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柳残阳 Liu Cany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41年)
麟角雄风
  作者:柳残阳
  第一章 啸天凌云
  第二章 缩骨神功
  第三章 子夜杀手
  第四章 师门把舵
  第五章 是幻是变
  第六章 七海穷神
  第七章 诈财之道
  第八章 砸烂赌场
  第九章 闯镇酒店
  第十章 丐帮弟子
  第十一章 龙争虎斗
  第十二章 黔驴技穷
  第十三章 河畔渔翁
  第十四章 蒲云茅庐
  第十五章 人伦惨剧
  第十六章 屠门之劫
  第十七章 墓穴中人
  第十八章 龙飞凤舞
  第十九章 蛛丝马迹
  第二十章 江湖豪客
  第二十一章 直捣黄龙
  第二十二章 红粉之侣
  第二十三章 劣迹暴行
  第二十四章 乔妆探底
  第二十五章 来龙去脉
  第二十六章 遥远的仇
  第二十七章 江湖术士
  第二十八章 客旅之夕
  第二十九章 铁肩担义
  第三十章 难偿的债
  第三十一章 影形之间
  第三十二章 谜样的人
  第三十三章 浓爱生恨
  第三十四章 化敌为友
  第三十五章 花好月圆
第一章 啸天凌云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
  景色优美清丽,一片翠绿蓊郁的森森林木,形成了一片盈碧幽爽的雅静,人到了这里,不期然心平气和,俗念全消,有了几份“出尘”的感受。
  但,这里可不是踏青旅游、探幽揽胜的去处……江湖上牛鬼蛇神,邪门魔煞,听到了“啸天盟”这三个字,眼皮一翻,两眼一直,会惊破了胆,吓飞了魂……不错,这里就是“啸天盟”总坛。
  从山麓迎面而上一条山路,全是青石铺成,沿着山路两旁,一棵棵古松老柏,虬枝盘结,绿叶成荫,一股芬芳之气,令人心神俱爽;山路曲折盘顶,时而平阳乍展,时而峭壁相峙,如入山阴道中。
  山路尽头,已登峰腰,矗立一座白石碑坊,高凡十丈,顶着横匾一方,龙飞凤舞,笔劲浑厚,刻出“啸天凌云”四个金漆大字。
  越碑坊而过,现出一座金碧辉煌、苍翠相映的巍峨建筑,这里就是“啸天盟”总坛。
  “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年纪已有三十四五岁,但他从外形看来,要比他实际年岁年轻了十年——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赤麟’’宗元甲,历尽艰险,饱经磨难,已尝试过多少次九死一生的场面,闯过数不清的刀山剑林,龙潭虎穴……
  他,永远是那么镇静,稳沉,安详,自然,也永远是那么机智,神勇,敏锐,磊落。
  宗元甲在天下武林,已扬开了“赤麟”的威名,江湖上已扎下他的根基——“啸天盟”。
  “啸天盟”是当今武林少数几个具有潜在势力,最有力量,最有威信的门派之一……“赤麟”宗元甲就是由他手创的这个门派的首领。
  他是“啸天盟”至高领导人,也是拥有绝对权力的盟主。
  “啸天盟”在江湖各省各地设有总舵、分舵,如若有风吹草动之事发生,用“响铃箭香”,或“灵鸽”分驿传送,向总坛投递消息。
  “啸天盟”有庞大的生财系统,江湖各地拥有极具规模的钱庄、店铺、酒油坊、牧场、酒楼、客栈,和水陆运送等各项买卖。
  在鄂中大洪山石旗峰总坛,“啸天盟”拥有一股雄厚的实力——盟主以下,有掌法,有“翔龙堂”、“黑虎堂”、“金鹫堂”、“花豹堂”、“白鹤堂”五处堂口,有“石旗四杰”、“金弋双卫”等高手。
  掌法“木简金环”I、青,在宗元甲尚未创立“啸天盟”之前,两人已是莫逆之交——目前宗元甲将其视作股肱,在“啸天盟”总坛,卜青位居第二,仅在宗元甲之下。
  “翔龙堂”堂主“九天神龙”相云,“黑虎堂”堂主“玄雷”海天威,“金鹫堂”堂主“古竹客”萧追,“花豹堂”堂主“开碑手”鲍奎,和“白鹤堂”堂主“玉山儒客”石晶,都是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
  “石旗四杰”是“铁剑”浦雄,“闪刀”邵中,“飞斧”
  乌森,和“金枪”吕鸣等四人。
  “金戈双卫”是“燕子飞”僧浩,和“铁背熊”孟达两人,他们是盟主“赤麟”宗元甲的贴身护卫,此二人原来是黑道上出了名的煞星,后来受宗元甲的感召,投入“啸天盟”,成了对盟主忠心不二的硬汉。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廊宇衔接,占地辽阔,正中央矗立一幢精舍,称作“湛玉楼”,是盟主“赤麟”宗元甲起居之处;“湛玉楼”楼下“集义厅”,是间宽敞的大厅,是宗元甲会见盟中兄弟谈话之处。
  “赤麟”宗元甲在“集义厅”与掌法“木笛金环”卜青等谈话时,一位盟中弟子匆匆进来,向宗元甲躬身一礼,道:“禀告盟主,有您一封书信。”.宗元甲接过看时,原来是从外地来的一封“箭书”……
  这名盟中弟子呈上“箭书”,退出“集义厅”。
  “木笛金环”卜青问道:“盟主,是何处投来的‘箭书’?”
  宗元甲一看信封,道,“湘境总舵‘金雕’晏兆雄……”
  拆开“箭书”看去,微微一皱眉,道:“居然有这等事?!”
  总坛五堂之一的“翔龙堂”堂主“九天神龙”相云接口道:“盟主,湘境总舵‘金雕’晏兆雄分驿传送,向总坛投来这封箭书,敢情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赤麟”宗元甲把手中书信递给相云,向“集义厅”上众人回顾一匝,道:“为了争夺洞庭湖水路地盘,‘青冥会’向湘境总舵‘金雕’晏兆雄挑战……中秋节前三日设下擂台,到时一见高下……”.打擂台乃是早年江湖上的风气,尤其湘鄂一带,龙蛇混杂,帮会繁多……凡是武家派系之争,水陆地盘纠纷,以及私人积忿成仇,无法了断时,便来一摆擂台,决个生死,解决一切问题。
  凡是上擂台的,并不限定需要人本身,双方可以邀集同门师友,同帮兄弟;甚至于凭着双方当事人的渊源、面子,发出请帖,邀请高手前来助阵。
  “木笛金环”卜青道:“‘青冥会’不会不知道湘北常德‘金雕’晏兆雄,是‘啸天盟’派驻湘境的总舵主……‘啸天盟’在江湖上的实力……”
  一身文巾儒衫,“白鹤堂”堂主“玉山儒生”石晶接口道:“盟主,以属下看来,’6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有恃无恐,找上‘啸天盟’湘境总舵,极可能另有倚仗!”
  笑笑,宗元甲道:“石堂主说得不错,‘霸山虎’狄平若无倚仗,仅仅为了洞庭湖水路地盘,还不敢下这件梁子。”
  “花豹堂”堂主“开碑手”鲍奎大吼道:“操他奶奶的,狄平这个龟孙,‘老寿星上架,嫌自己命长’……盟主,让我‘开碑手’鲍奎去湘北常德一行,找’上狄平一拳把这龟孙砸烂1”
  摇摇头,宗元甲道:“这不是一拳砸烂的事,鲍堂主,‘青冥会’狄平找去‘啸天盟’湘境总舵,就是找上我‘赤麟’宗元甲——中秋节离现在尚有一段时间,我外出巡看各地总舵,分配一番,顺便会会这位‘青冥会’高手。”
  “集义厅”上众人听来殊感意外……侍立道上,那个体格魁伟,双料身腿,“金戈双卫”之一的“铁背熊”孟达,两颗牛眼一瞪,道:“盟……盟主,您去湘北常德?!”
  缓缓颔首,宗元甲道:“不错,还有你,还有僧浩……”
  侍立右旁的“燕子飞”僧浩,一哈腰,道:“是的,盟主……您去哪里,我和孟达寸步不离,就站在哪里。”
  视线投向“木笛金环”卜青,宗元甲道:“卜青,我离开大洪山石旗峰一段时间,这里‘啸天盟’总坛大大小小事情,就在你身上……”
  欠身一礼,“木笛金环”卜青沉稳,恭肃的道:“卜青知道。”
  一匹朱红色的骏马,红皮缀着银坠的鞍镫,天蓝色的紧身劲装,外罩一袭披肩……“赤麟”宗元甲那柄三尺八寸长的“阴虹宝剑”斜背右肩,另外那柄两尺六寸的“昆吾金剑”直挂左胸……
  就这样,他带“燕子飞”僧浩,“铁背熊”孟达两人,离开了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
  “金弋双卫”之一的“燕子飞”僧浩,曾在石旗峰总坛说过——盟主您去哪里,我和孟达寸步不离,就站在哪里。
  但“赤麟”宗元甲对这两个贴身护卫,并没有叫他们“站”——出来外面就像道上兄弟,谈笑风生中把旅途上的时间打发过去。
  轻轻摩挲着马儿长颈上的赤红鬃毛,“赤麟”宗元甲朝两人环顾一瞥,问道:“你们说,‘青冥会’和‘啸天盟’,哪一个在江湖上够份量?”
  僧浩和孟达互觑一眼……孟达咧嘴一笑,道:“盟主,这还用问……他娘的,‘青冥会’那些龟孙,皮肉发痒想松松筋骨,才找上咱们‘啸天盟’的……”
  三人三骑,在这条迂回曲折却又十分宽敞的山道上,边行边谈着时,前面山道拐弯处,人影尚未见到,却传来一阵阵“丁当当!丁当当!”金铃交击的声音。
  僧浩勒住缰绳,道:“盟主,前面这阵声响,会是谁跟谁在拼命呢?!”
  孟达接口道:“我们前去一看究竟……”
  剑眉微微一轩,宗元甲道;“我等尚未清楚原委真相之前,且作壁上观,不能贸然插手.....”
  孟达应声道;“盟主不必叮嘱,我们知道……”
  两腿一夹马肚,随同僧浩疾往山道拐弯处而去……宗元甲策马,近前看去,遥隔三四丈处一块山坡地上,正展开一场厮杀……打斗激战的双方,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之间。
  那个身材颀长看来年岁较轻,手执一根“豹尾棍”只守不攻,嘴里在大声道:“岳大哥,你是怎么回事……兄弟我‘云中鹏’田敏,言语上如有冲撞冒犯之处,可以向你赔个不是,也不必来个舍命厮杀---.....”
  对方是个身腿粗,以长剑作兵器的中年人……对田敏所说的这些话,恍若无闻……两眼直瞪田敏,手中长剑厉招迭出!
  “云中鹏’田敏一个踉跄,身子噔噔往后跌退……激起一股悲愤、暴怒的声音,又道:“‘旱地蛟’岳申,你我义结金兰,不啻同胞手足,我田敏有何处得罪了你,你竟亡命搏杀,要将我田敏置于死地?!”
  “旱地蛟”岳申依然一言不发。
  一偏腕把,一式“金丝垂钓”,剑光一垂,剑身一划,易上为下,朝田敏腕肘猛斩过来。
  壁上观的“赤麟”宗元甲是个剑术行家,见岳申施展这一招式,不禁暗暗吸了口冷气,但心里却又纳闷不已。
  从刚才“云中鹏”田敏话中听来,此激战中的两人,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弟……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误会,此“旱地蛟”岳申竟用这等毒厉的剑招,对付自己义弟?
  田敏霍地一坐腰,一个“苍龙捣云”身法,身形闪出五六步外---“…心头悲愤、激怒之余,也豁出命跟义兄岳申交上手!
  单臂一抡,“豹尾棍”势如劲风,“铜山西崩”,直向对方斜肩带背,敲了下来。---“旱地蛟”岳申,扬身缩头,贴地如流,由棍下错了过去——连人带剑,“海鸥掠波”,直刺义弟田敏中盘软肋。
  “云中鹏”田敏闪身回棍,“当”的一声,把对方的长剑架住。
  壁上观的孟达,两颗圆滚滚的牛眼连转,嘴里嘀咕的道:“这算哪一码子事……两人还是结拜兄弟,来个死冤家活对头的厮杀?!”
  僧浩接口道:“不会错,孟达……一只碗不会响,两只碗响叮当,其中定有曲折内情!”
  “赤麟”宗元甲目注前面山坡地上打斗场面,心里也有僧浩的那样想法。
  “旱地蚊”岳申喉间像塞进一颗果核似的,不出声,不开腔,手中这把长剑,劲道一点不含糊。
  剑光天矫宛似一条翩空游龙,挥挥霍霍,寒光一片……
  进如饥鹰饿虎,退如骇鹿脱兔,把义弟田敏卷了个风雨不透。
  “云中鹏”田敏身怀绝学也不弱,手中这根“豹尾棍”,翻翻滚滚,还攻还拒,直冲横荡,棍头棍尾,夹起呼呼划空劲风,把他义兄这柄长剑挡住。
  两下里这一眨眼之际,就过了三十余回合。
  “旱地蛟”岳申,虽然为了某种原因“认不得”眼前亡命厮杀的是他结义兄弟,但,手中这把长剑,却真有两下子。
  岳申喉间发出一股“咕!岵!咕!”的怪声,上排牙齿用力咬着下唇,施展出一门剑术中称霸的“流水催魂三剑”……
  第一招“撞鼓鸣钟”,荡开田敏“豹尾棍”,剑如长虹,标向对方胸窝1“云中鹏”田敏一提“豹尾棍”,一式“连环八打”,横棍出格。
  “旱地蛟”岳申,易实为虚,避过棍身,“乳燕投枝”,“咧”的一抹寒光,向田敏小腿直挑过来。
  田敏心头一沉,乱了手脚,来个“平步青云”身法,拔身纵起。
  敢情这门“流水催魂三剑”,剑招连环,幻变莫测……
  就在田敏飘飞而下的刹那,岳申身子一旋,剑风一绕,一个“大风车”身法,随着“惊虹走云”,“寒光三闪”两招连绵而出!
  剑道如电,点咽喉,扫胸膛,挂两肋,其快如矢,其猛如雷。
  “云中鹏”田敏闪避不及,暗叫一声“不好”……
  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际,一抹冷虹死光来自九天,一声冷叱;“朋友,慢着!”
  一声“铿锵’金铁交鸣中,二尺六寸长的“昆吾金剑”挡退“旱地蛟”岳申手中长剑……宗元甲身形快得就像原来就站在岳申跟前。
  岳申瞪了宗元甲一眼——他这一眼虽然是“瞪”,但并不含有怒意,而是在惊诧突然中,所显露出的这份神态。
  流璨生辉,剑光暴指宗元甲!
  宗元甲“昆吾金剑”适时跃至。
  又是一响“当”的声起,火花四溅——两剑硬招架上,激起一股弹性力,岳申才拿桩不稳,往后跌退。
  宗元甲似乎要在这个“谜”样的岳申身上,找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并不趁势追击,双目凌芒如电,朝岳申这边看来。
  岳申一下从鼻子喷呼出低吼哨声,再次揉身欺进,长剑漫成剑影,向宗元甲兜头罩下。
  宗元甲冷然一笑,手中“昆吾金剑”将九十九袭,融作一袭……看不出哪是虚,哪是实,把岳申罩下的剑影,叮叮当当声中,震退七步。
  业已退向边上的“云中鹏”田敏,发现飞将军随云而降,是个轻功身法快得不能再快的年轻人——宗元甲看来是个才始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九死一生中,从岳申剑下救下自己一命,他愣愣站着,愣愣朝宗元甲看来。
  “赤麟”宗元甲,身经无数次诡秘绝伦,置人于死的陷阱,见多识广,阅历渊博……他从岳申一双近乎木然,却又狞厉的眼神中,已找出这个“谜”中的答案。
  他并不趁势追招再上,将这个“敌人”置于死地,他要让另外那个“云中鹏”田敏,知道这“谜”中的答案——
  因何同室操戈,“旱地蛟”岳申,因何亡命搏杀。
  宗元甲从刚才“云中鹏”田敏那两句话中听来,这桩厮杀似乎发生在仓猝,突然之际。
  田敏根本不知道这桩厮杀,起于何种原因,是以义兄岳申冲杀过来,只守不攻。
  但“旱地蛟”岳申,并未作任何解释,恍若无闻,手中长剑厉招迭出,似乎要将义弟“云中鹏”田敏置于死地才甘心。
  彼此义结金兰,成了异姓兄弟,显然不可能有杀父夺妻,不共戴天之仇!
  而“旱地蛟”岳申,亡命搏杀义弟田敏,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从岳申两道迟钝木然的眼神看来,虽然对方出手锐利威猛,但此人“真性”似已迷失。
  现在岳申眼中所看到的,那是一个自己能将其置于死地的“人”——但已“认不得”此人是谁!
  好端端一个人,如何会“真性”迷失?
  从眼前的演变看来,原因当然不可能是他义弟“云中鹏”田敏。
  一对异姓兄弟结伴同行,岳申“真性”迷失,既非出于他义弟田敏,那是有另外一个人暗中使了手脚,来个“驱虎噬狼,一死一伤”之计。
  宗元甲从这个诡秘离奇的“谜”中,已给他找出这个答案来。
  就在这眼前的短暂间,“旱地蛟”岳申一声闷吼,再度揉身扑来……
  “赤麟”宗元甲横身一侧,“昆吾金剑”已交于左手,右掌戟指疾吐,落向岳申背心三处要穴……他这一手不重不轻,捏住准头,重则当场毙命,轻则不起效果。
  岳申背心三处要穴受创,一个踉跄扑向前面,两膝一跪,仆倒地上晕了过去。
  “云中鹏”田敏一脸惊愕之色,急急走近前,向宗元甲抱拳一礼,道:“这位兄台,此岳申乃是在下田敏结义兄长,可能起于误会才撩起——场厮杀....您....您.....”
  这时“燕子飞”僧浩,“铁背熊”孟达两人,下了坐骑也走近过来。
  宗元甲见他话到这里,已理会过来,缓缓一点头道:“在下刚才作壁上观,已知你二位是结义兄弟……宗某并未在岳申身上下重手,只是暂时让他晕迷过去而已。。。。。。”
  目注田敏,宗元甲问道:“田兄,你二人乃是异姓兄弟,不知出于何种误会,使岳申要将你置于死地?”
  田敏见宗元甲问出这话,瞠目结舌,一时回不出话来,好一阵子才道:“在下和义兄岳申来自前面‘流河塘’镇上,途中并无不愉快之事,义兄岳申突然亮出长剑,要将田某置于死地……出于何种误会,因义兄闭口不语,舍命扑杀,田某委实想不起来1”
  仆倒在地的“旱地蛟”岳申,四肢起了一阵抽搐……
  腹中又是一阵呜叫,“噗!”的吐出大口腥味黑水,一翻身,席地坐了起来……
  一双颓然失神的眸子,缓缓游转,落向田敏身上时,岳申喑哑的问道:“田兄弟,我怎么会来这里的……呃,混身酥软,没有一丝劲道!”
  朝席地而坐的岳申注视了眼,田敏走近前,一脸百思不解之色,问道:“岳大哥,刚才的事你都记不起来了?”
  岳申听到“刚才”两字,手掌轻轻敲了敲自己头额,半晌,才道:“你我走出‘流河塘’镇街一家‘元利酒店’……后来。。。。。。“
  又把那句话问了出来:“我怎么会来这里的……混身酥软,席地而坐?!”
  似乎遇到一桩不可思议的事,田敏脸门微微起了一阵痉挛,话声不像出自嘴里,而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指了指,道:“岳大哥,刚才你在这块山坡地上,挥剑扑杀,要将兄弟我置于死地……幸亏这位宗兄出手解围,不然,我田敏已血溅七尺,横尸地上了……”
  岳申两颗眼珠直瞪出来……不相信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但,田敏又怎么会空穴来风,编造出这样一段谎言?
  脸门抽扯了下,岳申很费劲的道:“会....会有这种事情?!”
  笑笑,宗元甲问道:“岳兄,现在你体内觉得如何?”
  岳申朝这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望了眼……据刚才田敏说,就是他出手解围,不然田兄弟已丧命在自己长剑之下。
  人家关切的问出这话,不能不给对方一个回答……岳申还是喑哑的道:“谢谢你……只是岳某感到全身酥软无力,一点劲道也提不起来……”
  指着地上那滩腥味的黑水,宗元甲道:“岳兄,可能你误食毒物,使你‘真性’迷失,才同室操戈,要将你结义兄弟置于死地……很抱歉,宗某为了要揭开这桩诡秘离奇的‘谜’,拍下你背心三处要穴,你气血运转,吐出这滩黑水,才会使你周身酥软无力,没有一点劲道……”
  怔了怔,田敏问道:“宗兄,我岳大哥误食毒物,他……他怎会吃下毒物,又是谁给他吃的?”
  宗元甲不想笑的笑了笑,道:“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岳兄回忆中离开‘流河塘’那家酒店,后来的事都记不起来……你们在那家酒店中,有没有碰到异样的事,有没有遇到怪异的人?”
  “旱地蛟”岳申“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站起来后,身子还像风吹杨柳似的摇摆不定……舌尖舔舔嘴唇,吼声道:“操他奶奶的,一定是那个老王八蛋……”
  “云中鹏”田敏也想到那个人身上,接口道:“岳大哥,你是指那个半斤骨头八两肉,瘦得像晒衣竹竿似的那个姓‘姜’的老头儿?!”
  岳申点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老王八蛋……”
  “燕子飞”僧浩、“铁背熊”孟达两人静静听着……盟主在跟人家说话,两人不敢插嘴进来。
  宗元甲听来出奇,接口道:“那个姓‘姜’老者,是你们二位的朋友?”
  那一双颓然失神的眼珠,又闪射出缕缕光芒来,岳申狠狠道:“屁的朋友,谁认识这老王八蛋!”
  田敏道:“中午时分,田某和岳大哥在‘流河塘’镇街一家‘元利酒店’吃喝……我们边吃边谈着时,旁边单人一张桌坐那个姓‘姜’的老头,毛遂自荐,上来搭讪,说是酒中无伴,凑个热闹.....”
  话到这里,目光投向岳申,显出一副怀疑的神情道:“岳大哥,那个自称姓‘姜’的老头儿,我们跟他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在我们身上施这手脚?”
  岳申这一听,听来有理,一时回不出话来。
  宗元甲道:“那个‘姜’姓老者,坐在你们两位咫尺邻桌——你们吃喝谈笑时,可能‘隔墙有耳’——你们有没有谈了些令人注意的话?”
  岳申两眼直直的朝田敏看来。
  田敏沉思了下,道;“宗兄,酒中聊谈,天南地北,并无固定的话题……我和岳大哥不啻同胞手足,更是无话不谈……”
  岳申眼皮一翻,眼珠转动道:“田兄弟,那个姓‘姜’老王八蛋,怕不是‘青冥会’中的兔崽子?”
  岳申这话一出口,不但宗元甲,连旁边静静听着的僧浩、孟达两人,四颗眼珠都直瞪出来——他们此去找的,正是“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
  田敏尚未回答,宗元甲带着试探的口气,道;“‘青冥会’与你二位有过节梁子?”
  田敏喟然道:’“‘青冥会’与‘寒川门’有水火不相容的夙仇……”
  这一听,听出弦外之音,宗元甲道:“你二位是‘寒川门’中高手?”
  到目前为止,田敏还不知道这个年纪二十出头“年轻人”的身份来历,但刚才这姓“宗”的露了一手,那才是真人不露相的高手。
  田敏脸一热,笑了笑,道:“宗兄,‘高手’两字不配,只是‘寒川门’中弟子而已.....”
  话题一转,又道:“照此看来,有此可能……我们在‘元利酒店’吃喝时,正谈到‘寒川门’与‘青冥会’恩怨过节上。”
  有话梗在喉咙里,不吐不快——一铁背熊”孟达憋了好一阵子,忍不住冒出一句,道:“盟主,咱们此去找的正是‘青冥会’的那些龟孙,他们二位对‘青冥会’的情形可能知道一些。”
  一语惊四座……“赤麟”宗元甲尚未接口,旁边田敏、岳申两人,都给诧然惊住。
  武林中人物,对江湖上各种称号,当然再清楚不过……
  “盟主”,也就是一个帮会门派中的掌门人。
  僧浩和孟达两人像“哼哈二将”似的站在宗元甲身后,其中一个以“盟主”两字称呼,这年轻人又是何等样来历?
  宗元甲似乎未曾注意到这上面,微微一笑,向孟达道:“不错,孟达……等一会,我们不妨向他们两位讨教一下……”
  “旱地蛟”岳申朝田敏这边望了眼,田敏向宗元甲抱拳一礼,问道;“敢问宗兄,是哪一帮会门派……”
  侍立右边的“燕子飞”僧浩,已接口道:“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宗元甲微微一笑,没有作更多表示。
  两人到此刻,才始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来历……
  显然感到意外至极。
  宗元甲移转到刚才那话题上,道:<(gp老者若果真是‘青冥会’中人物,你两位吃喝时无意中泄了底细,他就来个毛遂自荐,在岳兄食物里暗中使了手脚……‘驱虎噬狼’,来个一死一伤!”
  岳申呼叫不迭,道:“入娘的,这老王八蛋委实可恶——咱岳申险些伤了自己兄弟!”
  宗元甲剑眉微微一轩,问道:“岳兄,那‘姜’姓老者,话中是否漏出他的行踪去处?”
  岳申搔了搔后颈,道:“岳某并未注意.....”
  田敏一声轻“哦”,道:“不错,‘姜’姓老头儿曾说过附近‘白河桥’镇这样一个地点……‘白河桥’田某知道这一去处,但会不会是这家伙信口胡扯出来的?”
  摇摇头,宗元甲道:“姓‘姜’老者在你二位身上,已有了‘驱虎噬狼”一死一伤的主意,就不必担心你们再会前去找他报复,也就不须要信口胡编,找个不实在的地点来……”
  微微一顿,又道:“这老头儿也不曾想到,你两位会怀疑到他暗中下了手脚!”
  “旱地蛟”岳申那张昏迷后醒转过来的白苍苍的脸色,已恢复了原来的神态——“格崩”一咬牙,道:“操他奶奶的,这老小子,咱岳申差点把自己兄弟害了,咱好歹要他交出一个公道来!”
  “云中鹏”田敏目光投向宗元甲,道:“‘白河桥’地方不大,姓‘姜’老头儿又是一副骨瘦如柴的外形,不难找到他行踪出没之处!”
  宗元甲向僧浩、孟达二人道:“你二人合骑一头马儿,另外那头牲口给他们两位作坐骑。”潇湘子扫校
第二章 缩骨神功
  “白河桥”镇就在附近,不费脚程,五人三骑缓缓而行,边走边谈着时又移到那话题上——宗元甲道:
  “刚才我等所谈有关‘姜’姓老头之事,只是猜测而已,至于原委真相,还需要进一步求证……”
  微微一顿,又道:
  “此姓‘姜’老者,在‘白河桥’镇上不知是何等样人物?他会暗中计算人家,但不知他身怀之学如何?”
  双人一骑上的田敏问道:
  “宗兄,依你之计又如何?”
  宗元甲道:
  “我等此去‘白河桥’镇上,向当地乡民探听出‘姜’姓老者落脚之处后,你二位暂且不必露面,由宗某带领僧浩、孟达两人,借口拜访,到时见机行事……”
  岳申接口道:
  “宗兄说得不错,姓‘姜’的老小子贼胆心虚,知道我们兄弟两人找去,可能会藏头露尾,即使见到面,说话也不会说个清楚明白。”
  五人来到“白河桥”镇上,宗元甲朝近围回头一匝,看到大街边上有家药材铺子,就道:
  “待宗某向那家药材铺子,探听一下……”
  僧浩和孟达两人看到盟主下了坐骑,也跟着下马,衔尾跟在后面。
  宗元甲走进那家药材铺子,看到柜台里端坐着一老一少,向那老者抱拳一礼,道:
  “这位老丈请了!”
  老者一看是个器宇不凡的年轻相公,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急忙站起身回了一礼,问道:
  “不知公子有何赐教?”
  宗元甲道:
  “在下探听一人,不知老丈是否知道?”
  药材铺子里老掌柜道:
  “公子所要找的是何人?”
  宗元甲刹那间心念不由暗暗打转起来……
  只知其姓,不知其名,天下姓“姜”的不知凡几,这药材铺子掌柜的,不知是否知道田敏、岳申两人在“流河塘”镇街酒店里见到的“姜”姓老者?
  宗元甲心念闪转,把话问了出来:
  “老丈,贵处‘白河桥’镇上,有位姓‘姜’的老先生,您是否知道此人?”
  老掌柜轻轻念出“姓姜”两字,眼珠一转,道:
  “公子,此人名讳如何称呼?”
  宗元甲一时回不出话,就把山坡地上田敏、岳申两人所说的搬了出来……
  笑了笑,宗元甲道:
  “在下与‘姜’姓那位老先生在前面‘流河塘’镇上酒店见到,却是一见如故,酒中谈了不少话,那位老先生自称姓‘姜’,住这里‘白河桥’,就是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旁边那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向老掌柜道:
  “爹,这位客人问的,可能是‘大幻仙’姜冲姜大夫……姜大夫常去前面‘流河塘’镇上喝酒的。”
  老掌柜听他儿子这一提,似乎也想了起来,目注宗元甲,道:
  “公子,你问的‘姜’姓老先生,是不是一个瘦瘦高高的老者?”
  宗元甲听到老掌柜问出这话,知道“盲人骑瞎马”误打误撞,自己找对人了……连连点头,道:
  “不错,这位‘姜’姓老先生个子瘦瘦高高,喜爱杯中之物……”
  这位药材铺子的老掌柜,含笑道:
  “公子,你来自‘白河桥’镇上找‘大幻仙’姜冲姜大夫,别人可能不知道,问到老小儿身上,那是你问对人了……姜大夫照顾了这里药材铺子不少买卖,连咱少铭这孩子,也知道姜大夫是个酒仙……”
  宗元甲这时才始知道这“姜”姓老者若干底细。
  这老头儿姓“姜”叫“姜冲”,从这家药材铺父子两人所说听来,姜冲还有一个“大幻仙”的称号。
  江湖中人称号,都有出典,来历,姜冲用了“大幻仙”三字,又是何种含意?
  宗元甲边思忖边问道:
  “老丈,请你老人家示下,这位姜冲姜大夫住‘白河桥’镇何处?”
  老掌柜指了指店铺大门外,不厌其详的道:
  “这里是‘白河桥’镇上西街,往东边走去有座‘娘娘庙’,一过‘娘娘庙’那边就是东街了……姜大夫住东街第三条巷子末尾一家,大门上边挂了一块‘妙手医庐’横匾,这就是啦!”
  宗元甲拱手道谢,带了僧浩、孟达两人离去;来到大街这边,田敏和岳申已下了坐骑,他便将刚才探听到的情形告诉了两人。
  田敏不胜意外道:
  “原来这‘姜’姓老头儿还是个江湖郎中?”
  岳申吼声道:
  “操他奶奶的,姜冲这老小子做了江湖郎中,不是救活人,是医死人的!”
  宗元甲听到这话,倏然想了起来……
  不错,姜冲精研岐黄之道,才能配制成一种迷失真性的药物;他借着医生大夫的名义,可能擅于那些诡秘离奇的名堂,才用了“大幻仙”这样一个称号。
  宗元甲把如何对付“大幻仙”姜冲的步骤,说了一下,又道:
  “你两位在‘白河桥,镇街‘娘娘庙’的附近稍候,宗某带领僧浩、孟达找去‘妙手医庐’……”
  宗元甲向两人说过后,带着僧浩、孟达,坐下三匹坐骑,一阵风也似的向东街那端找去,路上,向孟达又详细嘱咐了几句……不多时,找到东街第三条巷末一家。
  宗元甲收缰勒马,向孟达微微颔首。
  “铁背熊”孟达抛镫落地,他紧握醋钵也似的拳头,正要往那扇紧紧闭上的黑漆大门擂下,刚好门儿一响“伊呀”声张了开来……
  一个瘦瘦长长,顶了一张黄苍苍风干橘皮似的脸孔老头儿,正要举步往外走。
  他骤然见到一个彪形大汉拦门而立,巍巍然有如一个巨金刚似的,不由惊得他“哦”的一声,往后猛退……两只老鼠眼睛睁得滚圆,颔下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子倒翘起来。
  打量着这老头儿的长相,又端详着他手抱的那只小木药箱,孟达立刻知道——不错,这位老先生正是盟主所要找的对象。
  露齿一笑,孟达非常和气的问道:
  “请问,老丈可是姜大夫?”
  老头儿暗中透了口气,翻了翻左边那只鼠眼,吐出一个想怒又不敢怒的声音,道:
  “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
  孟达还是和和气气的问道:
  “尊驾可是姜大夫么?”
  老头儿哼了声,凛然的道:
  “我就是姜冲,怎么的?”
  孟达搓搓手,笑了笑道:
  “是这样的,有一件事,我们想向你姜大夫请教一下,照顾你一项生意……”
  姜冲不耐烦的,连连摇头道:
  “没有时间,我现在忙得很……如果你要叫我看病,至少要在半个月前预约,而且先缴诊金,随时找来,我没有这些闲功夫……”
  孟达耸肩笑道:
  “姜大夫的生意很不错嘛……”
  鼠眼一瞪,姜冲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眼看出你就不是个玩意儿……我替人看病,爱不爱去,由我自己高兴……”
  走近前一步,怒声道:
  “少说废话,你快快让开,别耽误了我正事。”
  孟达双料身腿,铁塔也似的挡住大门,一笑,道:
  “姜大夫,我们照顾你一桩生意,也一样是正事呀……”
  姜冲走不出大门,退向后面……抖索的指了指孟达,道:
  “你这是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别想打什么主意,吓唬我!”
  孟达这一试探之下——不错,这个“大幻仙”姜冲,这副神情,说出这些话,显然是不谙武技的人。
  一步踏进门来,孟达依然一脸和气,道:
  “先说我们的事,姜大夫……真抱歉,不能让你现在出诊去替人家看病!”
  连连跺脚,姜冲又惊又怒,道:
  “不行,我不受要挟,你赶快让开,否则我就报官,以劫盗之罪,抓你去吃官司!”
  孟达笑着道:
  “我并不怕,姜大夫。”
  姜冲倒吸了一口冷气,呐呐又道: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咧嘴笑了笑,孟达道:“抛掉你的药箱子,转身进屋子里坐下,然后,我们谈一桩生意买卖。”
  姜冲又硬了下,道:
  “如……如果我不答应?”
  孟达把这张脸压到他鼻尖上,道:
  “恐怕由不得你答应不答应了,姜大夫……你若不乖乖回房坐下,你这条鸡脖似的头颈,我怀疑在我手里经不经得起这么—扭……”
  他那只蒲扇似的巨掌,在姜冲面前作势扭动,虽然在吓唬对方,但指骨关节上,依然有“格格”的声音发出……这位姜大夫的脸色,一片惨白。
  孟达哈哈大笑,道:
  “姜大夫,只要这么一扭,你一定知道你这条颈子顶着脑袋,会滚落地上了!”
  姜冲一阵哆嗦,结结巴巴的道:
  “你……你别来这一手,我……我进去房里就是……”
  孟达这才“嗯”了声,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早说这话,我们可不就皆大欢喜么?”
  姜冲哆哆嗦嗦的走向里面,孟达走到大门口,向鞍上的宗元甲躬身道:
  “盟主,请进屋里来问话。”
  宗元甲飘然落地,微微一皱眉,道:
  “费了这么久时间!”
  孟达笑道:
  “这老小子赖皮得紧!”
  宗元甲昂然进门——姜冲转身一瞥,震了下,道:
  “你……你们是—伙的?”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不错,姜大夫,是一伙的……请吧!”
  走进这间房似的屋子,地上放着一堆堆的草药、干果兽皮、骨赂和等东西……一股腥膻,糅合着草药怪味,闻之令人欲呕。
  宗元甲微微一皱眉,他反客为主,拖过一张椅子叫姜冲坐下,他自己在另一张椅子落坐……僧浩和孟达两人,分左右当门而立。
  抖抖索索的姜冲问道: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元甲目光朝房里回顾一匝,笑了笑,答非所问道:
  “嗯,像个郎中大夫的家,姜大夫,这些兽皮、兽骨,好像都是牛羊鹿身上的骨头……你是拿来作钻研之用的么?”
  一对鼠目朝宗元甲脸上滴溜滚转一眼,姜冲又把这话问了出来:
  “你……你们找来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平气和的一笑,宗元甲道:
  “姜大夫,我们找来这里,想跟你谈一桩生意,买你一样东西……至于代价嘛,你开出多少,我们付多少,决不讨价还价……”
  两颗黄豆大的眼珠,睁得又圆又大,舌尖舔舔嘴唇,姜冲道:
  “我是替人看病治病,不是买卖生意人,你……你要向我买些什么?”
  笑笑,宗元甲道: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我们所要买的东西,别处无法买到,只有你姜大夫这里有。”
  姜冲朝自己这间书房似的屋子,缓缓环顾一匝,问道:
  “你说,是什么?”
  宗元甲道:
  “是一种你所配制的药,吃了这种药,可以把自己忘掉……说得实际一点,就是一种迷失‘真性’的药!”
  风干橘皮似的脸上突然起了一阵痉挛,姜冲惶急不安的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姜冲从来没有配制过这样的药物,我是个正当善良的大夫,救人活命是我的职司,怎么会配制这种害人的药物……”
  宗元甲还是笑了笑,道:
  “嘴里说的,两手做的,这完全是搭不上边的两码子事,姜大夫,你说对不对?”
  话到这里,眼色朝边上的僧浩示意一瞥——僧浩已会意过来,转身出门离去。
  闲闲的,用闲聊的口气,宗元甲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姜大夫,今天中午你去了前面不远的‘流河塘’镇上……”
  姜冲眼皮一翻,怔了怔,问道:
  “你……怎么知道?”
  宗元甲一笑道:
  “不但去了‘流河塘’,你还在镇街一家‘元利酒店’干了两杯……”
  姜冲喉咙里“咕”的响了声,朝宗元甲直直看来……原来不想说的这句话,从嘴里说了出来。
  “你看到我?”
  摇摇头,宗元甲道:
  “不是我,是我两个朋友——你跟我两个朋友,酒中有伴,成了酒友,你们坐在一张桌上,还干了两杯呢!”
  姜冲脸色接连数变,欲语还休,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朝姜冲眯眯眼一笑,宗元甲又道:
  “你这一手玩得干净利落,天衣无缝,可把我两个朋友害苦——一个动刀一个动枪,就像七世冤家,八世对头似的大打出手……”
  姜冲从嘴里冒出几个字来:
  “他……他们……”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你这手‘驱虎噬狼’之计,可以把我两个朋友落个一死一伤……幸亏我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不愉快的事……”
  姜冲找不到该说的话,把脑袋垂了下来。
  不温不火的,宗元甲问道:
  “姜大夫,你是‘青冥会’中老几?”
  姜冲猛把头抬了起来——那张黄苍苍风干橘子皮似的脸,起了一阵抽搐。
  两人在屋子里谈着时,门外一阵“哇啦啦”吼喝,一个高大的人影闯了进来,看到椅子上的姜冲时,一手指到他鼻尖上,道:
  “操你奶奶的,老小子,老王八蛋,果然是你……”
  后面跟着进屋子来的是田敏、僧浩两人。
  姜冲看到岳申、田敏俩出现,就像耗子见到猫似的,一阵子的抖索,打颤。
  一阵晴空焦雷似的声音,“旱地蛟”岳申又道:
  “老小子,咱岳申跟你前无怨,今无仇,你干嘛玩出这一门子花样,害咱岳申亲手把咱兄弟杀了!”
  姜冲嘴唇蠕蠕在动,但听不到他的声音……“云中鹏”田敏道:
  “姜冲,你是‘青冥会’中人物?”
  姜冲低着脑袋没有开腔。
  岳申吼了声,道:
  “老小子,你不说个清楚明白,你奶奶的熊,老子把你身上肉一块块割下来,喂河里大王八,再把你脑袋摘下来,作咱岳申的尿壶。”
  姜冲不敢不开腔了,点点头应了声,道:
  “是的,我是‘青冥会’中人。”
  见姜冲承认下来,田敏又问道:
  “姜冲,你给我大哥吃下什么药物,他连他自己也忘了?”
  虽然极不情愿,但又不敢不说,姜冲轻轻道:
  “是一种‘忘我散’的药粉……”
  宗元甲听到“忘我散”三字,便想到姜冲这个“大幻仙’的称号上。
  两道剑眉微微一轩,田敏百思不解地道:
  “姜冲,你在什么时候给我大哥吃下‘忘我散’药粉的……当时我们三人围桌而坐,不但我大哥,连我也没有发现到你异样的动作……你如何使这手脚的?”
  姜冲朝这个“七煞瘟神”似的岳申望了眼,忙不迭把目光收回……轻轻道:
  “这是一种落进水酒即溶的粉末……”
  翘起自己左手,那只留着长长指甲的小指:
  “一撮‘忘我散’放在指甲缝里,就在你们不注意时,把这粉末弹进他杯中酒里……”
  岳申指了指,道:
  “老小子,咱兄弟两人,还是在‘流河塘’镇上那家‘元利酒店’第一次见到你,你他妈的,莫名其妙玩出这手花样来,你是嫌自己命长!?”
  姜冲畏畏缩缩的道:
  “这……这不能怪我姜冲……”
  两颗铜铃似的眼珠直瞪出来,手指戟到他额头,岳申气呼呼道:
  “操你奶奶的,老小子,你在咱酒中做了手脚,不怪你这老王八蛋,难道还是我们兄弟俩的错?”
  姜冲替自己辩白道:
  “我坐的桌子,就在你们两人座头旁边,你……你们酒中在谈‘寒川门’和‘青冥会’的梁子过节……我才知道你们是‘寒川门’中人……”
  “啪”的结结实实一响肤肉相撞声,姜冲这张风干橘子皮的削瘦脸上,挨上一记大耳光,岳申有如擂鼓似的声音问道:
  “胡说,老王八蛋……难道江湖上‘寒川门’中弟子,就该死,就该杀?”
  姜冲一手捂住挨打的半边脸孔,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姜冲,你将‘忘我散’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姜冲听到这话,两颗黄豆大的眼珠连连滚转,似乎想到一件事上——连连滚转,跟着又连连点头,道:
  “是……是的……”
  突然,前后连不上的问出一句,道:
  “你也是‘寒川门’中的人?”
  侍立后面的孟达,见姜冲问出这话,似乎使盟主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声道:
  “龟孙,老王八,你有几颗脑袋敢向盟主问出这话……这位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姜冲脸色一怔,直直望了宗元甲一眼,接着从座椅站了起来,走向房门。
  宗元甲不解地问道:
  “姜冲,我要你取出‘忘我散’一看,你要去往何处?”
  姜冲喑哑的道:
  “大盟主,‘忘我散’放在后面卧室,待我前去取来!”
  宗元甲朝孟达一瞥,没有阻止……像姜冲这样一流角色,孟达足够可以监视他任何行动。
  孟达接触到盟主投来的视线,业已理会过来……姜冲出书房走向卧室,孟达衔尾紧随。
  来到卧室前,姜冲推开房门,孟达探头看去,是个晦暗阴潮的屋子,在齐腰高外,仅有一扇尺来见方的窗子,透进一抹光亮。
  姜冲走进屋子,孟达衔尾跟了进来。
  姜冲苦下脸,不胜委屈的道:
  “大个子,我姜冲栽在你们手中,只有认了……谁都有不可告人的事,这间屋子四周都是砖墙,只有那扇尺来见方的小窗,咱插翅也难飞出,你别紧紧跟着,在门外稍等,待我取了‘忘我散’出来,行不行?”
  孟达见姜冲委委屈屈的说出这些,同时对方又是不谙武技之流……
  哼了声,孟达道:
  “老小子,你要打什么鬼主意,小心咱孟达一拳把你砸扁了!”
  话落,走出门外,里面的姜冲,轻轻把房门掩上。
  孟达在闭上的房门外这一等,等了有盏茶时间,一推房门,里面已上了扣……“笃笃笃”弹指敲门,道:
  “老小子,‘不可告人的事’你办好没有?”
  房里寂然无声,并无回答,孟达吼道:
  “老小子,你想打主意‘掘壁洞’逸出,那是你看错人了!”
  牯牛似的身子,朝木板门上撞去,“哗啦啦”声房门塌下。
  里面吼喝,破门声,外面书房众人业已听到,急急前来一看动静。
  孟达撞破木板门,追入房里看去,这个“大幻仙”姜冲形影杳然,已不知去向。
  宗元甲会同众人进来这间卧房,问道:
  “怎么了,孟达?”
  孟达把刚才情形说出,搔了搔后颈,道:
  “这老小子说得可怜兮兮的,说是谁都有不可告人之事,要我门外稍候片刻,久久未见动静,他妈的,我撞破门进来一看,这老小子已不见了!”
  宗元甲剑眉微微轩动,目光在这间两三丈见方的卧室内游视。
  “云中鹏”田敏道:
  “宗兄,敢情这姜冲在这间房中,设下暗桩机关、‘翻板’之类的东西?”
  宗元甲尚未回答,孟达接口道:
  “我站在门外,仅是间隔一堵木板,没有传出房中一丝声响……”
  用“昆吾金剑”剑柄,顺着墙上沿壁敲去,响出“笃笃笃”结实的声音,宗元甲若有所思道:
  “从刚才孟达所说判断,房中并元一点声息……扭动暗桩机关,难免会有声响……”
  探头到地上每一角落搜着,是否有“翻板”装置的僧浩,一声轻“唔”,道:
  “盟主,这里有—只鞋子……”
  孟达接口道:
  “卧房里看到鞋子,也值得大惊小怪!?”
  僧浩道:
  “只是一只,不是一双,薄底靴子……刚才登在姜冲脚上,就是这样的靴子……”
  宗元甲捡起那只靴子,从他回忆中正是姜冲脚上的其中一只——喃喃轻语道:
  ”大幻仙’姜冲脱身逸去,留下这只靴子该作如何解释?”
  顺着捡起靴子的地点,缓缓抬脸往上头看去——那是一扇齐腰高,不到一尺见方的小窗。
  旁边“旱地蛟”岳申顺着宗元甲的视线落到这扇小窗上,道:
  “这个龟孙老王八,该不会从这样一扇不到尺来见方的小窗脱走吧?”
  这扇小窗业已敞开,断裂的木格,窗纸,洒在窗外泥地上,窗外是一座荒芜的院落,围上院落的篱笆,就在小窗的正前方,裂开一个缺口。
  目光移向岳申,宗元甲微微点头,道:
  “不错,岳兄……这个‘大幻仙’姜冲就从这扇小窗脱身逸去的……”
  岳申一脸愕然之色,道:
  “这扇小窗只能探出一颗脑袋,老小子虽然瘦得半斤骨头八两肉,但他这副‘人架子’还在,如何从这扇小窗脱身离去?”
  把这薄底靴扔落地上,宗元甲喟然道:
  “这次宗某看走眼了……真人不露相,一只煮熟的鸭子给他飞走了……”
  一脸疑惑之色,“云中鹏”田敏道:
  “宗兄,你是说老小子姜冲,是个身怀绝技之流?”
  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冲身怀武技如何,宗某还不敢下断语,但无可否认的,他练得传闻江湖的一门‘缩骨神功’……”
  在场都是武家,对“缩骨神功”四字听来不会感到陌生……但这个半斤骨头八两肉,黄苍苍一张风干橘子皮脸的老头儿,竟然怀有传闻江湖的“缩骨神功”,听来感到十分意外。
  一指地上那只靴子,宗元甲又道:
  “施展‘缩骨神功’,除了六阳魁首的头颅无法缩之外,周身骨骆,从其所练火候如何,可以缩小到何种程度……这只薄底靴就是‘大幻仙’姜冲,施展‘缩骨神功’不小心掉下的。”
  孟达道:
  “盟主,刚才老小子姜冲那窝囊劲儿,看了叫人呕心!”
  笑笑,宗元甲道:
  “做人嘛,孟达,要做什么就要像什么……”
  田敏接口道:
  “不错,人生就是演戏,一个成了名的角色,演什么像什么!”
  点点头,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冲该是个演戏成了名的角色。”
  众人回到前面那间屋子,岳申抱屈不迭道:
  “入娘的,竟让这个龟孙老王八逃跑了……”
  田敏道:
  “别慌,岳大哥,‘走了和尚,走不了庙’,他这座破窑子无法逃跑,我们仔细搜找一下,说不定还可以找出些蛛丝马迹……”
  宗元甲接口道:
  “宗某也有如此想法……‘大幻仙’姜冲单身一人,借口行医,落居‘白河桥’镇上这栋砖墙之房,连使唤的小厮也没有一个,推其原因,可能是生怕他自己底细、秘密外泄……”
  岳申道:
  “现在姜冲这老王八,夹了尾巴一走了事,他倒舍得抛下这些破铜烂铁?!”
  笑了笑,宗元甲道:
  “岳兄,‘大幻仙’姜冲再是笨,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比什么都值钱,他要不是借着‘缩骨神功’逸去,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微微一顿,又道:
  “所以我等把这栋房子细细搜找一番,可以找出他娘家底细,和‘青冥会’之间的渊源关系,以及他江湖上交结的情形……”
  岳申“哼”了声,道:
  “这老小子把‘忘我散’药物,放在后面房中,我等也要把它找出来!”
  田敏一笑道:
  “岳大哥,姜冲身怀‘缩骨神功’,已有脱身逸去的打算,才用了寻找‘忘我散’的借口,去后面房间……这药物可能并不置放后面房中……”
  宗元甲缓缓一点头道:
  “田兄说得有理,这是‘大幻仙’姜冲的借口,不过后面那间屋子说不定也有其他发现,我们不妨也仔细搜找一番。”
  敢情这是“大幻仙”姜冲始所未料的……“流河塘”镇街“元利酒店”在“旱地蛟”岳申酒中,轻而易举使了手脚,想不到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中途插手进来,捅出这么大一个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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