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柳残阳 Liu Cany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41年)
千魔之仇
  作者:柳殘陽
  “魔神”戈青身懷絶技,縱橫天下二十年,從未敗落別人之手,平素嫉惡如仇,不管巨憨惡煞,悉以三尺青鋒置人於死地。
  蹤遊江湖數十年,殺人逾數三千,朗朗乾坤,撩起腥風血雨,天下武林為之震憾。因而武林立下規矩:凡取得“魔神”戈青首級者,公認其為武林盟主。如此一來,為了取得武林盟主之位,衆多武林高手紛紛加入捕殺行列。
  第 一 章 是魔是神
  第 二 章 四面楚歌
  第 三 章 乳鶯初啼
  第 四 章 秘圖出現
  第 五 章 稀世珍物
  第 六 章 魔神之影
  第 七 章 用心良苦
  第 八 章 功破氣散
  第 九 章 風塵知己
  第 十 章 劍氣如虹
  第十一章 醉語餘韻
  第十二章 途中攔截
  第十三章 閩中之行
  第十四章 夜襲莊院
  第十五章 巨憝伏誅
  第十六章 南平拜山
  第十七章 珠還合浦
  第十八章 鄱陽風雲
  第十九章 幻變幹相
  第二十章 途中解危
  第二十一章 爾虞吾詐
  第二十二章 虛實之間
  第二十三章 竜爭虎鬥
  第二十四章 碟形飛刀
  第二十五章 真假魔神
  第二十六章 守株待兔
  第二十七章 天倫之樂
  第二十八章 寒夜酒談
  第二十九章 山道暗襲
  第三十章 敵友之間
  第三十一章 義薄雲天
  第三十二章 前因後果
  第三十三章 飛輪馭鳳
  第三十四章 狹路相逢
  第三十五章 夙願以償
第 一 章 是魔是神
  萬裏無雲,一片晴空,一蓬暖陽照嚮大地……這裏是“玉軒集”鎮甸。
  鎮上有緑草、有樹蔭,寬敞的大街上,有鱗次櫛比的華屋房捨,店傢賣買,還有熙熙攘攘的來往行人,這“玉軒集”在魯南來說,算得上是一處繁華的市集。
  一個老人,年紀看來有七十開外,灰黑色的布帶圍上一件沒有上扣的對襟大褂,束起褲腳,捲入兩衹襪筒裏,腳上一雙布鞋……
  老人肩背上,搭着一隻舊得褪了色的藍色長布袋,這衹袋囊看來重重的,硬梆梆的,裏面不知放了些什麽東西,身上滿是沙塵,走來“玉軒集”鎮上。
  這老人,不會是第一個以這種模樣走在“玉軒集”鎮上的,但他卻引起不少當地鄉民悄悄投過一瞥……
  老人頭上那頂古舊不堪的氈帽,帽沿壓得低低的,蓋掉了整個前額,露出兩條眉毛,一雙眼珠……眉毛濃濃的、灰白色的,一雙眼珠卻是猶若利箭寒冰,灼灼生光,叫人不敢正視他一眼。
  老人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朝後面看了眼,纔一腳踏進“玉軒集”的大街。
  很可能會使人懷疑……這怪怪的老頭兒,打從哪裏來的,又準備去什麽地方?
  儘管有人會這樣懷疑,但不會有人去多想……那種潦倒落魄的樣子,像不值得懷疑的人。
  老人懷着迷惘而卻又落寞的神情,朝這條繁榮熱鬧的街上望了眼,移步嚮前面走去……
  嘴裏吐出一縷衹有自己聽到的聲音,輕輕道:
  “整整十年了,他們該把我忘了吧?”
  大街上酒樓飯館到處可見,老人拐人一條橫巷,找來一傢簡陋的酒肆,要了幾碟小菜、一壺酒,在靠窗的一張座頭坐了下來!
  舉酒獨酌,一手輕撫着從肩背解下來放在桌上的那衹囊袋,若有所思……
  突然,“嘿嘿”幾聲輕笑。
  老人吃喝過後,離酒肆而去……出“玉軒集”鎮甸,來到人跡稀絶之處,一聲蒼雄長嘯,老人身形扶遙暴遞而起……宛如脫弦之矢,又若紫電竄舞!
  蕩空激射,身形起落……峰巒山岡,林木溪流,紛紛落嚮後面退去。
  眼前這幕,落進當今武林一等一的絶世高手眼中,會懷疑是自己視綫上的錯覺……
  天下哪有這等快速的輕功身法?
  老人身形幾個起落,已把“玉軒集”鎮甸拋落在百裏之遙……
  身形站停,極目看去,是處迤邐而上的山環峰腰。
  山風吹送,傳來一響呼救之聲:
  “救命哪……”
  這響聲音聽來清脆、稚嫩,似乎一個幼齡童兒所出。
  老人臉色一怔……荒僻山野,如何會有幼齡童兒呼救之聲?
  身形閃晃,循聲飛去……
  撲出樹林,一條寬闊山道,——輛騾車翻倒在地,輪邊血屍數具、一個看來六七歲的童兒,疾步奔跑,後面六七名大漢持刀追殺。
  幼童腳步再快,豈能逃脫大人的追蹤?
  頭前那個大漢,箭步上前,一刀嚮童兒後頸砍下。
  老人身形如電,揉身而上,掌指落處,“錚”響斷金裂鐵之聲……追殺幼童的大漢,仰天翻出丈外,刀身一折兩截,墜落在地。
  幼童撲進老人懷裏,呼叫道:
  “老伯伯,救命哪!”
  幼童不會知道老人是何等樣人,但在他童心直覺中,知道老人救了他性命。
  老人看到眼前這一幕,已可想象到是怎麽回事,伸出左臂將童兒抱起。
  這夥大漢,看不出老人用的何種身法、手法,截下自己夥伴,一聲吼喝,洶涌撲來。
  老人右手將氈帽往上一擡,冷然道:
  “站住……剪徑擄掠,天理難容,尚且加害一個稚齡幼兒,你等身為人形。簡直畜生不如!”
  老人這身衣衫不起眼,但這響斷聲冷叱,和兩道冷電似的眸神,把這夥大漢震懾住。
  為首那個大漢,嘿嘿一笑,道:
  “老傢夥,你是嫌自己命長,插手來管咱們‘芒山七雄’的閑事!”
  老人視綫投嚮倒翻的騾車,和地上幾具血屍一瞥,道:
  “‘芒山七雄’,光大化日,殺人掠劫,你等即是老夫三尺青鋒伏誅之列……”
  旁邊那個嘿聲一笑,道:
  “老頭幾,聽你口氣倒不小,你是誰?”
  老人淡淡而簡短的道:
  “‘魔神’戈青。”
  “芒山七雄”幾乎懷疑自己聽錯,個個相顧對視了幾眼,其中一個,用手一指老人,道:
  “你……你是……”
  “魔神”戈青點點頭,道:
  “不錯,老夫正是天下武林,黑白兩道,追蹤捕殺整整十年的‘魔神’戈青……”
  帶着一絲感慨的口氣,又道:
  “昔年老夫殺人盈數三千,積屍如山,血流成渠,其實老夫並未錯殺一人……像你等‘芒山七雄’,殺人掠劫,且不放過一個稚齡幼童,此即是老夫三尺青鋒,伏誅之列。”
  “魔神”戈青身懷絶藝,縱橫天下二十年,從未敗落別人之手,平素嫉惡如仇……人有“小善、大善”之分,也有“小惡、大惡”之別……但作惡之徒落人戈青手中,不管巨憨惡煞,或是麽魔小醜,悉以三尺青鋒置人於死地。
  十年蹤遊江湖,殺人逾數三千,朗朗乾坤,撩起腥風血雨浩劫,天下武林為之震憾。
  誰無父兄姻親?誰無師門淵源?
  天下武林為了要阻止這場浩劫持續,黑白兩道聯手並肩,群起追殺……
  十年前,武林中立下這一項條例……天下江湖不分黑白二道,凡取得“魔神”戈青首級,公認其為武林“盟主”。
  如此一來,即使與“魔神”戈青並無瓜葛過節,而身懷絶技的武林高手,為了要取得這“盟主”的榮譽,紛紛摻入”撲殺”行列,要擷取“魔神”戈青的頭顱。
  戈青知道已激起天下武林的共憤,十年來易容化妝,過着逐水浮萍的生涯。
  江湖黑白二道,將“魔神”戈青恨之蝕骨,個個要將其置於死地,但並沒有人知道戈青師承何門,其一身蓋世無儔,超凡人聖的武學,從何而來?
  天下武林不清楚“魔神”戈青的師門來歷,但江湖上亦從未傳聞,誰是“魔神”衣鉢傳人,或是列為入室弟子。
  身懷絶藝,蕩魔除惡,譽作“神”,但戈青殺人無算,逾數三千,亦是人間之“魔”……戈青在武林中贏得了“魔神”此一稱號。
  敢情此刻“芒山七雄”,都有一個同樣的想法,聞名不如見面……此震撼天下武林,江湖談虎色變的“魔神”戈青,原來是這樣一個“糟老頭兒”。
  七人混跡江湖,攔路打劫做沒本錢買賣,當然也知道十年前天下武林,共同立下此一條文……
  不論江湖黑白道,凡是取得“魔神”戈青首級,公認其為天下武林“盟主”。
  眼前“芒山七雄”,就是這樣一個想法……
  自己七人聯手並肩,圍攻“魔神”戈青,如果將他截下,取得這老頭兒腦袋,豈不平步青雲,稱“主”天下武林?
  七雄帶頭的,眼色朝六個夥伴示意一瞥,一聲吼喝,朝“魔神”戈青圍攻而上……
  狼牙刀、鎖竜鞭、三節棍、緬刀、長劍,各式兵器朝“魔神”戈青兜頭兜面砸來。
  “魔神”戈青嘿嘿一笑:
  “來得好!”
  左臂抱着幼童,那些兵器堪堪近身一尺來光景時,右臂抖時掄腕,揮掌疾吐……
  “唰……”一股威猛、激厲的掌風過處,又響起一陣凄厲刺耳的慘號聲……
  血霧蓬飛,裂肢解體……那是像屠夫砧板上的豬肉,散落滿地。
  “芒山七雄”僅僅在“魔神”戈青一掌之下,悉數投嚮鬼門關。
  戈青突然想了起來,嚮臂彎裏的幼童問道:
  “孩子,你怕不怕?”
  這孩子兩顆墨玉似的眸子睜的大大的,朝地上一塊塊血屍看去……搖搖頭,道:
  “老伯伯,你替峰兒爹娘報仇,峰兒不怕!”
  戈青聽得不由一凜、一奇……
  朝臂彎孩子目註看去……此子方面大耳,骨格清奇,乃是一付上好的資質。
  戈青柔聲問道:
  “峰兒,你傢裏尚有何人,老夫送你回去?”
  峰兒聽到此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手背抹淚,邊哭邊道:
  “老伯伯,峰兒爹娘給人殺了,傢裏已沒有人啦……”
  戈青心頭不禁一沉!
  峰兒哭着又道:
  “老伯伯,峰兒沒有去處,求求你把峰兒收留下來……峰兒長大,會好好孝順你的!”
  一個渾金璞玉的孩子,說出這番話來,把“魔神”戈青暗暗怔住……
  伸手撫上他柔軟的發頂,問道:
  “峰兒,你今年幾歲……你和你爹娘從何處來,又準備去哪裏?”
  峰兒很懂事的道:
  “老怕伯,峰兒今年七歲啦……爹叫‘石中玉’,濟南開店做買賣的……咱和爹娘原來去江南:經過這裏,爹娘給強盜殺了……”
  話到這裏,嗚嗚鳴又哭了起來。
  這個昔年殺人盈數三千,天下武林稱作“魔神”的戈青,在一個人海遺子,上齡幼兒面前,卻無法掩去了他原有的“人性”……
  輕柔的道:
  “峰兒,別哭,老伯伯問你……你姓‘石’,你叫什麽名字?”
  峰兒抹去臉上淚漬,道:
  “峰兒叫‘石鳴峰’……”
  戈青輕輕念出‘石鳴峰’三字,微微一點頭……擡臉縱目朝四周緩緩遊轉一匝,輕聲自語的道:
  “從地點,位置看來,這裏是魯南‘寧陽’城的西郊
  把臂彎裏的峰兒放到地上,囑咐道:
  “峰兒,你要記住,這裏是魯南‘寧陽’城西郊……老伯伯將你父母親遺體,暫時掩埋此地,你日後長大,來此取你父母遺骸,再築墓安葬。”
  峰兒點點頭,道:
  “老伯伯,峰兒記住了。”
  “魔神”戈青取下肩背那衹長長的囊袋,解開袋口,從裏面取出一柄劍鞘烏黑的長劍……劍身出鞘,泛出一泓秋水似的冷芒。
  “魔神”戈青昔年蹤遊各地,就憑這把“湛玉寶劍”,使江湖為之變色,天下武林籠上一陣慘霧愁雲。
  戈青用“湛玉劍”,在山壁沿邊挖了一口深坑,將峰兒爹媽“石中玉”夫婦掩埋人土,在墓傢前竪起一個石碑,用劍尖刻出“石中玉夫婦之墓”七字。
  戈青在石中玉夫婦墓傢旁,也挖出一口土坑,將駕騾車的車夫掩埋入內。
  把峰兒叫近前,戈青一指墓碑,道:
  “峰兒,養育之恩不可忘,你在你父母親墓塚前,跪地三拜。”
  峰兒在爹娘墓前,跪地磕了三個頭。
  就在峰兒跪拜父母親墓地,戈青看到這個嬌小的後影時,使他想到一件從未想到過的事上……
  自己即使未遭天下武林追蹤撲殺,百年身後,亦是黃土一坯,掩埋白骨,雪泥鴻爪了無痕。
  此子資質稟異,天賦聰慧,卻是練武上乘之才,現在這孩子父母遇害,已是人海遺子,何不將其收作自己衣鉢傳人?
  峰兒祭拜父母墓地後,站起身,偎近戈青身邊,道:
  “老伯伯,峰兒沒有去處,就跟你在一起啦!”
  戈青握住他的小手,道:
  “峰兒,你跟老伯伯在一起,你能挨受得下這苦?”
  峰兒道:
  “峰兒跟老伯怕一起,不怕吃苦……”
  戈青緩緩一點頭,道:
  “孩子,你既然如此說,你叫老夫‘師父’,不必用‘老伯怕’相稱!”
  峰兒乖巧懂事,聽到戈青說這話,跪倒地上,道:
  “峰兒拜見師父。”
  戈青含笑把他攙起,道:
  “峰兒,咱們走吧……”
  峰兒眼珠滴流一轉,問道:
  “師父,你傢在哪裏?”
  “魔神”戈青見小徒兒問出這話,久久回不出話來……
  浪跡江湖這些年來,自己從未想到“傢”這一個字上面。
  整整十年來,遭天下武林群起追蹤撲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更沒有一個固定的住所。
  戈青心念遊轉,輕輕籲吐了口氣,道:
  “峰兒,師父沒有傢……”
  想要說出其中內委,但自己所要說的情形,又豈是一個纔始七齡的小徒兒所能瞭解?
  峰兒雖然纔是個七歲孩子,知道的事不多,卻是聰明過人,就不再問下去。
  戈青朝峰兒上下看了眼……從貼身衣袋取出一隻扁扁的懸膽瓶,瓶中倒出一顆米粒大黃澄澄的丸子,將丸子放在掌心,摻入口唾,碾成液汁,朝峰兒粉妝玉琢的小臉上敷去……
  峰兒給這液汁敷上,這張小臉蛋突然變了過來……灰暗中帶着濃濃的枯黃。
  峰兒現在的這付臉色,那是日曬雨淋之下,一個窮苦人傢的孩子。
  戈青又把峰兒這件緞面長衫,用手指剁了幾口窟窿,他手掌上還沾着口唾,兩手在山泥地上揉了幾下,抹嚮峰兒剁破窟窿的長衣上。
  峰兒兩眼直直的望着師父,他雖然資質稟異,穎慧過人,但在他七歲的幼齡,還無法理會出來,這是怎麽一回事。
  戈青朝峰兒上下看了看,含笑道:
  “峰兒,你現在這付模樣跟師父走在一起,就不會令人傢矚目註意了。”
  峰兒聽到這話,朝師父那件沒有上扣,用布帶圍腰束上的對襟大褂望了幾眼……
  在他單純的童心意識中,對師父這麽做。已有幾分會意過來。
  戈青把峰兒抱上臂彎,道:
  “孩子,咱們走吧!”
  峰兒正想出口問:
  “師父,咱們去哪裏?”
  這孩子聰明乖巧,剛纔已聽師父說過,倏然把這句話抑下肚裏,沒有問出嘴來。
  戈青臂彎抱着小徒兒,丹田猛提一口真氣,身形扶遙暴遞而起……
  凌空,左腳腳尖,一貼右腳腳背,一聲渾雄長嘯,猶若巨禽振翅翩空,直嚮峰腰低窪處飛去。
  偎在師父臂彎裏的峰兒,兩衹眼睛睜得又圓又大……不是害怕,那是感到驚奇。
  夕陽西下時分,師父兩人來到一處鎮甸,“魔神”戈青習慣地嚮後面看了看,纔走嚮鎮裏大街。
  這次,戈青突然心裏起了一份異樣的感受,這是過去未曾有過的……
  似乎覺得有人銜尾跟在後面,轉身朝後面又投過一瞥……街上有不少往來的行人,但並未發現有任何可疑之人。
  戈青抱着峰兒,拐進大街一條橫巷,站停腳步。又轉首朝後面看了看,井未發現有異樣的情形,纔繼續往前面走去。
  市集鎮甸,有不少客棧兼做酒肆飯店買賣,戈青帶了峰兒,找到橫巷一傢“大安客棧”……進來客房後,吩咐店小二把吃喝端來房裏,不去外間店堂用膳。
  店小二把吃喝端進客房,彎彎腰,退出外面。
  戈青把房門閂上,讓峰兒用過晚膳後,叫他先上床去睡。
  “魔神”戈青舉搏獨酌,聽到床上酣睡的峰兒輕輕鼾息聲時,一股濃濃的愁思涌上心頭!
  這股愁思是過去“魔神”戈青從未有過的……現在有了人海遺子的小峰兒,作了他的衣鉢傳人,纔涌起這份“愁思”來。
  靜俏悄的客房中,“魔神”戈青舉酒啜飲,思潮亦隨着不停的起伏激蕩……
  浪跡江湖二十年,現在有了峰兒後,自己有了個心靈“上的寄托……一個下一代的寄托。
  峰兒是自己的持續,把這孩子培植成第二個“魔神”戈青……自己不能輕易敗落天下武林高手之手。
  必須再挨過十年……這“十年”過後,纔是峰兒開花結果的時候。
  “魔神”戈青於客房把酒沉思中,時間悄悄過去,遠處傳來梆鑼三敲之聲,已是三更時分。
  一陣激厲蒼雄長嘯之聲,一抹身形宛如鐵禽翩空,冷電驚虹,飛過山岡,越過澗流……“魔神”戈青臂彎裏抱着峰兒,又開始他這一日的行程;
  臂彎裏峰兒,看得眼花鐐亂,目不暇接……雖然不會知道那麽多,還是好奇的問道:
  “師父,這裏是甚麽地方啦?”
  戈青縱目一瞥,道:
  “這裏該是魯中徂徠山附近一帶了!”
  峰兒本來不想問的,卻又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師父,你帶了峰兒去什麽地方?”
  戈青身形不停,一面回答小徒兒,道:
  “找個人跡稀絶之處,咱們師徒倆安頓下來,師父將一身武技傳授於你……十年,但等十年過去……”
  峰兒雖然纔衹七歲,但成熟的智慧已超逾他現在的年歲……好奇的問道:
  “師父,為什麽一定要等十年?”
  戈青道:
  “十年後,師父帶你去一個地方……”
  峰兒接口問道:
  “師父,你帶峰兒去哪裏?”
  戈青含笑道:
  “孩子,你現在年齡還小,師父所說的話,你不會都能聽懂……不過以後你年歲長大”,自然會知道……”
  眼前,此天下武林追蹤撲殺的“魔神”戈青,強敵四伺,步步險境,衹有抱在臂彎裏這個幼童峰兒,是他唯一的親人……
  雖然知道自己說的話,這孩子未必全然聽懂,但還是接着道:
  “武傢一身武技能抵何種火候,就在其內傢功力的修為……為師無師無門,一身拳掌刀劍武技,由自己琢磨苦練而成,但為師有此爐火純青,蓋世無儔的內傢修為,是得自一個地方……”
  峰兒兩顆圓滾滾的眸子,睜得又圓又大,凝神細細聽着……
  從他這付神情中看來,師父剛纔所說的,至少已有七八分聽進耳裏,很懂事的問道:
  “師父,你一身內傢修為,從哪裏得來的?”
  戈青懷着一絲感慨的心情,道:
  “二十年了……那裏每隔半甲子三十年,發生一次‘異跡’,為師一身內傢功力,都由此‘異跡’而來的……”
  微微一頓,又道:
  “二十年過去,再等十年,又是半甲子的三十年,師父帶你去那裏迎候此一‘異跡’發生……到時天下武林中,又有第二代的‘魔神’出現……”
  “魔神”戈青所說的這些話,聽進峰兒耳裏,雖然稚齡童兒,無法全然聽懂,但在他小腦袋裏,已留下這一頁回憶。
  戈青身形蕩空激射,施展輕功身法,一面跟小徒兒在說這些話,使他微微撩起一縷喘息。
  峰兒偎在師父臂懷裏,聽到他老人傢這陣喘息聲,小手們上師父胸前,道:
  “師父,你纍啦……咱們找個地方,休息一陣子再說……”
  浪跡天涯,過着萍蹤飄泊身影蹈蹈生活的“魔神”戈青,何曾獲得人們一絲關懷……
  此刻聽到小峰兒此話,含笑點頭道:
  “是的,孩子,咱們找個地方休息再說……”
  戈青抱着峰兒,身形飄落一處深𠔌,師徒兩人才始坐下一塊山岩大石,幽𠔌濃蔭深處,突然傳出一陣“哈哈哈”朗笑聲。
  “魔神”戈青臉色驟然一怔……山野幽𠔌,何處來這陣朗笑聲?
  心念閃轉,不期然中解下負在肩背的那衹沉甸甸長形囊袋。
  但見人影閃晃,從樹林中走出一位身穿文中儒衫,年有二十多歲的年輕書生……
  書生雙目炯炯,閃射如電,朝戈青目註一瞥,又是“阿哈”一笑,道:
  “‘魔神’戈青,別來無恙……人生何處不相逢,區區‘翠竹臨風’後希平,會在此地魯中祖襪山寒鴉嶺‘臥雲𠔌’與尊駕相遇,幸會,幸會!”
  戈青聽到對方說出此話,倏然想了起來……
  不錯,昨天感覺到有人暗底銜尾跟蹤,雖然並未發現可疑之人,原來還是千真萬確之事。
  “魔神”戈青心念一轉,從袋囊取出“湛玉寶劍”,冷然一笑道:
  “堂堂‘七海盟’掌門,何必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暗底跟蹤,你我不妨就在此地寒鴉嶺臥雲𠔌,手下見個真章!”
  “七海盟”乃是江南武林俠義門中一個門派,總壇設於湘東幕阜山之麓“鐵旗山莊”。
  掌門人“翠竹臨風”後希平,年紀六十有餘,練有一身精湛內傢功力,使其駐顔有術,平時文中儒衫,看去就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書生。
  十四年前,“七海盟”掌令“九絶弓爪”蒲鬆,叛門離去……
  蒲鬆帶領一百四十六名弟子,叛離“七海盟”,自己組成一個“天罡會”的門派。
  “九絶弓爪”蒲鬆,組成此“天罡會”後,卻是暴行劣跡,不勝枚舉,殺人搶劫,姦淫擄掠,在湘鄂兩地無惡不作。
  “天罡會”此一行徑,震驚江南武林,江湖上為之嘩然!
  “七海盟”掌門人“翠竹臨風”後希平知道此事後,决定清理門戶,剪除這一批“七海盟”中敗類。
  但,這件事也傳進獨來獨註,嫉惡如仇的“魔神”戈青耳裏……
  “魔神”戈青找來洞庭湖畔“扁山鎮”,“天罡會”的設壇所在,手上這把“湛玉劍”,將“七絶弓爪”蒲鬆,和一百四十餘名弟子悉數除去……血流成渠,堆屍遍地。
  “大罡會”中暴行劣跡,固然是俠義門中人所不容,但“天罡會”中人俱是“七海盟”中叛門弟子,自有“七海盟”清理門戶,加以處置。
  “魔神”戈青此一插手,不但“七海盟”掌門“翠竹臨風”後希平羞憤交襲,更是震撼江南武林。
  “翠竹臨風”後希平,搜找戈青行蹤,要了斷這一樁公案……
  十一年前,湘東株州狹路相逢,“翠竹臨風”後希平和“魔神”戈青兩人,雙方照面交上手,激戰三晝兩夜不分勝負。
  但“翠竹臨風”後希平,决心要除去此嗜殺成性的“魔神”戈青……此番魯中徂徠山寒鴉嶺“臥雲𠔌”,兩人又再度遇上。
  “翠竹臨風”後希平,聽到“魔神”戈青說出此話,哈哈一笑,道:
  “戈青,我等既然此處又會面遇上,當然不會使你失望……”
  就在這時候,臥雲𠔌幽𠔌隱處,突然響出一陣“哇啦啦”暴吼聲……
  這響吼聲甫落,出現一個手執“虯竜金環潑風刀”,獅鼻海口,面如鍋底,身軀魁偉高大,年在七旬左右的老者。
  老者手中“虯竜金環潑風刀”一揚,“當琅琅”金環交擊之聲不絶於耳……
  一個箭步,縱身來到“魔神”戈青跟前,吼道:
  “操你祖奶奶的,你這個賊魔頭,償還俺兒子鄧浩這條命來……”
  “魔神”戈青發現“八荒鐵蹄會”掌門人“赤雷嘯虹”鄧昆,同時出現寒鴉嶺“臥雲𠔌”殊感意外,不由暗暗一震……
  一手亮出“湛玉劍”,心念閃轉……
  憑自己手中這把“湛玉劍”,對付這兩個江湖梟雄,相信勉力可以應付。
  “八荒鐵蹄會”在北地江湖,也是一個響哨哨的門派。
  “鐵蹄會”總壇,設在晉中雲中山華陽鋒,掌門人乃是“赤雷嘯虹”鄧昆。
  “魔神”戈青,跟“八荒鐵蹄會”及掌門人“赤雷嘯虹”鄧昆,並無恩怨過節,但這件事卻發生在鄧昆之子“鐵翅飛鵬”鄧浩身上……
  十多年前,“鐵翅飛鵬”鄧浩乃是鄧昆單丁獨子。
  鄧浩仗着父親“赤雷嘯虹”鄧昆,雄據晉地,“八荒鐵蹄會”掌門人的聲威,元惡不作,勒索綁架,強占田地。
  那些被害的鄉民,雖然受到鄧浩的欺凌,由於“赤雷嘯虹”鄧昆勢焰滔天,都敢怒而不敢言……但民情鼎沸,已怨聲載道。
  那年“魔神”戈青遊俠晉地,知道這件事後,出手“玄天七嵌掌”,將“鐵翅飛鵬”鄧浩屍解七塊,落個塊肉分屍。
  鄧昆見愛子慘遭“魔神”戈青毒手,知道即使驅使“八荒鐵蹄會”全部之力,亦無法與戈青周旋,衹有設法會同當今武林南北絶世高手,始能將此魔剪除。
  “魔神”戈青將峰兒負在背上,用布帶紮住,準備跟這兩個江湖梟雄背水一戰。
  突然幽𠔌沿壁隱僻處,又傳來一陣“嘿嘿嘿”的冷笑聲,走出一個年紀七十左右的老者……
  老者雖然年屆七旬,卻是剽悍精壯,精神矍鑠……朝“魔神”戈青目註一瞥,嚮“翠竹臨風”後希平,和“赤雷嘛虹”鄧昆兩人,道:
  “兩位道友,此番魔頭戈青已來此寒鴉嶺‘臥雲𠔌’諒他插翅也再難飛走……”
  “魔神”戈青,看到此一老者現身,心頭不禁暗暗一沉……
  不是冤傢不聚首,“北冥會”掌門人“摘星攀月”邵震,如何也會在此時此地露臉?
  照此看來,雖然自己認為行止隱秘,不走陽關大道,施展輕功,繞着山野荒徑而行,但對方三人對自己行蹤,似乎早已了若指掌。
  “北冥會”也是北地江湖的一個門派,總壇設在魯北晏城北郊“夏口坪”。
  遠在十多年前,由於掌門人“摘星攀月”邵震,要拓展自己勢力地盤,藉口以武會友,擺下擂臺,準備在打擂中,戮殺同道,排除異己。
  但此一陰謀,卻給妒惡如仇的“魔神”戈青所洞悉……衹身撲登擂臺,厲掌連斃兩位副臺主,一位總臺主。
  “北冥會”遭此一挫,落個灰頭土臉,聲譽一落千丈,就此一蹶不振。
  是以“北冥會”掌門“摘星攀月”邵震,已把“魔神”戈青恨之蝕骨,恨不得從戈青身上咬下幾塊肉來。
  奈何“魔神”戈青,平素獨來獨往,行蹤飄忽,且戈青身懷之學,絶非“北冥會”能將其截下。
  “摘星攀月”邵震積忿在心,希望有此一日,能報這“一箭”之仇。
  “魔神”戈青,此番帶了小徒兒峰兒,經過這裏寒鴉嶺“臥雲𠔌”,給三個南北武林中絶世高手,攔住去路,圍人核心。
  但,“魔神”戈青對眼前形勢,亦有他一個最低的打算……
  如若自己奮起神威,憑手中這把“湛玉寶劍”,也不難衝出重圍,落個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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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四面楚歌
  “魔神”戈青準備奮起神威,力敵眼前這三個南北武林絶世高手,自己落個全身而退……
  突然又傳來一陣“哈哈哈”的朗笑聲……笑聲繚繞之際,從樹林走出一位銀須自發,身穿長袍的老者……
  這老人年壽看來有八旬以上,臉肉卻紅潤嫩白,宛如幼兒的臉色……朝“魔神”戈青這邊投過一瞥,繼後嚮後希平、鄧昆、邵震三人道:
  “三位道友,你等將‘魔神’戈青腳程、方向算得十分準確,倒是老夫‘雲海飄影’廖悄晚了一步……”
  “魔神”戈青聽到“雲海飄影”廖愷此一名號,不由暗暗吸了口冷氣……
  此“南嶺門”掌門人“雲海飄影”廖悄插手進來,我“魔神”戈青將血濺七尺,魂斷寒鴉嶺“臥雲𠔌”了。
  “南嶺門”總壇設於閩中南平“湖頭溪”,“南嶺門”勢力所至,攏括兩廣諸地。
  “雲海飄影”廖愷,雖是“南嶺門”掌門人,但已退作“太上掌門”,掌門事務已由其親信弟於,作全權處理。
  廖悄一身功力之高,已抵不可思議之境。
  “魔神”戈青,見“雲海飄影”廖俏踩人這淌混水,心裏暗暗震驚不已……
  自己昔年雖有閩、粵之遊,但並未與“南嶺門”中弟於,發生過任何仇恨過節,此番“南嶺門”掌門人,卻參與其事。
  “翠竹臨風”後希平,見廖愷說出此活,哈哈一笑,道:
  “廖道友,後某等銜尾暗隨,布下天羅地網,豈容這魔頭脫走……我等三人恭候大駕莅臨,道友决定對‘魔神’戈青,作如何一個處置?”
  “雲海飄影”廖悄與“魔神”戈青之間,並無夙仇新恨,經“翠竹臨風”後希平等三人之邀,纔前來助陣。
  廖他走來戈青跟前,慨然道:
  “‘魔神’戈青,佛傢所謂‘絮因蘭果’……二十年來你殺人盈餘,逾數三千,你能沒有一個交待?”
  目註戈青又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而能改,善莫大矣……你不問‘過’重‘過’輕,概以三尺青鋒誅之……你沒有覺得忒以殘忍?”
  “魔神”戈青冷然道:
  “你等四人,欲將我戈青如何處置?”
  “雲海飄影”廖愷喟然道:
  “‘山外有高山,人外出能人’……即使我等四人無法將你除去,反喪命你之手……戈青,難道老天爺聽憑你嗜殺成性,加害天下蒼生,就沒有人來收拾你?”
  “魔神”戈青聽到此話,緩緩低下頭來。
  “翠竹臨風”後希平道:
  “戈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不算委屈了你吧?”
  “赤雷嘯虹”鄧昆大聲接上道:
  “天下武林有此‘條文’,定下……摘下賊魔頭腦袋,公認其為武林盟主……”
  鄧昆話未落,“摘星攀月”邵震接口道:
  “鄧道友,‘魔神’戈青頸上腦袋衹有一顆,我等來此臥雲𠔌有四人……”
  “翠竹臨風”後希平“阿哈”一笑,道:
  “後某倒有一個主意,我等來此臥雲𠔌是四人,戈青身上有手足四肢,我等不妨各取其身上一肢……留下其頭顱、軀體,讓他在臥雲𠔌自生自滅……”
  “魔神”戈青暗暗吸了一口冷氣……好歹毒的主意!
  後希平又道:
  “我等將戈青四肢之一帶回,將其曬幹成骷骨,留下作為子孫後代的警惕!”
  “雲海飄影”廖悄,緩緩一點頭,道:
  “這個主意不錯……”
  轉嚮“魔神”戈青這邊,又道:
  “戈青,休怪我等出手狠毒,衹怨你嗜殺成性,殺孽過重,喪命在你掌劍之下,足有三千之數!”
  “翠竹臨風”後希平,哈哈一笑,臉帶煞容,亮出肩背上長劍,走到“魔神”戈青跟前,道:
  “戈青,區區‘翠竹臨風’後希平,可要得罪了!”
  戈青口齒迸出一縷聲音,道:
  “你們不能傷了我背上孩子……”
  “翠竹臨風’後希平,沒有接口回答……
  劍芒如虹,長劍落處,撩起一蓬鮮血,“魔神”戈青左臂齊肩處斷了下來。
  戈青沒有吭出一聲……斷臂墜地,血水殷殷,但戈青左肩傷口,卻是凝血不流。
  負在戈青背上的小峰兒,眼睛睜得大大的,但沒有哭出一聲。
  “赤雷嘯虹”鄧昆,手執“虯竜金環潑風刀”,“嘿嘿嘿”笑道:
  “賊魔頭,便宜了你,俺兒子一條命,衹換來你一條左腿……”
  這個“腿”字纔始出口,時臂一抖,刀芒一揚,戈青跌坐倒地,這條左腿已斷了下來。
  “魔神”戈青痛得混身索索直抖,還是沒有吭出一聲。
  “摘星攀月”邵震走近前,戟指戈青,嘿嘿嘿笑道:
  “‘魔神’戈青,昔年魯北晏城‘夏口坪’,掌斃老夫正副擂臺臺主的威風,而今安在乎……”
  揮劍一揚,戈青右腿亦斷了下來。
  三人斷下“魔神”戈青左臂兩腿,“雲海飄影”廖愷走近前,道:
  “戈青,老夫留下你一條右臂,你若能劫後餘生,希望你得重新改過做人!”
  “魔神”戈青衹是望了他一眼……熬忍不住毀體斷肢之痛,頭臉垂下,暈了過去。
  背上的峰兒,雖然沒有哭出二聲,但目睹師父遭受到這樣一幕凄絶人衰的悲劇,童兒稚嫩的心頭,禁不住這份打擊,也暈迷過去。
  “魔神”戈青悠悠回蘇醒來,單臂解下背上的峰兒,輕輕把他喚醒……道:
  “峰兒,咱們走吧!”
  峰兒剛纔沒有哭出一聲,這時淚水籟籟直流,指了指,道:
  “師父,你兩條腿給壞人砍去啦,如何走呢?”
  “魔神”戈青,由於神智悲憤、激蕩,競忘了自己兩條腿己被人斬去……
  一陣慘厲狂笑,點點頭,道:
  “不錯,師父兩條腿已被人斬去……”
  指着小徒兒這邊,道:
  “峰兒,師父兩腿斷去,你還長着兩條呢……”
  峰兒兩眼擒淚,一付迷惘,睏惑的神情望着師父,都是回不出話來。
  “魔神”戈青當年曾獲得曠古未有之奇遇,剔髓代骨,一身資質已與人迎異,”雖然一臂兩腿遭人斬去,痛得暈倒在地,但傷處卻很快凝血結口。
  看到峰兒小臉上這付神情,就即道:
  “孩子,你背着師父走。”
  峰兒小嘴張合,淚水盈眶……聽到師父說出此話,還是無法會意過來。
  “魔神”戈青看了稚齡小徒兒一眼,一聲浩然長嘆,淚水泉涌似的流了下來……剛纔斷去一臂二腿,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戈青流淚道:
  “孩子,你生不逢時,偏偏在這時候投入師父門下,現在衹有委屈你了!”
  朝那衹囊袋一瞥,那把“湛玉劍”已不知去嚮,單臂把囊袋拎在自己背上,一招手,道:
  “峰兒,你過來……”
  峰兒走近前,戈青伸出單臂,緊緊們上這孩子頭頂“百匯”穴……自己緩緩合上眼皮。
  這是…一樁不可思議的事……
  一股溫熱之氣,自戈青單臂掌心而出,從峰兒蓋頂“百匯”穴透入,通過這孩子全身奇經八脈,貫通天地之橋,引穿任、督兩脈,歸入丹田。
  峰兒身體一陣抖索,小臉上汗水滴滴直流下來。
  戈青按在峰兒蓋頂“百匯”穴的掌心,並未移開,嘴裏在道:
  “孩子,你且試試看,能否將帥父背了起來?”
  這時峰兒的體內,周身經脈賁張欲裂,使他感到驚奇……
  聽到師父這話,就即雙臂嚮後一圍,尚未運足勁道,已把師父背了起來。
  峰兒驚詫不已,道:
  “師父,你身體怎麽這樣輕?”
  戈青單臂一掌按在小徒兒“百匯”穴上,一面急促的道:
  “孩子,你現在別多問,師父慢慢會告訴你的,眼前趕快離開這裏山𠔌再說!”
  “魔神”戈青,怨結天下武林,生怕再有武林高手前來追殺,是以必須趕快離此地寒鴉嶺“臥雲𠔌”。
  此刻,峰幾感到周身勃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勁道……當一縷縷熱流,連綿不息,從蓋頂“百匯”穴透入體內時,這股勁道逐漸增加。
  現在峰兒背上負着師父,仍然輕若無物,身子躍躍欲起……聽師父說出此話,就把小腿兒一縱,拔身嚮上縱了起來。
  這一縱,競到七八丈遠處……卻把小峰兒嚇了一大跳。
  峰兒頓時童心大熾,連縱帶躍,有如乳燕穿簾,海鷗掠波……隨着起伏的山勢,背上師父,嚮前面飄飛而去。
  經有盞茶時間,重山疊翠,澗水深𠔌,都已拋落在峰兒背後……縱目看去,地勢已漸趨平坦,遙望翠怕蒼鬆錯落之處,隱現出一片毗連銜接的房捨。
  負在小徒兒背上的戈青,有所感觸的道:
  “峰兒,你今年七歲,熬過十個年頭,纔是十六歲,那時剛好半甲於;師父可以帶你去那裏……十年光陰雖然彈指而過,但不知是否再會發生意外?”
  峰兒已聽師父提到過這件事,一面走一面接口道:
  “師父,你給壞人斷了兩腿一。手,現在峰兒背了你走,人傢不會認出你來的!”
  戈青心頭慘然,禁不住問道:
  “孩子,十年的苦,你挨受得下麽?”
  峰兒很懂事的,而且十分堅决的道:
  “峰兒為了要替師父報仇,別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峰兒會挨受下去。”
  戈青見七歲小徒兒,很懂事的說出此話,聽來感到莫大的安慰……
  但,此刻“魔神”戈青的心裏,卻又有了矛盾、錯落的想法……
  今日之痛,怨不得誰,昔年殺人無算,盈數三千,纔會有此番斷臂去腿的慘劇!
  下一代的峰兒,又豈能再蹈自己的覆轍?
  戈青心念遊轉,輕輕嘆了口氣,道:
  “孩子,日後你武技有成,慢談報仇之事,你將師父給人斬去的一臂兩腿股骨取回,再找到失去的‘湛玉劍’,已可使你師父瞑目九泉了。”
  戈青現在所說的,雖然無法使徒兒盡然瞭解,但在這渾金璞玉孩子的心頭,已烙下一個凄絶悲痛的深痕,這是永遠無法抹去的。
  戈青擡臉朝前面看了眼,道:
  “峰兒,前面看來是處村集,咱們找去看看,能否找到一枝之棲,以後的事慢慢再作打算。”
  峰兒道:
  “咱們在前面村裏,找一傢有錢的人傢,師父認作峰兒的爺爺,求他們布賜布賜……說是咱們逃荒來到這裏的!”
  峰兒有條有理的說出這些話,一個七歲的童兒競有這等機智,“魔神”戈青暗暗感到驚愕不已……
  在這驚詫之餘,戈青心念一陣遊轉:
  “這孩子在他目前年歲,已有這等深沉的機智,日後一身武學有成,不知對武林是禍是福?”
  峰兒背着師父邊說邊走,來到一座巍峨無比的山莊前,放下背上的戈青,探頭朝山莊裏看去。
  “魔神”戈青一陣嘀咕不安,心裏暗自思忖:
  “這座山莊巍峨高大,顯然住的是當地知名之士,不知是否會是武林中人物?”
  “魔神”戈青十年闖道江湖,一生嫉惡如仇,殺人盈數三千……
  繼後遭天下武林追蹤撲殺,十年流竄,過着逐水浮萍的生涯。
  此番遭當今武林四大絶世高手之截,落得斷去兩腿一臂的慘狀……杯弓蛇影,已是驚弓之鳥!
  雖然戈青一身渾雄無匹的內傢功力尚在,但一臂兩腿已去,饒有再深武技,已無法施展出來……
  萬一狹路又遇上昔年喪命於“湛玉劍”者的父兄姻親,師門淵源諸人,那是自投羅網,後果不堪設想。
  戈青正要叫住峰兒,別去大莊院,另外找個普通平民之傢……
  這孩子己走到看守莊院大門的幾個莊丁前,兩條小腿匍地一跪,道:
  “衆位大叔,小峰兒背了爺爺逃荒來到這裏,求求你們布賜布賜!”
  峰兒不但口齒清脆伶俐,說話時還用衣袖抹了抹眼睛……那是一副獲得人傢憐憫的模佯。
  峰兒這一說,頓時有五六個莊丁,圍了上來……似乎部給峰兒這副凄楚、可憐的神情所感動。
  其中一名莊丁道:
  “李標、林三,這孩子太可憐了……”
  朝前面路邊,匍伏在地的戈青看了眼,又道:
  “他爺爺還是個殘廢呢……咱們每人湊些錢出來,給他們爺兒倆!”
  那叫林三的年輕莊丁,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搖搖頭,接上道:
  “咱們湊錢出來給他們爺兒倆,不是最好的辦法,他們把錢花完,這小娃幾還得挨傢挨戶,乞求布賜……”
  轉身一指後面莊院,又道:
  “這裏‘臥竜山莊’,占幅遼闊,房捨銜接……多添他們爺兒倆的口糧,也算不了一回事……”
  另外那個李標莊丁,道:
  “林三,你想出這個主意不錯,可是咱們這夥,可作不了這個主……”
  他們正在談着時,走來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雖然也是一身青衣服飾,看來跟這夥莊丁似乎有些不一樣……微微一皺眉,道:
  “你們正經的事不去做,圍在一堆,在聊些什麽?”
  林三看到中年人走來,哈腰一禮,道:
  “陳總管,這件事您可作得了這個主……”
  指着小峰兒,和前面匍伏路邊的戈青,又道:
  “這爺兒倆逃荒來到這裏,那爺爺還是個殘廢,就靠着這小娃兒嚮人傢哀求布賜打發日子……陳總管,您倒不如做下這樁功德善事,‘臥竜山莊’不愁少了他們爺兒倆的吃喝,把他們收留下來!”
  這名林三莊丁,替峰兒師徒兩人,有聲有色說出這番話來。
  陳姓總管突然想到另外一回事上,目註峰兒一瞥,輕輕“哦”了聲……
  “臥竜山莊”近圍數百裏,從未聽到有鬧饑荒之事,這孩子和他爺爺,又是從何處來?
  峰兒聰明乖巧,已知道這中年人是他們這夥人中“最大的”一個,跪地又磕了個頭,道:
  “大爺,小峰兒和爺爺沒有去處,求你發個善心做做好事!”
  陳總管見這孩子口齒清脆,逗人憐愛,心裏確有幾分喜歡,嚮邊上林三道:
  “林三,你到東廂給他們爺兒倆找一個房間,然後再把這孩子帶去我那裏!”
  這個陳總管吩咐過後,就即離去。
  林三彎彎腰應了聲,嚮峰兒道:
  “小娃兒,快扶你爺爺進去,這是你運氣好,遇到咱們‘臥竜山莊’的人!”
  峰兒連連道謝……峰兒雖然纔衹七歲,但比他同年的孩子,要成熟得多了。
  這次“魔神”戈青,已很清楚聽那莊丁林三說出“臥尼山莊”四字,心裏不禁暗暗為之一震……
  昔年自己蹤遊北地江湖,“湛玉劍”下曾殺過一個自稱姓“蕭”,來自“臥竜山莊”的武林中人物,不知此“臥竜山莊”,是否是同一名稱的巧合?
  “魔神”戈青心念遊轉之際,峰兒已走近前……他仍是伸出單臂獨掌,按在這孩子“百匯”穴上,把頭臉垂得低低的……
  眼前的戈青,已處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步步兇險的境地……
  他避免見到任何一個人,甚至於站在大門口的那幾個“臥竜山莊”的莊丁。
  峰兒兩臂嚮後一兜,背起師父,這些莊丁看到,嘩然大叫起來……
  有的在嚷叫的道:
  “嗨,這七八歲的孩子,競有這麽大的勁道,背得起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兒……”
  另外一個莊丁,帶着憐憫,惋惜的口氣,道:
  “這老頭兒真可憐,怎麽會左右兩條腿,全都沒有了
  那個林三莊丁,帶着戈青和峰兒師徒兩人,穿庭過廊,走來“臥竜山莊”的東廂……
  那裏有一列傭僕住的房捨,林三把他們送進一間空房裏,就即嚮峰兒道:
  “小娃兒,咱帶你去見陳總管。”
  峰兒兩顆圓滾滾的眼珠,朝閉目臥着的師父看了眼,似乎想到一件事上,嚮林三道:
  “大叔,你先走一步,待峰兒把爺爺服侍好了,隨即就來!”
  這是峰兒機智聰明的地方……
  自己背了師父來這裏“臥竜山莊”的一間空屋裏,師父可能有什麽話要囑咐自己,但礙着這莊丁林三面前,不便說出口。
  林三點點人,一笑道:
  “孩子,你倒很孝順你爺爺,咱在大門口等着,你馬上就來。”
  峰兒哈腰應了聲。
  此刻,“魔神”戈青心神卻是不安至極,但眼前境遇如此,已沒有其他的選擇,師徒兩人衹有暫時在“臥竜山莊”安頓下來……
  見峰兒遣走那名莊丁,就叫近跟前,把如何應付陳總管和那些莊丁的話,告訴了峰兒。
  峰兒走出屋子,林三帶着他去見那個陳總管……“臥竜山莊”的這個總管,對峰兒這孩子似乎很喜愛,問了不少話。
  峰兒照着師父的囑咐一一回答……使人深信不疑這“爺兒倆”的身份。
  陳總管見峰兒這孩子,聰明乖巧,善解人意,就留在自己房裏,作隨時使喚。
  峰兒眨動兩顆圓滾滾的大眼睛,嚮陳總管問道:
  “大爺,你是不是這裏最大的一個人?”
  峰兒問出此話,是出‘於“魔神”戈青的授意……但此刻從這孩子嘴裏問出,聽來令人發笑。
  邊上林三接口道:
  “小娃兒,你怎麽能隨便問出這後來……”
  峰兒暗暗驚了下……自己問出這話,會不會己引起人傢的懷疑?
  陳總管含笑道:
  “林三,別責怪他,這孩子還小,不懂事……”
  陳總管嚮林三說過這話後,含笑跟峰兒道:
  “咱叫“陳勇’,是這裏的總管……這裏‘臥竜山莊’最大的是‘鐵膽金戈’蕭彬蕭老太爺……咱這樣說了,你知不知道?”
  峰兒點點頭,道:
  “大爺,峰兒知道啦。”
  陳勇用了柔和的口氣,道:
  “峰兒,你在這裏‘臥竜山莊’,重的差司不會要你去做,衹是不能貪吃懶做……你爺爺的吃喝,不用你去耽心。”
  峰兒哈腰一禮,道:
  “大爺,峰兒跟咱爺爺,要你多照顧啦!”
  陳勇見峰兒這孩子,口齒伶俐,逗人憐愛……含笑點點頭。
  人在幼齡童年,如有天賦稟異的資質,已决定了他往後的命運,和他的遭遇……現在的峰兒“石鳴峰”也就是如此。
  “魔神”戈青從峰兒回來說後,已知道“臥竜山莊”莊主乃是“鐵膽金戈”蕭彬……
  “鐵膽金戈”蕭彬,稱得上北地武林中一位翹楚人物,昔年喪命在“湛玉劍”那姓“蕭”的,顯然跟他有極接近的淵源。
  戈青知道這裏“臥竜山莊”的底細後,心裏感到極大的威脅和不安……“死亡之神”,已在嚮自己招手。
  二十年來,“魔神”戈青嗜殺成性,引起普天之下各門各派的憤怒,同仇敵愾,要將他剪除。
  以至天下武林中,訂下一項“條文”……凡能取得“魔神”戈青首級的人,就公認其為武林第一之尊的“盟主”。
  如此一來,即使跟“魔神”戈青,並無過節仇恨的江湖黑白兩道中人,為了要取得這份榮譽,誰都希望“魔神”戈青栽在自己手裏,摘下他的腦袋。
  這次,魯中祖襪山寒鴉嶺,‘臥雲𠔌”,“魔神”戈青在“翠竹臨風”後希平,“赤雷嘯虹”鄧昆,“摘星攀月”邵震,和“雲海飄影”廖悄,南北武林四大高手之手,斷肢毀體之事,已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江湖。
  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由於“魔神”戈青衹斷肢而未斷頭,感到遺憾!
  同時又有若幹的武林中人,由於這顆六陽魁首的腦袋,尚留在戈青頸上,希望能獲得此一“奇遇”,在四肢已斷其二的戈青頸上,摘下這一顆腦袋,平步青雲,成為當今武林一代“盟主”。
  是以眼前“魔神”戈青所處的境遇,風聲鶴唳,四面楚歌,隨時隨地都會有被殺害的可能。
  戈青四肢已去其三,雖然一身上乘內傢功力尚未失去,但已無法運用拳掌刀劍,前來製敵。
  “魔神”戈青眼前唯一所能做到的,也是他所唯一的希望……
  自己身份、底細尚未被武林中人發現前,將孕育在體內的內傢功力,悉數灌輸到峰兒這孩子身上。
  衹要峰兒劫後餘生,能夠脫險,“魔神”戈青自己即使喪命武林中人刀劍,也瞑目九泉了。
  每天子夜過後,戈青喚起愛徒峰兒……
  先傳授生平絶學,和自己悟出來的劍術,掌招,然後,運用他單臂獨掌,透過掌心,將自己體內一股精萃真元的內傢功力,自峰兒蓋頂“百匯”穴,灌輸入這孩子的體內。
  這股精革之氣,替峰兒打通全身奇經八脈,貫通天地之橋,行穿任、督兩脈。
  時間在師徒倆身畔悄悄過去,兩人來“臥竜山莊”匆匆已有三個多月。
  這天夜晚,戈青喚起峰兒,正在傳授他武功時……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遠處漸漸移近過來……夜深人靜,聽來十分清晰!
  從這陣粗重的腳步聲聽來,人數不少,至少在十數人之上。
  峰兒小臉蛋怔了下,道:
  “師父,有好多人找來這裏呢?”
  “魔神”戈青凝神聽了下……已知道自己所預料中的一幕,終於發生!
  臉色凝重,戈青十分沉靜的嚮愛徒道。
  “峰兒,你雖然目前僅是七歲童兒,師父今晚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要牢牢記住,千萬不能忘了……”
  峰兒看到師父這副鄭重的神情,點點頭,道:
  “是的,師父,峰兒不敢忘去,會牢牢記在心裏……”
  外面腳步聲漸漸移近,摻夾着嘿嘿嘿的冷笑聲,在道:
  “賊魔頭,‘天堂有路不走、地獄元門來闖’,居然悄悄躲進老夫‘臥竜山莊’……”
  另外一個聲音,接口在道:
  “莊主,據江湖傳聞,‘魔神’戈青在魯中寒鴉嶺,四肢已毀其三,小的對此老頭兒,心裏已自有了懷疑……”
  微微一頓,又道:
  “後來經‘開碑手”路爺,暗中前往探看,果然是“魔神”戈青……”
  這陣話聲聽進屋子裏峰兒耳裏,十分熟悉……
  那是他平時口稱“大爺”的,“臥竜山莊”總管陳勇所說的話。
  眼前,強敵壓境,“魔神”戈青還是十分鎮靜,嚮身邊的愛徒道:
  “峰兒,現在師父所要告訴你的一個所在,就是你師父一身內傢功力的來源……”
  腳步聲移近屋子前,突然靜止下來……
  “鐵膽金戈”蕭彬,嘿嘿嘿笑道:
  “‘魔攤’戈青,老夫蕭彬摘下你這顆腦袋,償還昔年你殺我兄弟蕭永翔的一筆血債……”
  戈青並不理會門外“鐵膽金戈”蕭彬的吆喝聲,輕輕嚮峰兒道:
  “孩子,你要記住此一地點……鄂北桐柏山白雲嶺‘凰尾𠔌’……時間是在十年後……”
  把十年後的詳細日期、時刻告訴了峰兒後,又道:
  “白雲嶺‘凰尾𠔌’,每隔三十年此一時刻,噴吐一次‘竜涎香霧’……吸得此‘竜涎香霧,,能使一身內傢功力,抵達不可思議之境……”
  一陣“嘩啦啦”塌屋聲,師徒倆住的這間屋子,左邊半截瓦脊塌了下來,露出一口數尺方圓的大窟窿,灑下一蓬瓦屑塵灰……
  塵灰迷漫中,撲下一條四十左右瘦長的身形,“嘿”聲一笑,道:
  “賊魔頭,你也有今日這一遭……待咱‘開碑手’路進,摘下你的腦袋……”
  這個‘袋’字出口,身形揉身欺上,手中絞鋼刀一揮,呼的銳響過處,橫裏朝戈青頸上斬下。
  “魔神”戈青單臂一挫,振腕一掌朝“開碑手”路進劈出……
  冷然一聲,道:
  “鼠輩,憑你也配?”
  一響“轟”的聲,絞鋼刀崩飛脫手……“開碑手”路進尚未摘下戈青腦袋,他自己這顆頭顱,挨上戈青這股渾雄無比的掌勁,已成了“爛南瓜”一隻,紅的鮮血,白的腦漿粘成一團。
  戈青把此“開碑手”路進打發掉,還是繼續嚮身邊的愛徒道:
  “峰兒,你馬上離開此地,咬牙挨過十年時間,去桐柏山白雲嶺‘凰尾𠔌’,吸取‘竜涎香霧’……”
  峰兒流淚道:
  “師父,峰兒捨不得離開你……”
  這時,響起一股“轟隆隆”破門之聲。
  戈青目註閂上的房門看了眼,喟然道:
  “孩子,你若不離開此地,師父遍散江湖各地的肢骨,誰去收集……師父身後這樁公案,又誰去了斷……”
  一響“喀啦”折斷門閂聲,一個七十左右的老者,帶領一夥人,破門涌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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