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柳殘陽 Liu Canya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41年)
江湖之狼
  作者:柳殘陽
  北地狼𠔌中,與群狼為伍的黑仔遇見了奄奄待斃的金長泰,金長泰將因以遭人追殺的“血玉神珠”贈給了他,黑仔將其吞入肚中藏起。燕山七雄追來,被疤面人全部殺死。
  仇獨等人又來搶神珠,將疤面人打成重傷,疤面人讓黑仔快去逃命。途中,黑仔無意中練就了“血玉神功”,返身去救正遭殘害的疤面人,卻被仇獨點穴製住。危急關頭,神玉夫人趕來救了黑仔。
  神玉夫人告訴黑仔,她是受他娘之托而來。她啓開了山壁上的鐵血門,讓黑仔進去,又將門封住。黑暗中,阿福跪地稱他少主。
  黑仔原來是鐵血門門主關天威之子關山月。他在洞中照着血玉神珠上微雕的圖式又練就了神玉劍法。不久,他發現了阿福叫常三福,對他父親恨之入骨,恨他父親娶了白小蝶又做了掌門人。他還承認是他設計害死了關天威,並將鐵血拳徑劍法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常傑,還要讓常用人皮面具冒充關山月當新門主。
  關山月打傷了常傑,卻被常三福用雪豔神匕刺傷拋進深井,所幸被井下的雲鵬接住。雲鵬是關天威的護法之一,常三福為逼他交出鐵血神劍用計把他鎖入深井。雲鵬告訴關山月,三絶幫是鐵血門最大的仇敵。關山月在秘室中取劍時,在劍架上發現了真的鐵血劍法秘籍,——原來老門主已發現常三福的叛心。
  關山月——揮鐵血劍,高聲道:“雲伯伯,我發誓,自今日起,鐵血門將重現江湖。三絶幫的金、銀、鐵絶,全要付出他們應付的代價!”從此江湖上將崛起一位新英豪,他將除內姦,殺外仇,追生父死因,查母親下落,將掀起一股股血雨腥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一章
  灰茫茫的穹空,灰茫茫的山崖,灰茫茫的一片樹林,連那呼嘯的山風也在灰茫的呼嘯着,樹梢子吱啞的搖曳,搖碎了那片自然的靜謚,此刻,在那靜蕩蕩的山崖頂上,飄過來一股腥膻的怪味,一片能讓人作嘔的血腥,斑斑殷紅的血漬自山崖上滴下來,一滴滴……沿着山壁朝下面滴下來,血是鮮紅的,紅的令人駭懼,血味是腥的,腥的能令人嘔吐……
  隨着這股濃烈的血腥味,山𠔌中的林梢子裏響起一陣劇烈的騷動,一聲聲沉悶的怪吼自林子裏暴傳過來,緊接着是一道道黑影自林子裏朝這山崖上撲來,那群攢動的影子,有灰的,白的,黃的,甚而是雜色的,看起來這群疾奔的東西,像是一群野狗似的,自四面八方擁來,仔細瞧近了,那不是狗,是一群比狗悍酷冷厲的野狼,它們瞪着一雙雙冷厲無情的眼珠子,循着那股血腥味,低嗅着,一路朝山崖上奔去,血腥味令它們瘋狂,令它們貪戀的爭相撲奔着,但它們卻相當有智慧的在剋製着自己,彷佛有一道無形的力量在束縛着它們,當它們發現此欲獲取的獵物就在眼前之時,它們奔行的勢子立刻緩緩下來,放慢了步子,緩緩朝那獵物圍去,那是一個滿身是血的人,一個全身被刀刃割過的血人,他似乎是殘留着那一口未斷的氣,自喉間發出一種無奈而痛苦的呻吟,殷紅的血自傷口進流而出,隨着那呼烈的山風,那血腥味飄傳在這群野狼的鼻息之間,那誘惑的血腥味,令這群冷厲的狼群饞的在直流口水,它們幾乎要撲過去,但它們卻似顧忌着什麽,僅是繞着那個滿身鮮血的漢子打圈子。可是雙方的距離愈來愈近,圈子也愈來愈小,畢竟“血”的誘惑太大了,它們是群野獸,是群沒有人性厲酷無情的野狼,它們眼裏已燃燒着—股烈焰,一股無休止的貪求之色,狼嘴裏俱滴着口水,恨不能立刻飽食一頓,當它們繞行一匝之後,發現這山崖除了這個傷重欲死的漢子外,再沒有生物之時,它們同時發出了狼嗥,那是一種獸間的歡呼,剎時,整個山崖都被這陣狼嗥聲淹沒,震得林梢子吱吱作響,而那垂死待斃的漢子卻在這時發出一聲絶望的浩嘆,一種對生命無奈而又留戀的嘆息……
  上百的野狼個個兇狠冷厲,一雙雙布着血絲的眼珠子瞅着那個臉如紅柿子的漢子,個個都在等待那一撲而上的機會,突然,一頭淺黃色的野狼似乎耐不住這血腥味的刺激,低吼一聲,倏地朝那漢子撲去,而其餘的野狼緊跟着這黃狼之後,紛紛隨後搶出,驀地裏,一個碩大的大黑狼發出一聲巨吼,這奇特的吼聲竟將所有的野狼震懾住了,同時剎住了身勢,靜伏在那裏沒有一個再敢動彈,那大黑狼身子如矢般的疾射而至,將搶先撲出的黃狼攔在血人之前,一口咬住那黃狼的頭,運勁一甩,一隻血淋淋的耳朵已被那黑狼咬了下來,黃狼慘叫一聲,夾着尾巴跑進林子裏,那黑狼似是具有無限權威一樣,低吼一聲,環視了四周一眼,沒有一隻野狼再朝前一步,但發出不平的嚎聲,低低的吼着……
  此刻,天空中傳來幾聲怪叫,數衹兀鷹在空中盤旋,它們在空中旋飛低回,等待分食那剩餘的殘渣……山風冷烈的颳着,大地已蒙上一層慘厲的灰黯,在這樣的山𠔌裏,在這樣的環境裏,那個奄奄一息的漢子,似乎已絶了生意,劇烈的喘息起來,他絶望的發出冰涼的嘆息,雙手緊緊地握着,突然,他的身子動了一動,右手突然舉起來,在那個掌裏有一顆晶瑩奪目的紅珠子,那紅光在掌心裏流閃,灰黯的山崖突然紅亮起來,那閃爍的紅影令這群野狼駭懼的不安起來,它們同時退了幾步,似乎對這顆瑩紅流轉的珠子有些畏懼,那黑狼目睹紅珠之後,疾切的發出聲長鳴,它的吼聲強勁有力,隨着山風飄傳出去,在山𠔌裏回蕩低旋,緊隨着這聲狼嗥,遠處遙遙傳來一聲清嘯,衹見一個健壯英俊的少年,跨在一頭碩大的野狼背上,朝這裏疾射而至,這少年赤着上身,健碩的胸前尚有一撮胸毛,他雙目如珠,黑白中透着一股威猛,寬厚的嘴唇,如菱角樣帶着一絲笑意,赤露着上身,僅有一條短褲,跨坐在狼身上,平穩有勁的朝這裏奔來,四周的野狼俱發出一聲歡呼似的叫聲,這黝黑的少年嚮這群野狼揮揮手,跳下狼背,一雙目光陡然落在這滿身是血的漢子身上,那漢子在垂死邊緣,突然發現一個神色威猛的少年出現在狼群裏,似是一怔,繼之精神一振,強忍着身上的痛苦,顫聲的道:
  “你……你是……”
  那黝黑少年冷厲的在這漢子身上溜轉,當他確定這負傷頗重的漢子已沒有攻擊能力,朝前跨進了數步,站在這漢子身邊,冷漠的道:
  “北地狼𠔌,不容外人闖入,你是哪裏來的?”
  那漢子沙啞的道:
  “惡狼𠔌,惡狼𠔌的狼王……”
  這少年被那漢子稱為狼王,心裏仿佛相當高興,撮口長嘯一聲,一隻白狼自遠處躍奔而來,這衹白狼看來相當威猛,在它身上馱着一個小木箱子,少年摸摸狼頭,自那箱子裏拿出幾片草藥,他用嘴嚼了嚼那些草藥,在那漢子身上將藥汁吐上去;說也奇怪,那些嚼碎的藥末居然止住了這漢子身上的血,那漢子衹覺藥汁透着清涼,刻骨銘心的痛楚立刻減輕了許多,他喘了幾口氣,道:
  “朋友,謝啦!”
  黑黝少年雙目依然冷冰,淡淡的道:
  “我們不是朋友,我根本不認識你,幫你止血也不是為了救你,我是為了我的孩子們,一個人的血如果流幹了,他的肉就沒有多少了,我上百的孩子要分你身上那點肉,哼哼,它們分不上幾口……”
  那漢子聞言全身一顫,抖索的道:
  “你要用我的肉喂狼……”
  那少年嘿嘿的道:
  “這有什麽不好?它們比咱們人要善良多了,除了吃之外,不會再想別的事,我們‘人’就不同了,貪得無厭,狠毒十倍於狼,你老兄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喂喂這群畜牲,總比你曝屍荒野,任風吹雨打要強的多……”
  那漢子聞言忽然揚聲大笑,喘着氣道:
  “好,小哥,我願意以身喂狼,喂狼總比落在那群野獸不如的畜牲手裏要強多了,我還是要謝謝你,畢竟你減輕了我目前的痛苦,小哥,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麽?”
  那少年沉思片刻,道:
  “我叫黑仔,山下的人叫我狼仔……”
  那人胸脯起伏加劇,若不是他有着無比的內力支撐,此刻早已命喪黃泉,他連喘幾口氣,道:
  “好,黑仔,這名字很鄉土味,不過,小哥,一個人總是有名有姓,總不能連自己姓什麽,叫什麽都不知道,我金長泰臨死遇上你,也算有緣,願將手中的‘血玉神珠’送給你,但,你拿了神珠要立刻離開這裏,因為那些追我的人會很快追來這裏……”
  說着已攤開手掌,掌心裏那顆血紅色的珠子光華陡然四射,耀眼奪目,那少年黑仔看的心中一跳,道:
  “對不起,你還是自己留着吧,我不喜歡玩彈珠,這種東西對村裏的孩子倒很有用,對於我,哼哼,沒多大用處。”
  金長泰長嘆一聲道:
  “黑仔,這可不是普通的珠子,多少人為了它送了命,別人想都想不到,你卻拒之門外,唉!孩子,你不知道‘血玉神珠’的來歷,否則,你就不會拒之不收了。”
  黑仔嘿嘿地道:
  “你還是自己留着吧,我不希罕……”
  金長泰想不到這孩子渾樸的這樣純真,不貪不嗔,連武林中視逾生命的“血玉神珠”都不放在眼裏,喘聲道:
  “小哥,算我送你的紀念品總可以吧。”
  黑仔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道:
  “你硬要給我,我也不客氣了,不過,你別指望我救你,這群狼已餓了好幾天,他們已被你的血腥味引的饑火上升,衹怕連我都管束不了它們……”
  金長泰此刻似乎是傷勢加劇,胸前起伏的更加劇烈,他喘了半天氣,面上扭麯的更加厲害,顫聲道:
  “小哥,珠子是送給你了,不過,你拿了珠子立刻就走,讓這群狼將我分屍好了,最好是屍骨無存,讓那些比狼還惡毒的東西永遠找不到這顆珠子。”
  黑仔略一猶預的道:
  “好吧,既然你自己也願意喂這群畜牲,我也不跟你客氣了。”
  他率真無邪的上前自金長泰手中拿起那顆“血玉神珠”,哪知這顆珠子入手居然有種灼熱的感覺,他詫異的望了珠子一眼,衹見這顆珠子如血樣的赤紅,一層紅濠濠的光暈自珠子裏緩緩流瀉,黑仔覺得十分好玩,不禁在空中拋了幾拋,抓在手裏,哪知當他目光落在金長泰的身上時,金長泰卻如燈枯油盡樣的,連眼皮都擡不起來,僅有一口氣在喘着,黑仔一怔,道:
  “喂,你怎麽啦?”
  金長泰寂然未動,仿佛死了一樣,其實他此刻神智還很清醒,暗中嘆息,忖道:
  “孩子,你哪知神珠的神奇,我將它交給你,那股能支持我的力量頓失,但願你能好好擁有它……”
  此刻,狼群裏突然有股騷動,黑仔的眼睛也突然亮了起來,金長泰驀地睜開眼睛,顫聲道:
  “孩子,你還不走……”
  黑仔面上冰冷,微哂地道:
  “狼𠔌是我的,我為什麽要走……”
  金長泰仿佛非常着急的道:
  “你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話語間,這群野狼突然俱舉起頭來發出一陣嘯鳴,那衹大黑狼仿佛是這狼群的首領,低嗥一聲,已在四周繞着圈子,然後,跑到黑仔的身前繞了幾圈,黑仔像是瞭解他的意思,拍拍它的頭,目光已投落在遠處的山林裏,黑狼一層身子突然躍了過去,剎時群狼跟在黑狼的身後,俱面朝那黑林子裏。
  山風呼呼地颳着,大地已灰黯下來,金長泰躺在山石上,忽然低低地道:
  “孩子,把那珠子藏起來……”
  黑仔聞言一愣,他赤着上身,僅着一條短褲,如說是短褲不如說是一塊布遮着下體而已,要他將“血玉神珠”藏起來,他還真找不着可藏之處,微微一愣之間,他突然笑了,在那渾厚的面龐上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他將珠子往嘴裏一塞,格格地笑道:
  “藏在這裏最安全……”
  金長泰一愣,道:
  “藏在哪裏……”
  黑仔拍拍自己的肚子,道:
  “我把它吞進肚子裏,可沒有人會發現……”
  金長泰雖然傷的那樣嚴重,也不禁笑道:
  “孩子,你真會想點子,吞進肚子裏,唉!孩子,你怎麽拿出來,那珠子可不能掉呀……”
  黑仔胸有成竹的笑道:
  “那還不簡單,我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衹要拉泡野屎,就能把珠子拉出來,洗洗幹淨不就結了……”
  金長泰聞言沒有說話,心裏卻想,也虧這孩子能想出這種點子,僅這幾句話的功夫,山林子裏已閃出七八條人影,這群疾閃的人影突然發現山崖上有那麽多的狼俱訝異的剎住了身形,走在最前面的是個穿着黑色長衫,容貌陰鷙的中年人,他的一雙眼珠子很快的在崖頂上一掃,已看清了整個崖頂的局面,他揮手製止了隨後跟來的六個漢子的身勢,先瞄了滿身是血的金長泰一眼,冷寒的目光又落在黑仔的身上,當他看見黑仔那身打扮之後,面上不禁露出狐疑和不解之色,嘿嘿兩聲道:
  “金朋友,你他媽的真會跑呀,居然跑到北地狼𠔌來了,看你半天喘不出半口氣的熊樣兒,嘿嘿,你還是乖乖地把東西交出來,我兄弟看在珠子的份上,也許,嘿嘿,給你個痛快,免得……”
  金長泰此時聲音又鏗鏘起來,喘呼道:
  “苗霸,別在這裏又吼又叫,我姓金的不含糊你們燕山七雄,珠子我已扔在山崖下,有本事自己去找……”
  苗霸瞄了眼前的狼群一眼,露出兩顆大黃牙嘿嘿一笑道:
  “看你這龜兒子已七魂掉了六魂,離死不遠了,諒你也跑不到哪裏去……他眸子一轉,已看見七八衹冷厲殘毒的野狼已朝自己圍來,嘿嘿地道:
  “待我先將這群畜牲打發了再整治你這老小子……”
  此刻,在他身後已站着六個健壯的巨漢,俱手持長刃,嚴密的註視着這群冷酷的野狼,他們雖都是絶頂的江湖高手,但與狼對决畢竟還是初次,面上俱露出緊張之色。
  燕山七雄老大苗霸對眼前的狼群倒沒在意,他獨獨對黑仔留上了意,目中盡是狐疑之色,嘿嘿地道:
  “小鬼,你叫什麽名字?”
  黑仔冷漠的道:
  “北地狼𠔌是禁地,你們立刻滾出去。”
  苗霸呵呵地道:
  “小鬼,你大概就是那個被山下村婦描繪的狼童吧,嘿嘿,果然有那麽點味道,我七兄弟可不願意跟你為難,你衹要把這些畜牲弄走,嘿嘿,我兄弟會給你一點好處,咱們還可以交個朋友……”
  這健壯少年黝黑的臉上涌出一股冷意,他撮口長嘯一聲,那些野狼頓時昂首咧嘴,做出那種兇惡欲撲的樣子,黑仔冷冷地道:
  “我的孩子們早就饑腸轆轆,你們既然不滾,衹好要你們喂喂它們的五髒廟了。”
  苗霸嘿嘿地道:
  “小鬼,你這是自尋死路,我們七兄弟可不是省油的燈,僅憑幾衹惡狼要難倒我兄弟,嘿嘿,你也太小看我們了。”
  話語間,自苗霸身後已掠出一個黑衣漢子,他手裏握着長劍,一臉陰沉狠辣之色,怒聲道:
  “大哥,咱們七兄弟連個奶娃子都擺布不了,往後怎麽在江湖上爭雄鬥狠,這個小崽子既然不識相,我李雄先宰了他,再整治姓金的……”
  李雄是燕山七雄的老六,一嚮桀驁不訓,脾氣尤其暴躁,他還沒得到苗霸的首肯,已移身快閃的嚮黑仔撲來,哪知道他的身子剛剛掠嚮半空,那衹大黑狼已呼叫一聲,在電光石火間,已撲嚮李雄的面門,李雄長劍鬥然刺出,黑狼卻在空中一個疾轉,避過那疾來的一劍後,伸出狼爪,硬將李雄騰空的身子給抓了下來。
  李雄料不到這衹黑狼居然有這樣強勁的攻擊力,那狼爪銳利有力,竟將李雄背後抓下一塊肉來,李雄一個踉蹌摔在地上,十幾條野狼已同時撲去,它們行動如風,快的炫人耳目,衹聽李雄慘叫數聲,活活一個人,居然被這群野狼撕成碎塊,爭着去搶他身上的肉。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太令燕山七雄吃驚了,他們闖蕩江湖大半輩子還沒碰上這種局面,當李雄被狼瓜分的剎那,苗霸的臉上瞬快的在變化着,他不敢再小看這群狼了,由那黑狼撲擊的勢子上,他總覺得那不該是衹禽獸應有的天賦,恍如有高手指點一樣,因為這頭黑狼不僅能閃避劈來的長劍,還能揮爪傷人,頓時他瞭解這不是一群普通的狼群,是一群經過名傢指點的野狼。
  剩下的五個黑衣人俱是悚然動容,個個緊握着長劍,隨在苗霸身後,目中似欲噴出火來,衹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
  “老大,老六已死,咱們兄弟今日要斬了這群惡狼,替老六報仇,尤其那個野種,咱們絶不放過他……”
  苗霸嘿嘿地道:
  “武老四,你放心,姓金的衹要不死,血玉神珠絶到不了別人的手裏,至於這個狼童,嘿嘿,我要拿下他的腦袋當球踢……”
  他不愧是燕山七雄之首,那身功夫還真靈光,晃身之間,已如幽靈般的朝着黑仔撲來,黑仔一見苗霸閃身嚮自己撲落,急切間朝左側一移,大叫道:
  “大黑,給我咬……”
  那條大黑狼恍忽得到命令一樣,在低嚎中,所有的野狼如潮水般嚮燕山七雄撲去,燕山七雄俱不是省油的燈,李雄之死全在於粗心大意,沒將這群狼放在眼裏,此刻他們俱留了意,在揮劍劈砍之中,連着傷了七八衹野狼,雖然如此,這幾個人還是感覺壓力奇重,武老四和另一個管德明還是被這些狼傷了好幾處地方。
  苗霸一撲未中,嘿嘿一聲,陡然旋身一個大翻轉,人似翺翔在空中的巨鳥,猛地嚮黑仔直壓而來,黑仔此刻已有些慌了手腳,正不知該如何閃避之時,一隻手臂已落在苗霸的手中,他衹覺一股痛楚傳來,叱道:
  “你……”
  他一縮頭,低頭朝苗霸的手臂咬去,苗霸想不到這孩子會突然咬人,痛的他低吼一聲,駡道:
  “野種,你找死!”
  揮起一腿猛地踢嚮黑仔的小腹,黑仔悶哼一聲,人已摔出八九尺外,哪知黑仔在地上一躍在起,仿佛沒事人一樣的怒視着苗霸。
  苗霸一運長劍,嘿嘿地道:
  “小鬼,看我不宰了你。”
  驀地十幾個野狼已擋在黑仔的身前,俱齜牙咧嘴的瞪着苗霸,苗霸雖然兇狠酷厲也不禁心冒寒意,正在這裏躺在地上的金長泰突然冷冰的道:
  “姓苗的,你最好不要為難那個孩子。”
  苗霸哈哈大笑道:
  “老金,你還有資格跟我談條件麽?要我放了那孩子,嘿嘿,除非你將‘血玉神珠’獻出來……”
  要知苗霸是個老狐狸,他嘴裏雖在說着話,人卻在電光石火間猛地嚮黑仔移去,此人功夫極高,揮劍間,已將三頭撲來的野狼逼退,趁勢猛撲,居然已捏住黑仔的頂門,黑仔連搗兩拳,拳拳落空。
  金長泰沉聲道:
  “你衹要傷了那孩子,永遠也別想找到那珠子。”
  他不知哪來的力量,居然在那麽重的傷勢下突然站了起來,雙目瞪的如巨鈴,燃燒着一股怨憤,狠烈的瞪着苗霸。
  苗霸嘿嘿地道:
  “油殘燈盡,你還想扮鬼嚇人,老金,快獻出珠子來,否則,我就捏碎這孩子的頭,然後再收拾你。”
  他的手掌正壓在黑仔的頂門,衹要略略一用勁,黑仔那條小命便會魂歸九幽,金長泰身子顫了顫,道:
  “你過來拿吧?”
  苗霸嘿嘿地道:
  “別玩花招,把珠子扔過來。”
  誰知黑仔此刻突然叫道:
  “珠子在我肚子裏,有本事你來拿吧!”
  金長泰聞言全身一震,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的嘆了口氣,人已摔倒地上,他喘息的道:
  “孩子,你,你這是不要命……”
  苗霸聞言不覺一愣,仔細的凝望了黑仔一眼,帶着幾分狐疑的眼光,道:
  “小鬼,你說血玉神珠在你肚子裏?”
  黑仔雖然自幼和狼群為伍,耳濡目染的有了狼性般的酷厲,但他內心裏卻始終鬱藏着一股忠義的天性,此刻一見金長泰為了自己而要誘騙苗霸,知道金長泰必難逃過苗霸之手,一股鐵肩擔道義的正義,使他說出血玉神珠在自己腹內,不願讓金長泰再生危險。
  黑仔冷冷地道:
  “不錯,我已將它吞進肚子裏了。”
  苗霸懷疑的道:
  “你為什麽要吞進肚子裏?”
  黑仔哪知道苗霸生性猜疑,有些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天真的一笑道:
  “你看看我這身打扮,哪裏能放珠子,衹有我的肚子最恰當,嘿嘿,放在肚子裏最保險……”
  苗霸雖然有點猜疑,可他還是相信了,嘿嘿地道:
  “很好,我就割開你的肚子,看看……”
  劍刃倏地一轉,猛地朝黑仔的肚子刺去,此人心黑手辣,出手快速無比,黑仔要想閃避,可是對方的大手已壓得他動彈不得,眼見那一劍已如閃的刺了過去。
  驀地——
  一個冰冷無情的話聲,自崖頂上飄來,道:
  “你敢傷我兒子!”
  苗霸的劍纔刺出去,衹覺一股無形的力道浩絶無比的嚮自己撞來,他悶哼一聲,人已被那股大力撞的倒退了七八步,當他目光落在崖頂上那個全身黑衣的漢子身上時,他已被對方那冷厲的目光,和那張令人一見,就永生難忘的臉,嚇得心底裏直冒涼氣。
  黑仔藉這剎那的瞬間,已脫離苗霸的手掌,歡呼道:
  “爹,爹!”
  他撲到這黑衣人的懷裏,親昵的摟着這個黑衣人,黑衣人嘴裏發出一陣怪聲,那些野狼仿佛得到訊息一樣的全停了下來,武老四傷的極重,在夥伴的扶持下,朝這裏行來,此刻,他們俱被眼前的黑衣人震懾住了,那是個人,與其說是個人倒不如說衹有一雙眼珠的怪人,他那張臉全像被什麽東西咬過割過樣的,疤痕纍纍的白的像張黃紙,看起來是那麽令人恐怖。
  苗霸長吸口氣,抽噎了一下,道:
  “你是……你是……”
  黑衣人冷酷的道:
  “苗子,你不認識我‘疤面人’麽?”
  苗霸和他的兄弟盡量不敢往那個人身上去想,想不到眼前的人就是令他們不想碰見的疤面人,他們心底裏泛起一陣哆嗦,先前那股子兇念頓時被“疤面人”三個字給嚇得魂魄俱散,俱愣愣的站在那裏。
  苗霸趕緊恭聲道:
  “你老是一方的神聖,我兄弟不知大駕在此,請恕兄弟冒犯……”
  疤面人冷聲的道:
  “苗子,犯我者死,你居然還敢傷我兒子,嘿嘿,你們燕山七條蟲,既然來到狼𠔌,嘿嘿,那就自行了斷,喂喂我這些狼子狼孫吧。”
  他說的平淡之極,但在燕山七雄耳裏卻聽的毛骨悚然,面色俱變,苗霸被疤面人駡成小蟲,已覺受了莫大侮辱,如今疤面人又要他們兄弟了斷喂狼,心裏那股子怒焰幾乎要燒到頭頂心,他強壓着火氣,嘿嘿地道:
  “老疤,你不要逼人太甚……”
  疤面人長吸口氣,道:
  “在我面前沒有理由可講,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管德明是燕山七雄的老三,他和老二吳洪生互相瞄了一眼,暗中已運足了勁,怒聲道:
  “別欺人太甚,我們大哥已嚮你低頭認罪了,你他媽的還要逼我們兄弟走絶路,疤面人,別人把你當成神樣的供在一方,我老管可不信這個邪門……”
  他咬了咬牙,像一抹閃電,與吳洪生猝然撲上,劍影長刃鋒漫天,飄忽又凌厲的嚮疤面人攻去。
  隨着他倆的行動,武老四和另一個崔大仲已是打蛇隨棍上,那麽無情而冷厲的悄然攻去,四個人俱存心硬砸硬碰,手裏的長劍全是致命的狠招,俱往疤面人的身上招呼着。
  疤面人的身影晃飛似的鴻舞長空,衹是瞬息間,疤面人僅眨眨眼皮子的時間,管德明的身子仿佛失去了它的重量,宛如一塊石頭被拋嚮空中,猝然落在地上,砰地一聲大響,那整個身子和頭顱已撞在山石上,嘩地血花飛濺,守在四周的狼群如癡如狂的蜂擁而上,爭食着那碎裂的屍身,剎時風捲殘雲,一個活活的人就這樣消逝了。
  管德明死亡的同時,吳洪生和崔大仲也沒落的輕鬆,他倆也和那位管兄弟一樣,衹覺眼前黑影一閃,兩顆頭顱像柿子一樣的被劈的粉碎,連臨死前的慘叫都不及發出,已隨着他們的管兄弟步入黃泉,走上那條他們最不願意走的奈何橋,虎視眈眈的狼群更不會輕饒了他們,它們確確實實的飽嘗了一頓最豐美的晚宴。
  武老四及時剎住了勢子,他已忘了自身的傷勢,早已嚇得手腳發軟,打從他踏入江湖以來,他還沒見過這樣殺人的身手,他蒼白着臉,嘴角有些顫抖,愣愣地僵在地上,動也不敢再動一下。
  他雖然靜止下來,可是那隱在一邊的那頭大黑狼卻不願失去這難得機會,突然像陣風一樣的竄過來,對着武老四的左腳咬去,猛地將武老四拖倒地上,拖進狼堆裏,於是七八衹大眼狼全撲了上去。
  血肉剎時橫飛,撕裂的肉帛聲隨風而傳送出去。
  武老四顫吼道:
  “老大,救我……”
  苗霸看的心神俱碎,顫聲道:
  “魏震,去救老四……”
  魏震早已哆嗦不已,顫聲道:
  “老大,我已尿了褲襠了……”
  他哪動得了,一雙腳仿佛釘在地上一樣,連移動的勁都沒有,果然,他的褲檔全濕了,苗霸看見這唯一的兄弟如是痛苦,不禁氣的仰天一聲大笑,道:
  “好呀,疤面人,你連僅有的生路都不給我們……”
  疤面人冷冷地道:
  “你們不該進狼𠔌,這是狼𠔌的規矩,進來的人除了喂狼沒有第二條路可選擇,苗子,你是要我動手,還是你自己了斷……”
  苗霸吼聲道:
  “媽的,我跟你拼了!”
  他很瞭解目前的情勢,根本沒有選擇,唯一能活下去的機會那就是“拼”,他運足了勁,猛地將手中長劍照着疤面人擲去,這一手擲劍功夫是苗霸多年來苦心練習的絶技,任何江湖高手與敵相峙,絶不會輕易擲出長劍,而他卻敢,因為敵手絶不會料到他會運用這種打法。
  劍光如閃,如一抹銀淡的影子那麽快速的穿過去。
  而苗霸的身子卻隨着擲出的長劍朝崖底下躍去。
  疤面人突然一聲大笑道:
  “你想逃……”
  他的手那麽幻化快速的突然伸出去,已神幻的將飛來之劍拍了出去,真是令人不敢相信,那衹劍一個旋轉。居然反朝苗霸那疾射出去的身子射去。
  “呀一一”
  苗霸人在空中,已慘叫一聲,劍刃已穿過他的胸中,人與劍俱往崖底落去,空中飄起一蓬血雨,有幾衹野狼已朝崖底的路奔去。
  魏震如僵屍般的站在那裏,一雙眼珠子瞪的像兩顆銅鈴,再也眨不上眼了,黑仔指着魏震,道:
  “爹,這個壞蛋如何處置?”
  疤面人目光一冷,不屑的道:
  “他已嚇死了,喂喂這些狼吧,這燕山七蟲沒有一個不是殺人如麻的兇惡之徒,死不足惜,今夜讓狼兒們打打牙祭,平常它們也是飽的時候少,餓的時候多……”
  江湖上衹聽說有人被打死,沒有聽說被嚇死的,但魏震卻真真實實的被嚇死了,黑仔緩緩走到金長泰身邊,金長泰此刻已是奄奄待斃,他瞪着那雙眼珠子劇烈的喘着氣,黑仔低聲道:
  “你不會死,我爹會救你。”
  疤面人雙目一寒,道:
  “誰說我要救他,兒子,咱們走……”
  黑仔一呆,道:
  “爹,他不是壞人,你要救他……”
  疤面人冷哼一口道:
  “不要多說,跟我回去……”
  黑仔急聲道:
  “那他,那他……”
  疤面人冷森森的道:
  “他該死,北地狼𠔌,進者則死,喂狼吧……”
  此人當真是鐵石心腸,將人生死視若螻蟻,說完話,一手將黑仔抱起來,往崖底躍去,他連眼角子瞄都不瞄金長泰一眼,山風呼嘯,風中,留下金長泰那孤零零的影子。
  黑仔卻發出一聲長叫,那群狼似乎瞭解他那聲叫喊的含意,俱擡起頭來望着疤面人和黑仔的身影,夜色愈來愈濃,濃的令人寒懼,夜幕已展開了黑翼。
  狼在咆哮,山𠔌俱是那令人悸懼叫聲……★轉載請保留此信息★
第二章
  夜涼如水,寒夜的霜露有股逼人的寒意,沉沉的黑夜中,已過了三更天,朦朧中,在一片隱隱的黑霧裏,仿佛響起三聲旱雷般的將黑仔從睡夢中驚醒,他揉了揉眼睛,桌上的油燈已熄了,隱約裏,他看見父親……疤面人站在那張木床前,他那張原本森寒的臉龐,浮掠着一股令人駭懼的秋霜,一雙目光透着那股子冷厲而無情的態意,黑仔霍地從床上爬起來,畏縮的道:
  “爹,你怎麽沒有睡覺……”
  疤面人以目示意,讓黑仔不要說話,低聲道:
  “孩子,有人……”
  然後,他附在黑仔的耳邊,悄聲的又道:
  “孩子,北地狼𠔌已不再平靜了,今夜似乎來了不少人,全為了那個姓金的,爹要你守在屋子裏,不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準出去……”
  黑仔眨着一雙大眼睛,點點頭,但心裏卻在暗暗地想着,狼𠔌也不是第一次闖進人來,爹幹嘛這麽緊張,隱約中,他聽出有夜行人的衣袂聲飄過,而冰涼若水的寒夜裏,已響起此起彼落的狼叫聲。
  疤面人用手輕輕按着黑仔的肩頭,道:
  “記住,不準出這屋子一步。”
  他似幽靈般的穿窗而去,黑仔急忙爬起來,穿上衣服,他已緊貼着窗戶,雙目自窗欞朝外望去。
  屋外漆黑一片,疤面人站在一塊巨石上,宛如巨塔似的朝夜影裏凝視着,然後,沉聲道:
  “朋友,別盡躲在那裏像老鼠一樣,有膽闖野狼𠔌就有膽出來亮亮相,難道各位還要我一一去請麽?”
  一聲怪笑,自黑鬱鬱的森林裏傳出來三道黑影如狸貓樣的疾瀉而落,頭一個進入眼簾的是那個頭大如鬥,目若銅鈴的矮壯漢子,他未說話,已先笑,那張嘴奇大無比,紅紅的,真像是血盆大口,呵呵地道:
  “老疤,別人不認識你,我張大嘴和你可說是熟透了的朋友,嘿嘿,咱們也是太多太多年沒見面了,呵呵,既然是老朋友了,你這算是待客之道麽?”
  緊隨在他身後是個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一身灰長袍,斜背着一柄喪門劍,在那冷厲的嘴角上,長了一顆大黑痣,痣上還有一撮黑毛,他嘿嘿的道:
  “大嘴哥,人傢哪瞧得起咱兄弟三個,瞧瞧人傢那副德性,像他媽的老婆給人姦了,生了個野種兒子似的,整天他媽的哭喪着臉……”
  另一個陰幽冰冷的年輕人,卻始終沒說半個字,衹是不瞬的盯着疤面人,他仿佛跟這些人全沒半點兒關係似的。
  那個獐頭鼠目的漢子話聲一落,疤面人的神情已隨着一變,全身黑袍抖動,似是有極大的隱痛被刺傷一樣,他長吸了口氣,怒聲道:
  “你大嘴是吃八方的人物,有了你,甭說,這位愛說話的朋友一定就是那個炒腰花了,另一位麽,哼哼,一定是那位冷面公子仇獨了……”
  張大嘯咧嘴一笑,道:
  “不錯,不錯,你老疤還能曉得我兄弟三個,看來咱們這趟野狼𠔌沒算白跑,嘿嘿,老疤,見面五分情,伸手不打笑面人,兄弟我們不是衝着你來的,嘿嘿,我們兄弟與姓金的有點私人過節,你衹要交出他來,嘿嘿,我兄弟立刻退出野狼𠔌……”
  疤面人寒冷地道:
  “我不認識什麽姓金的,北地狼𠔌不容外人闖入,你們三個既然來了就別想出去,留在這裏喂野狼吧。”
  炒腰花嘿地一聲道:
  “他媽的老疤,別在這裏人五人六的,一個小小的狼𠔌並不是什麽天羅地網,今日你交出姓金的便罷,否則,我炒腰花就將你剁成八段,先祭祭你那些狼子狼孫……”
  疤面人怒叱道:
  “你這瞎眼的東西,在這裏也敢耀武揚威……”
  他的身子連動都沒動一下,筆直的踏着風般的晃移而去,那碩大的手掌在黑夜中一閃,已朝炒腰花的胸前飄去,炒腰花可沒想到此人身手如是快速,當他變招之時,胸口陡然一陣洶涌,一股大力已撞了過來,那麽無情而冷悚的劇烈一震,哇地一聲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跟着他那疾退的身子已踉蹌的朝外倒去。
  仇獨突然伸手一攔,將炒腰花接住了,這陰冷的年輕人面上似乎顯現出一種怪異之色,目光冷的令人寒懼,冰碴子似的道:
  “腰花,你現在變成豆花了。”
  炒腰花似是傷的不輕,眼睛鼻子全皺在一塊,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漬,伸手拔下了背上的長劍,顫聲道:
  “老仇,咱們幹了他。”
  仇獨森森的道:
  “交給我……”
  張大嘴的嘴一咧,嘿嘿地道:
  “老弟,別太自信,這老小子可不同於一般人,咱兄弟今夜若不聯手收拾掉他,嘿嘿,那顆‘血玉神珠’誰也甭想沾上邊……”
  仇獨是個不喜歡多說話的人,此刻他的目光閃耀着一層灰瀠的陰狠之色,低低地道:
  “大嘴,我要那孩子,那是老疤的致命處。”
  這話如針尖戳進心口窩般的令疤面人全身顫動,他可沒想到冷面公子仇獨的心腸這樣冷酷和惡毒,頓時,直覺告訴他,冷面公子仇獨纔是真正令他可怕的敵人,他腦中意念飛閃,手中已多了一柄冷劍,劍刃上一片青朦朦之氣,一句話沒說,已朝仇獨的身上切入。
  仇獨的身子好快,在旋轉的空間,已拍出七掌十二腿,招招都令疤面人難以硬拼,兩人在黑夜裏低旋高躍,瞬快的糾纏在一起。
  張大嘴晃身飄了出去,道:
  “老弟,那小崽子跑不掉……”
  張大嘴那健壯的身子如球般的嚮屋子衝來,黑仔雙拳緊緊地握着,突然,他目光瞥見墻上挂着的那串狼牙,他急忙將那一串有三尺長的狼牙握在手中,一躍身,躍上屋頂,守在那扇木門上頭,張大嘴的身子如鐵錘般將木門撞碎了,他站在門口嘿嘿地道:
  “小子,你躲在哪兒?”
  當他目光瞥進床上拱起的被子時,他不禁陰沉的笑了笑,他緩緩的朝床前跨去,黑仔屏住呼吸,等張大嘴的頭一伸進門內,手中那串狼牙猛地朝張大嘴的脖子上罩去,雙手緊緊的勒住,身子自空中猛地下墜,張大嘴衹覺自己呼吸睏難,一陣尖銳的刺痛自脛骨上傳來,他呀地一聲大叫,晃肩移身想甩開黑仔,哪知黑仔力大無窮,勒住他的脖子不放,張大嘴伸手去拉脖子上的狼牙,已被那尖銳的狼牙刺傷了掌心。
  他面上一片青紫,吼道:
  “媽的,你……”
  他不愧是武林頂尖高手,雖然在大意之下着了黑仔的道兒,理智尚十分清醒,背着黑仔往墻上撞去。砰地一聲大響,黑仔衹覺有點天旋地轉,被張大嘴那粗壯的身子一撞,差點沒被撞死,雙手頓時一鬆,人已倒在地上。
  張大嘴終於吐出了一口氣,可是鮮血已自脖子上流下來了,他雙目如珠,憤憤地道:
  “宰了你這個野種……”
  當他剛揮起手掌欲擊嚮黑仔的時候,驀地自床底下衝出一條黑影,張口咬住了他的右腿,一陣撕裂的痛楚令他冷汗直流,一掌嚮黑影拍去,那衹捨生救主的黑狼卻毫不留情的已撕下張大嘴腿上的一塊肉,然後一個躍身猛撲張大嘴的面門。
  張大嘴哇地一聲怪叫,大片血肉令他痛的幾乎要暈過去,黑仔已藉這剎那空間,翻身爬了起來,無意的伸手一抓,那兒有一柄鐵鏟,是他埋葬死去的野狼用的鐵鏟,一鏟朝張大嘴拍去,正正的擊在張大嘴的腦門上,當地一聲,張大嘴腦中嗡地一聲,喉結上又被那衹躍起的黑狼咬住了,他痛的一拳搗在黑狼腹部,那黑狼慘叫一聲,摔死在地上,張大嘴的喉嚨卻已被咬斷,張大嘴伸伸腿就死了。
  黑仔有若瘋狂似的,舉起大鐵鏟猛擊不休,他恨恨地道:
  “打死你,打死你……”
  可惜張大嘴一身超絶武功,衹因他認為對方不過是個孩子,一時的大意,竟讓這一童一狼活活的打死了,那個鬥大的腦袋已碎裂的血肉模糊,黑仔終於停下來了,他看見那衹大黑狼倒臥在地上,心裏一陣愴然,急忙抱着它,衹覺入手冰冷,顯然已死,他恨聲的道:
  “大黑,我會替你報仇……”
  他忽然想起爹爹還在外面,不覺舉頭嚮外望去,衹聽夜風嘩啦啦的作響,心裏如弓弦樣的一緊,急忙奔出去,衹見炒腰花已死在一塊石頭上,那個冷面公子仇獨已失去影子,而爹爹卻斜臥在草叢中,嘴角間盡是殷紅的鮮血,瞪着一雙眼睛直望着黑仔喘氣,黑仔顫聲道:
  “爹……”
  疤面人忍着翻涌的氣血,顫聲道:
  “孩子,你要立刻離開狼𠔌……”
  黑仔一呆,衹覺手腳冰冷,難過的道:
  “為什麽?爹,壞人不是都跑了麽?”
  疤面人長吸口氣,道:
  “黑仔,江湖上已掀起爭奪‘血玉神珠’的怒潮,那個姓金的真該死,居然跑來狼𠔌,讓這群無盡無止的江湖人物跑來這裏追尋探索,我們不可能再過平靜日子,姓仇的武功太高了,爹殺不了他,爹要你立刻離開這裏,爹已傷的不輕,沒法和你一塊走……”
  搖搖頭,黑仔堅决的道:
  “不,爹,我要和你一塊走……”
  疤面人面上涌起一股怒氣,道:
  “鬍說,你居然連爹的話都不聽了,黑仔,你已經老大不小了,往後,你要靠自己去求生存,要想活下去必須勤練武功,爹的武功實在不怎麽樣,所以沒教好你……”
  雙目中盈盈的清淚,沿着腮頰直流下來,黑仔點頭道:
  “爹,我明白。”
  疤面人長嘆口氣道:
  “你走吧!”
  略略一怔,黑仔詫異的道:
  “現在就走……”
  疤面人嗯了一聲道:
  “再遲一刻,你想走都不可能了,孩子,不要怕,爹衹要不死,一定會追上你,快走吧。”
  這話沉重而傷情,恍如兩人就要陰陽相隔一樣,疤面人臉上如罩上一層霜雪,令黑仔不敢正視,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就和父親住在狼𠔌,父子相依為命,他記得爹爹用狼乳來喂自己,使自己天天與狼為伍,但爹從沒有教過自己武功,自己因為每天與狼為伴,追逐嬉戲,而自然變的健壯和剛強,而爹爹除了照拂自己外,更沒有跟自己談過母親,或是一些能令人追憶的事,此刻,他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有這麽一個父親外,其他的他什麽也不知道……
  黑仔看了他父親一眼,猶疑的道:
  “爹,我……”
  疤面人憤怒的道:
  “你再不走,我就先殺了你。”
  疤面人發脾氣,對黑仔來說,這又是生平頭一回,父親和他相依相隨,面上雖然是冷冷地,但爹爹卻從沒有嚮自己發過一次脾氣,今夜,爹居然一改常態,發了那麽大的脾氣,對黑仔來說,幾乎是一件不容易接受的事情,但,就因為疤面人很少生氣,黑仔心裏纔産生一種畏懼,他急忙奔出幾步,顫道:
  “爹,你別生氣,我走……”
  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裏,已淌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他頻頻回頭望着他爹,任淚水沿腮流下,夜風拂在臉上,有種冰涼的感受,而疤面人猛地將頭歪過去,在那張醜陋而蒼老的臉上,浮現着一股難掩的痛苦之色……
  夜影中,黑仔帶着一腔傷凄和悲涼嚮黑夜中奔去……
  此刻,他腦子裏空蕩蕩的,仿佛天地已遺棄了他,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任淚珠滑落,任冷風颳面,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去哪裏,他仰望着夜空,哀嘆道:
  “我該怎麽辦?”
  這真是無語問蒼天,他父親要將他趕出野狼𠔌,天地雖大,何處容身?他腦海裏開始思索這個問題,猛地一個踉蹌幾乎被石頭絆倒,忽然他想起前面那塊巨石後的石洞,那是他無意中發現的石穴,連父親都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想起那個奄奄待斃的金長泰,於是,他毫無選擇的衝進石穴中,金長泰尚躺在石穴中,他昏昏地睡了很久,本來他以為自己一定會被這群野狼吃掉,哪想到在昏沉中有一隻黑狼將他叼在這石穴裏,那是大黑,是奉黑仔之命將他叼在這裏,此刻金長泰已清醒過來,他看見黑仔淚水滿面的跑進來,不覺微微一愣,道:
  “小友,你怎麽啦?”
  黑仔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目呆滯的凝視着石壁,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很久,他自失神中回過神來,朝金長泰冷冷地道:
  “我爹不要我啦。”
  金長泰一愣,道:
  “天地間父母沒有不疼自己的子女,你爹怎麽會不要你呢?小友,別着急,也許你爹一時生氣……”
  黑仔搖搖頭,道:
  “你不知道,自從你來這裏之後,先有燕山七雄,後有炒腰花、張大嘴,還有一個冷面公子仇獨,他們和我爹動上手,我爹已受了很重的傷……”
  金長泰全身一震,道:
  “冷面公子仇獨,他可不好惹呀……”
  黑仔嗯了一聲道:
  “我爹就是傷在他的手中,爹爹叫我趕快離開狼𠔌,唉!我一生都在這裏長大,我能去哪裏呢?這些人也真奇怪,為了—顆珠子,竟然……”
  金長泰苦嘆的道:
  “小友,你還不知道那顆‘血玉神珠’的神奇,江湖人人欲得此珠,連你金伯伯也不例外,所以纔落得這般下場,這輩子都甭想再練武功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事情似的,道:
  “那顆珠子呢?”
  若不是經金長泰這一問,黑仔還真忘了珠子這回事,他忽然捂住自己的肚子,道:
  “還在我肚子裏呢!”
  他想起自己將那顆“血玉神珠”吞進腹中,還沒有排泄出來,不禁有點莞爾,金長泰忽然抓住他的手道:
  “孩子,你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血玉神珠’在你手裏,否則必給你帶來殺身之禍,這顆神珠有許多神奇之處,是天竺國百忍大師護國的寶珠,傳說這顆珠子一直藏在百忍大師的肉裏,自百忍大師坐化後,被人自萬佛寺盜了出來,挖開他的肉身纔找出這顆珠子,我將它送給你,希望你能擁有它,發覺它的秘密……”
  黑仔眨着眼珠,道:
  “珠子怎麽在百忍大師的肉裏……”
  金長泰嘆口氣,道:
  “‘血玉神珠’是天竺國的護國之寶,是世上人人想得的奇異寶珠,百忍大師是護寶之人,怕此珠被盜,將自己大腿用刀切開,‘血玉神珠’便藏在他的大腿裏,這樣誰也別想知道神珠的藏處,誰也別想盜走它……”
  黑仔淡淡地道:
  “在我看來那衹不過是顆村童玩的彈珠……”
  金長泰嘆道:
  “也許有一天你發覺它的神奇處後就不會當它是顆普通珠子了。”
  黑仔面上有股悲憤之色道:
  “我不管它有多神奇,總之它帶給我極大的不幸與痛苦,如果沒有它,我爹不會不要我,也不會受傷,此刻我不知道他老人傢怎麽樣了。”
  金長泰突然坐起來,道:
  “孩子,你扶我出去。”
  黑仔一怔道:
  “幹什麽?”
  金長泰悲涼的道:
  “咱們去看看你爹……”
  黑仔畏縮的道:
  “我爹待我嚴苛無比,他說過的話從不改變,要我走,我得立刻走,此刻他如果知道我還沒走,一定會氣的殺了我,老金,我有點怕……”
  金長泰一嘆道:
  “孩子,我金長泰傷成這個樣子,知道幫不上什麽忙,但令尊畢竟是因為我而受傷,至少咱們要看看是哪些人傷害你爹,是哪些人下的毒手,日後,咱們要尋仇也要有個對象,除了仇獨之外,我相信還有一幫子人都來了。”
  黑仔驀地面露怒光,道:
  “誰要敢傷害我爹,日後我必當加倍報還,今日之仇,昨夜之恨,血債血還,那個姓仇的,我永遠不會放過他……
  金長泰朝這個堅毅的少年臉上一望,頓時大驚失色,衹見這少年此刻面上透出一股紅光,一股逼人的血紅之色自面龐上散發出來,他略略一呆,道:
  “孩子,你怎麽啦?”
  黑仔一愣,道:
  “我……沒什麽呀!”
  金長泰顫聲道:
  “你的臉……”
  黑仔驀覺自己全身如火樣的滾燙,他伸手一摸自己的臉,衹覺滾燙無比,一股無名的熱氣自全身散發出來,他喉幹舌燥,一蓬蒙蒙的熱氣自丹田中嚮四處擴散,頓時他也發現自己的手掌在出汗,低頭一瞧,雙手突然變的赤紅,像血樣的那樣令人駭懼,他顫聲道:
  “這……這是怎麽回事?”
  金長泰詫異的道:
  “孩子,你是不是在發情……”
  黑仔苦笑道:
  “我衹覺得好熱……”
  此刻,他衹想趕快跳進水裏,最好能痛痛快快的洗個澡,那股燥熱已愈來愈烈,熱的他幾乎受不了,驀然之間,他衝嚮石穴後那個山泉彙聚的水塘裏,頓時覺得一股透冰的寒涼傳遍全身,渾身舒服多了,那股難耐的燠熱也漸漸退去。
  忽然小腹中傳來一陣疼痛,他捂住肚子,道:
  “我要出恭……”
  金長泰揮手道:
  “快去。”
  他躍出水塘便往穴底奔去,稀裏嘩啦的一陣大響,一股惡臭傳了過來,金長泰聞見那股衝天臭氣,忍着痛朝穴口移去,朝穴外吸着新鮮空氣,道:
  “真臭……”
  黑仔藉着穴底那道縫隙透進來的日光,見自己拉出一大片稀屎,頓時覺得舒服多了,他站起來剛想再去水塘裏洗洗屁股,驀一回首,瞥見那顆“血玉神珠”就落在那堆糞便上面,哇地一聲差點嘔出來,他想丟了算了,可是一想金長泰將這顆珠子說的那麽神奇,不禁又有點捨不得,況且這顆“血玉神珠”紅豔透明,可愛晶瑩,忍着那股糞臭,用兩個指頭拈起來,連人帶珠鑽進水塘之中。
  這個水塘在穴洞之中,是彙聚山泉而成塘水,深可及腰,清涼透骨,他迅快的洗淨珠上的穢物,順便洗洗自己的屁股,森寒的月光晶潔的透在塘上,那顆“血玉神珠”在水中被那月光照射着,突然發出一層紅霞般的光華,黑仔衹覺珠上似有一條盤繞的巨竜欲展翅飛去,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忽然有一行字投射在水面上,黑仔一呆,運聚目力看着水面浮蕩的字影:
  “陽納一口氣,運轉九重天,陰吐三周天,形髓俱返真,嚮叩七首,血玉自然,返樸歸真……”
  他曾跟隨父親習字臨帖,也認識不少字,腦中意念流轉,不知不覺的念着那篇經文,誰知這篇神奇的經文在心念中閃轉,不自覺的跟着運起氣來,他此刻在水中站着,一練起功來,人已盤膝起來,起先剛盤起膝來,人在水中浮晃,幾口涼水灌進嘴裏,哪知運勁之後,他像一個浮萍似的,居然能坐在水中,穩當的不動絲毫,那口訣一經入神,其勢似不可止般的自然而然的自動在體內流瀉,漸漸他身上發出一股霧氣,淡紅的雲霧在水中繚繞,他衹覺渾身在淌着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穴中的月影已隱,他的耳中已傳來金長泰的叫聲:
  “小友,你怎麽還沒拉完那泡屎……”
  黑仔猛地清醒了過來,他自水中一蹦起來,哪想到自己這一躍居然撞嚮穴頂,砰地一聲,石屑飛揚,他還沒覺得怎麽痛楚,而卻已石屑紛落,當時他也沒有在意將那血玉神珠往口袋裏一揣,道:
  “好啦!”
  金長泰看他渾身濕漉漉地,道:
  “孩子,別受涼。”
  黑仔眨着眼睛,道:
  “我不冷,老金,我們去找我爹……”
  金長泰雖然還很虛弱,但已能站起來,黑仔忽然將他背在身上,直往穴外奔去,金長泰衹覺耳中風聲呼嘯,滿臉驚詫的樣子,道:
  “孩子,你在飛呀……”
  黑仔自己也不明白什麽原因,衹知略一提勁,人便似箭般的往前疾射,那股靈勁令他迷惑,他哪知自己無意中已練成了血玉神功,血玉神珠所孕育的天地精華已被這天真無邪的少年盡數吸去,這孩子福祿奇厚,誤將神珠藏在腹中,殊不知血玉神珠藉着人體的溫度而升華至極限,他在無意中已練就神功的全部。
  黑仔迷惑的道:
  “沒有呀,我衹是在跑……”
  金長泰嗯了一聲,道:
  “孩子,你我必須找個隱秘的地方,今夜來的人俱是武林中令人聞名喪膽之徒,金伯伯是幫不上什麽忙,如果我倆讓他們發現衹怕連這條命都不保了。”
  黑仔霍地躍上一棵巨樹枝椏上,將金長泰放在粗闊的枝椏上,低聲道:
  “這裏可看見我爹……”
  金長泰運目朝那𠔌中一望,頓時全身泛起一連串抖顫,他看見有五個漢子將疤面人睏在當中,除了冷面公子仇獨外,還有葉震,花無情,斷玉手,及鐵無心,這幾個江湖高手,個個都是腳踩四海頭的絶頂人物,今日聯袂在此對付疤面人,可見他們如何重視這顆血玉神珠了。
  黑仔和他貼身而坐在樹幹上,他已感覺出金長泰那陣顫悚,低聲道:
  “老金,你認識他們……”
  金長泰嘆了口氣,道:
  “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漢子,可是卻是無情無義的東西,你可要記住這些人,那個站在仇獨左側的是花無情,右邊的是鐵無心,再過來是葉震和斷玉手,我這一身傷痕全跟這些人有關,他們整治人的手段,那真能令你永生不忘……”
  果然,黑仔在那幾個人的臉上全留了意,每個人的形貌全入了他的腦子裏,他的手暗暗捏的很緊,已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因為他看見葉震已將他父親自地上拉起來,疤面人似是受的傷極重,全身軟的像塊提不起的豆腐,葉震嘿地一聲,道:
  “老疤,如果你再不交出姓金的,我就將你吊在樹上,然後用刀子一刀一刀的零碎割掉你……”
  疤面人喘息的道:
  “姓葉的別盡在這裏耍狠,姓金的已經進了狼肚子,那顆血玉神珠我也沒見過,你們要那顆珠子,就嚮狼要吧,我這裏是沒有……”
  斷玉手轉身欲走,花無情已叫道:
  “幹什麽?”
  斷玉手哼聲道:
  “殺狼去,我要把這裏的狼全割開肚子,看看那顆珠子在不在它們肚子裏……”
  花無情嘿嘿地道:
  “別他媽的那麽性急,這個醜漢子不是個呆頭蔥,眼見珠子到手還會讓它進了狼肚子?兄弟,咱們不給他點厲害他是不會交出來的……”
  鐵無心驀地冷冷地道:
  “先把他吊起來……”
  他們手快,幹淨利落,葉震一掠身,已用繩索將疤面人吊在半空中,鐵無心手中握了一柄閃亮的匕首,他用一種不屑又嘲弄的口吻,道:
  “老兄,你知道我先割你什麽地方?”
  疤面人冷叱道:
  “你這無心無肝的東西,什麽手段你幹不出來……”
  鐵無心哈哈大笑道:
  “別逞能了,待會我讓你叫爹喊娘的……”
  他那柄寒冷的匕首在疤面人面前一晃,森冷的直逼顔面,鐵無心忽然面上一冷,道:
  “聽說你還是個多情的種子,為了一個女人而斷絶了七情六欲,更將這張臉給毀去,終身不娶,好偉大的愛情故事,既然你决定斷絶七情六欲,我就將你的命根子徹底的去掉吧……”
  疤面人一愣,顫聲道:
  “你……”
  黑仔聽說他們要割了爹爹的命根子,不禁愣了一愣,低聲問道:
  “老金,什麽是命根子?”
  金長泰見這半大不小的孩子,對人事尚十分蒙沌,不禁嘆了口氣,道:
  “就是你尿尿的地方……”
  黑仔啊了一聲道:
  “那是雞雞,他們敢割我爹的雞雞……”
  此刻他衹覺一股義憤難以抑製,氣的滿臉通紅,緊緊的握着拳頭,金長泰知道他相當激動,急忙拉着他的手,低聲道:
  “孩子,小不忍亂大謀,你須忍耐……”
  那鐵無心真是冷酷無情之極,猛地扯下疤面人的褲子,手中匕首在空中一閃,當真將疤面人的命根子給割了下來,一蓬鮮血灑落,痛的疤面人一聲慘叫,人已暈了過去,半截命根子已掉落地上。
  黑仔看的心弦劇顫,慘叫一聲道:
  “爹……”
  他再也不管後果如何,長嘯一聲,一個人已自樹上疾射而下,要知黑仔自幼在狼堆裏長大,天生就愛爭強鬥狠,雖然他知道眼前的這群人俱是殺人如麻的絶頂高手,但,他不能任這些喪心病狂的惡徒,如此欺侮自己的父親,一股強烈的殺氣布滿在這孩子的臉上,他在狂叫中衝嚮疤面人,高聲叫着:
  “爹,爹……”
  花無情、葉震、鐵無心和斷玉手忽見一道黑影自空中瀉落,身法之快,猶在他們之上,頓時令他們一驚,等黑仔站定後,他們發現他不過是個年輕人時,頓時鬆了口氣,冷面公子仇獨雙目一閃,道:
  “老疤的兒子。”
  鐵無心嘿嘿地道:
  “很好呀,也許這孩子知道珠子在哪裏,有了他,嘿嘿,老疤不交出來那不行。”
  黑仔雙目通紅,指着鐵無心喝道:
  “是你殺我爹……”
  鐵無心哼聲道:
  “殺人衹不過是舉手間事,你這小東西在這裏鬼吼鬼叫幹什麽?”
  黑仔憤怒的道;
  “我要你納命來。”
  他見疤面人暈死過去,再也剋製不住自己那股悲憤和怒氣,根本沒有考慮自身的武功如何,挫身一擰,猛地一下照着鐵無心一拳搗出去,要知黑仔此時已昏了頭,哪顧自己是否是鐵無心的對手,無招無式,隨時一拳,鐵無心哪將這個少年人放在眼裏,一見他揮拳而來,哈哈兩聲大笑,不閃不避,右手疾快的迎上去。
  砰然聲中,鐵無心仿佛挨了一記悶雷似的,踉蹌地倒退了七八步,全身骨骼如散了一樣,臉色突然大變,他衹覺血氣上涌難以抑製,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一着殊出衆人意料,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少年有這般的功力,能在一拳間傷了鐵無心,就是黑仔也沒想到自己這一拳有這般的勁力,他哪知道自己在無意中已吸取了“血玉神珠”的精華,並不自覺的學會了血玉神功心法,若不是他功力尚淺,尚不知運用,鐵無心就不會那麽輕鬆了。
  冷面公子仇獨一震,道:
  “怪不得張大嘴會死在他手中呢!”
  他忽找出張大嘴的死因了,衹覺自己判斷正確,殊不知黑仔殺張大嘴是誤打誤撞,真要動上手,當時黑仔哪是張大嘴的對手。
  此刻大夥對這少年已另具戒心,鐵無心雖然這一下挨的不輕,但怎麽也不相信這少年有恁般功力能一招傷了自己,他怒聲道:
  “給我宰了他……”
  葉震朝前斜跨一步,嘿嘿地道:
  “不急,不急,我倒要問他幾句話。”他陰冷的道:
  “小朋友,你想救你爹是不是……”
  黑仔雙目凜然的道:
  “不錯。”
  葉震嘿嘿地道:
  “我們這麽多人,你衹有一個人,打是打不過我們,捨身救父,這是人之常情,念在你一片孝心分上,你衹要告訴我,你爹將那顆紅紅的珠子藏在哪裏,嘿嘿,我就將你爹交給你。”
  黑仔滿面悲憤的道:
  “用這種手段對付我爹,還會是什麽好人,今日我父子就是全死在這裏,也不會將珠子交給你……”
  葉震哈哈兩聲道:
  “小鬼,別認為自己有幾分力氣,就能救得了你爹,要知道我們這些人全是江湖上叫得響的大人物……”
  黑仔見他父親下體流血不止,早已亂了心性,他自小生長在狼群之中,終日和那些野狼搏擊撲鬥,自然而然的熏陶着一股野性,此刻哪顧自己的危險,猛地朝葉震撲去,這種撲法完全模仿狼群撲鬥的式子,與普通武技完全不同,葉震饒是身手不凡,還是被黑仔的指爪抓了一下,頓時衣衫碎裂,血漬溢現,葉震哇地一聲道:
  “你這小王八蛋……”
  他痛的緊皺雙眉,驀地一拳搗出,接着抓住了黑仔的手臂,運起勁來,欲將黑仔摔出去,哪知黑仔力大無窮,用力一掙,反將葉震一拖,葉震踉蹌的差點摔倒地上,但黑仔還是挨了葉震一拳。
  在呼然聲中,那一拳像擊在牛皮上,黑仔不過是晃了晃身子,而葉震卻覺得一股反震之力,震得他半條手臂發麻。
  黑仔怒吼道:
  “我跟你拼了!”
  他方要再撲上去,一邊的無情公子仇獨驀地伸出一指,在他身上一點,他頓時動彈不得,衹是那雙目光卻憤怒的瞪着仇獨。
  冷面公子仇獨嘿嘿地道:
  “有了這孩子,還怕疤面人不說實話?”
  花無情沉思道:
  “這孩子身上好像有種奇怪的力量,小小年紀已是這般兇狠,我看咱們决不能留下他,否則,日後,咱們都有擺脫不完的麻煩……”
  鐵無心哼聲道:
  “那就—刀了結了……”
  冷面公子仇獨冷冷地道:
  “先別急,咱們先問清楚了‘血玉神珠’的下落……”
  他揮掌嚮疤面人的臉上摑去,哪知這沉重的一掌不但未見疤面人清醒過來,他的頭卻陡地一垂,冷面公子仇獨心裏一驚,急拿疤面人的脈門,變色道:
  “他已自斷心脈死了。”
  這些話字字句句全落在黑仔耳中,他雖不能動彈,但神智卻極清楚,一聽父親已死,目中淚光浮現,臉面上露出一股令人駭懼的殺意,恨恨的瞪着這些人。
  斷玉手冷厲的道:
  “咱們再問這野種。”
  他忽然伸手在黑仔身上點了一下,黑仔衹覺全身如被刀剜一樣,痛的他額際青筋暴起,汗珠如豆樣的滴下來,黑仔天性倔強,雖然痛苦,卻連哼都沒哼出來,但誰都知道他已強自忍着,硬做出漢子本色。
  驀地——
  遠處傳來一聲沉喝道:
  “媽的,你們這些龜兒子,衹會欺負一個小孩子,有本事找我姓金的……”
  那是金長泰的聲音,他的話聲一落,花無情和葉震已雙雙撲嚮夜中,衹聽花無情叫道:
  “那是老金,咱們可別放過他……”
  這兩人俱是首屈一指的絶頂高手,老金的話聲一落,他們已尋聲撲將過去,哪知這兩人方撲進林子裏,已砰砰兩聲的給擊了出來,幾個踉蹌的又奔了回來。
  斷玉手一怔道:
  “怎麽回事?”
  花無情面色慘白,嘴角噙血,顫聲道:
  “神玉宮神玉夫人……”
  僅這幾句話的功夫,自林子裏緩緩行出一個身穿白羅衫衣的美豔婦人,她明媚亮麗,雍容華貴,雖然是年近半百,也是容光逼人,在這婦人兩旁,各緊隨着一個威武雄猛的壯漢,俱是面上冷冰。
  冷面公子仇獨急忙拱手道:
  “不知是夫人大駕,尚請寬宏……”
  神玉宮神玉夫人在這群高手眼中似有無上的威儀和權威,她眸光平淡的瞄了仇獨一眼,一眼看見黑仔那種痛苦的表情,道:
  “丁魁,給這孩子解了。”
  左側那個雄壯的漢子立刻應諾了一聲,在黑仔的背後一拍,黑仔仿如全身虛脫一樣的頓時坐在地上,不停的喘着氣……
  神玉夫人冰冷的道:
  “是誰下的手?”
  她真有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儀,雖然僅僅是那麽輕描淡寫的瞄了斷玉手一眼,斷玉手已是神色大變,聲音略顫的道:
  “是在下。”
  神玉夫人冷聲道:
  “石玉,把他的手擰下來。”
  另一個雄威的漢子石玉低聲道:
  “屬下遵命。”
  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斷玉手已如老鷹提小雞般的被石玉提了起來,略一運氣,斷玉手的手臂已被石玉擰斷,葉震、花無情、鐵無心和冷面公子仇獨眼看斷玉手落在人傢手裏,居然沒有人敢吭聲,那斷玉手被石玉活活斷了手臂。
  要知神玉宮在江湖上本來就是一個最神秘的地方,神玉夫人更是武林中人見人懼的神秘人物,這些人雖然自負甚高,卻也不敢隨意招惹神玉宮。
  冷面公子仇獨陰冷的道:
  “夫人出面干涉這件事,衹怕不太合適……”
  神玉夫人哼聲道:
  “虧你們還是久負盛名的武林人物,幾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子,仇獨,別認為你老子是一方霸主,就可任由你鬍做非為,神玉宮還沒將你放在眼裏。”
  冷面公子仇獨變色道:
  “很好,在下一定將夫人今日之言轉告傢父……”
  神玉夫人揮手道:
  “血玉神珠已是這孩子之物,金長泰已送給黑仔,自現在起,誰要再打血珠的主意,盡可嚮神玉宮來要,如果有哪個膽敢再踏進狼𠔌一步,那棵樹就是榜樣……”
  她那麽輕描淡寫的一揮手,兩丈外的那棵有人臂粗的松樹,已砰地一聲攔腰而斷,僅這份掌力,已令這些人咋舌不已,他們俱是識相的人,此刻,誰也不敢再說什麽,他們知道目前惹不起這女人,但在心底裏卻已恨透了神玉夫人。
  斷玉手忍着痛苦,道:
  “咱們走……”
  黑仔怒叱道:
  “站住!”
  神玉夫人一怔,道:
  “孩子,你想幹什麽?”
  黑仔滿面悲憤的道:
  “有幾句話我必須要告訴他們……”
  神玉夫人嘆了口氣,道:
  “那你就說吧。”
  黑仔滿面殺機的指着仇獨、鐵無心和花無情等人大聲的道:
  “你們給我記住,今日之仇我必會報回來……”
  他說的斬釘截鐵,堅定異常,在黑夜中傳來尤令人不安,仇獨冷冰的哼了一聲,一揮手,幾個人已消逝在夜影裏,狼𠔌裏又傳來那令人寒懼的狼嗥……
  夜風依舊,冰涼而無情……★轉載請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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