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柳残阳 Liu Cany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41年)
殺伐
  作者:柳殘陽
  長江浪花如雪,波濤翻涌,輕輕衝擊着江岸,散發着嘩啦嘩啦的聲響。微風拂過岸邊的垂柳,搖曳的柳梢子,東風夜裏,搖擺着在水裏晃動,波波漣漪迴旋而去……
  青柳碧緑如玉,細枝搖曳生姿,此刻,在那柳枝下,凝立着一個修長而健碩的人影。他站在那裏已經很久,雙目寒凜的望着滾滾江水,半晌,自那緊抿的唇角裏吐出—聲深長的嘆息,順手摘了片緑葉,擲嚮江水裏。那片嫩葉在空中旋轉着落入水裏,很快的隨着水浪而去,浮沉間,他的心也如那片嫩葉般愈沉愈深……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一章
  長江浪花如雪,波濤翻涌,輕輕衝擊着江岸,散發着嘩啦嘩啦的聲響。微風拂過岸邊的垂柳,搖曳的柳梢子,東風夜裏,搖擺着在水裏晃動,波波漣漪迴旋而去……
  青柳碧緑如玉,細枝搖曳生姿,此刻,在那柳枝下,凝立着一個修長而健碩的人影。他站在那裏已經很久,雙目寒凜的望着滾滾江水,半晌,自那緊抿的唇角裏吐出—聲深長的嘆息,順手摘了片緑葉,擲嚮江水裏。那片嫩葉在空中旋轉着落入水裏,很快的隨着水浪而去,浮沉間,他的心也如那片嫩葉般愈沉愈深……
  江水東流,那溜轉的思緒如江水般在他腦海裏旋蕩激奔,他緊抿着寬厚適中的唇角,茫茫地望着江中流水,浩嘆一聲,自言自語道:
  “五年,真不算短的日子,我東方獨孤忍辱負重的忍耐了五年,為了兄弟的慘死,五年來我從不敢懈怠,磨練自己,苦修劍術,為的就是要將那些兇手一個個揪出來,如今那段苦日子總算過去了……”
  他想起五年前的夜裏,自己也是站在這裏,含淚的將那些死難者,大竜堂的生死兄弟,用密封的石棺,將他們送進江底。那是多麽艱辛和痛苦的一刻,個個死者都抹上了桐油,澆上石灰,嘴裏含着風火珠,為的就是要保存屍體的完整,和永久不腐蝕。那痛苦和悲憤的一刻,刻骨銘心的永遠在心版上……他曾記得自己在寒嘯中揮下了眼淚。他哭了,他的兄弟也哭了,他們發誓,飲着兄弟的血,握着兄弟的手,揮着殺人的劍,要替他們報仇。衹要大竜堂的兄弟一息尚存,這股恨,這股仇,永遠會報……
  東方獨孤意念流閃間,他的手觸及了腰際冰冷的劍柄,也觸及了大竜堂的表徵——鐵牛角,那薄薄彎麯的鋒刃,兩頭尖尖的如蝙蝠的薄翼,四周鋒銳的令人寒悸。他臉上剎那間浮現出一絲酷厲的笑意,他知道,憑藉着這兩樁利器,無情的報復,和過激的行動就要在眼前展開了……
  驀然之間,一種久經訓練的基本反應告訴他,有人已嚮他漸漸接近,他如老樹盤根似的穩立着沒有移動絲毫。耳際已響起步履聲,那沉穩有力的步伐,踩在地上的聲響,實在的說明,來人有着極深的功夫和修為,此刻,來人的步履聲愈來愈近,東方獨孤正要回頭,耳際已聽到有人高唱道:
  “人道長江好凄涼,我說長江最斷腸。
  凄涼長江斷腸水,我恨他爹也恨娘。
  大竜堂上好風光,長江恨水仇更長……”
  歌聲好宏好亮,東方獨孤那緊抿的唇角忽然浮現出那麽一抹令人清爽的笑意。他一回頭,衹見一個赤着雙足,頭戴鬥笠,扛着一根魚竿的健壯漢子,橫跨着大步朝這裏疾行而來,地上隨着那疾健的步子,留有一行深深的足印,深有兩寸許……
  東方獨孤淡雅的道:
  “施老六……”
  那漢子驀地停下步子,沒有回頭,停了半刻,那身子忽然一個疾轉,手中的魚竿已橫在胸前,動作之快,幹淨利落,他目光炯炯地瞪着東方獨孤,忽地在臉上顯現一絲歡愉的笑容,道:
  “我的主,真是你,大竜堂的大掌櫃……”
  他三步並作兩步,伸手握住了東方獨孤的手道:
  “大掌櫃,五年了,真想煞兄弟了。”
  浩浩江水也掩不住這條血性漢子的激情,疾疾風嘯也遮不住他那份浩然義氣,握着東方獨孤的手,全身泛起了顫抖,那真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五年的光陰,在嘴間不過是彈指而過,想想看,近兩千多個日子裏,日子可真難熬呀……
  東方獨孤握着施老六的手,嘆息一聲道:
  “施浪,別激動,咱們不是又見面了。”
  施浪苦澀的道:
  “是的,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可是在這漫長的五年當中,我們活的有多艱辛,有多痛苦。活着的兄弟,一天一天的煎熬着,銘骨椎心的痛苦,最易啃嚙着人心……”
  嗯,東方獨孤眉宇皺了一下,道:
  “日子是不好過,可是總得過下去。”
  他緩緩解下了懸挂在腰際的鐵牛角,那個曾令無數江湖同道聞名喪膽的鐵牛角,能盤旋空中,連續七十二個轉彎,殺人瞬間的鐵牛角,交給了施浪手中,道:
  “挂上去,咱們要它再重見天日……”
  那是大竜堂的表徵,象徵着威武勇猛的無數個兄弟的鐵牛角,捧在施浪的手裏,他好激動,眸子裏閃露着晶瑩的淚影,盯着那枚令他永生難忘的鐵牛角,顫聲道:
  “大掌櫃,大竜堂又要重見天日了。”
  是的,蟄伏五年的大竜堂終於又重新踏入江湖,在那段隱姓埋名的日子裏,他們度日如年的自江湖中消逝,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的隱退了,江湖上沒有一絲訊息,而唯有這枝鐵牛角猶常挂在人的嘴邊……
  施浪霍地拔起了身形,在空中一個翻騰,已將那枝彎彎如月,細細如條,薄辮如紙的鐵牛角高挂在江邊的巨樹上,風吹在尖尖的角棱上,有種長嚎的聲浪在呼嘯着……
  東方獨孤望着那衹鐵牛角,喃喃地道:
  “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的血要染遍它的角間……”
  他撫昔過往的烈恨,也追懷昔日的濃仇,那森森的目刃裏勾起了無盡的仇意,他嘆息道:
  “施浪,兄弟夥都好?”
  施浪哈哈兩聲道:
  “沒死的老兄弟全來了。”
  隨着他的話聲,嗚咽的長江水裏,已飄然的浮現出六葉舟子,每個舟子上都坐着一個勁裝的威猛漢子,他們俱頭頂笠子,端坐舟上,威風的逆風而來。舟子離江邊尚有數丈之遙,那六個漢子幾乎在同時躍嚮這裏。他們身形有若疾矢,瞬間而落,六個血淨淨的漢子已全跪在他們的老闆東方獨孤的面前。這六條漢子俱三十餘歲,個個精光閃耀,都有一身硬朗的好功夫。顯然事過五年餘,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了幾許的蒼痕,可是依然掩不住那份沉穩和健碩,而他們更成熟更健壯了……
  東方獨孤激動的道:
  “燕南山、仇血虹、鐵雄、哈赤、包鐵頭、雲竜,好兄弟,咱們又要生死與共了。起來,咱們還要辦正事,面對長江水,我們發誓,兄弟的仇一定要洗雪……”
  這一群熱血騰耀的漢子,霍地分散開來,面對着江水,站在鐵牛角下,他們全部面色凝重的緊閉住自己的唇角,合掌默立片刻,施浪凝重的道:
  “起棺。”
  八炷神香燃起,衹見江中的舟子上,此刻有六個操舟的舟子,已將六葉扁舟拴在一起,他們一身水套,在施浪的揮手下,這六個舟子已躍身江中,僅眨眼功夫,已沒入水裏。這些水夫俱是長江裏的蛟竜,水性之好不亞於水裏的巨鯊,行動之快,殊出預料之外……
  沒多久,六條翻騰的人影,已浮出水面,一隻龐大的箱子自江裏露出頭來。那衹檜木箱子,四周釘着手環,這六個漢子各握着一隻鐵環,便將這些巨大的箱子拖上岸邊。此刻風聲呼嘯,天氣陰晦,那衹平整的箱子平放在地上,有一股陰濕和神秘的感覺,東方獨孤領着他的兄弟將信香插在箱子前頭,各自恭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東方獨孤凝重的道:
  “開棺。”
  施浪猛地打了一哆嗦,道:
  “我的主,合適麽?”
  長吸口氣,東方獨孤道:
  “不管這五年的變化多大,不管他們的屍體是否還完整如昔,我們一定要見見咱們的兄弟,我們必須瞭解他們到底是怎麽死的……”
  鐵雄咽了一下口水,道:
  “大掌櫃的,咱們曾經面對那些敵人……”
  點點頭,東方獨孤嗯了一聲道:
  “不錯,那是在斷魂𠔌裏鎖魂坡上,敵人藏在密樹林裏,在黑漆漆的夜裏,伸手不見五指,咱們衹知道被人埋伏,被人攻擊,死去的兄弟有七十八個,而咱們能見着的也僅棺裏金寶和、桑八爺和馮濤三個,那還是他們跌在山澗裏,敵人沒有搜尋到,所以纔留下了全屍……”
  說到這裏,這位曾咤叱風雲,顯赫一時的大竜堂正主,目中已潤濕了—片,瑩瑩的淚珠,若隱若現,誰都看得出這位竜頭大阿哥,心裏是何等悲愴和難過……
  聲音有點嗚咽,哈赤已泣道:
  “兄弟,自那檔子事過後,我曾跑遍了斷魂𠔌,總想查出點蛛絲馬跡,可是鎖魂坡上已成一片灰燼,敵人不但燒了那個林子,連兄弟的屍體也火化了……”
  雲竜一跺腳,一拳擊在江石上,恨聲道:
  “他們毀屍滅跡,讓我們永遠無從查起,這就是他們歹毒的地方,藉着黑夜,密林,蒙着頭,施計偷襲我們,他們决想不到咱們還能活到現在……”
  施浪抹抹目中的淚,道:
  “江湖上傳說,有一批人為尋找大當傢的鐵牛角,曾在斷魂𠔌搜尋了近半個月,當時咱們兄弟已奉當傢令諭各自暫時隱退,否則,咱們還是能追尋出一點蛛絲馬跡……”
  東方獨孤拍拍施浪的肩頭,道:
  “上天待我們不薄,畢竟他們還給咱們兄弟留下三個全屍,苗神醫為了保存屍體的完整。曾化了五天五夜的時間,將他們浸在藥缸裏,在十年八年中,他們屍體决不會有變化,我們在他們身上一定能追尋出—點綫索……”
  包鐵頭拿下了鬥笠,露出—個大光頭,他摸了那顆渾圓的大光頭,嘿嘿的道:
  “如果箱子進了水,當傢的,這怎麽辦?”
  淡淡地一笑,東方獨孤道:
  “放心,這口箱子全是桐油檜木做的,我請了巧手木匠特別訂製的,不但不會浸水,還有防腐作用,況且我還在他們嘴裏每人放了顆風火珠。天地八寶之一的風火珠能保存屍體不腐,永不發生變化……”
  燕南山拱手道:
  “當傢的,你對兄弟真設想周到……”
  風火珠是東方世傢的祖傳之寶,世間也僅有這麽三顆,代表着風、雷、雨,東方獨孤居然能毫不藏私的將祖上之物送給三位死去的兄弟,這份隆情厚誼,足慰死者在天之靈了。
  一擡手,阻止燕南飛再說下去,東方獨孤道:
  “開棺吧,我們也要祭祭咱們的兄弟……”
  棺上有雙重暗鎖,兩道明鎖,東方獨孤將鎖匙交給了施浪,他很小心的遵照東方獨孤的指示,啓開了那口棺木,一股濃郁的藥草味自箱子裏噴出來,衹見並排三具屍首,猶若昨日纔死般的挺在那裏,除了他們那身帶血的衣衫已變了顔色外,那扭麯的臉形,瞪大的嘴唇,及灰白的傷處,已說明他們當時正是這般模樣死的……
  金寶和的頭骨已全碎了,那是被一種重擊敲碎的,桑八爺的脖子上有道劍口,那劍僅有拇指般粗,鋒刃薄的如一層紙,馮濤身上有好幾處傷,但都不明顯,無法立刻看出是傷在什麽兵刃上,雲竜已哭出來了,他歪過頭不忍心再看下去,燕南山席地坐在棺木的旁邊,東方獨孤看的很仔細,他雙目瞄了馮濤的屍身一眼,道:
  “施浪,拿下他耳邊那根針……”
  施浪也發現那根針尖了,他用兩指輕輕拔下了那根針,然後仔細的看了一眼,用一條白巾將那根針包好,揣進懷裏,揮揮手,東方獨孤道:
  “蓋上吧,將他們送回江裏……”
  獻香、獻花、獻果,典禮雖然很簡單,但卻很隆重,每個人的臉都如結上了一層寒霜,一片肅默,東方獨孤在那六個水夫將棺木再擡回江裏之時,大聲的道;
  “兄弟,我東方獨孤代表大竜掌嚮你們的幽魂保證,你們不會白死,自今日起,我們會把那些殺害你們的人揪出來,解了這五年之恨……”
  朗朗話聲,和着風嘯,沿着江岸嚮外傳去,那悲壯蒼涼的話聲,字字句句透着憤怒和悲涼,隨聲沒入水中的棺木。那六個水夫已潛進水浪之中,但,當東方獨孤的話聲剛自江邊消逝,遠處已傳來一聲大叫道:
  “什麽人,在這裏大呼小叫的?”
  隨着這聲大叫,十幾道人影已如空際的隕星似的,嚮這裏撲來。領頭的是個藍袍老人,他隆鼻大嘴,雙目深陷,一身藍袍,上面綉着日月兩幅圖案,人影一落,那十幾個全身勁裝的漢子,已將這裏睏了起來。這藍袍老人目光在東方獨孤身上略略那麽一瞄,嘿嘿地道:
  “你們是哪條道上的?居然在我們的窯口上聚合,也不打聽打聽江合會是個什麽樣的組合,豈容你們在長江裏隨便撈取東西……”
  包鐵頭雙目一瞪,道:
  “秋恨生,你這是跟誰在說話,我們大掌櫃的在這裏,識相的,立刻滾出這裏,否則別怪我兄弟不客氣了。”
  秋恨生那身藍袍一抖,此刻他纔看清楚說話的是令江湖上頭疼的大膽包鐵頭,此人已有數年未現江湖,今日突然在此出現,的確令他嚇了一跳……
  他心中一驚,道:
  “老包,大掌櫃的是誰?江湖上能令包鐵頭服的人不多,你這位大掌櫃一定不是普通人物……”
  包鐵頭鼻子裏哼了一聲,再也不看秋恨生一眼。
  秋恨生的目光緩緩往那棵大樹上瞄去,他的臉色隨着目光而慘變,因為他看見挂在樹上的鐵牛角,那獨特造形,鋒利的利刃,森寒的殺氣,實在令秋恨生膽寒,他聲音略有抖顫的道:
  “鐵牛角……”
  這三個字有如晴天霹靂般的傳進每個人的心裏,他們雖沒有見過鐵牛角,但,卻聽過這個令江湖同道喪膽的厲器,數十道目光全落在那衹斜挂在半空的鐵牛角上。青茫茫的寒光,似要噬吞每個人的神魂,薄刃如黑蝙蝠的蟬翼,狀要吸幹每人鮮紅的血液,那形狀令人顫悸。
  秋恨生咽了一口唾液,道:
  “媽的,憑—衹鐵牛角就能嚇住江合會……”
  雖然那衹鐵牛角代表的意義得特殊,但,他對組合的信心更堅強,更踏實,嘴角一撇,面上剎時展露出一絲狠厲的神色。
  在他身後的一個漢子,怒聲道:
  “秋史,鐵牛角的主兒早在五年前已喪命在斷魂𠔌裏,姓包的,以為憑衹鐵牛角就能嚇着了我們兄弟,嘿嘿,江合會如果遇事就退,往後長江水路上,還會有咱們兄弟混的麽?”
  說話的人一身黑袍,一副狠角色的模樣,他站在秋恨生身後,那衹手已握上了劍柄,那種沉穩的樣子,一看就知是個頗有功夫的高手。
  秋恨生嘿地一聲道:
  “對,巴東海,咱們差點給他們嚇了過去。”
  淡淡灑灑地一笑,東方獨孤雅然的道:
  “有人懷疑鐵牛角的主人……”
  施浪冷冷的道:
  “大掌櫃的,今天兄弟們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如果有人懷疑大掌櫃的身份,那衹有給他一點證明——”
  東方獨孤目光寒厲的一閃,道:
  “施浪,江湖上可曾有對大竜堂不敬的人……”
  搖搖頭,施浪堅定的道:
  “沒有,過去沒有,今後更不會有……”
  東方獨孤淡淡地道:
  “很好,江合會不過是長江水域的一個水上幫會,幹的殺人越貨買賣,居然硬要惹上我們,嗯哼,那好,咱們就喂喂鐵牛角吧,它已五年不知鮮血的味道了。”
  他那衹右掌在空中斜斜一舉,斜挂在半空的鐵牛角帶起一道寒光,驀地落在東方獨孤手裏,他朝秋恨生淡雅的一笑,道:
  “如果你想保住那條命,現在,你就帶着你的兄弟,立刻滾出這裏,否則,你們想走也來不及了。”
  巴東海呸了一聲道:
  “媽的,這簡直沒將我們放在眼裏……”
  他的手在剎那間彈了出來,那冷森的劍刃,如奔雷疾電般的嚮東方獨孤射去,此人在劍道上的造詣果然不凡,出手之快,全場中的人俱是一震。施浪移身想出手,但,東方獨孤的速度更快,鐵牛角在空中劃起一道大弧,帶着嗡嗡的破空聲,僅是那麽一個旋閃,穿過巴東海的劍影,鋒銳的尖角已勾穿在巴東海的脖子上,留下一個三寸深的血洞;然後在旋轉中,它又落在東方獨孤手中,他仿佛沒事一般,手又負在背後,仰望着江邊的浪濤。
  巴東海身上噴灑着鮮血,那劍猶在空中,身子倒下去,連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瞪着那雙厲怖的目刃躺在地上。
  秋恨生一顫,道:
  “你……”
  耳際,已響起東方獨孤那幽幽如夢的話語,道:
  “這衹是教訓,如果有誰還不服氣,明日的長江會多了幾具喂魚的屍體……”
  鐵牛角的威烈,殺人的快速,早已將江合會的人嚇破了膽,但是,江合會是長江沿岸水道的梟雄,勢力龐大,人才雄厚,如果因為巴東海慘死在鐵牛角下,而要他們就此罷手,嘿嘿,往後他們還能在江上混日子麽?
  秋恨生憤怒的道:
  “大竜堂的人聽着,江合會不會和你們善了。”
  立刻,有人吼道:
  “媽的,兄弟,上,幹他們……”
  這十幾個江合會的漢子在一片暴響中,紛紛揮起了刀刃在秋恨生的指揮下,嚮大竜堂的人衝殺過來。
  東方獨孤淡淡的道:
  “施浪,我討厭這些人,最好別讓我看到他們……”
  施浪大笑道:
  “大掌櫃,他們不會再看見明日的太陽,這裏交給我們兄弟了。”
  但見七道掠起的人影,恍如七道旋轉的風般照了上去,哈赤是遠自西域來的高手,他個子魁壯,攤開雙手嘿地一聲,抓起頭一個撲來的漢子,那麽一抽一拉,那漢子在慘叫聲中,一條手臂已被哈赤硬生生的扯下來,然後一腿,將他踢進江裏。
  包鐵頭真不愧是鐵頭,他那個大光頭堅硬如鐵,衹幾下子,已撞的兩個圍過來的漢子腦殼進裂,慘叫聲中,兩個江合會的漢子已躺在地上。
  燕南山的劍像他的姓那麽靈巧,劍光在閃顫中撂倒了一個,穿在對方的喉結之處,灑落下,一大片的血,然後,他躍起身來,雙手握劍又插進另一個漢子的心窩裏。
  秋恨生膽寒的道:
  “兄弟,扯活……”
  那是退的意思,他知道今日遇上了最難纏的煞星,僅一照面,自己兄弟已死了好幾個,但,施浪卻在他欲退的剎那已打了他一拳,打得他滿嘴鮮血,大門牙掉了兩顆,那兩片嘴唇都撞得厚厚的,他迅快的往後退,其餘的更是亡命的拔腿而逃。
  鐵雄吼道:
  “有種別走!”
  但,誰不怕死,眨眼之間,這些人已跑的沒有人影,雲竜恨恨的地道:
  “娘的,我還沒有出手呢。”
  仇血虹一腳踢在—個走不及漢子心口窩上,道:
  “我還不錯,踢死一個。”
  那漢子心口窩又挨了—腳,張口噴出—道血箭,瞪着一雙厲怖的眼珠子,翻了翻白眼,蹬蹬腿,完了。
  施浪哈哈地道:
  “大掌櫃的,咱們的兄弟的功夫還沒忘了。”
  嗯,東方獨孤儒雅的道:
  “五年的生聚教訓,你們當然要有進步,咱們目的不是為了對付這些無名之徒,隱藏在暗中的敵人才是我們辣手的強敵,施浪,那根針,和兄弟身上的劍痕,都會給我們追尋的綫索,我要元兇的血,元兇的人頭……”
  點點頭,施浪道:
  “我明白,主兒,咱們……”
  東方獨孤雙目幽遠的道:
  “咱們要尋根,追蹤源頭,斷魂𠔌鎖魂坡的慘痛教訓,實在說明我們內部有了問題,咱們的行動,敵人了如掌指,咱們雖然勢力龐大,卻禁不起埋伏暗襲,最可怕的是敵人縝密的計劃,天衣無縫的設計,能讓我們中了埋伏,還不知道是誰幹的……”
  施浪沉思道:
  “依主兒的意思?”
  東方獨孤沉思道:
  “經過這幾年的深思研究,我終於想通了一點,咱們先要找出綉花郎這個人……”
  綉花郎——穿針引綫之意。
  仇血虹冷冷地道:
  “大掌櫃,你的意思是咱們兄弟中間有穿綫人……”
  他的口音永遠是這麽冷酷,說話像冰渣子一樣,冷的沒有一絲情感,但,他就是這麽一個人,不論對誰,都是這副德性,永遠是冰冷的樣子。
  點頭,嗯了一聲,東方獨孤道:
  “不錯。”
  那會是誰呢,每個人心口窩裏像插把刀一樣的難過,大竜堂上百的兄弟中,如今衹剩下這六七位的好兄弟,如果這裏面再出了穿綫人,那痛心的滋味,真令人難熬呀。
  雲竜大叫道:
  “大掌櫃的,你說,是誰?”
  所有目光全落在東方獨孤身上,他淡淡地道:
  “先別急,我們要想知道是誰賣了我們,最好先去見雪娘,她也許能給我們一點蛛絲馬跡……”
  雲竜一呆道:
  “大掌櫃的,你莫非……”
  雪娘是個風華絶代的女人,是個最懂男人的女人,大竜堂上下都知道雪娘是大掌櫃的人,可是自從斷魂𠔌一役,這女人失了蹤,江湖上再也沒有她的影子了。
  東方獨孤面上一冷,道:
  “不管是誰,衹要賣了我們的人,我們都必須討回來,哪怕是我的老婆……”
  他並沒有老婆,這衹是說明他遇事的果斷和决心,誰都不能出賣朋友,出賣朋友的後果必然遭到報復——
  包鐵頭一摸光禿禿的大腦袋,道:
  “大掌櫃,咱們並不知道雪娘在哪裏?”
  東方獨孤淡淡的一笑,道:
  “她在洪傢大院……”
  蟬兒在炎熱的夏日裏唱着夏之歌,空中沒有風,衹有蒸騰的熱氣,樹梢子倦怠地搖曳着,洪傢大院在夏日裏,靜蕩蕩地。涼棚下,一個全身雪白衣衫的婀娜少婦,斜躺在搖床上。那女人長的好俏,一雙黑白的眸珠透着一股令人溶化的眼神。還有她那白潔的臉靨,玉蔥般的手指,的確是位不多見的美人。
  兩個緑衫女婢輪流搖着羽扇,她好會享受生活,另一個丫鬟剝着西域的翠玉葡萄,慢慢送進她那張鮮明的小嘴裏,微微垂上雙眸,任輕風徐來,好瀟灑的日子……
  夏日裏,人都有些懶散,懶散的都不想動一下,而這一位人中極品,更懂得生活情趣。炎日下,有人侍候着,神仙也不過是如此。她伸了個懶腰,低語道:
  “如果這時候再來點音樂,那會更好……”
  站在她身邊的婢女,停下了打扇,道:
  “夫人,我去拿琵琶……”
  她很會侍候人,尤其侍候這樣的女人,她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那位美豔的夫人還沒來得及說話,空中突然響起一縷哀怨幽傷的簫聲。這簫聲蒼涼悲愴,炎夏裏,這蕭聲居然能令人泛起一陣寒心。那夫人臉靨慘然一變,道:
  “死亡麯。”
  這麯子她太熟悉了,不僅麯子熟悉,那吹簫之人她更熟悉,她面靨蒼白的自床上坐起來,喃喃地道:
  “不可能,不可能——”
  那女婢詫異的道:
  “夫人,你怎麽啦……”
  她立刻揮手道:
  “別說話……”
  她凝神傾耳去聽這縷縷如訴的簫聲,有着殺伐殘厲的悲嗥,有着血液橫流的悲壯,她全身泛起了抖顫,蒼白的嘴唇,顫聲道:
  “小梅,快給我梳妝……”
  女人愛美與生俱來,在這節骨眼上,還是忘不了給自己添點豔麗,那女婢哦了一聲,立刻胭脂粉的替這位夫人上妝。她真是豔麗極了,雖然臉上掩不住些許的驚悸,但,還是透着香豔秀麗之容,然後她吩咐道:
  “烹茶。”
  小梅是個善於茶道的侍女,烹茶是她最拿手的絶活。她很快的生起了炭爐,一壺茶在她手裏衝泡起來。
  那簫聲也在這時一斂,那夫人緩緩地又斜靠在搖床上。衹見院子裏人影一閃,東方獨孤手裏拿着玉簫,由施浪陪伴着含笑走了進來,他在空中聞了聞,道:
  “好香的凍頂……”
  那夫人淡雅的道:
  “煮茶待客,我知道你大掌櫃的來了。”
  東方獨孤面上一寒,道:
  “可惜我心在滴血,沒有心情品茶了。”
  那夫人慘聲道:
  “大掌櫃的,咱們五年未晤,你就是這樣對待雪娘?小梅在茶藝方面有獨特的造詣,也許,你嘗過她的茶道後,能降低你心中之火……”
  搖搖頭,東方獨孤婉拒了小梅的奉茶,道:
  “我心如苦汁,愈喝愈苦,雪娘,你應該明白我來這裏的意思。”
  —震,雪娘顫聲道:
  “我不懂。”
  東方獨孤望着遠處的雲天,低沉的道:
  “你懂,你比我更明白。”
  嘿嘿地一笑,雪娘叱道:
  “大掌櫃的,別這樣冷冷冰冰的,雪娘可沒對不住你的地方,何必擺出這種冷酷的面孔。”
  她真會撒嬌,雖然有種責備的意味,但聽進人的耳裏,猶有種銀鈴般的清脆,聽來好不悅耳,饒是鐵錚錚漢子遇上這種女人,也會為她的柔情所化,言語所動……
  但是,東方獨孤雖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但對這女人瞭解的太多了,衹要她要得到的男人,幾句話,就能勾住男人的心,幾句話就能讓這個男人為她賣命,她的手段,是柔是情,也是男人無法拂拒的東西。
  東方獨孤淡淡地道:
  “雪娘,別再玩那套老把戲,你那套不靈了,告訴我,斷魂𠔌之夜,你是如何脫離隊伍,又如何知道那裏已伏下了暗樁,如果你不說清楚,今日你很難再混下去了。”
  雪娘一昂頭,眸中含着淚水,道:
  “天曉得,原來你大掌櫃的懷疑我與敵人私通,有意害大竜堂的兄弟,東方獨孤,如果你的眼睛沒瞎,你不會說出這種話。”
  嘴唇一抿,東方獨孤冷哂道:
  “你這女人太狡猾了,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別人永遠不知道你幹的好事,有個人我想你一定不想見到……”
  他輕輕擊了一下掌,道:
  “雲竜,帶進來。”
  那是一個農夫,他有五十多歲年紀,一身莊稼人的打扮,看來忠厚老實,雪娘一見此人,神情在瞬間有了幾種變化,但,她畢竟是老江湖了,很快的又恢復了原先的鎮靜,淡淡地道:
  “他是誰?我怎麽不認識……”
  那農夫自懷裏拿出一塊粉紅色的羅帕,恭敬的道:
  “姑娘,這是你的……”
  雪娘的豔能讓人看直了眼,她的美更能令人失魂落魄,雖然事隔五年,雪娘還記得站在田邊看直了眼的這個農夫,那是斷魂𠔌之役的次日,她站着山道嚮北馳,遇上這農夫傻直了眼偷看她,她一得意,將這羅帕擲給了他,那農夫瞪直了眼,握着羅帕望着她離去……
  雪娘搖頭道:
  “你留着吧,我不希罕……”
  東方獨孤嘿地一聲道:
  “這位大叔曾看見你和一個劍手聯袂而去,雪娘,我想請問,那位朋友是誰?”
  雪娘變色道:
  “沒有……”
  農夫斬釘截鐵的道:
  “姑娘,我不會撒謊,你的確……”
  雪娘怒叱道:
  “住嘴。”
  那農夫嚇得抖索不已,急得直搖手。
  雲竜立刻扶了那農夫,道:
  “老鄉,走吧。”
  東方獨孤長吸口氣,道:
  “雪娘,實話實說吧,別讓我對你動手。”
  雪娘,眸中閃過一抹恨意,道:
  “你捨得動我……”
  東方獨孤寒聲道;
  “那要看你肯不肯合作。”
  雪娘哼聲道:
  “不合作,大掌櫃的,我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東方獨孤痛苦的一皺眉,許多年來,他不曾為任何人痛苦過,衹為那些隨着他,愛着他的兄弟之死,難過了好一段日子,當他從痛苦中掙紮過來後,他知道要對得起那些死難兄弟,衹有展開這一連串的行動,第一站,他選擇了雪娘,他曾喜歡過她,她也曾付予他,但,兩人卻不是那條綫上的情人,而當七十幾個兄弟栽在斷魂𠔌時,所有生還的兄弟曾再聚合在一起,獨獨雪娘沒有蹤影,她神秘的失了蹤,任何人都會懷疑她,她也的確讓人懷疑——
  東方獨孤喟嘆了一聲道;
  “施浪,交給你。”
  施浪嗯了一聲道:
  “是。”
  他的身手太快了,快的有如箭架在弦上,僅讓嘴裏的字音在舌尖打了一個轉,人已嚮雪娘射了過去,揮手一掌劈嚮這女人。
  雪娘的動作更快,在一晃間,已閃嚮一邊,玉掌斜翻,已擋開施浪那一擊,她厲聲道:
  “施浪,你敢動我!”
  施浪哼聲道:
  “我衹聽大掌櫃的,大掌櫃怎麽吩咐,我怎麽做……”
  這條忠心耿耿的血性漢子,普天下衹聽命東方獨孤,雖然他並不願意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女人,尤其是雪娘,可是,上命難違,況且大掌櫃的這是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手段再激再烈,那也是方式之一,他根本不給雪娘有喘息和休歇的機會,一隻手已握住了雪娘的右臂。
  僅那麽一擰,雪娘已慘叫道:
  “痛死我了。”
  這位面似桃花的女人已痛的額頭沁出了汗珠,施浪的手法好獨特,能痛得你鑽心刺骨,椎心吐血,雪娘哪吃過這種痛苦,她突然覺得東方獨孤撕裂了她的心,哇啦哇啦的哭了起來,那幾個婢女早已嚇得跪在地上大叫……
  東方獨孤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道:
  “說吧,否則你會更痛苦……”
  雪娘慘聲道:
  “好狠毒的心,對付一個曾跟你睡過的女人……”
  東方獨孤厲聲道:
  “住嘴,當我知道你用上天賦於你的美色接近我時,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要進入大竜堂的核心,你如願了,那一夜的風流,使我們斷了翼、折了翅,經過五年的思痛,我覺得惡心,雪娘,你的美正代表你那顆歹毒的心……”
  這字眼如巨錘般的逼進了雪娘的心坎,她痛苦的鳴地一聲,舒蜷的發絲根根流瀉下來,咬了咬嘴唇,一絲血痕沿着唇角流下來。
  唰地一聲,一根繩索自空中飛了過來,那是仇血虹獨特的手法,僅眨眼功夫已將雪娘捆了起來,然後將她吊在樹上。
  東方獨孤灑脫的往搖床上一靠,道:
  “雪娘,別找罪受,吊久了你會七孔流血……”
  雪娘這一生中被男人捧着愛着疼着,何嘗受過這種委屈,她憤憤地大叫,道:
  “我會殺了你,不管那是什麽方法……”
  仇血虹手裏突然多了柄鋒利的小刀,冷冷地道:
  “你這張臉會迷惑男人,不如我割了它,往後你再也沒有迷人的本錢了,婊子,那麽一張漂亮的臉如果被劃成一道道的疤痕,我相信,你再也迷不住人了……”
  雪娘聽得全身大顫,她是個最愛惜自己的人,一聽仇血虹要劃了她的臉,那真比要了她命還難過,滿眸厲怖地望着仇血虹手裏的刀,嘴唇顫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第二章
  而那柄森寒冷厲的小刀已貼近了她那張白皙的臉靨,如花似玉的一張臉,如果給小刀劃了幾下,連雪娘自己都不會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女人愛美,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更愛美。
  額際與鼻梁上都沁出了汗水,雪娘終於妥協了,她一昂頭,狠狠地瞪了東方獨孤一眼,道:
  “我的小祖宗,你放了我……”
  東方獨孤吞了一顆翠玉葡萄,道:
  “你肯招了?”
  點點頭,雪娘沒有吭聲,東方獨孤一施眼色,施浪已鬆了綁,雪娘長吁了口氣,一扭一擺的走到洪傢大院的後院裏,在一塊木樁下站住,道:
  “挖開它。”
  東方獨孤一怔道:
  “埋了誰?”
  雪娘沒說話,她衹是低着頭流淚,仇血虹運起劍來很快的挖開了,一陣屍臭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大鋼錘,施浪一震,道:
  “老麥——”
  這是大竜堂兄弟老麥的隨身兵器,一對鋼錘也曾威風八面,在大竜堂裏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東方獨孤眉頭深鎖,冷冷地道:
  “那一夜是老麥和你逃離斷魂𠔌……”
  嗯了一聲,雪娘泣道:
  “我沒辦法,單憑我一個女人,在那樣的環境裏,一定要有個人幫助我,於是我選上了老麥,他人憨厚,耿直,對我來說正合適……”
  東方獨孤冷冷地道:
  “老麥是條漢子,是大竜堂的中堅,要勾引他叛我,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他木納,又不善於言語……”
  雪娘面上閃出一絲得意之色道:
  “別忘了我是個女人,是個很不錯的女人,我衹要勾他上床,他便乖乖的聽我的了,老麥雖然木納,他也有情欲,也有愛情,在這種情形下,他衹有聽我的……”
  東方獨孤恨聲道:
  “禍水——”
  女之為禍,古之皆有,東方獨孤聽在耳裏,心中的確如錐在心,他知這女人手段狠辣,連自己都上了她的當,他雙目殺機一涌,已知道老麥已死在這女人手中。
  施浪大吼道:
  “你利用完了再殺他,對不對?”
  點點頭,雪娘苦澀的道:
  “我沒有選擇,因為衹有他知道我的秘密,況且當他知道是我賣了你們之後,他居然逼我非這樣做不可——”
  啪地一掌揮在雪娘臉上,東方獨孤道:
  “說,誰主使你……”
  那一掌還真重,雪白的臉靨上立刻有了五條隆起的手印,腫的半天高,雪娘眼冒金星,顫聲道:
  “我也衹是聽命行事,負責與我聯絡的是孫琴一—”
  她是個識時務的女人,她很明白眼前的形勢,利用過去的一份情感已無法勾起東方獨孤對她的關愛,沒轍,她衹有招,衹有照實說出來。
  又是一個女人,一個美豔難纏的女人,孫琴不是個簡單的人,她有女強梁之稱,江湖上的大姐頭,獨霸一方。提起孫大姐,無不敬而遠之,誰也不敢惹上。十年前,此女已叱咤江湖,領着一批兄弟,橫行各處。東方獨孤沒會過此人,但卻知道江湖上有這麽一號人物。
  施浪大怒道:
  “好呀,連孫琴也看上咱們大竜堂了,這樣看來,嘿嘿,大掌櫃,咱們的敵手不是單獨的某一幫派……”
  東方獨孤殺機畢露的道:
  “不管是誰,她必須付出代價……”
  驀地——
  有一個宏壯的話聲道:
  “誰在這裏欺負我的女人……”
  自後院裏一下子擁進了二十餘個勁裝漢子,這些人擁簇着一個面容冷厲的白淨漢子,這人一身鮮麗,綿袍緞帶,走起路來有一股富甲一方的意味,當他剛跨進院子裏,一眼便看見雪娘那副凄慘之狀,頓時又怒聲道:
  “雪娘,誰幹的……”
  他眼裏似是衹有雪娘一個人,哪顧得有這麽多人在場,移身將雪娘摟在懷裏,檢視她臉上的傷痕,憤怒的瞪着東方獨孤,道:
  “說,誰動的手?”
  東方獨孤冷冷地道:
  “我——”
  這白臉漢子厲聲道:
  “很好,關飛,將他的雙手剁下來。”
  隨着他的話聲,在那一群漢子裏走出一個雙眉濃舒,肩大目圓的配劍漢子,他恭聲道:
  “是,蕭三公子。”
  無情劍簫三公子,在江湖上頗有名聲,傢大業大,是雄踞一方的霸主,怪不得雪娘會投身簫傢呢,她不但捧上了金飯碗,還可仗着簫傢之勢出入江湖,女人真聰明,聰明的選擇最有利的靠山。
  關飛的劍如水樣的灑出,招式快的像奔雷。他有快劍之名,是簫三公子手下的悍將,也是個極冷的殺手,出手沒有徵象,一劍疾劈而來,攻的果然是東方獨孤的雙手。
  東方獨孤沒有動,他知道對付關飛這種人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果然,仇血虹的動作更快,一道冷豔如空隙的殞星,已將關飛那一劍擋開了,關飛根本沒機會變招,仇血虹的劍已進了他的小腹,哎呀一聲慘叫,關飛的肚子已被挑開,血和腸子全流了出來,死得好磊落。
  簫三公子全身一震,道:
  “好快的劍——”
  仇血虹的劍已歸進了鞘中,仿佛根本沒發生任何事。
  雪娘顫聲道:
  “簫三,別惹他們——”
  簫三公子冷笑道:
  “笑話,天下還有我簫三惹不起的人麽?”
  雪娘關註的道:
  “有,東方獨孤你惹不起……”
  簫三公子的心有若被一拳撞進了心坎裏,好像挨了一耳光一樣,東方獨孤的大名他是久聞了,五年前的江湖,誰不知道大掌櫃的是什麽樣的角色,他愣了一愣,道:
  “你不是說他死了?”
  雪娘苦笑道:
  “誰又想到他又活過來了。”
  東方獨孤的目光更寒厲了,這女人不但供給敵人自己的行蹤,還很肯定的斷定自己已死,他實在不能原諒這個令他心寒的女人,更不能不替死去的老麥和兄弟復仇……
  忖念間,簫三公子已不容他有思考的時間,道:
  “雪娘,東方獨孤又怎麽樣,憑簫傢,我們怕了誰?又寒了誰?他打了你,侮了你,這口氣難咽,也咽不下,再說,他又殺了關飛,簫傢的人被殺,不聞不問,我簫三沒辦法嚮簫老爺子交待……”
  他環視了四周一眼,他帶來的人俱憤怒的等待他的命令,他衹要一句話,這群簫傢的死士都會為他賣命。
  無情劍已撤在手中,簫三冷冷地道:
  “東方獨孤,你不過是五六個人……”
  東方獨孤正眼也沒瞧他一眼,那衹鐵牛角已抓在手中。他淡淡散散地道:
  “雖五六人,卻勝過數十人數百人,簫三,你衹要敢動一下,立刻,你會知道鐵牛角下的後果是什麽!”
  簫三嘿地一聲道:
  “殺吧,兄弟,簫傢的人從不怕死。”
  鐵牛角在空中閃顫的飛旋了出去,劃起一道玄妙的弦弧,當那些簫傢高手纔動的時刻,它已旋轉了一大圈;在慘叫聲裏,已有七八個被那激蕩釣鐵牛角割斷了他們的頸子,在那漫天血影中,那七八個人全死的不知不覺,鐵牛角又悠悠晃晃地自東方獨孤手中擲出,那種特殊的手法,令人不知道它在攻擊誰,看着它嚮自己飛來,又突然的戳嚮自己的同伴,簫三寒聲道:
  “這是什麽功夫?”
  無情劍如芒般的射嚮東方獨孤。
  鐵牛角已閃顫而至,直逼簫三的胸前,簫三全身大顫,揮劍擊嚮鐵牛角,當地—聲,鐵牛角又飄了出去。
  仇血虹的劍更利,連着劈倒兩個漢子,施浪早已阻止了另一個漢子的搶攻,雲竜和包鐵頭更不容情,衝進人群裏廝殺,個個都是狠厲的角色,出手立刻傷人。
  燕南山和鐵雄卻守在遠處,這是他們多年的默契,當敵人並不難應付的時候,他們並不需要全部出手,僅監視着全場,不容敵人有一個能逃脫出去。
  哈赤站在大門口,防止外面的人衝進來。
  剎那間,簫三帶來的人已死了大半。
  慘烈的殺伐令簫傢的兄弟寒了心,他們從未遇上這麽威猛的高手,個個都是殺人的高手,全是行傢的手法,衹要一出手,就有人應聲而倒。
  簫三恨極了東方獨孤,吼道:
  “我跟你拼了。”
  自出江湖,簫三人前人後,都被人捧的高高在上,何曾受過別人的窩囊氣,更沒有像今日這樣慘敗過,他像猛虎般的衝了過去,無情劍已攻出了七招。
  鐵牛角已閃顫過他的劍招中,當地一聲,無情劍已被擊飛出去,而簫三的一條手臂已隨着旋轉的鐵牛角斷了下來。
  簫三痛的一聲慘叫,雪娘已撲嚮簫三的身上,擋在無情劍的身上,慘叫道:
  “大掌櫃,你連我也殺了吧。”
  這種威勢早將那些喘息的漢子嚇愣了,個個都如木塑石雕站在那裏,望着瀟灑俊逸的東方獨孤,無人敢再輕易出手,而他——東方獨孤恍如沒事樣的站在原地,那衹鐵牛角已握在背後。
  淡淡地,東方獨孤道:
  “雪娘,如果你想死,那就自盡吧。”
  雪娘滿面淚痕的泣道:
  “好,大掌櫃的要我死,我不敢不死,雪娘對不住大竜堂,就拿這條命來抵那些兄弟的死——”
  她也是個性烈的女人,抓起地上一把劍,就往自己心口窩上戳去,施浪卻飛起一腿將她手裏的劍踢飛了。
  雪娘一呆道:
  “施浪,你……”
  施浪冷冷地道:
  “念在你已嫁了簫三,大掌櫃的如果真要你的命,他就不會衹毀簫三的一隻臂,你應該明白,鐵牛角下沒有一個活着的人,回去告訴簫傢,別跟大竜堂為敵,否則簫傢會得到慘烈的報應……”
  東方獨孤再也沒有瞧雪娘一眼,帶着那一身瀟灑,淡雅的飄逸而去。
  施浪和雲竜幾個人隨在他的身後,他們來的像陣風,去的像朵雲,世間仿佛沒有一件事難住他們。雪娘居然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她自忖必死,因為背叛大竜堂的後果就是這樣,可是大竜堂卻饒了她。最後,她瞭解了,東方獨孤雖然其性冷厲,卻仁義無改,他為了那份兄弟的義氣,寬恕了她,她感激的掉下了淚……
  幸運不會永遠跟着她,當她扶起簫三,正要離去的時候,她已看見了一輛篷車嚮這裏奔進來,不但衝進了洪傢大院,還衝到她的面前。
  她訝異的道:
  “簫三,這是……”
  簫三並不認識篷車上的女人,那是一個穿紅襖的女子,她揮起了鞭,沒說一句話,已纏住了雪娘的手。雪娘想掙紮,那紅衣女子已叫道:
  “別跟我掙紮,孫大姐要見你——”
  雪娘的臉色蒼白了,她知道孫大姐是誰,更知道孫大姐的手段。簫三想去拉那個紅衣女子,人左手方動,那紅衣女子已一腳將他踢翻在地上。
  雪娘居然不再反抗,跟着紅衣女子上了篷車。
  帶起一陣黃塵,在吆喝中,篷車已如飛馳去。
  孫琴是個漂亮的女人,一身白皙的肌膚,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還有一頭烏亮的頭髮,她不但長的俏,還有一張不饒人的嘴。衹是今天孫琴那張臉很難看,在明豔中透着—股怒氣,坐在那長椅子上,鐵青着臉,不說一句話。
  雪娘站在那裏,嚇得不敢說半句。
  半晌,孫琴才略生氣的道:
  “你出賣了大姐……”
  全身一顫,雪娘道:
  “大姐,你知道,在那種情形下,我不得不說,大掌櫃的手段你也很清楚,落在他於裏,就由不得自己了。”
  孫琴哼了一聲道:
  “那不是理由,你也不是省油的燈,曾經和他上過床,總還有點交情,如果你利用你天賦的本錢,我相信他還是奈何不了你。”
  搖搖頭,雪娘泣道:
  “沒有用,東方獨孤不會因為和我上過床而放過我。”
  孫琴哼聲道:
  “你是婊子貨,爛女人,見了男人叉開腿,當你說出我孫琴之前,你應該曉得這後果很嚴重,組合裏最忌憚的就是出賣朋友,出賣你結義的孫大姐——”
  抹抹眼淚,雪娘道:
  “我錯了。”
  孫琴怒聲道:
  “錯了就能解决問題?江湖上誰都知道大竜堂的主是個什麽樣的人,惹上他,就等於跟閻王下了帖,你不但給我惹了麻煩,還給我的老闆惹上了事端——”
  搖搖頭,雪娘苦澀的道:
  “大姐,我不是願意的……”
  孫琴的臉寒的像蒙上一層冷霜,道:
  “現在我必須阻止東方獨孤追查下去,否則,連我都活不下去,你惹了麻煩,我來收尾巴,這不公平,所以我要將你送給色魔,唯有他才能剋住東方獨孤——”
  色魔苟夫子在武林的惡名早已傳遍每個人的耳中,衹要是女的,談起色魔無不聞之色變,雪娘是江湖中人,對這老色魔知道的太多了,任何一個女的,落在色魔苟夫子手裏,如不脫層皮也要掉了半條命,她嚇的全身一顫,神色慘變,道:
  “大姐,你讓我死,我也不跟那個色魔……”
  搖搖頭,孫琴冷冷地道:
  “由不得你,衹有你這樣的女人才能請得動這老色鬼,我孫琴做事一嚮很有把握,决定的事永遠不會更改……”
  她面色一冷,轉頭道:
  “紅娃——”
  那個紅衣褲的少女聞聲移了過來,她手裏拿了一根繩子,動作很快,出手就將雪娘的雙手捆了起來,雪娘大叫道:
  “你這是……”
  那紅衣女子根本不理她,硬生生地吊在半空中,然後,紅娃手裏又多了根鞭子,衹聽孫琴冷冷地道:
  “苟夫子喜歡血淋淋的女人,他認為愈受虐待的女人愈夠味,床上纔會哼哼哈哈,為了討他歡心,你衹有先挨頓鞭子……”
  唰地一聲,一道鞭影已抽在雪娘的身上,她慘叫一聲,背上的衣衫已裂成一條,那殷紅的鞭痕剎時呈露出來,在慘叫聲中,雪娘已連挨了十幾鞭,全身都在血痕中,那美好的肌膚已被鞭梢子銘上了綫痕,沒多久,她已暈了過去。
  朦朧中,耳際仿佛聽見孫琴那冷厲的話聲,道:
  “苟夫子,這女人可對你的胃口……”
  苟夫子是色中之魔,他雙目似噴火般的在雪娘身上溜轉,那雙手不停的在她身上輕輕撫摸着,他嘖嘖地道:
  “好女人……”
  孫琴嘿嘿地道:
  “這女人,不但長的好,功夫更好。”
  苟夫子一雙眼眯成一條綫,一副迫不及待的色相,他嘿嘿一聲大笑,道:
  “怪不得江湖上都說孫大姐沒有辦不到的事,尤其是女人,嘿嘿,這娘們頗合老夫胃口,孫大姐,炮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你不會白白送我女人,有什麽條件你說吧,我姓苟的等着你開價……”
  孫琴嗯了一聲道;
  “爽快,我的條件很簡單,你衹要替我殺個人……”
  苟夫子眼珠子一轉,嘿嘿地道:
  “殺人不是難事,難就難在你孫大姐要殺的人,决不是個普通的人……”
  點點頭,孫琴冷冷的道:
  “隨便殺個人,我就不找你了,當然要費番手腳——”
  苟夫子雙目一直落在雪娘那嬌豔的身上,道:
  “說吧,我認了。”
  眼前放了個細嫩白皙的女人不玩,那比殺了他還難過,俗語說色膽包天,苟夫子忍不住的嘖嘖地兩聲,在雪娘身上親了一下。
  孫琴哼了聲道:
  “你聽清楚了,這個人可不是好對付的……”
  嘿地一聲,苟夫子冷冷地道:
  “說,他是誰?”
  孫琴沉思道:
  “大竜堂的東方獨孤……”
  這幾個字如巨雷似的敲進苟夫子的心坎裏,他全身一震,那燃燒的欲火登時涼了一半,道:
  “媽的,怎麽會是這個爺……”
  孫琴哈哈地道:
  “怎麽,怕了?”
  哼地一聲,苟夫子冷冷地道:
  “笑話,江湖上還沒有我苟夫子怕的人……”
  孫琴竪起大拇指,道:
  “好,這纔像條漢子,三天後,你取東方獨孤的頭來見我,這女人也會在三天之後交給你……”
  苟夫子雙眼一瞪,道:
  “怎麽,現在還不讓我夫子先玩玩她?”
  孫琴哼了一聲道:
  “你玩了之後,如果又反悔了呢?”
  苟夫子嘿嘿地道:
  “我夫子天生色膽,一天不玩女人,渾身都會不舒服,嘿嘿,你要我三天才嘗這個鮮,孫大姐,你還不如拿刀子把我那根切了它……”
  孫琴冷冷地道:
  “憋三天吧,雪娘不是普通女人,我保證你玩了之後還想再玩,一直到你脫陽而死……”
  孫琴人豔如花,但那張嘴是葷素全來,江湖上誰都知道孫大姐的嘴很臭,什麽話到她嘴裏都會繞個彎,非讓你面紅耳赤不可。
  苟夫子對孫琴是瞭解的很透徹,他知道這女人說出的話從來不會更改,他摸了摸雪娘那細緻的身子,道:
  “好,三天就三天,這女人暫交給你保管,如果她跑了,嘿嘿,孫琴,那你就要陪我玩玩了。”
  孫琴僅是抿嘴神秘的一笑,那撫媚的微笑,看的色魔苟夫子心裏一蕩,暗嘆一聲,此女更是絶色之人……
  呼嘯的山風吹動着翻白的蘆花,那蒼茫的花絮在風浪下搖曳,蜿蜒的山道上,有着些許的崎嶇,蘆草裏,此刻有着些許的飄動,在草叢裏,此刻已隱伏了上百的黑衣漢子。他們各自據守着自己的崗位,彎弓拉月,劍在手上,刀在肩上,目不轉睛的望着那條來路。
  秋恨生似是這裏的指揮,他將人分配好後,然後他站在山道上,似乎是很恭謹的在守候着他們的主——
  大風沙忽然自空中揚起,縷縷塵霧彌漫空際,數道人影自沙霧中行來,當中那個紫袍的漢子是這裏的頭頭,穩坐江合會的第一把交椅的馬魁。一手的無影劍縱橫長江水面,素無敵手。左邊是他的副手一—顔老三,一臉紫黑,濃眉大眼。再過來是錢八爺,是軍師也是高手,個子雖小,主意卻多,馬魁視他為智囊,任何事都嚮他請教。
  秋恨生恭敬道:
  “瓢把子,兄弟們已恭候多時……”
  馬魁瞄了一眼藏在蘆花裏的那些兄弟,嗯了一聲道:
  “全準備好了?”
  點點頭,秋恨生道:
  “全照錢爺的吩咐,將人如數的隱藏在蘆花裏,大竜堂的人衹要經過這裏,咱們兄弟便會出奇不意的殺過去,讓他們措手不及……”
  鼻子裏哼了一聲,錢八爺冷冷地道:
  “別想的那麽如意,大竜堂的人可不是江湖上的一般小混混,每個角都是腳跺四海顫的人物,咱們若要贏取此役,兄弟們必須盡力……”
  秋恨生連聲道:
  “錢爺說的是,兄弟們打從跟着瓢把子,個個都能拼死用命,若不是東方獨孤,咱們也不會栽這個斤鬥,今天,小兄弟已擺明了,不給大竜堂顔色,勢不回江合會——”
  嗯,馬魁欣慰的道:
  “很好。”
  顔老三嘿嘿地道:
  “他們衹要經過這裏,我相信咱們定能給他們重創,雖然他們還算是個人物,在咱們眼裏,他們並不算什麽……”
  凝重的一笑,馬魁道:
  “兄弟,鐵牛角的威力咱們都聞名已久,它是否真有那麽大的威力,也許今日咱們便能領教……”
  顔老三嘿聲道:
  “別信那個邪,瓢把子,我們兄弟不是弱者……”
  馬魁淡淡地道:
  “我明白……”
  他的目光忽然在遠處一瞄,立刻施了個手勢,江合會兄弟立刻隱進蘆花之中。這批人都是久經訓練,動作迅速,剎那間,蘆花搖曳,風沙吹拂,大地染上一層蒼茫。那雲天連接着天邊,遠處看來,此處沒有半絲人影——
  篤篤……的蹄聲自黃土路面上傳來,東方獨孤依舊是那身長袍,跨在馬背上,帶着那些兄弟,風塵僕僕地嚮這裏行來。
  他們衹有一個心念,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要找尋出五年前那檔子事的兇手。目前他們的目標在孫琴身上,他們篤定了太和莊,那裏是孫琴經常落腳的地方,他們相信,在那裏一定會有孫琴的消息和蹤跡……
  離太和莊最近的路就是這條滿道蘆花的山路。
  突然——
  鐵雄咦了一聲,雙目緊緊落在路旁的蘆花上,他看的很仔細,面色隨着他的觀察而愈來愈凝重,道:
  “大掌櫃的,有點不對……”
  東方獨孤頭也沒回,依然跨馬而行,低聲道:
  “我已聞到敵人的血腥……”
  哈赤哼地一聲道:
  “我倒要看看有誰敢來惹我們……”
  他們真是久歷沙場的老將,僅這幾句話的功夫,已各自散了開來,他們將自己的坐騎緩慢的與自己人拉開,這就是歷經無數次戰役的經驗,他們都是戰中老手,知道如何減少本身的危險性……
  施浪雙目平直的望着滿野的蘆花,道:
  “他們要攻擊,一定是藏在蘆花裏……”
  東方獨孤不屑的道:
  “那是自認為最隱密的地力,他們忽略了,最隱密的地方,也就是最能讓人註意的地方……”
  包鐵頭嘿嘿地道:
  “大掌櫃的,咱們逼他出來—一”
  東方獨孤道:
  “好。”
  驀然之間——
  一縷旋蕩的光影,自他那飄起的背影中閃了出去,衹見在激漩的風沙中,唰地一片蘆花桿子嚮空際揚去。帶着懾人的呼嘯,大片的蘆花飛濺,衹聽幾聲慘呼之後,已有十幾條人影從蘆叢中躍了起來,揮動着兵刃嚮這裏衝了過來。
  三個滿身是血的黑衣人已搖晃的倒在蘆桿上,而東方獨孤依舊是那麽灑脫的跨在馬上,面上有一絲厲酷的笑意。冷漠的望着那些隱藏不住的黑衣人。
  哈赤躍騰而來,道:
  “媽的,原來是靠水過活的朋友……”
  在一聲長笑中,馬魁終於自路邊一角轉了出來,他在兄弟的擁簇下,面上有種冷厲的殺意,斜睨着東方獨孤道:
  “大竜堂當傢的可是閣下?”
  淡淡灑灑地一笑,東方獨孤道:
  “不錯,你……”
  馬魁拱手道:
  “江合會馬魁……”
  東方獨孤冷冷地道:
  “看你還是個人物,你—嚮在江裏做買賣,今天怎麽捨本求末跑到陸地上營生,馬幫主,你不覺得……”
  嘿嘿兩聲,馬魁冷沉的道:
  “東方朋友,江合會和大竜堂可說是邊不沾邊,角不碰角,你閣下,犯不着在江邊耍狠,耍了我兄弟好幾條的命……”
  淡淡一笑,東方獨孤道:
  “你知道,咱們這一號人物都不願意去招惹是非,而你的兄弟,犯我在先,逼得我們不得不給點教訓……”
  面上十分難看,馬魁哼聲道:
  “在我那一畝三分地,你們大竜堂辦什麽事我可以不過問,但是,你們大竜堂總該嚮本幫知會一聲……”
  包鐵頭聞聲大笑道:
  “江合會是個什麽東西,大竜堂辦事還要知會他一聲?呸,他媽的,你們也不灑泡尿照照鏡子……”
  顔老三怒吼道:
  “住嘴,在馬大幫主面前,哪有你張狂的地方?”
  包鐵頭呸了一聲道:
  “姓顔的,別人不認識你,我老包可清楚的很,鐵槍廟裏淫人妻女,殺人滅口,再奪人財物,這些事我相信貴幫馬幫主可不知道吧?”
  包鐵頭的話像空際閃起的巨雷似的震的他愣在地上,他自認這件事幹的天人不知,無人知曉,哪想到這個姓包的居然一口說了出來,顔老三在水上還是個硬裏子角色,此刻他神色一變,怒叱道:
  “你說什麽?”
  包鐵頭冷冷地道:
  “我已經說的夠清楚了,你是聰明人,不需要我挑明了,顔老三,在馬幫主之前,我相信你也不願意透露太多,那樣會損毀了你的形象……”
  他說來不疾不徐,字正腔圓,但每句話都那麽扣人心弦,顔老三的那張臉已隨着老包的話聲而愈來愈難看,他原本以為自己做的事人鬼不知,那想到包鐵頭卻一語給吼了出來。
  他長吸口氣道:
  “媽的,你名叫包鐵頭,老子要打得你成包破頭,今天,我要不敲碎你的頭,姓顔的就不在長江混……”
  半晌,馬魁終於說話了,他冷冷地道:
  “嚴老三,別激動,不論你幹了什麽絶事,咱們也留在堂口裏說,眼前,咱們要顧全大局,不是你激動發狠的時候,那樣無濟於事……”
  他不愧是一方霸主,三言兩語,已將顔老三給攔了下來,此人能領袖長江流域三十六寨,的確有其超人的智慧和穩重,雖然包鐵頭挑明了顔老三的私行,他還是能沉住了氣,先穩住了陣腳。
  顔老三連聲道:
  “是,幫主。”
  馬魁深深吸口氣,道:
  “東方朋友,江合會與貴堂的事,的確已不是三言兩語能解决了,江湖上,人要臉,樹要皮,我姓馬的,衹要你大掌櫃的一句話……”
  “道歉——”
  東方獨孤搖搖頭,苦笑道:
  “馬當傢的,那太難了,大竜堂的兄弟不會答應,而我本身更沒有這個習慣,事情過了,你能了,就了,不能,大竜堂從來不勉強……”
  馬魁神情一變,道:
  “你這是逼上梁山——”
  淡淡地一笑,東方獨孤道:
  “我,不得已,我知道,雙方動下手來,至少要死傷很多,我們大竜堂很可能會損兩個兄弟,不過,哼,貴幫少說要去掉大部分……”
  那倒不是誇大之辭,他有十成十的把握,東方獨孤很明白自己的兄弟,全是歷經百戰,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個個都有一身絶頂功夫和經驗,敵對下來,他相信江合會决討不了便宜。
  馬魁臉上一動,嘿嘿地道:
  “我明白,大掌櫃的——”
  點頭,東方獨孤冷冷地道:
  “你能看出其中的形勢,說明你不是個普通人,如何取捨,全看你自己决定了……”
  刷烈的抽動了一下,馬魁狠聲道:
  “大掌櫃的,我明知道這是刀口油鍋,我還是要往下跳,你明白,三十六寨的兄弟全指望我替他們撐着,今天,如果我姓馬的沒有嚮兄弟交待,你明白,那日子會很難過……”
  東方獨孤點頭道:
  “我明白你的立場……”
  馬魁吸口氣,道:
  “為了面子,我想和大掌櫃的單打獨鬥。”
  東方獨孤哈哈兩聲道:
  “好主意。”
  一怔,馬魁不解的道:
  “大掌櫃的何以會有此語?”
  東方獨孤雅淡的道,
  “至少你已為你兄弟留下了一條活路……”
  馬魁嘿嘿地道:
  “大掌櫃的,我要領教一下你的絶刃——鐵牛角……”
  搖搖頭,東方獨孤苦笑道:
  “你應該和我比比劍術——”
  馬魁的心劇烈的顫了顫,道:
  “劍術,東方兄,你沒弄錯吧,天下哪個不知道你的鐵牛角奪命喪魂,取人生命易如反掌,而你捨本求末,嘿嘿你好狂呀。”
  東方獨孤不置可否的道:
  “我的劍應該是更霸氣——”
  馬魁是水面上的霸主,一嚮自視武功極高,東方獨孤捨鐵牛角不用,而要以劍與其較量,在他來說,這無異是種侮辱,他愈想愈氣,憤憤地道:
  “好,咱們動手吧。”
  隨着話聲,一道冷豔已自馬魁的手上展現出來,此人是劍道高手,劍勢一出,嗡地一聲,劍光已如舌信子似的指着東方獨孤。
  東方獨孤淡逸的一笑,手裏已多了一柄金光燦爛的短劍,那柄劍較一般的劍刃短上一截,可是鋒刃卻較普通的劍刃為薄,劍柄是金的,劍鞘是金的,行傢衹要一瞄,立刻就知道這柄劍價值不菲。
  馬魁一呆道:
  “好劍——”
  淡淡地,東方獨孤道:
  “此劍叫夫人,跟着我很多年,雖然短了些,威力卻很大,馬幫主,你要小心了。”
  一揮劍,馬魁哼了一聲道:
  “謝謝,我會留意。”
  一挫身,馬魁的劍在空中輓起三個劍花,迅快無比的嚮東方獨孤的身上劈了過去,出手之快不愧是水上的梟雄。
  但東方獨孤的身子更快,僅晃了晃肩,他人已在劍光下,失了蹤影,那柄短劍已幻起一縷寒影,嚮馬魁的身上點去。
  雙方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動作之快,居然分不清誰是誰。衹見兩道人影起伏交錯,很難看出如何交手。
  顔老三雙目忽然一冷,嚮錢八爺移去,道:
  “錢八,咱們還等在這裏幹什麽?大竜堂的畜牲若不收拾,往後,江合會還能混麽?”
  錢八爺一怔道:
  “你的意思?”
  顔老三嘿嘿地道:
  “咱們的把子纏住了東方小子,他的鐵牛角就無法施展,如果咱們發動咱們的人,嘿嘿,先幹掉那些王八蛋,那時候再聯手對付東方獨孤……”
  錢八爺精神一振,道:
  “好。”
  秋恨生立刻得到錢八爺的指示,他領着十幾個兄弟悄悄地嚮這裏掩去,施浪在環視現場中的一剎那,立刻瞭然於胸的道:
  “兄弟,註意了,他們想動手。”
  鐵雄目光一寒,道:
  “管他媽的是誰,他們衹要敢動手,咱們就給他們點教訓,要他們知道惹上大竜堂的後果……”
  此刻秋恨生已領着人嚮這裏包抄過來,哈赤距離人們最近,人站在黃土路上,揮着手道:
  “你們敢再過來,我就要你們好看。”
  秋恨生雙目一寒,道:
  “去你媽的——”
  剎那間,江合會的兄弟如潮水似的嚮哈赤衝殺過來,哈赤哈哈一聲大笑,長劍已迅快的閃了過去。
  雲竜和包鐵頭雙雙撲過來,出手已撂倒了三個,他們俱是一流高手,出手狠辣,動作快速,看的秋恨生目眥欲裂,他顫聲道:
  “兄弟,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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