……对了,屠兄,你是怎的晓得‘蜂狐’这恶兽的?”屠森木然道:“我精研医理,穷究天下各种异禽奇兽,对人体的功能奥妙,自是广览群书,博征见闻,像我知晓‘蜂狐’此物的由来以及睹状之下便明白你身中何毒,皆是不足为奇的事,否则,还算有什么本领?”笑笑,燕铁衣道:“这一次巧逢于此,屠兄想亦是采药而来的了!”屠森道:“不错,我正是为了采药而来,我也风闻这‘百聚山区’出现过‘蜂狐’之类的异兽,采集药材之下,亦未尝不想一碰运气,岂知没遇上‘蜂狐’,却遇见你这吃了‘蜂狐’大亏的瓢把子!”又是言中有刺!燕铁衣牵强的一笑,道:“就算夜路走多了,碰上了鬼吧,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头恶兽身上栽跟头。”屠森道:“若非是我恰巧经过前面的水潭想汲点水饮用,若非这边有幢茅屋显示目标,只怕我还不会在这深山莽莽中发现你呢,你正好倒在茅屋门外,我一见到你,就知道尚不太晚,仍来得及施救……这是你的运气,也是我的运气!”有些迷惑,也有些警惕,燕铁衣试探着道:“我是幸蒙施救,保得一命,当然是运气,可是,屠兄你无故增加麻烦,又何来运气可言?”屠森冷笑道:“燕铁衣,你是真个不知,抑是有意装佯?”燕铁衣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屠森脸色阴沉的道:“好,我便告诉你我是什么意思──你有运气,遇上我救了你的性命,我也有运气,因为平空增了一股力量,一股只有我才可以驭使的力量!”燕铁衣谨慎的道:“什么力量?”屠森道:“你!”怔了怔,燕铁衣道:“我?”用力点头,屠森的腔调提高了几分:“不错,你,我救了你的命,你要感恩图报,但是如何报这个恩,要由我来决定,而你艺业卓绝,功力深厚,不但是剑术一门的宗师巨匠,更为江湖上一等一的霸主大豪,因此,我可以运用你这难以匹敌的力量,来令你帮助我去做一些事,在你来说,即乃报恩,对我而言,则平添威势,所以,你有运气,我也一样有运气!事实上,在见你之初,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以后,我就晓得,我的运气来了!”沉默半晌,燕铁衣道:“屠兄,你救了我,我十分感激,但是如何报恩,我认为似乎应由我斟酌,不该由你来决断,若然,怕有些难以调和之处。”屠森冷削的道:“燕铁衣,你说过的话不算?”燕铁衣道:“我从来没有说话不算!”屠森厉声道:“那么,你就该回报我!”燕铁衣道:“当然!”一昂头,屠森道:“如何回报较为恰当,我知道,你却不知!”燕铁衣也冒了火:“我欠你的情,我必须偿还,可是却不该由你指定方式,如果你叫我帮你去做些人天共愤,心理不容的事,我又怎么苟同法?这也未免失去报恩的意义了!”重重一哼,屠森道:“我不一定叫你帮我干这些事,再说,报恩的意义直接决定于被报的人,其他一概可以不予理会!”燕铁衣从草席上坐起来,悻然道:“好吧,你想叫我帮你干什么?”屠森酷烈的道:“报仇!”叹了口气,燕铁衣道:“我就猜得到是这一类的事!”屠森嗔目道:“你不愿?”燕铁衣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屠兄,这不是愿不愿的问题,而是你这报仇的性质能不能由我插手的问题,至少,你要把找谁报仇,以及为什么报仇的内情告诉我呀!”略一迟疑,屠森双目寒凛的道:“好,我告诉你,但你在听完之后,不管愿与不愿,你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燕铁衣忙道:“你且先说完了再说,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屠森沉重的道:“第一桩………”大吃一惊,燕铁衣急道:“什么?莫非还不止一桩?”屠森道:“共是三件,也就是说,我有三处仇怨必须洗雪,而你就得助我一一将仇报过,方算还了我的情!”燕铁衣不满的道:“总算你还不太过分,知道遵守那‘事不过三’的原则。“屠森也尖锐的道:“你也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凡有生之日,皆补报之时!”燕铁衣道:“我绝对不会食言,但我有我的意思;譬喻说,你在生活上有了困难,银钱上遇到紧迫,甚或性命受到威胁,我都会在此生中无远弗届,随时助你,但我并非指去帮你杀人,而原因上为了你要报仇!”屠森大声道:“我当然有道理,我不是平空无故便要杀人溅血,我是为了我的尊严,为了骨气,也是为了自卫,我总不能光等人家来对付我!”搓搓手,燕铁衣无可奈何的道:“先别嚷嚷,屠兄,你倒是一样一样说出来听听看………”屠森冷冷的道:“在‘虎头沟’的‘彩玉坊’,住着‘五绝十刃’这么五号人物,你听说过么?”燕铁衣颔首道:“‘五绝十刃’都是白道上拔尖的好手,足可开山立派的角色,五人金兰结义,情逾亲手足,我早已听说过他们………”忽的一怔,他又道:“莫非你与他们有过节?”屠森道:“不但有过节,更是仇深如海──我吃过他们的亏,在这五个匹夫手上栽过筋斗。”燕铁衣惊讶的道:“会有这种事?这怎么可能呢?凭你的功夫,‘五绝十刃’当中,任是挑出那一个也不是你的敌手呀,你怎会栽在他们手里?”屠森狠毒的道:“一个对一个,甚至两个并同上,我全不在乎他们,那一次,他们却是五人一齐动手,更加一个有力的臂助──‘黑雕毒爪’谷青,六人围袭我自己,到末了,虽然‘黑雕毒爪’谷青丧在我的刀下,‘五绝十刃’也有三人挂彩,但我,同样受创不轻,险些便将一条性命垫上!”说着,他猛一扯领钮头,露出了脖颈后的部位给燕铁衣看──乖乖,两条紫红色的凸突疤痕,像两条瘰苈的蚯蚓般交叉横过屠森的后颈直达背脊之下,怕没有尺多长。燕铁衣是武家高手,搏命的行家,什么部位的伤势会成什么后果他全清楚;屠森颈上的两条伤痕,却是危险,稍微一偏,即将切断颈侧大血管,略略一深,便可斩折颈骨,而任是那一样情形发生,他现在便看不着屠森了!嘴里“啧”了一声,他道:“好险,屠兄,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只要这伤口随便朝那个方向一变,你就二十年后再称好汉了。”屠森带着极狂的口气道:“这不是我福大命大,而是我多年苦练的技艺救了我,换成另一个庸才,只怕早叫他们几个匹夫给活活坑了!”燕铁衣道:“但是,你又为了什么同他们拚命呢?”咬咬牙,屠森道:“为了一票镖银。我单独劫了一票镖银,但那家失去镖银的镖行,却与‘黑雕毒爪’谷青有渊源,那总镖头是谷青的徒弟。”燕铁衣了悟的道:“而‘五绝十刃’与谷青又是莫逆之交,谷青替徒弟找场,便约了他们来助拳……你后颈上的伤,是‘五绝十刃’给挂上的?”屠森点点头,道:“就在我刀挑谷青的那一刹那,‘五绝十刃’突然施展他们的独门绝学‘流星织网’向我猝攻,后颈上的伤,便是在那瞬息间由‘五绝十刃’中的田佩与谭奕留下的!”燕铁衣道:“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啦?”屠森道:“两年前。”算算时间,燕铁衣道:“怎么你直到今天方才打算报仇?这两年里,你是到那里风流快活去了?”瞪了燕铁衣一眼,屠森道:“光是养伤就养了半年多,待到一切痊愈如常,已是一年以后的事了!我也几次想找他们算帐,但是,我在得到一个消息之后,便只有暂时将复仇的计划暂时搁置。”燕铁衣道:“什么消息?”屠森冷硬的道:“他们请了‘闪流蛇’韦无名常川驻守,随时准备再和我遭遇,以便重来一次以众凌寡的勾当……韦无名是两湖一带的怪杰,出了名的勇士,他的那条‘金蛇鞭’极其难缠,凌厉诡异兼而有之,是个扎手人物,我不含糊他一个人,若再加上‘五绝十刃’──事实上他们也一定会并肩齐上──我就没有把握了,我吃过大亏,不愿重蹈覆辙!”燕铁衣道:“所以,你想到了我?这倒是个聪明法子!”屠森道:“有了你相助,‘五绝十刃’便再请上三两个韦无名,也一样要吃不完兜着走!”不似笑的笑了笑,燕铁衣道:“可也别把我估得太高,连你也罩不住的场面,我不一定便能行,说不准我们两个都把筋斗一同栽也未敢言!”屠森怒道:“燕铁衣,你不要推托!”燕铁衣道:“我不是推托,屠兄,只是请你考虑,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本事,若连你这天下第一刀都有了问题,我又算得了什么?”屠森阴恻恻的道:“你只管与我前去,这些顾虑,你不必操心,让我来担忧就行!”燕铁衣涩涩的道:“这仇,你是想怎么个报法?”屠森残酷的道:“斩尽杀绝。”摇摇头,燕铁衣道:“不至于这么严重,屠兄,他们受这种惩罚,未免稍嫌过分了些!”屠森粗暴的道:“燕铁衣,你不要忘记,你是帮我的,你是在报恩,在尽你的本分!”燕铁衣道:“我没有说不是,但事情总该讲个公道,讲个理字,偏袒不是不可以,却也不能离谱太远,屠老兄,你这样心狠手辣,不是在叫我报恩,是陷我于不义了,这叫我如何苟同?”屠森咬牙道:“你是什么意思?”又搓搓手,燕铁衣道:“这样吧,我可以帮你掠阵,替你承担一部分压力,甚至在万一之际助你脱险,但我不向他们任何一个人施辣手,至于你自己要怎么办,那是你的事;不过,我奉劝你适可而止,找回面子就行,不应太过苛酷………”屠森重重的道:“我这样做是‘苛酷’么?”燕铁衣平静的道:“这段过节,算算帐,还是他们吃亏较大,屠兄,你固然伤得重,但人家却同样三个挂彩,更赔上一个死了的,况且,此事打开头起,就是你先主动挑衅………”双眼怒睁,屠森大吼:“燕铁衣,你到底是在帮那一边?”微喟一声,燕铁衣道:“帮你自是帮你,不过………”蓦地打断了燕铁衣的话尾,屠森狠厉的道:“你只要帮我就行,其他一概不须多言──好,就照你所说的,你仅仅助我御敌,下手由我亲自来干!”燕铁衣道:“可是,我反对你那种做法!”屠森强硬的道:“我怎么做,你无权,也不该过问,你只须明白如何报恩,怎么样报得无愧于心便行──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叹息一声,燕铁衣喃喃的道:“真叫人拎着鼻子了!”屠森凛烈的道:“这只是履行你的诺言而已,燕铁衣。”看着对方,燕铁衣无精打彩的道:“好了──请你再接着说,那二件报仇的内容吧,唉,第二件!”屠森挑着眉道:“燕铁衣,你要把观念弄清楚,就不会觉得有什么碍难或不妥之处了,你要知道,你这样做,乃是………”---------红雪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