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柳残阳 Liu Cany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41年)
伤情箭
  作者:柳残阳
  范苦竹是“幻翼门”艺业最精深者,为人聪明,却心底忠厚。其师弟童立为了夺嫂霸产,设计将他送进大牢,企图假官府之手加害。无奈偏偏遇到了清官,范苦竹杀人劫财的冤枉得以昭雪。童立又利用范苦竹对他的信任和尚不知判决结果,诱其越狱而致其于死地。范苦竹侥幸脱险后,逐渐明白了真情,看出了童立的蛇蝎心肠,于是展开了对这条豺狼的追杀。
  童立胁迫范苦竹的妻子白凤随其远遁,又挑唆二师兄和五师兄与范苦竹为敌;还买通西极教的柴甲、罕单橹杀害范苦竹;更不惜认大鹏楼三才帮帮主全寿堂为义父,满足仙女峰上的金冠严千岁的“断袖之癖”,使这两个在江湖上颇有名头的角色都甘愿做他的挡箭牌。但尽管童立机关算尽,最后的胜利仍然属于善使金箭的范苦竹。
  当童立坠崖身亡,白凤消除了丈夫的误会,范苦竹的三个师兄弟才匆匆赶来援助……
  这部分包括两个故事。两个故事不连贯,但主人公却是同一个人——谢青枫。
  第一个故事:“北斗七星会”是个专替人杀人绑架的血腥组织,受托去杀害牢头常遇安,而“七星”之一的紫凌烟,恰巧又是被常遇安遗弃的女儿。
  为救父亲,紫凌烟去找恋人谢青枫帮忙。谢青枫帮了忙,紫凌烟却因违犯帮规而要被处死,于是谢青枫救出紫凌烟又将追杀他们的“六星”个个诛杀。
  第二个故事:魏五郎被方家设计陷害不着,又遭悬赏追杀,无奈之下,他这个神偷只好求助于好友谢青枫大侠。先是邵家兄弟,后是包实顺,都来取五郎的人头以去领二万两赏银,却先后都把自己的命给了谢青枫。谢青枫和魏五郎又去找方逸,将其绑架,然后约方家在回水滩谈判。方家祖孙三代都来了,但傲气冲天,并不想作出让步。于是,只有血,血,还是血……
  第一卷 第一章 北斗七星高
  第一卷 第二章 杀将齐下刀
  第一卷 第三章 月暗魂箫起
  第一卷 第四章 飞索渡命来
  第一卷 第五章 砧落生死断
  第一卷 第六章 水流大江东
  第一卷 第七章 此事古难全
  第一卷 第八章 青枫常笑
  第一卷 第九章 红叶断肠
  第一卷 第十章 铁砧无情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午不过未
  第二卷 第一章 陷阱
  第二卷 第二章 狙击
  第二卷 第三章 魔祟
  第二卷 第四章 轮回
  第二卷 第五章 超生
  第二卷 第六章 斗命
  第二卷 第七章 因果
  第二卷 作者的话
第一卷 第一章 北斗七星高
  青枫常带笑,红叶断人肠;
  醉似离情泪,血若五月花。
  金光灿亮的厚重刀背上嵌缀着七枚拳大的铜环,现在,铜环暴响,发出那等慑人心魄的金铁撞击声,锋利的刀刃便准确不过的斩入那人后颈中的椎骨间隙,把一颗大好头颅如此利落的切割下来。
  掉头的人不是等闲之辈,他叫甘子龙,“一枪落花”甘子龙,“甘家枪”
  的第七代传人,这位“甘家枪”的七世掌门,如今便身首异处的躺在地下,一杆六尺半长的栗木红缨枪仍然紧握在手,枪尖浸染着浓稠的鲜血,却已黯然无光。
  十多名甘家弟子围峙大厅四周,个个挺枪作势,也个个面无人色——恐惧是一种难以用意志控制的情绪反应,当你怕了,你就无法装做不怕。
  站在大厅中的人,穿着一身红袍,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一双铜铃眼里血丝遍布,像是喝多了酒,但事实上,谁都知道他滴酒未沾,“北斗七星会”的山六爷山大彪,从来就不在杀人之前喝酒。
  喉咙里发出隐隐的吼声,山大彪的模样活脱一头凶性已起的野兽,他瞪着周围那十几个早已心胆皆裂的甘家弟子,一步一步的反逼上去。
  于是,一直站在门边冷眼观战,有如融在一团紫雾中的那个娇媚女人,立时噘起她丰润的嘴唇,微带不耐烦的出了声:“六哥,事情办妥了不是?你还拿这些小角色过什么干瘾?”
  山大彪张大鼻孔,重重呼气,手中“七环金刀”挽了一个抛花,寒光闪处,“砰”的一声插回斜背背后的羊皮刀鞘内,二话不说,转过身来大步离开。
  那浑身上下一片淡紫的女人,吊起一双丹凤眼的眼角,笑盈盈的向那十几个甘家弟子瞄了一圈,她虽然脸上挂着笑颜,目光动荡回绕,竟寒凛如冰。
  “叮当”数响,甘家弟子中,已有数人在一阵颤栗下,不自觉的把手上长枪坠跌于地。
  紫衣女人嫣然倩笑,宛似一阵风般飘忽而去,去得那么诡异突兀,若非惨状当前,就仿佛她根本不曾出现过。
  血色猩赤,遍流于地,那颗面目狰狞、五官扭曲的人头,便张着大嘴平搁于侧,人头像在凄厉的呐喊呼冤——人们耳朵听不到,但心里却在悸颤。
  三楹茅舍,一灯荧然。
  灯下,一个白衣书生正在观书吟咏,桌面上置有素梅一盆,香案顶端青瓷炉中,正檀雾袅袅,奇香萦绕,看来,这书生极懂得生活情趣。
  有人在轻轻叩门,叩得十分缓慢谨慎,如果由一个人的动作来判断他的修养,显然,现在叩门的人应该是个相当温文尔雅之辈。
  温文尔雅得或许和这白衣书生一样。
  白衣书生放下手中的册页,淡淡的回应:“门未下栓,来客自便。”
  来客果然“自便”了,推开门,首先进屋的是那宛如融在一团紫霭中的女人,接着,是山大山六爷,这回,还多了一位,多了一位面上横肉累累,身体扁阔如门板似的朋友。
  白衣书生非常镇静,他端坐在太师椅上,默默凝视着这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紫衣女人又是嫣然倩笑,语声清脆得像是响起一串银铃铛:“哟,瞧我们的‘双绝公子’还真是个雅人呢,荒山草堂,寒夜清读,伴以素梅檀氲,这境界该有多高,项问京,你确然不愧是‘文武双绝’。”
  白衣书生——项问京一张清灵水秀的面庞上微微起了变化,他缓缓的道:“姑娘和这二位是——?”紫衣女人笑吟吟的道:“‘北斗七星高’,项公子,还要再问下去吗?”全身猛的一震,项问京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太师椅中站起,脸色苍白的道:“姑娘大概就是‘北斗七星会’中的紫凌烟紫姑娘?”叫紫凌烟的这位大妞柔柔腻腻的道:“你称呼我‘小媚’也可以,反正紫凌烟和小媚是同一个,但称呼小媚显得比较亲切,你说是不?”项问京有些吃力的道:“各位夤夜驾临,不知有何赐教?”
  紫凌烟和悦的道:“项公子,‘北斗七星会’与你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可是?”
  唇角痉挛了一下,项问京道:“不错……”
  右手的细细玉指虚空一点,紫凌烟道:“那么,你说我们是为什么来的?”
  身子大大摇晃起来,项问京朝后猛退一步,差点把椅子都碰翻了:“诸葛胆……是诸葛胆!他仍然不肯放过我!”紫凌烟居然叹了口气:“自古有情便磨人,唉……”
  项问京像是在和什么无形压力挣扎似的,他呻吟般道:“可是,紫姑娘,可是我已经把秋苹送了回去,我已经把秋苹还给他了,我们还说好自此以后各奔东西,永无瓜葛……”
  紫凌烟道:“唇血未干,皆可背誓,徒托几句空言,又做得什么准?项公子,你‘文武双绝’是不错,缺的只是点心机,欠的只是点世故,这就要命了!”
  努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悸荡,项问京艰涩的道:“如此说来,三位今晚屈驾草舍,乃是为取我项某性命而至?”
  紫凌烟笑如春花:“正是这么个意思,而且还非要达成目的不可!”
  呼吸开始粗浊了,项问京呐呐自语:“你好狠,诸葛胆,你好毒……”
  这时,一直不曾开过口,那脸生横肉,体如门板的仁兄,已越过山大彪,向前踏进两步,闷雷似的叱喝着:“项问京,我们不问你那段风花雪月、狗屁倒灶,我们只管干我们的营生;‘北斗七星会’的规矩想你也知晓,我们全是明火执仗、正面下刀,不做那等暗箭伤人或阴损设计的勾当,你就准备着动手保命吧!”
  项问京显得有些虚弱的道:“三位……我们能不能……呃,打个商量?”
  脸上横肉蓦地扯紧,这一位形色狠厉的道:“你要刨我的祖坟都可以商量,若想我们改弦易辙,食诺背信,却门都没有!吃这口断头饭,岂是随意反复得的?项问京,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紫凌烟笑着接口:“项公子,这一位,是我的四哥沙人贵,脾气虽然暴躁,却乃直肠直性,不喜欢绕着弯儿说话,他讲得句句是实,我看,你还是张罗着朝高升——”
  项问京忽然一声惨笑,声似泣血:“生死命中事,不争早与迟;三位既然要置我项某于绝地,项某无能无才,亦只好聊为周旋,略尽人事了……”
  沙人贵重重的道:“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姓项的,你周旋不了几个回合!”
  紫凌烟的凤眼如波如丝,抛向卓立若碑的山大彪:“六哥,你在等着谁先‘随喜’呀?”
  山大彪一声不响,双掌合翻并出,狂飚猝起,有若茅屋之中突兀掀扬起一阵旋风,项问京身形暴退,书桌上灯倾梅倒,册页漫空飞舞,像煞蝴飞翩翩!
  一室的黑暗中,沙人贵斜扑向前,那个长逾三尺,粗若儿臂,布满闪闪尖锥且附有如意伸缩握柄的“狼牙飞棒”,已经奇准无比的捣向项问京正待回转的位置。
  项问京素有“双绝公子”的美号,当然有关文学武事,不见得都能称绝,但在这两方面的造诣上,自有其过人之处,沙人贵的狼牙飞棒捣来,他人已腾空,在一次极快极美的小幅度折翻下,“哗啦啦”一声震裂回响里,业已破窗而出。
  茅屋之外,风寂草偃,只笼罩着一层清冷凄迷的月光,凝霜反映着月色,偶尔眨闪着晶莹的芒点,空气寒瑟,一片肃煞。
  项问京的脚尖刚刚沾地,反映望眼,“小媚”紫凌烟早已笑盈盈的站在五步之外,混身浴在苍白幽冷的月华中,美艳妖异,宛若女巫。
  不容项问京再有丝毫考量的余暇,山大彪已如影随形般掠身而至,人在半空,来势侧旋,“七环金刀”便像飞瀑倒流,刹时组合成恁般灿丽奔激的波涛,汹涌漫盖。
  不错,“北斗七星会”如果受雇杀人,绝对是“明火执仗”、“正面下刀”,不使诡计,不玩阴谋,但是,所谓“明火执仗、正面下刀”,在方式上居然不讲究到这步田地,却令项问京颇生意外。
  白衣鼓涨,双臂振舞,项问京人往高处陡升九尺,身形起伏间,手上已多出一柄小巧雪亮的“吴钩剑”。
  于是,月华朦朦里,只闻“叮”声脆响,沙人贵的“狼牙飞棒”棒头破空暴袭,棒头和握柄中间缀连着的银链熠熠生光,仿若一条颤扭于悬虚中的怪蛇。
  项问京似乎不曾防到沙人贵的兵器还藏有这么一记奥妙,差不多只在弹响声入耳的同时,狼牙棒头已到了腰侧,急切下,他猛然弓曲身体,“吴钩剑”洒出光雨缤纷,力图截拒。
  站在地下的沙人贵骤而狂笑如啸,抖手挫腕,人向左右交互闪动,凌空的狼牙棒头便立时化做飞隼,变为腾蛟,开始了幻异莫测又快速无匹的撞击戳刺,倏忽上下,瞬息掣回,在连串的清脆碰磕声响里,项问京有如折翼之鸟,不停打着旋转落向地面。
  好整以暇的山大彪将时间部位拿捏得又巧又准,那边项问京甫始踉跄坠落,他已暴掠向前,“七环金刀”狂起狂翻,寒气漫天匝地,项问京虽则喘息未定,力衰气浮,亦只好挥起“吴钩剑”拼命招架,而刚一接触,即已仓皇后退,剑颤步斜,狼狈不堪。
  就在此时,沙人贵双手紧握“狼牙飞棒”的把柄,突兀吐气开声,奋力抛掷——狼牙棒的棒头倏然自空中飞泄,其疾宛如流星,由于来势过于快速,棒头与空气磨擦,不但上面镶嵌的尖锥闪亮着火花,空气被割切搅荡,亦发出裂帛般的刺耳锐响,而这一切现象仅乃须臾,当火花迸溅,裂帛声起,棒头早已达到它的目的,将正在左支右绌的项问京捣出三丈,骨骼的碎折声仿佛拗断了一把干柴!
  当一切归于死寂,山大彪走上前去,先用脚尖翻过蜷伏在地下的项问京,再俯下身子加以审视,然后,以一种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声调宣告:“断气了。”
  沙人贵慢吞吞的在把狼牙棒头旋接回握柄之上,他不似笑的笑了一声:“要是谁能挨我一记‘大流星’而不断气,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
  紫凌烟轻声一笑,转身自去,山大彪与沙人贵随后跟上,三个人连头都不回一下,好像冷月青霜下的那具尸体,其生因死果,和他们丝毫沾不上关系……
  这是一幢红砖砌造的小巧楼房,楼房外围绕着及人高的雕座青石院墙,小楼前后,有花有树,有亭有池,地方称得上雅致清幽。
  小楼座落在“玉烟山”半腰的台地上,秋末冬初的时令,漫山遍野的灰树黄叶,就剩那几片残绿,亦显得萧索苍茫,郁沉晦暗了;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都在五十里外,因为小楼的主人们不喜欢被人打扰,他们都有与世隔绝——至少保持间距的理由。
  是的,这里便是“北斗七星会”的垛子窑,江湖黑白两道视为龙潭虎穴,或头一轮阎罗殿的超生之处。暮色四起的当儿,云雾浮沉飘渺,在山里,寒意更浓、更重。
  楼下的厅堂里,骆孤帆魁伟的身躯深深陷入那张铺设着厚厚白熊皮的大圈椅中,他青森森的国字脸孔上僵木着没有丁点表情,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正注视着面前黄铜兽盆中熊熊的炉火,赤红的焰苗不住跳动,闪炫得他的脸容忽明忽暗,那种沉窒的煞气,似乎也就越发深凝了。在他四周,环坐着“北斗七星会”的全体成员,有那头如笆斗,双臂过膝,一双手掌又粗又厚的“断掌”曹又难;也有那瘦似骷髅,高挑得像根竹竿的“封喉”胡双月;
  当然少不了“翼虎”沙人贵,及坐在沙人贵旁边,两眼透着青蓝异彩,勾鼻薄唇且蓄着山羊胡子的“鬼孤”公孙玉峰;此外,就是“妖熊”山大彪,和我们妖娆冶艳的“小媚”紫凌烟了。
  先起了一声沉咳,骆孤帆从圈椅中略微伸直了腰身——这是他表示有话要说的老习惯,其他六个人立刻正襟危坐,屏息如寂;别看他们个个狠毒剽悍,玩命如同吃白菜,在头儿跟前,却仍惮忌得紧,小楼外的局面和江山,可不是在这里论的。
  骆孤帆的视线投向公孙玉峰脸上,徐缓的开口道:“老五,你这次接的一票买卖,说是‘头家’开价有十万两银子?”
  公孙玉峰未言先笑,他躬着身道:
  “可不,而且已经先付了一半定洋,‘金悦通钱庄’的银票,十足兑现!”
  摇摇头,骆孤帆道:“我不是指它兑现不兑现,于我们这行营生,还怕‘头家’耍花样?我只是在想,杀一个县衙监房的牢头,为什么要出如此高价?”
  干咳一声,公孙玉峰环视过众家兄弟姐妹,才谨慎的道:“有关这一点,我也弄清楚了,老大,现在是不是可以向伙计们‘叙案’、‘摊底’啦?”
  骆孤帆道:“你说吧!”
  公孙玉峰口齿清晰的道:“事情是这样的,这次托我们办事的‘头家’是‘群鹤门’的朋友,缘因三个月前,他们门下的‘黄鹤’丁贵劫得了一批官银,案发之后,不慎失风被捕,人就囚在‘瑞昌县’的牢房里,丁贵急着逃狱,就买通了牢头向帮口通风报信,要求接应,在这一传一返的过程当中,那牢头不独知道了丁贵与帮口的联络秘密,更且获悉了二十五万两官银藏匿的所在。于是乎,这牢头贪念顿起,猛古丁就变了脸,非威胁‘群鹤门’给他十万银子做酬劳不可,否则,他不但不帮着姓丁的逃狱,还要向上面告发,这一来‘群鹤门’如何不火?是而找到我们的线人,委托做这票买卖……”
  骆孤帆沉吟着道:“‘群鹤门’在道上也算是实力不弱的组合,为什么他们不自己下手?”
  公孙玉峰道:“我也问过这句话,而他们不便自行下手的原因很简单,打劫夺那批官银之后,着实引发了极大风波,连省衙都大为震动,不但调遣了四府十六县班房的各役铁捕协同办案,连刑部亦派下十余名好手支援,如今正是满城风雨,草木皆捕的关头,‘群鹤门’且早受监视,一行一动都不能稍出岔错,是以才拐了这么个弯……”
  骆孤帆又道:“那丁贵的人呢?还关在‘瑞昌县’牢房里?”公孙玉峰道:“正是,这亦为‘群鹤门’投鼠忌器的因由之一,他们深恐径行动手,不论成事与否,对丁贵都是贻患无穷,再明白的说,那牢头早也防着‘群鹤门’玩这一招了。”轻抚着下巴,骆孤帆道:“这样说来,那牢头还不知道已经惹祸上身?”公孙玉峰忙道:“自是不知——”
  骆孤帆接着道:“如此,则‘群鹤门’必然佯许了他的条件,以换取时间来缓冲?”
  一伸大拇指,公孙玉峰胁肩谄笑:“老大高明,正是这么回事。”
  骆孤帆不吃这一套,只沉沉的道:“那么,我们还有多少余暇动手?”
  公孙玉峰低声道:“三天之内必须结果那厮,要不然,就是我们失信了。”络孤帆正色道:“丁贵逃狱的事,不在我们的范围之内吧?”公孙玉峰道:“我们不管这一段,老大。”
  忽然,一直聆听两人谈话,不曾出声的紫凌烟,神色淡漠的插上嘴道:
  “五哥,那‘瑞昌县’的牢头,在这一行里可是干了许多年了?”
  公孙玉峰嘿嘿笑道:“一点不错,听说这老杂碎吃公门饭业已吃了大半辈子,典型的牢房臭虫、黑狱蝎子,要不,他哪来这么些发横财的邪门儿?”
  紫凌烟似不经意的问:“这牢头,也该有个名姓吧?”
  公孙玉峰颔首道:“这还用说,凡是个人,能没有名姓的?老家伙姓常,叫常遇安,不过,捅出了这桩纰漏之后,就怕他安不得喽!”
  紫凌烟的形色好像有点不自然,但仅是一瞬间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但这瞬息前后,她的眸瞳深处,便已留下一抹郁结的的阴翳了。
  骆孤帆的浓眉微扬,目光掠过公孙玉峰脸上:“三天的日子,相当仓促,得尽快进行才是;老五,这趟买卖,你看叫哪几个去办比较妥当?”
  公孙玉峰似是早就有了腹案,他轻轻松松的道:“我想,还是用平时的老法子就行,小媚踩路掠阵,沙四哥下手——”
  骆孤帆道:“要小心,老五,这次的对象,虽然表面上看来不是什么棘手的货色,但瞧在大笔酬金的份上,我们也万万疏失不得,‘北斗七星会’的招牌,砸不起!”
  公孙玉峰陪着笑道:“老大说得是,那,我们就再多增加一位人手,叫山老六陪着去帮衬帮衬。”
  “嗯”了一声,骆孤帆转向山大彪:“这些日子里,你已连出了好几趟差,这一趟,就再委屈你一次,怎么样?”
  山大彪木讷的搓着手道:“全凭老大吩咐。”
  骆孤帆满意的点点头,从大圈椅上站起身来,不再多言一句,径自登向二楼。
  于是,公孙玉峰开始调度人手,解说行动步骤,看他那种指手划脚,口沫横飞的劲道,不禁令人怀疑——他到底为了赚钱高兴,还是为了杀人高兴?
  谢青枫仍然穿着他惯常所穿的一袭青衫,独自坐在河边垂钓,甚至他所使用的这支钓竿,也是青幽幽的翠玉竹,和他身上衣着的颜色相似。
  河是小河,砂是白砂,一块斑孔石,两岸衰草,而河面雾起烟笼,一片寒洌,他钓竿在手,却不注意水面浮标的动静,只偶尔将身边摆置的酒葫芦凑向嘴唇干抿一口。他的视线,总投向云天深处,而那儿,除了灰苍凄迷,实在不见端倪。
  紫凌烟出现的时候,他刚巧钓起一尾银鱼,鱼儿约有巴掌大小,随着钓丝在半空中跳跃挣扎,他略略望了一眼,竿身轻抖,鱼儿又“泼刺”一声掉回水中,粼光微闪,瞬即无踪。
  披着紫色斗篷,发罩紫色头巾的紫凌烟,不由“噗哧”笑出声来:“你这也叫钓鱼?”
  好像早就知道紫凌烟的到来,谢青枫将钓竿插进座下石缝里,头也不回的道:“学学太公那种愿者上钩的风华罢了,其实连境界上的皮毛都够不着;小媚,你怎么有空来?也似愿者上钩么?”
  紫凌烟笑着“啐”了一声,来到谢青枫身边,不拘形迹的和他一起挤在这块斑孔石上,一面侧过脸来,细细端详着谢青枫:“三个多月没看见你,青枫,你像是瘦了?”
  谢青枫轮廓强烈鲜明的面庞上涌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笑意又充盈在他风霜满布的皱痕间,然而回答的词句却不近诗情画意:“你们女人老是爱来这一套,几天不见,总喜欢说人家瘦了,除去这一句话,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开场白?”
  紫凌烟笑道:“说说看,还有什么更好的开场白?”
  谢青枫轻轻伸臂环搂着紫凌烟,眯上双眼:“臂如说,多么想你、多么爱你,为你揽镜憔悴、为你难咽金波等等,这岂不比肥瘦问题更来得令人心神陶醉?”
  不轻不重的在谢青枫腰上捏了一把,紫凌烟的声颤里却流露着无可掩隐、亦不想掩隐的幽怨:“不是不想你,不是不爱你,更不是不愿把一切都给你,青枫,是你不要!”
  谢青枫耸耸肩,搂着紫凌烟的手臂加重了力量:“你明白你的处境,小媚,‘北斗七星会’的成员绝对不准婚嫁,却容许大伙任意纵欲风流,如果只让我拥有你的身体,不能给你应得的名份,那是害了你,小媚,我不愿意糟蹋你,你不该是那种女人!”
  紫凌烟怅怅的道:“如此一来,你对我的情感也只得逐日疏离了,不用否认,我感觉得出来!”
  望着眼前悠悠的流水,谢青枫低沉的道:“我们都不是圣人,小媚,我们全属凡夫俗子之类,来往得密切了,爱得深了,耳鬓厮磨之下,难免会做出逾矩的事情来,对我不算什么,对你却不好,所以,我们彼此都须自制。”
  紫凌烟喃喃的道:“要‘自制’到什么时候才算个终了?”
  谢青枫洒脱的一笑:“我也不知道,小媚,因此我们双方都不必有所负担有所牵羁,我们谁也不亏欠谁,若是有缘,则长续今生;若是缘尽,自然各奔东西,一拍两散!”
  猛一咬牙,紫凌烟恨声道:“谢青枫,你真是个绝情绝义的无赖!”
  哈哈笑了,谢青枫道:“这样的话,我已经向你反复说了四年,谁叫你缠着我不放?不错,我是个无赖,可也不曾瞒着你,你早就知道我无赖了呀!”
  紫凌烟又在谢青枫腰眼上狠捏了一把,这一把捏得好重,痛得谢青枫左边眉梢角的那条寸长刀疤都在扭曲,他吸着气道:“小媚,你不要怨我,该怨的是你们那个该死的‘北斗七星会’,该怨的是我们相识太晚,缘来的时候,你已是他们中间的一员,受到那层拘束了!”
  摔摔头,紫凌烟像是要摔掉满怀的忧烦苦闷,她将脸颊轻贴在谢青枫肩头,轻轻摩挲:“先不谈这些恼人的事;青枫,我们最近的活动,你听说过没有?”
  谢青枫摇着头道:“就这几天,你们先是甘子龙、后是项问京,个个血刀夺命,也实在嚣张得过了份,小媚,锋芒太露,总不是好事,江山代有人才出,迟早会碰上个难缠的给你们抄了窝!”
  紫凌烟哧哧笑着:“只要你‘青枫红叶’高抬贵手,还有谁敢抄我们的窝?甘子龙使一杆缨子枪活活挑瞎了‘龙虎教场’总教头的双眼,人家买他性命亦属他咎由自取,至于项问京,他硬抢了诸葛胆的老婆——”
  谢青枫冷冷打断了紫凌烟的话:“这些前因后果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但不论什么原由,杀生过多决不是好事,小媚,这辈子不修,也该修修来生。”
  丹凤眼儿一吊,紫凌烟嗔道:“每次和你见面,三句话不到就训人,我,我可不是轻易客人教训的!”
  谢青枫叹息着道:“我不是教训你,小媚,这是劝谏,自古以来,忠言总不免逆耳……”
  于是,紫凌烟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才怯生生的道:“青枫,你在生气了吗?”
  谢青枫道:“少给我来这一套绕指柔,你明明知道我没有生气,生气的人只会愤怒,不会叹息。”
  又“噗哧”笑了出来,紫凌烟道:“我就晓得你不会生我的气,你一向都那么疼我,青枫,是吧?”
  拿起脚旁的朱红酒葫芦来,凑上嘴喝了一口,谢青枫顺势再递给紫凌烟:“怎么样,来上一口?”
  推开酒葫芦,紫凌烟道:“你明白我们这一行最忌这玩意,酒喝多了容易误事,沾不得。”
  谢青枫笑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小媚,喝酒总比杀人好。”
  紫凌烟突然轻啮上谢青枫的手腕,却只是忽缓忽急的吸吮着,舌尖沾舐间,弄得谢青枫痒麻麻的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快意,他左手抚摸着紫凌烟后颈上细柔的茸毛,声音非常非常平静的道:“有什么事?小媚,你就直说了吧,这样弄得我心猿意马,只怕听不到你的话啦。”
  仰起脸儿来——那是多美多俏多艳丽的一张面庞啊!紫凌烟的双瞳中闪漾着莹莹的流波,流波动荡晶澈,宛能醉得死人:“那是我的父亲,青枫……”
  紫凌烟低声道:“‘瑞昌县’县衙监房的牢头,他叫常遇安,今年该有五十六七岁了吧?”
  谢青枫道:“说明白,小媚,这个姓常的牢头,就算是你爹,又怎么样?”
  紫凌烟唏嘘了一声,调门更低了:
  “他们……他们要杀他。”
  谢青枫蹙起眉心:“他们是谁?‘北斗七星会’?”
  点点头,紫凌烟道:“青枫,你向来清楚我们组合的规矩,任务第一,六亲不认,而事实上,我们七个人也都是一门孤寡,无亲无故,因此向来行事下刀,都不曾遭遇过这方面的困惑,直到这一次,他们的目标竟然找上了我爹——”谢青枫道:“小媚,姓常的真是你爹?”
  紫凌烟火了:“要不是我爹,我宁肯外头找个野汉子,岂会白认个爹回来供奉?”
  谢青枫似笑非笑的道:“那么,怎的你姓紫,你爹姓常?”
  紫凌烟的表情复杂,有沉痛、有怨恨,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孺慕情怀:“十六年前,我刚十岁,爹仍在‘瑞昌悬’当牢头的时候,娘就领着我离开我爹,到距离‘瑞昌县’两百多里外的‘泗水集’讨生活去了。娘所以离开爹的原因,除了爹那永难戒除的酗酒恶赌毛病外,尤其他那拈花惹草的习性,娘最不能容忍,求也求过,吵也吵了,一点效用都没有,到后来,爹更变本加厉,干脆弄了个窑子里的姑娘回来姘居。我娘是烈性的人,眼皮子底下成天晃着这么个骚货,如何能够受得?在和爹大闹一场之后,终于横下心带了我让出了那个破家,赶到‘泗水集’住下来。娘是越想越恨,越思越怨,索性把我的姓也改了,不姓常,跟着娘姓紫,十多年来,便从未与爹再有来往……”
  “哦”了一声,谢青枫笑道:“和你认识了这些年,倒还不知道你的身上尚有这么一段曲折的家世,小媚,你也真守得住口,而既然我面前你都不曾提过,你那组合里的列位凶神当然亦不知晓喽?”紫凌烟道:“要被他们知道,我还敢出面搭救?更说不定他们早就瞒着我行完事!”
  谢青枫道:“说了这么多,小媚,你的目的何在?”
  瞪大双眼,紫凌烟气呼呼的道:“你是明知故问不是?青枫,我要你去救我爹爹,而且不能牵扯上我!”
  谢青枫道:“这是玩命的事,小媚,你凭什么要我去替你玩命?”紫凌烟不但不恼,居然妩媚的笑了:“因为我爱你,亲亲。”
  摸了摸下巴,谢青枫故作陶醉之状:“好吧,就算这是个正当理由,可是,你不是怨恨你爹么?又何须救他?”
  紫凌烟缓缓的道:“因为他是我爹,我的生身之父,我娘死了,世上嫡亲的人只剩他一个,纵然我怨他、我恨他,我总不能否定我是他亲生骨血的事实;青枫,我可以不认他,却不能见死不救!”
  谢青枫静静的道:“在行事的手段上,没有限制、也无须顾虑么?”略一犹豫,紫凌烟十分沉重的道:“能万全最好,否则,以救我爹性命为重。”
  谢青枫托过紫凌烟的下颔,细细端详着这张美丽的面庞,这张面庞,似乎只是初初相识的模样——交往了这些年,他居然不曾发觉,“北斗七星会”
  中这唯一的一位女杀手,竟仍有着恁般厚重的稚子亲情……
  扫校
第一卷 第二章 杀将齐下刀
  “瑞昌县”的县衙是坐南朝北的格局,方方正正的建筑,是有那么点官府的气派。
  县衙的监房,就设在靠西侧的跨院里,范围不大,是幢独立式的灰砖房子,要不是那道铁栅门挡在前面,看上去更像是座粮仓。
  现在,门楣上吊着一盏褪了色的红油纸灯笼正在寒风中摇晃,也仿佛冻得慌。
  沙人贵、山大彪、紫凌烟三个人宛如是随着风、浴着夜色飘进来的,只是那么突兀、那么不着痕迹,他们就已经出现在牢房之前。
  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法子,总之牢房的铁栅门居然没有落锁,山大彪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轻松愉快的拉开铁栅门,铁栅门后的一扇楠木门也是应指而开,双重门户,完全形同虚设。
  门后,是一间十二尺长宽的阴暗号房,号房后面又有一道整块板的铁门,照形式看,囚人的所在就在铁门之内了。
  号房里坐着三个人,三个身着皂役装束的人,显然他们都是这一班当值的守卫,另外一位横躺着,光景是会周公去了。
  脏兮兮的木桌上燃着一支大蜡烛,青红的焰苗跳动间还升吐着那等脏兮兮的黑烟,狭隘的号房中更一片污浊闷气,难为那四个活人竟能安之若素。
  冷风随着山大彪他们的进入同时灌进号房里,几名守卫猛的打起哆嗦,六只眼睛望向进房来的三位凶神,然后,又似是任什么都没看见,齐齐低下头去。
  躺着的那个仁兄却不是这样的反应,约莫人在睡梦当中特别怕冷,门外的寒气往里头一卷,温度立即下降,木板床上的这一位身子蓦地蜷曲,人跟着一骨碌坐起来,惺松着两只三角眼破口便骂:“柴七、何大个儿,你们是他娘的成心跟老子过不去?才打个盹,就闯进闯出的尽给老子往里放冷风,还不赶紧去把门关上?”
  三名守卫似乎全在这一刹里变聋变哑了,三个人愣鸟一样垂首端坐,纹丝不动,非但不像看到山大彪他们,甚至连吆喝的这一位亦归属向子虚乌有。
  骂人的仁兄揉了揉眼睛,“呼”的从木板床上站起,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配着那张蓄有一把杂乱胡子的毛嘴,顿时愤怒的扭曲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呀,没有听到我的话——?”
  语尾骤然缩了回去,这人惊愕的注视着站在门边的山大彪他们三个——
  到底算是老公门了,在瞬息的震悸之后,这人迅速恢复了镇定,扬起一边疏淡的眉梢,加重语气叱喝:“大牢重地,何等森严?你们三个是什么人?不带腰牌,不亮符令,竟敢擅自私闯?莫非通通不想活了?”
  沙人贵顺手把门掩上,暴笑一声:“常头儿,不想活的不是我们,是你!”
  不错,这位刚由梦中回来,就有可能再度永远安息的朋友,正是“北斗七星会”夜来准备斩除的目标——常遇安。
  瞪大一双三角眼,常遇安惊疑不定的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沙人贵大马金刀的道:
  “只是想要你的老命罢了,常头儿。”
  常遇安的眼皮子立刻抽搐起来,他犹强充架势,提高了嗓门吼叫:“好一群张狂匪徒、大胆刁民,县衙禁地,牢狱之内,居然恐吓官差、胁迫公人?你们是无视于王法峻厉、朝令严明?也罢,今天我包管叫你们一个个来得去不得——”沙人贵好像没有听到常遇安在说些什么,他在嘴上抹了一把,懒洋洋的道:“老六,用你的七环金刀取人头吧!”
  山大彪只一抬手,他那把又沉又利、锃亮闪炫的七环金刀已到了手中,横刀跨步,人已到达可以出手奏功的位置。
  常遇安不觉心慌,他赶忙向腰后翻抄,总算给他抄出一柄解手尖刀来,挥舞着刀,他气急败坏的朝着桌边的三名属下叱呼:“柴七、何大个儿,还有那个叫什么风的,你们莫不成全中了邪、失了心啦?倒是快上来帮我一把呀,没有看见这三个人王冲着我一个人来了?”
  桌边的三位朋友依旧不言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光景不独是中了邪失了心,更像是魂儿出窍、六神归位去了。
  沙人贵有点不耐烦的道:“这老鬼死在临头,尚在鸡毛子喊叫,老六,你不烦我可烦了!”
  山大彪难得的开口道:“叫不多久了,四哥。”
  紫凌烟是一脸的肃煞、盈目的冷酷,她默默的端详眼前的常遇安——这十六年不见,当初遗弃了她母女的父亲,十六年来,常遇安的外貌改变得实在太多,仅仅轮廓还依稀可辨,却比十六年前益形老丑,气质越见低劣粗陋,若非根据可靠情报,今晚专程来到这里对付他,在其他场合,紫凌烟恐怕决不敢肯定此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这时,常遇安强充的气势业已消泄,他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举刀当前,目光绝望的从他三名手下身上收回,现在,他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明白,才确切了解到本身的危险已到达何等程度;他恐怖的瞧着前面魁伟的山大彪,沙着嗓音道:“各位……各位好汉不知是来自哪个码头?”
  沙人贵闲闲的道:“北斗七星高。”
  跟着一个寒噤,常遇安心胆皆裂:“杀将齐下刀——天啊,竟是‘北斗七星会’的凶神沙人贵恶狠狠的道:”若是财神,今晚上就不会特来这里了!“
  常遇安惊惧得整张面孔都变了形,他不停的在发抖,连舌头也直了:“各位英雄,各位好汉,此中想有误会……我常遇安吃这碗公门饭,吃了有大半辈子,向来善心修行,慈悲为怀,从没有做过失德失份的事……”
  沙人贵扬着脸道:“只怕不见得吧?”
  常遇安抖得更凶了:“一定是有人故意栽我,存心整我冤枉……各位好汉,上有天,下有地,我发誓我绝对清白无辜,不曾违背职守,违背良知,我完全是凭着忠厚宽恕在为人处世……”
  沙人贵冷冷一哼:
  “我不管你是多么清白无辜,更不论你是凭什么玩意为人处世,常头儿,我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套陈腔滥调,你犯不着向我们表,表了亦不管个鸟用!”
  常遇安睁凸着两只眼珠子,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各位……好……好汉……我,我一样能够……能够出钱……买命!”
  沙人贵狠毒的笑了:“行有行规,常头儿,你的钱,花得迟了!”
  常遇安伸张双臂,模样像要拥抱山大彪,又似乎是想下跪:“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一马……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给……各位好汉爷爷,我有房有地,还有几家明暗买卖,我全都奉献出来,只要你们高抬贵手,饶我一条贱命……”
  沙人贵叱了一声:“去你娘的!”
  于是,山大彪的七环金刀寒荒暴闪,常遇安狂叫如泣,紫凌烟不觉闭上双眼——事到如今,她竟对谢青枫也失去了信心!
  一刹突起的寂静,使得紫凌烟迅速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竟令她有一种疑真似幻的感觉——常遇安怔愣愣的跌坐床上,山大彪托着执刀的手臂侧移出五尺之外,而那三个原来坐在桌边的守卫,如今只剩下两个,其中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山大彪和常遇安的中间。
  这一名守卫,虽然戴着孔雀翎帽,身穿皂衣,脸孔上加涂了颜色,这一正面相对,紫凌烟亦迅即认出那正是谢青枫——大概刚才进屋的时候过于专注紧张,又决未想到谢青枫会使用这一招的缘故,人就坐在那儿,居然硬是不曾发觉!
  这时,沙人贵猛的踏前一步,目瞪谢青枫,语声酷厉的道:“你是什么人?敢插手管我们‘北斗七星会’的闲事,莫非活腻味了?”
  谢青枫笑嘻嘻的道:“我不是什么人,就算是什么人,也不会告诉你,沙四爷,缘因我与姓常的有一点小小的关系,不能见死不救,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则个。”
  沙人贵满脸的横肉越发横扯,他双目如火,杀气冲顶,形状像要吃人:“好,好极了,‘北斗七星会’打出道混世以来,不知宰落多少大好头颅,斩绝若干自诩英雄,尚不曾遇上有哪个吃生米的胆敢上线开扒,你个邪盖龟孙算是头一号,不过,也必然排不上头一号!”
  谢青枫笑道:“沙四爷的意思是说,断断不可开例?”
  沙人贵大吼道:“死人能开什么例?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谢青枫双手互握,吊儿郎当的嘻开嘴道:“我的看法与四爷你稍有不同,沙四爷,你们三位在我眼里,才好比两脚分踏阴阳界,险得很哩。”
  沙人贵的声音从齿缝中迸出:“要同‘北斗七星会’较高低,你这匹夫还不够材料!”
  谢青枫悠然自若的道:“‘北斗七星会’不是大罗金仙、铜浇铁铸,无非人肉做成的活人罢了,既然都是人肉做成,沙四爷,便没有利刀切不进去的道理,所以,结论是‘北斗七星会’无可惧处,横竖一刀剐而已!”
  紫凌烟觉得若不开口还敬几句,情况未免不够逼真,她先冷冷一笑,挑着眉儿道:“看你身手,亦似不弱,想不到却是这么一个缩头缩尾的东西,你要真把你自己看得那么高,就应该有胆露个底,否则,冲着我们‘北斗七星会’,你仍然矮了不止一头!”
  谢青枫上下打量了紫凌烟一阵,嘴里竟“啧”“啧”有声的赞美起来:“小媚,哦,你一定就是小媚了?江湖上盛传着几句歌谣:”小媚俏,小媚妙,小媚能叫神仙跳;今晚一见,果然不虚,真是国色天香,艳若桃李,别说能叫神仙跳,连我都忍不住要跳啦!”
  差点又习惯性的轻“啐”一口,紫凌烟随即警觉的沉下脸来,阴阴冷冷的道:“要吃我的豆腐,凭你只怕道行还不够,我能叫神仙跳,却不屑叫你跳,朋友,你等着挺尸就行,不用再蹦了!”
  谢青枫打着哈哈道:“各位是哪一个先上?最好是你,小媚,咱俩可得好生跳上一跳——”
  “七环金刀”的锐气过来,环声始响,谢青枫猝然低旋,人已像原来就在那个位置似的到了山大彪背后,双掌斜抛,劲力削斩如刃!
  山大彪身形回带,七环震荡中刀若匹练翩飞,谢青枫蓦而侧偏抢进,右肘翻抬,已“砰”的一声把山大彪撞出三步!
  沙人贵厉叱如雷,“狼牙飞棒”横扫而来,却在快要拘上位置的瞬息改扫为挑,谢青枫居然就随着对方棒端的劲风飘升上浮,似棉似絮,又像突兀间失去了重量一般!
  紫凌烟猝掠向前,口中轻叱:“四哥小心——”
  只这四个字的首尾,谢青枫已快逾闪电般绕着棒头泄落,单掌反拍,正好击中沙人贵肩头,一记闷响起处,直把这头“翼虎”打了个踉跄。
  于是,紫凌烟的手中冒出一阵黑雾,不,不是黑雾,是一面网,一面黑色的丝岗,网的细小孔格间,每一道纵横结口处,全缀有一枚寒闪闪的倒钩刺,网一撒开,钩刺漫在,倒像要捕捉谢青枫这条大鱼了!
  谢青枫的攻拒方式十分奇怪,他不但不让不躲,反而疾若怒矢,冲着黑网射去,紫凌烟本能的收网旋射,右手扬处,一柄又尖又细却锋利至极的“朱舌剑”似冷焰一抹,倏刺敌人。
  吸腹塌腰于须臾,谢青枫背脊猛弓,“朱舌剑”稍差一分刺空,他的左手掣若石火翻飞,倒扣紫凌烟右腕,紫凌烟赶忙斜扑,俏脸上已被谢青枫不轻不重的摸索了一把!
  紫凌烟心头一荡,甜蜜充盈,口里却尖叫一声,不甘不愿的尖声骂着:“你这个不要脸的死无赖——”
  沙人贵看得清楚,忍不住怒火上头,不顾肩头疼痛,挥着“狼牙飞棒”
  狠命冲来:“竟敢轻薄我七妹,你这狗娘养的是死定了!”
  山大彪闷声不响,也提着“七环金刀”夹攻而上!谢青枫在三个对手围袭中,依旧能够游走自如,进退矫捷,身法上下纵横间,只像是一抹有形无质的影子。
  号房的狭隘,给了谢青枫极大的便宜,他的对手虽有三人,且个个武功强横,手段险恶,但挤在这不足寻丈的空间里,却是你遮我挡,彼此阻碍了有利出手的角度位置,自己替自己平添了不少麻烦,谢青枫借势运转,倒不觉得如何吃力,非但不吃力,尚有余暇点拨吓傻在木板床上的常遇安:“我说常头儿,你这会儿还不三十六计,走为上着,犹要待到何时何刻?”
  真个一言惊醒梦中人,常遇安蓦地一激灵,从床上蹦起,仓仓皇皇便待奔往门口。
  紫凌烟轻叱一声,手上的“风罗网”飞撒阻拦,常遇安急向后躲,谢青枫贴地窜入,三十七掌合为一掌切出,照面下已把紫凌烟逼退!
  山大彪猛扑上来,“七环金刀”带起无数个飘忽穿织的光圈,圈圈相套,急罩谢青枫——姓山的真是在拼命了,这一招,乃是他擅长的“断流刀法”
  中绝式之一:“波盈弧溢”!
  谢青枫的身形也立时跟着光圈的飞旋做着同一方向的转动,像是他随着光圈在绕,更像光圈追着他打转,刃疾锋利,却硬是沾不上他的衣角!
  吼喝不绝的沙人贵挺着他的“狼牙飞棒”从左边掩近,紫凌烟亦倒翻回来,看她表面上的模样,似是一片愤怒,与谢青枫誓不两立的功架,“风罗网”纵横罩卷,“朱舌剑”吞吐如虹,而这一番凌厉的攻势,说巧不巧便正好挡住了沙人贵的前路,使得这位“沙四爷”碍手碍脚,几次不能出招。
  山大彪已经是气喘吁吁,刀挥刀落,先是跟不上谢青枫的身法速度,紫凌烟如今这一回扑,网扫剑穿,竟似失了准头,连他的上步位置都封杀了,逼得他团团打转,却不便点明,真个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谢青枫猝然退到门边,拿背顶住门板,双掌微提至腰,从容自如的哧哧笑道:“不用打了,三位。”
  沙人贵红着一双铜铃眼,口沫四溅的吼喝:“现时你待装孬扮熊,业已过了那个好时辰,兔崽子,等着拿头来吧!”
  极少说话的山大彪,猛的冒出一句话来:“四哥,姓常的人呢?”
  一呆之下,沙人贵连忙游目四顾,不错,姓常的人呢?号房里,除了人们三个,桌边的两位,就只剩谢青风一号,姓常的,人呢?
  这一急却是非同小可,沙人贵马上觉得体内燠热,背脊上反倒升起一股寒意,他目瞪瞪的望着顶住门板的谢青枫,一个字、一个字迸自唇缝:“那常遇安,去了何处?”
  谢青枫十分和悦的道:“大概是趁方才我们拼斗的空隙,逃之夭夭了,沙四爷,他一定会逃得很快很快,现在,说不准已在两三里甚至四五里之外啦!”
  深深吸了口气,沙人贵的胸膛起伏剧烈:“姓常的能够逃命,全是因为你的掩护与遮拦,你,你的纰漏可捅大了!”
  谢青枫是一副颇为抱歉的神情:“实在对不住三位,竟替三位增加了这许多麻烦,但,我也是身不由主,不得不这么办,谁叫我和姓常的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渊源呢?既生情份,总不能见死不救呀,三位宽宏,就此揭过了吧?”
  沙人贵强行按捺住心肺间一股几欲爆炸的愤怒,“咯”“咯”有声的咬着牙:“就此揭过?你这狂夫做得好梦!坏了‘北斗七星会’的事,岂有这般轻易了结的道理?很好,跑了一个常遇安,便拿你抵数,里外都得拿条性命回去交差!”
  紫凌烟的表情更是一片水寒,她脸罩严霜,凛厉的接口道:“四哥,‘北斗七星会’的招牌不能叫这个三流子货给砸了,今晚说什么也要将他收拾下来,要不,往后咱们还待怎么混?”
  黑洞似的鼻孔翕动着,沙人贵的一边面颊向上吊起,发出一种决无笑意的笑声:“你放心,七妹,我要不活剥下这王八蛋的一身人皮,就算是他生养的!”
  谢青枫耸耸肩膀,提至腰际的两手换为互抱胸前,一派闲散的道:“正主儿又不是我,正主儿早走了活人,三位何苦非要和我过不去?”
  沙人贵一紧手上的“狼牙飞棒”,形容狞猛凶恶,光景真像能生咽活人:“不止和你过不去,王八羔子,更要你抵命!”
  摇摇头,谢青枫道:“我不抵命,我也不和你们继续纠缠下去,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再要不饶不休,各位或者觉得有趣,我可不耐这个烦!”
  沙人贵又恼火又狐疑的道:“莫不成你以为你还另有选择?”
  谢青枫笑了:“沙四爷,你瞧我人在哪里?”
  眼珠子一翻,沙人贵大声道:“你人在哪里?不就在老子眼前?你还能到了哪里?”
  谢青枫嘻开嘴道:“现在不错是在你眼前,而只要你一眨眼,包管我就不在你眼前了,如今我人站在门口,背后顶着门板,转个身,我不就到了门外啦?我到了门外,中间隔着这扇门,三位仍在门内,这一里一外,差别便成天涯;四爷,你信是不信?”
  紫凌烟努力紧绷着那张俏脸,其实却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当然她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笑,一笑就砸锅了。
  沙人贵仔细品味着谢青枫又是门里又是门外的这一番话,过了片歇,终于想通了人家的意思,他的“狼牙飞棒”“嗖”声抡起,嘴里大吼:“你他娘想逃?”
  谢青枫微微躬身:“正是——”
  两个字的音韵轻轻滑过空中,冷风便突兀灌入房里,寒气只浸透于刹那,沙人贵的“狼牙飞棒”捣出,没打着人,却“哗啦啦”打散了那一扇楠木门,仅这一转眼,谢青枫已经鸿飞冥冥,不见踪影!
  山大彪甚至连挥刀的时间都没有,他凸瞪着一双眼,空瞅着破碎的门扉,喃喃自语:“好轻功,真是一等一的身手……”
  狠狠一跺脚,沙人贵咆哮如雷:“快追人哪,还在发什么呆?”
  紫凌烟飞身而上,伸手想推开外面那道铁栅门,却推了几次都推不动,她回头低呼:“四哥、六哥,不好,那死无赖把铁门从外面反锁住了!”
  山大彪插刀回鞘,一挥手:“七妹闪开,让我来!”
  紫凌烟赶忙站到旁边,山大彪已一头怒牛似的横肩撞向铁栅门,他这一撞之力,何止千斤?别说这扇铁栅门,看架势,恐怕一堵城墙也抵不住他这一撞——但闻一声“哐啷”巨响,果不其然,整扇铁栅门业已脱框飞出,抛出老远!
  沙人贵脱口狠叱:“走!”
  才迸出一个字,人已掠至四丈之遥,紫凌烟与山大彪随后跟上,就像来时一样,飘于轻风,浴着夜色,三条身影瞬即消失不见。
  号房里,只剩下那两个守卫,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这一切情况的发生与结束,恍惚间几若一梦——却是场不折不扣的恶梦!
  仍是那幢小红楼,仍是楼下的厅堂里,时间,仍在黄昏,而黄昏的肃煞气氛却凝布于厅堂中,压迫得人们的呼吸都恁般滞重了。
  骆孤帆这次没有埋身在他那张铺设着厚重白熊皮的大圈椅间,只背负着两手,不停的在来回蹀踱,脸色阴沉,一如楼外的晦迷暮霭。
  沙人贵、山大彪、紫凌烟三个人并排危坐,个个表情僵木——僵木中却仍流露出那种难以掩隐的惶疚之态,看上去都不怎么自在。
  曹又难和胡双月则各自微阖两眼,不出一声,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此情,他们知道应该如何自敛,明哲保身。
  只有公孙玉峰一个人在挖耳搔腮,表现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模样,事情全由他一手策划,如今砸了,他不摆摆姿态怎么成?
  就在一片冷寂中,骆孤帆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转向沙人贵、山大彪、紫凌烟三人的脸上,语调里充满了森森寒意:“这么说来,你们三个竟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没有搞清?”
  干咳一声,沙人贵呐呐的道:“只看出那王八蛋约莫三十多四十来岁,身材高挑,五官有棱有角,面部轮廓分明,武功特强,提纵术尤为了得骆孤帆缓缓的道:”还有,是个男人,嗯?“
  心腔子猛缩,沙人贵不觉头上见汗,他苦着脸道:“老大明鉴,这也不能全怪我们,计划是早就由老五定规好的,大伙俱是按步就班的来,谁也没想到临时会出岔子,牢房里的三名牢卒中间,猛古丁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
  公孙玉峰一听事情扯到自己头上,不由赶紧接口辩白:“四哥,计划是我定规的没有错,我也定规了这好几许年,几时又出过纰漏来着?当晚值班的三名牢卒,我事先已经买通,不独暗里把门开了,而且保证守口如瓶,一切因果,皆若不闻不见,甚且连常遇安领差的时间、上下值的辰次、必经的路线等等都查得明明白白,你们挑拣的动手场地亦挺合适,按说种种安排都严丝合缝,无懈可击,却偏偏出了意外,我不敢断定责任谁属,至少怪不得我……”
  沙人贵怒道:“难道都是我们三个不对?凡是人,谁不愿意光头净面,脸上贴金,哪一个喜欢抹一鼻子灰回来?情况有了突变,必是事先的顾虑欠周,安排不够详尽,否则,如何会忽然钻出这么一号搅局的角儿?”
  公孙玉峰的面颊抽紧,两眼瞪起,抗声道:“四哥,你可不该把这口黑锅扣到我头上,从首到尾,哪一桩、哪一样我没有仔细考量,逐步策划?中间发生问题,一定有个原由,我却决不相信是我的安排欠缺周密!”
  这时,骆孤帆猛的脸色一沉,重重的道:“事情弄得一团糟,亏你们还有兴致在这里嚷叫争执,笑话还嫌闹得不够么?真正一群獐貉,乌合之众!”
  沙人贵与公孙玉峰这才悻悻的闭上嘴巴,沉默下来,骆孤帆又冷肃的道:“照整个的情况来看,这次行动,必然是事先走漏风声,才会功败垂成,否则,对方不可能预伏帮手,且是一个力量足以抵制我们的帮手。再说,他们竟能预知我们的行动时间、下手地点,从而以逸待劳,静候狙击;这一切布暑,若非预为准备,就不可能如此精确从容,既然有了事前的准备,就一定得悉了我们的任务内涵,我们接这桩买卖,从决定到下手,一共只有三天辰光,这三天里,对方却是如何获得消息的?”
  沙人贵吸着气道:“想想真是可怕,谁会有这么大的神通?”
  骆孤帆阴森的道:“若非我们七个人自己泄露了机密,就是无意间对外人说溜了口把事情传扬出去,否则,对方不会未卜先知,神机妙算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田地!”
  公孙玉峰忙道:“老大,我们七个人是同一个核心,谁也不是二百五,怎会泄露这等要命的机密,自己给自己过不去?至于无意间对外人说溜了嘴,亦不大可能,都是老江湖了,哪一个不明白守口如瓶,话留三分的道理?”
  骆孤帆凛烈的道:“然则是人家神卜先知的了?”
  公孙玉峰陪着笑道:“当然也不会这么玄虚,老大,我看是另有漏洞不曾发觉——”
  骆孤帆双目中光芒似血,他严酷的道:“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把这件事的内情查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一天不查清楚,我们便一天不接生意,一天不能结案,就一天不可罢休,不管几年、几十年都要耗下去!”
  在众人的噤窒里,这位“北斗七星会”的大阿哥拂袖登楼,连头都不回。
  扫校
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柳残阳 Liu Cany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4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