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陈青云 Chen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8年)
异乡客
  作者:陈青云
  异乡路漫漫,江湖多险滩。英俊豪放的游侠岳奇,为了维护武林秩序,只身行走江湖,除恶卫道。荆山“万年堡”堡主,称霸武林,强梁横行,残害英杰,被岳奇历尽千辛,捣巢惩办。然而,正当他凯旋故里之际,其兄突遭惨杀。原来,“万年堡”又死灰复燃,对他施以血腥报复。他只得含恨重赴荆山,斩杀“万年堡”新枭首。
  真是莽莽江湖,坎坷处处。为了正义,他继续行走在异乡……小说情节曲折跌宕,扣人心弦,厮杀场面炽烈,常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令人别开生面,浮想联翩。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一章
  雾很浓!
  山里起雾是极平常的现象,有时会整天不散,现在是傍午时刻,雾气仍然很浓,不见半点太阳的影子,蜿蜒的山径在蒸腾的雾气里时隐时现,有条行走在山路上的人影,也是时隐时现。
  雾气稍薄的时候,可以看出行走在山路上的人是个女的,浓雾笼罩,她又消失了,人影再现时,变成了个男的。
  不是变,一男一女,一前一后,本来就是两个人。
  从隐约中看到的两人的穿着打扮,绝对不是山里人,这种大雾天,在山里赶路为何?
  就在一团雾气飘过,后继不力的情况下,那女的出现在羊肠弯道的半坡间,不知是累了,还是要辨认方向,她手扶山石,站着没动。
  一个声音从雾里传来:“你走错方向了!”
  女的显然大吃一惊,转回头四顾之后栗声道:“什么人?”
  当然她什么也没发现,在雾里最多只能看出五步远。
  那声音道:“一个路过的异乡人!”
  女的以很不自然的腔调道:“你说我走错方向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道:“因为我知道你要去的地方!”
  雾气又合,女的身影被掩没,一男一女的声音发自雾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
  “干脆一句话,异乡客!”
  “你是万年堡的人?”女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应该转向右边!”男的没答女的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右边……没路?”
  “转过山崖就有路!”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声音转到了山的另一边,也许是山形的关系,这边的雾很稀薄,山石林木,隐约可见,女的背靠一块大石头,兵刃横在手里,作出随时拔剑的姿势,男的却不知藏在什么位置。
  “这边……根本就没有路!”女的自言自语。
  “没有路便是活路,有路就是死路!”男的接了腔,古怪的话意,使人莫测高深。
  “你……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对姑娘一番好意!”
  “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么?”
  “并非见不得人,雾气太重了。”
  “如果你敢打什么歪念头,姑娘我的剑……可是很锋利的!”抓住剑柄的手更紧。
  “要打你的主意早打了,而现在也不晚,一样可以!”
  雾气开始消散,太阳的影子填补了空隙,女的身形面貌,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她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岁,人长得很秀丽,最动人的是尖挺的鼻子,和充满灵秀的眼睛,但神色却不正常,像有极重的心事。
  现在她停身的地方是林子的边缘,根本就没有路的影子。
  她缓缓地转身仔细地搜视四周一遍,然后目光停在远处山桠口的一块矗立如塔的大石碑上,喃喃自语道:“已经到了地头,还等什么,是祸是福……”脚步开始挪动。
  一条人影斜里扑出,像一道疾风,太快,太突然,女的来不及应变,便被倒抱着拖到了石后,她连叫声也发不出来,因为嘴同时被捂住,抱她的人手臂上的力道相当强劲,她无从反应。
  “别出声,我是为了救你!”听声音,制住她的就是刚才在雾里跟她交谈的男人:“现在你看石碑那边!”
  女的本能地挣扎,但脱不开强而有力的手臂,在极度震惊与狂乱之后,她稍微冷静下来,对方的话显示了安定作用,她遥遥望向石碑。
  石碑前,出现一个全身黑装束的武士的人影,外罩披风也是黑的,黑得使人心悸。
  黑武士四下了望,虽然隔得很远,但转到这边时,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睛像狩猎的鹰鹞。
  “黑武士,精选的刽子手!”男的以极低的声音在女的耳边说。
  “唔!唔”女的似要对方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
  像一头苍鹰,黑武士飘掠而去。
  男的倒拖着女的进入林子,然后松开手。
  女的旋身立稳,手中剑离鞘半尺。
  “原来是你!”她惊叫出声。
  这时可以看出这男的年纪在二五、二六之间,很英挺,但脸色是阴沉的,目芒凌厉得怕人,嘴角下钩,显示出他是个很骄傲的人,穿的是蓝衫,但毫无斯文的气息。
  他望着她,神情很冷漠,是属于不易被人亲近的一型。
  “你……什么意思?”女的又开口了,由于刚才被对方抱过,脸胀红着绷得很紧,怒气不息的样子。
  “我说过为了你好!”声音和面孔一样冷。
  “你说你是过路的异乡客?”
  “不错!”
  “骗鬼,你是有意跟踪我,居心叵测,我头一次见到你是在谷城,到襄阳又碰上你,我没在意,南漳又发现你的影子,我想大概是巧合,现在是在山里,你说是过路的异乡客,这里可不是通衢大道,你怎么说?”
  “姑娘好记性,记得好清楚!”这句是调皮话,但他仍没笑容,似乎他的脸生来就不会有表情。
  “你是‘武林暴君’手下的杀手?”眸子里杀光隐隐。
  “哈哈哈哈……如果是,刚才何必救你不让黑武士发现?”他笑了声音很狂,笑态也不好看。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余姑娘,我不要你领情,只希望你别多疑。”
  “什么……你……知道我……”满脸骇震之色。
  “岂止知道,而且很清楚,你叫余千蕙,华山掌门人余道南的千金,令尊三年前失踪,你怀疑他是被囚在‘万年堡’,想打听他的生死下落,对不对?”
  “你……”余千蕙连退了三四步,粉腮变成了铁青。
  “想向‘武林暴君’探消息要人,是天大的笑话。”
  “……”余千蕙张口无言。
  “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发生在一年前。”话锋顿了顿:“可能你听说过‘紫燕飞’这名号,她进‘万年堡’寻她的丈夫,结果被送进万年牢……”
  “万年牢?”声音是激颤的。
  “牢里囚禁的小部分是白道人士,大部分是黑道暴徒,在长期禁锢,脱身无望的情况下,差不多都变成了野兽,或是疯子,那女的放进去之后,你猜结果怎样?”
  “怎样?”
  “她被撕碎了!”
  余千蕙的脸色发了白,这故事太可怕了,简直是惨无人道,一个女人,放进一群疯狂的男人窝里,结果是不问可知的。
  “我愿意惨死,只要找到我爹的下落……”
  “毫无价值的牺牲!”
  “你要我放弃?”
  “退出山去,从长计议,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武林中想除去暴君的比比皆是,不止你一个。”
  “你也是?”
  “我没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要管我的闲事?”
  “算一时高兴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异乡客!”
  “我……可以走了吗?”她觉得眼前的人,神秘而可怕,避之为上。
  “当然可以!”以字声中,突然头一扬,凌厉的目芒一闪,飞出一指。
  余千蕙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便被点倒在地,异乡客迅速地把她托抱起来,进入林深处,左右一望,发现一片茂密的藤萝,立即扒开一道口,把人放了进去,再掩上,人又回到林缘边的原地。
  一条人影,闪现林边,黑色劲装,黑披风,黑头巾,打了个英雄结,背后斜插一柄剑,目光锐利如鹰——“万年堡”的黑武士。
  “你是做什么的?”黑武士开口喝问。
  “采药的!”
  “采药?嘿嘿嘿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荆山!”
  “报上来路?”
  “异乡客!”
  “少来这一套,好好交代来路、意图,一个字打了一个嗝就有你的乐子,快交代?”黑武士逼到异乡客身前。
  “已经交代过了!”
  “很好,你不愿意说也可以,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还有个女的呢?”
  “女的,什么女的?”
  “少装佯!山口传来消息,有个妞儿进了山,本人曾扫到过一眼,人忽然失了踪,多半你们是一路的,快说,人呢?”
  “不知道!”
  “你想死?”
  “朋友!你何必迫人太甚,在下是采药来的,压根儿就没有流血的念头,彼此素昧生平,河水不犯井水……”
  “流血?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地方,你居然敢说这两个字?”
  “这是山里呀!”异乡客皱了皱眉头。
  “你听说过‘万年堡’?”
  “当然,大名鼎鼎,妇孺皆知,可以说有口皆碑。”
  “武林真君,听过没有?”
  “这……好像是暴君不是真君?”
  “相好的,话说到这里为止,特别许可你自决,本人正在巡山,没空带你回去,算你点子高,如果带你回去,打入万年牢,你想死可也办不到。”
  “自决……在下干嘛要自决?”
  “要本人动手?”
  “这……从何说起?”异乡客向后退了一步。
  “就从这里说起!”呛的一声,拔下背剑:“你不想全尸,也是没法的事。”
  “慢着!”异乡客抬了抬手。
  “要交代后事?本人不作兴这一套。”
  “不是交代后事,是交代前事!”
  “好小子,你说?”
  “听说华山掌门余道南在贵堡做客,大概是乐不思蜀,在下想见见他,捎来他的家信……”
  “好小子,原来你是为了这而来,我说呢,采什么药,也好,主意改变,带你去见他,走!”
  “可是在下……”
  “怎样?”
  “在下忽然又不想见他了,得出去赶办一件急事,这口信就烦……”
  “你小子有一百条命也休想活着离山半步。”
  “又要迫在下流血。”
  “你小子不配!”寒芒乍闪,一剑刺出,凌厉诡辣,举世无其匹,在江湖上这类高手还真少见。
  异乡客身形连晃,像是鬼影浮动,一个人化成了四五个人,真幻难分,黑武士刺出的剑落了空,心头才感到一窒,肋间一麻。
  异乡客侧闪,手中一柄七八寸长的短剑,在指间打了一个转,从容收回袖里。
  黑武士手捂肋间,连连后退,张开大口,发不出声音,砰然仰面栽倒。
  异乡客望着黑武士的尸体,喃喃自语道:“朋友,我无意要你的命,谁教你定要迫我出手,谁又教你发现了那小妞,瞑目吧,反正你们作的孽已经不少,该是付代价的时候了。”说完左右张顾了一番,又道:“杀你容易,料理你的后事却困难,这……”
  皱眉想了一阵之后,蹲下身在死者身上一阵摸索,在腰间摸出了一块铜牌,摘下来,只见上面刻了一个“四”字,反过面,是“李二虎”三个字,点点头,道:“四号武士李二虎,嗯!也许能派上用场。”说着把铜牌揣入怀里。
  目前的问题是不能让“万年堡”的人发现尸体。
  异乡客抓起尸体,漫无目的地朝林深处奔去,不久,发现一条被山水冲涮成的深沟,暗自点了点头,拣了个沟里的窟窿,把尸体放下去,然后用脚踹踏沟边的积土,毫不费事的掩埋了尸体。
  急急奔回隐藏余千蕙的地方,拨开藤蔓一看,傻了,余千蕙已失去了踪影。
  余千蕙不可能自解穴道,那是独门手法,退一万步说,她瞎打误撞自解了穴道,她该找来会合,不可能悄然一走了之?
  被人救走?是谁,何以没有任何动静?
  落入“万年堡”人的手中?
  这些揣测都可能,都不可能,异乡客真的傻了眼,他做事一向稳健沉着,这次算裁了一个大跟头。
  如果她是自解穴道而离开,或是被人救走都还算好,万一落入“武林暴君”的手,后果便难以想象,救她反而变成害了她,将是件永远遗憾的事。
  虽然“万年堡”近在眼前,但说什么也不能去探问,不但不能,连面目也不能落入对方的眼,否则难免会被对方的秘密刽子手追杀。
  发了一阵呆,他离开了。
  山边小镇,百来户人家。
  仅有的一家酒店兼营客店,仅只在门边土墙上写了个歪斜的“四方酒店”四个大字,连个匾牌都没有,不过规模却不小,因为往来山间的人,都把这里当作主要的站头。
  断黑关店门,是这里的特色,因为日落之后便不会再有客人了。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是一般旅客的原则。
  夜不深,但人已经静了,现在约莫是二更初起的时分,在城市里,应该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刻,而这山边小镇,却已进入了睡乡。
  “砰砰砰……”店门响起了急骤的敲击声。
  “谁呀?”小二正在收拾东西,还没上床,立即过来应门。
  “客人,投宿的。”
  “啊!这么晚……”小二口里嘟哝着,但还是开了门,因为客店本来就是供客人住宿的,他不能拒绝。
  来的是异乡客,进了门,只见店堂里已经收拾完毕,凳子已经反跨上桌而地也扫得很干净。
  “小二,有什么吃喝的?”
  “客官!”小二挤出一个看来十分勉强的笑容:“天这么晚了,厨房已经熄了火,掌厨的也上了床……”
  “冷的也不打紧,将就弄些来吧!”
  “这……”小二很为难的样子。
  “小二,睡觉可以随便,肚子可不能空着,空肚子是睡不着觉的。”说着,走近桌子,自己动手搬下长板凳,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
  柜台后面的门帘掀开一条缝,一对锐利的眼睛在偷觑。
  小二认真地打量了异乡客一番,突地眼睛一亮。
  “客官是入山还是出山?”
  “路过!”
  “您是……侠客?”
  “侠客也得睡觉吃饭,小二哥,快去张罗吧,不会教你吃亏的。”
  一声干咳,门帘掀起,一个矮胖老者走了出来,外衣披着没扣,看样子是从被窝里被吵醒的,打了个哈欠,脸上堆起了笑容。
  “客官,您宽坐,小老儿马光明……”
  “哦!马掌柜!”
  “王九,把老黄叫起来,弄酒饭!”马掌柜大声吩咐小二。
  “是!”小二转身入内。
  “客官是头一次光临山区的吧?”
  “唔!只是路过。”
  “请问上姓?”边说边亲自倒了杯茶给异乡客端上。
  “异乡客,在下一向不习惯于提名道姓。”神情冷漠得使人不敢亲近。
  “是是是!”一种职业上的应付客人态度,笑容不减:“客官稍坐,小老儿到后面瞧瞧,同时要人替您准备房间。”
  “请便!”
  掌柜的也转到后面去了,店掌里只剩下异乡客一个人,他怔怔地坐着等酒菜,事实上他是真的饿极了。
  不久,小二端上了酒菜,布上了杯筷。
  “客官,现成的冷盘,请先用,热炒马上到!”
  “唔!”他迫不及待的吃喝起来。
  后进的房间里,马掌柜跟余千蕙在交谈。
  “小蕙,就是他没错?”
  “一点不错,就是他,他自称异乡客,没肯说出姓名。”
  “如果他是‘万年堡’的秘探,为什么要对你援手?”
  “故作姿态,另有企图,不然我正要离开时,他为什么突然出手点倒我,最可怕的是他竟然知道我的来路!”
  “小蕙,不是我说你,你太任性,我警告过你不能轻举妄动,等于是鸡蛋碰石头,你偏不听话,偷着入山,要不是骆老爷子凑巧碰上救了你,你想想,后果是什么?”
  “马叔叔,我……知道错了!”低了低头:“骆老爷子是谁?为什么他不跟我见面?”
  “他不跟任何人见面,除开叔叔我,我们合力要做的是大事,必须步步为营,只要小有疏漏,便会整个完蛋。”
  “马叔叔,外面那个人怎办?”
  “骆老前辈指示,冒一次险,拿下来问口供,了解‘万年堡’的内情,这对我们的行动有极大帮助。”
  “他的身手高得可怕……”
  “此险非冒不可!”
  “如果他不是‘万年堡’的人呢?”
  “等证实之后再说,不是敌人便是朋友。”
  “现在就采取行动?”
  “已经在进行。”
  异乡客在客堂里默默地吃喝着,桌上已摆了三把空酒壶,他在斟第四壶,从壶底翘起的高度看,这第四壶也快光了。
  小二王九笑嘻嘻地送上第五壶。
  “小二,我……没叫添酒?”
  “嘻嘻,看客官海量,小的看着大概不够,所以自作主张再添一壶。”
  “唔!好!添个冷盘!”他有些醉眼迷离的样子。
  “是!”小二应声而去,到中门边回头望了一眼。
  异乡客不知把什么东西悄悄弹进酒杯,然后拿起新添的酒壶,徐徐斟满,仔细注视了一下笑了笑,一饮而尽,接着又灌了两杯,手撑桌沿站起来,晃了两晃,一屁股又坐回去,口里模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句,伏在桌上不动了。
  小二端了冷盘出来,一看,挑眉笑了笑。
  “客官!菜来了!”店小二放下冷盘,直立在桌边。
  异乡客没有反应。
  “客官!”小二用手推了推:“我说呢,天底下会有这种铁肠铁肚,喝了四壶掺有‘神仙倒’的酒而不倒。”说完,转到柜台边拍了下手掌。
  异乡客偷偷睁了睁眼,又闭上。
  马掌柜和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双双望向醉倒的异乡客,然后相顾点点头。
  “掌柜的,这小子是酒仙,能耐惊人,这最后一壶我加倍掺进去……”
  “王九少说话,你收拾这里。”
  “是!”
  “老黄,我们弄他进去!”
  中年汉子点点头,一左一右架起异乡客,连拖带挟,迅快地向柜台的门里隐去。
  地窖里,异乡客被摆放在木床上。
  这里是储酒和什物的地方,堆满了酒坛子和零碎东西,摆床的一角倒是很干净,还有桌椅,看来平时有人宿在这里。
  马掌柜伸手点上异乡客的穴道。
  “掌柜的,要加绑吗?”
  “不必,神仙倒喝下去不吃解药最少得睡二天,再加了点了穴道,绝对稳当。”
  “现在怎么办?”
  “你看守,我去请求骆老爷子!”说着,匆匆离开地窖。
  老黄在桌边椅上坐了下来,偏头望着异乡客,若有所悟似地,道:“应该先搜搜这小子的身上,说不定就能证明他的身份。”他可是说做就做,站起身,伸手朝异乡客身上摸去。
  “好家伙!”异乡客突然一手扣住了老黄的手:“原来你们开的是黑店,这买卖可是伤天害理。”
  老黄做梦也估不到会有这种事发生,登时亡魂尽冒,脸色全变,本能地用力一挣,手腕上像套了铁箍,根本挣不脱。
  异乡客起身下床,仍牢扣着老黄。
  老黄情急之下,左手曲指抓向异乡客门面,异乡客一振腕,把老黄被扣的手反扭向后,指头用力压按脉门,老黄登时脚瘫手软,浑身劲道全失。
  “客官,这……这是误会……”
  “什么误会,你们在酒里做手脚,把我灌醉,想宰肥羊。”
  “客官,真的……没这回事。”
  “没这回事?这里分明是地窖,不是客房。”
  “这……这……因为客房已经全部住满,而客官又喝醉了……”
  “不是酒里下蒙汗药?”异乡客故意问。
  “客官,如果是迷药,能自己醒过来么?”
  “唔!这倒是真的,可是……”异乡客脸上带着冷笑,但老黄是被反扭着,所以看不到他的冷笑。
  “客官,这四方酒店是上十年的老店,宾至如归,山里山外都知道名声,怎会是黑店。”
  “好,你先呆着,我到外面问你们老板!”顺手一点,老黄趴了下去,异乡客一抄,把他放上床,然后灭了灯火,摸索着离开地窖。
  地窖的暗门没关,外面有灯光透入,所以走了几步便不再摸黑。登上石级,是间柴房,连接着厨房。
  步出厨房,一看四下无人,急急穿过天井,进入店堂。
  小二王九正好收拾完毕,转回身,一眼发现异乡客,像突然见了鬼似的惊叫了一声,吓傻了。
  异乡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冲着小二一笑,道:“小二,你们店里的酒真好,我一向是千杯不醉的,今晚竟然醉倒了。”
  小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异乡客又道:“我忽然想起有件事得连夜办,不住店了,下次来一定照顾你们。”
  小二挣红了脸,粗着脖子,进出了一个“是”字。
  “王九哥,我想请你……”余千蕙叫唤着来到店堂,一眼发现了异乡客,粉腮倏变,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想退进去,脚底下像长了根,挪不动,窒在当场。
  异乡客是面向大门的,他听到了余千蕙的声音,心头也相当震惊,他想:“她是投宿这店还是与店里人有什么关系?她是如何平安出山的?照店里人的行为,分明是‘万年堡’设在此地的密站,难道这当中又另有什么文章?”心念之间,他缓缓回转身。
  四目交投,异乡客微微一笑,像没事人儿一样。
  余千蕙的心弦在发颤,异乡客的神情态度,使她打从心眼里感到恐怖,这种人的心机深沉得令人永远捉摸不透,她听马掌柜说,人已在地窖里,现在人却在店堂,而且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真是不可思议。
  “余姑娘,你也住在这店里?”
  “唔!”
  “嘿!在下这句话问得很笨,这一带根本没别的客店。”
  “你……”余千蕙不知该说什么好。
  异乡客在暗自盘算,眼前情况不但诡秘而且复杂,该不该留下来?
  马掌柜拖着矮胖的身子奔了出来,在余千蕙身边一站,脸上的表情怪异得近于滑稽。
  “客官!”马掌柜躬了躬身,他不说别的,目的在探一探行情。
  “掌柜的,你们店里好酒,在下竟然喝醉了!”
  “是,是,那酒……是几十年的陈酒,容易醉,嘿嘿!容易醉!”马掌柜明知异乡客言不由衷,因为在地窖里他亲手点了他的穴道,对方不但假醉,而且能自解穴道,但他是老江湖,要装佯大家装。
  王九这时的脸色才慢慢地转了过来。
  余干蕙的脸色依然复杂,因为她是当事人。
  “掌柜的,店里真的没有空房间了?”异乡客改了主意,不想走了。
  “这……有,有,刚才是误会,掌厨的老黄胡来,把客官……送进了地窖,请多多包涵,明天小老儿摆酒谢罪。”马掌柜作了个揖。
  “好说!好说!异乡人出门在外,一向不拘小节!”异乡客顺水推舟地回答,心里却好笑,彼此都在讲鬼话,没一个字是实在的。
  “王九,发什么愣!还不快去收拾房间,被褥换新的!”马掌柜朝王九挥了挥平。
  “是!这就去!”王九匆匆转身入内。
  马掌柜向前从桌子上拿下反架的长凳,摆在柜台边,笑了笑。
  “客官!请坐下来谈如何?”
  “在下困了……”
  “等房间收拾好再请安歇,先坐会儿!”
  “房间……要特别收拾么?”异乡客话中带味。
  “啊!这……客官是贵客,乡野小店一向很脏,得清理一下!”
  异乡客落座,马掌柜习惯坐在台后,余千蕙斜倚柜台站着,她的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一阵杂踏的马蹄声传了来,似乎停在店门口。
  马掌柜站起身来,目光望向异乡客,余千蕙却望着马掌柜。
  “这时候有客人上门?”异乡客心里虽然惊疑,表面上十分镇定。
  “看来是查店的!”马掌柜期期地说,算是回答异乡客的话,由于异乡客的冷沉,越发使他怀疑异乡客的来路。
  “查店?是官府的差役么?”
  “不,‘万年堡’的朋友,想来山里又出事了。”
  异乡客心中一动。
  “砰砰砰砰……”店门上响起了震耳的敲击声。
  马掌柜深深地望了异乡客一眼,才上前开闩,门一开,十几条人影一拥而入,一式的短打扮,看长相,个个是凶神恶煞。为首的是个猴相老者,土蓝布大褂,目光有如利刃。
  众武士散开站着,从装束看,是一般武士,与黑武士有极大的差别。
  马掌柜退回柜台边,面对为首的老者,哈了哈腰,一副恭谨的样子。
  “老爷子有什么吩咐?”马掌柜弯着腰说。
  “你店里都住了些什么人?”老者的声音像破锣,十分刺耳。
  “都是熟客,十来位。”
  “她是谁?”老者手指余千蕙。
  “她是小老儿的侄女,叫小蕙,死了父母,从家乡来投奔小老儿。”
  异乡客心中又是一动,马掌柜的说法,似乎在包庇余千蕙,如果是这样,他就不可能跟“万年堡”有勾搭,但他为什么要谋算自己呢?静观下文也许可以得到解答。
  老者如刃目芒在余千蕙全身上下仔细打量,最后点点头,然后目芒扫到异乡客身上。
  “他又是谁?”
  “噢!这位……是新到的客人!”马掌柜偷觑了异乡客一眼。
  老者挥了挥手:“你们到后面去查,每一个房间都要查,每一个人都要盘清底细!”
  “是!”十余武士齐应一声。
  “老爷子!要小老儿陪去么?”马掌柜怯怯地问。
  “不必,你留在此地!”
  “是!”
  老者的目光又回到异乡客身上,异乡客端然坐着没动。
  “站起来答话。”
  “在下刚醉过酒,腿有些发软,站不稳。”
  “哼!你什么来路?”
  “异乡飘泊人!”
  “规规矩矩回答,别惹火了老夫,你什么名字?哪里人?什么出身?到这地方来的目的是什么?”
  “从小流浪,根本没个准名字,也忘了出生地,出身更是没有,到这里来毫无目的,只是胡乱游荡。”
  “你不愿交代?”
  “实情是如此。”
  马掌柜与余千蕙互望了一眼,然后目光又落在异乡客身上,似乎对于异乡客的来路判断起了疑虑。
  老者不再开口,阴笑着凝望异乡客,那笑意像他的目芒一样带着刀,使人受不了,他在转什么念头不问可知。
  异乡客还是冷沉地坐着,像是有所恃,又像是不明利害。
  “马掌柜!”老者转过头。
  “小老儿听候吩咐!”
  “老实告诉你,本堡有个黑武士喜欢酒也喜欢女人,他上午奉命巡山,没按时交令,人也没了影子,他到过镇上么?”
  “这……没有,没有进店,也没听人提起。”
  异乡客心里十分明白,四号黑武士已经躺在山沟里的土石底下,原来他们查店的目的是找人。
  “真的没有?”
  “怎么敢欺瞒老爷子!”
  “你如果得了好处包庇他……”
  “小老儿天胆也不敢,这身家买卖难道不要了。”
  十几名武土从里面涌了出来。
  “禀巡察,里面都查过了,没扎眼的人。”汉子之一躬身回答。
  “把这野小子带回去!”
  立即有两名武士上前架起异乡客。
  “先搜身!”
  “是!”另一名武士迫近前去。
  异乡客的脸色变了,如果动手,事情便闹大了,如果任由搜身,他身上有四号黑武士的铜牌,后果更难想象。
  那上前的武士动手拉异乡客的衣襟……
  马掌柜和余千蕙的神情也变得很异样。
  除了反抗,别无他途,异乡客准备不计后果……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闯了进来!
  “师父!”异乡客高叫了一声。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向来人,那动手搜身的武士也不由自主地住了手。
  闯进来的,是个江湖郎中打扮的老者,貌相长得并不怎么高明,肩上担着药箱,手里拿着串铃和布招,药箱朝地上一放,喘了口大气,戳指着异乡客破门大骂道:“好小子!老子流汗卖命赚钱,要你去挖几种药草,你却来这里生事!”
  “师父!”异乡客苦着脸。
  “挖的药呢?”
  “没……找到!”
  “老子揍你!”倒转手中的布招杆子就要打。
  “住手!”老者开了腔。
  老郎中转头一看,收回布招,赶紧拱了拱手,咧嘴一笑。
  “失礼之至,原来是杨庄主,这……”目扫众武士,脸色转为惊疑。
  “这些是本庄的庄丁,出来办事。”
  “哦!小徒……”
  “他是你徒弟?”
  “是的!”
  “你怎么收了这么个目中无人的徒弟,出口便顶撞人……”
  “是,是,小的谢过,这小子的确不成材,好吃懒做。”想了想,低声道:“杨庄主,那药……管用么?”神秘地笑了笑。
  “呃!很管用!”猴脸上也展出一抹神秘的笑意,但随即收敛:“崔先生,如果你迟到片刻,便见不到你这宝贝徒儿了!”
  “这小子得罪了……”
  “放开他!”老者偏了偏头。
  两武士松了手,异乡客退到酒桌中间。
  “杨庄主,小的师徒……还得在山里找些草药……”
  “可以,行动当心些,你答应另配的……”
  “是,是,等配制完成,亲送到庄……呃!对了,杨庄主,贵庄到底在山中什么地方?”
  “很难找,你不必去,我会着人找你,你说个期限。”
  “这……很难说,有的药料在山中,得慢慢找,有的得到城里配……这么看,少则二十天,多则一个月。”
  “好,就这么说定了!”说完,环视众手下一眼:“这位郎中先生替我配药,他师徒在山里找药,你们别为难他们,尽量给他们方便,现在准备上路。”
  “是!”众武士应了一声,齐齐深注了师徒二人一眼,陆续出门。
  “马掌柜,刚才说的如果你有什么消息立刻用老方法传来!”
  “是,老爷子!”
  “崔先生,别忘了那事!”
  “当然!当然!”
  老者转身出店。
  像暴雨初歇,场面静了下来,但诡谲的气氛反而更浓,因为多了个不速而至的郎中先生。
  异乡客走上前来。
  “师父,住下吧!”
  “不成,那‘萤光草’须要在夜里才找得到,不许偷懒,上路。”说完,转向马掌柜道:“刚才杨庄主称呼你马掌柜,区区就不再请教了,小徒打扰贵店实在对不住,区区师徒得乘夜找药,明天一早准来投店!”
  “好说,只管请便!”马掌柜的声音很不自然,侧望了异乡客一眼,显然是疑念不释!
  余千蕙口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她忍住了,只冷冷地瞟了异乡客一眼,神态之间,带着一份鄙夷的意味。
  异乡客朝余千蕙点点头,道:“余姑娘,咱们改天见。”
  余千蕙脱口道:“我不想再见到你。”
  异乡客嘴角撇了撇,道:“余姑娘,能见面,逃避不了,不能见面,想见面也不成。”
  余千蕙哼了一声,把脸转向别处。
第二章
  老郎中大声道:“小子,别扯了,快走,别人折腾了大半夜,也该关门睡觉了。”
  异乡客望向马掌柜道:“掌柜的,在下不会忘记贵店的好酒,家师也是酒虫,改天师徒一同来品尝!”话中有话,令人莫测高深。
  马掌柜“啊!啊!”两声,一脸的尴尬。
  师徒俩出门离去。
  马掌柜掩上门,插牢了栓。
  “马叔叔!您看出他师徒的来路了么?”余千蕙迫不及待地问。
  “看不出来,是否真的师徒也很难说。”
  “您看……他俩与‘万年堡’会不会有关系?”
  “更难说,也许是在演戏,故作姿态,那姓杨的巡察跟老郎中谈的话,保不一定是秘语,暗通了消息。”
  “叔叔认为他俩可能是秘探?”
  “可能!”
  “可是……异乡客从谷城一直跟踪我,知道我的来路和目的,而且今晚我们又对他下了手,他们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这就是可怕之处,通常秘探不许泄露身份,而且难保他们在放长线钓大鱼,再方面这间店对他们有利用的价值……”
  “这么说,我们已经处在危险之中?”
  “可以这么说。”
  “我有办法查明他们的身份。”
  “什么办法?”
  “立刻跟踪,看他们做些什么。”
  “熄了灯进去再说,我去请示骆老爷子,看他老人家的高见。”
  夜色迷朦,老郎中与异乡客奔行在山脚的荒野里。
  “大师兄,如果你迟到半步,我只好动手,事情便砸锅了。”异乡客沉重吐语。
  “慎防露白,我们还是师徒相称。”
  “是!”异乡客笑了笑:“你看四方酒店会不会是一处秘站?”
  “不是,而且我们可能是一条线上的。”老郎中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
  “那小妞的身份无可置疑,而她跟店主有渊源,我猜他们整你是为了怀疑你的来路。”
  “对,我没想到这点!”顿了顿:“你怎么跟那个姓杨的老猴精扯上关系?”
  “嘻嘻,这叫凑巧,我在南漳城外小镇上摆摊,有个老土说那事儿不行,无法应付一妻一妾,求我的单方,我一个妙方使他称心如意,他特地准备了重礼来谢我,正巧老猴精在旁,他也有同样毛病,就这样拉上了关系。”
  “这的确是很妙,我们现在是去哪里?真的是去采什么萤光……”
  “那是穷扯淡的一句话,那来什么萤光草,我们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天底下最古怪的人。”
  “哦!有意思,说说看?”
  “这怪人从江湖上神秘消失已经二十多年,我年轻时见过几次,在当年只要这怪人出现的地方,宵小绝迹,帮派之间如果发生了天大的冲突,只要这怪人一句话便可解决,我是在山中闲荡装作采药时发现他的踪迹……”
  “我可以猜出这怪人是谁!”
  “说,是谁?”
  “丑绝怪绝的‘双绝先生’骆丘。”
  “对!他行走江湖时你可能还在吃奶,你怎么知道?”
  “见闻见闻,不是目见便是耳闻,我是听来的,你那么一说,我就想到了可能就是这位前辈异人。”
  “算你说对了!”
  “为什么要在夜里去找他?”
  “我上次发现他老人家是在夜里,也是有月光的晚上,当时我没敢惊动他,等白天再去原地时,却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他既已谢绝江湖,再去惊扰……”
  “不,这有道理,他生平嫉恶如仇,一毫不苟,他隐在此山之中,却任令‘万年堡’以暴君姿态横行武林天下,他不闻不问,必有原因,我们要探究这个原因,同时如果能说动他出面,‘万年堡’的祸害指日可除,这比我们孤军奋战强百倍。”
  “可能么?”
  “总得试一试!”
  “如果弄巧反拙呢?”
  “这险值得冒,如果证明了他万一跟‘武林暴君’有干连,我看……只有打退堂鼓,真是一点门都没有。”
  “奇怪那些正大门派何以装聋作哑,一任强梁横行?”
  “武道式微,大家都明哲保身,而且缺少登高一呼的领袖人物,无法聚合正义的力量,群起卫道。”
  “这的确令人气短。”
  “闲话少说了,我们加快,在月落之前赶到。”
  师兄弟俩展足身法飞驰。高手,速度惊人,奔出了四五里之后,转入山区。没路,地势相当崎岖,真亏老郎中好能耐,七拐八弯,避开了重重险阻,像走在自己家园那么熟悉。
  越过了一道深涧之后,登上了一座小峰头,这是高峰上的分歧小峰,起伏罗布有七八个之多。
  “上一次,我发现他老人家就在那峰顶。”老郎中手指对过不远的小峰:“时辰跟现在差不多,月将沉,天将明,我当时只是好奇而悄悄接近,由于他老人家长相特殊,又是直立在岩石上,将沉的月光正好平照他的脸,所以看得十分清楚……”
  “然后呢?”
  “他老人家飘然下石入林,我不敢造次追踪,等天亮之后,找遍了整个峰头,一无所见,他老人家已杳如黄鹤。”
  “大师兄……呃!不……师父,我判断骆老前辈不一定就落脚在这一带。”
  “为什么?”
  “也许因为这里山水好,适于赏月,从别处来也不一定。”
  “嗯!是有点道理,我要你连夜来是碰碰运气,天明之后,我们开始在附近采药,采药,你懂吗?”
  “懂!不放过一草一木的搜寻。”
  “嘿!”一声冷笑倏然传来,就像发自身边,师兄弟俩大吃一惊,机警地转身扫瞄,但一无所见。
  现在两人立脚的地方很平坦,五丈方圆之内,只有几株不知名的山树和一些乱石,根本无法隐藏任何东西,五丈之外直到峰边,也是木石稀疏,视线不受阻,沉到山巅的月光现在是平照,景物更加清晰,这冷笑声何来?
  “是何方朋友?”异乡客出声发问。
  “你们不是要找老夫么?”苍劲的声音有些震耳朵,听来就像在身边,仿佛相对交谈,但就是不见人影,也摸不准方位,如果不是高手,定以为是碰见了鬼。
  “骆前辈么?”老郎中接上话,侧顾了异乡客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保持沉着。
  “不错,正是老夫,你俩什么身份?”
  “师兄弟,晚辈崔延年,师弟岳奇。”
  “何人门下?”
  “玉泉老人门下。”
  “嗯!出身还不错,找老夫何事?”
  “这个……”老郎中望了异乡客岳奇一眼:“前辈肯现身让晚辈师兄弟叩见么?”
  “不必,老夫已经几十年不见生人,说你们的目的?”
  “那晚辈就直言了:‘万年堡’虎踞荆山,对江湖同道生杀予夺,不少正义之士被幽囚万年牢生死不明,堡中黑武士形同武林刽子手,堡主被称为‘武林暴君’,凡稍有正义感的同道,莫不激愤悲昂,骆前辈养生之地就在山中,不知为何能容忍强梁嚣张。”
  “哈哈哈哈……”笑声激荡排空,慑人心神。
  师兄弟俩同感心里发毛,不知这笑声是代表什么,本来老郎中崔延年这番话是担了风险的,万一这怪人跟“万年堡”有所渊源,后果就难料了。
  久久,笑声才告停歇。
  “你们是要除魔卫道?”
  “是的,正是这句话!”岳奇硬起头皮回答。
  “你们快滚,别打扰老夫,妄谈除魔卫道,太不自量力了。”
  “前辈……”岳奇大起反感,但才吐出两字便被打断。
  “老夫早已弃绝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事,你们离开之后,不许提及老夫,否则会后悔莫及。”
  “想前辈当年在武林道上的义风侠行……”
  “当年已经过去了,你何不说老夫当年杀孽如山?”
  “前辈杀的尽是该杀之徒,杀一人而救百人,岂可说是杀孽?”
  “住口,你不配对老夫如此说话。”
  “前辈当年该不是欺世盗名吧?”岳奇愤火中烧,口不择言。
  老郎中摇手阻止,但岳奇的话已经出口,想收也收不回去。
  “你两个是来找死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
  “晚辈虽是无名小卒,但有满腔热血,为所当为,根本无视于生死二字!”岳奇相当激动。
  “不知天高地厚,满口胡言,你想死老夫还不屑于对你出手,最后忠告,尽速离山,如果再为老夫发觉,小命就得摆下。”
  “哈哈哈哈……”岳奇放声狂笑起来。
  月亮已沉没到山后,大地骤呈黑暗。
  “师弟,我们走吧!”老郎中显然十分沮丧。
  “大师兄,这就是你所说的奇人,武林共钦的大人物,哈哈哈哈!”
  “少说两句吧!”
  “我一点也不在乎!”
  再没有反应,这不可一世的上代巨擎不知是离开了还是故意不作声。老郎中年纪大,比较世故,用肘轻轻一碰岳奇。
  “师弟,你一向稳健,现在怎么变了?骆前辈可能有独特超人的见解,我们不可失礼,走吧!”用手拉了拉岳奇的衣袖。
  岳奇深深吐口气,不再言浯,激愤是一时,他平常的涵养还是在的,人一冷静下来,便会思想,灵智也跟着回复,现在可以说是置身险地,随时会有不意的情况发生,轻率足以坏事。
  “走吧!”岳奇的口气完全缓和了。
  日出时分,老郎中与岳奇坐在山脚下憩息
  “师父,你认为那老人怎样?”岳奇改回对外的称呼。
  “很难说,人老了就会变。”
  “他会跟山里那大户人家有关联么?”岳奇故意不提“万年堡”三个字。
  “很难说,有可能也不可能。”
  “怎么说?”
  “从表面上看是不可能,如果他跟大户人家有关系,尽可以不必现身,由别人出头,即使现了身,也不会轻易放我们走,灭了口岂不干净?
  从另一方面来说,就相当可虑了,我们已经报了真实姓名和来路,他不采取行动很可能是等待时机成熟时一网打尽敌对的力量。”
  “我们不该报来路的!”
  “这点是失算之处,现在只有等待情势的发展来判明何者可能。”
  “四方酒店呢?”
  “得特别注意,第一,马掌柜能在那地方立足,不是同伙便是有所默契,所谓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第二,你说你制住了那姓余的小妞,而她神秘脱身,却成了马掌柜的侄女。第三,他们暗算过你。”
  “可是余千蕙寻父不假?”
  “没人能证明她父亲是被囚禁或是被笼络入伙。”
  “这……是有道理,我们怎么办?”
  “谨慎行事,细密观察,随时准备应变,如果对方安排了诡计,一定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的身份意图,等于已经完全暴露,对方对我们采取行动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可以试探一下!”
  “如何试探?”
  “隐藏在山里三天,然后暗中观察对方的反应,如果所料不差,在我们突然失踪三天之后,对方必然有所表示。”声音突然降低:“到那时,四号黑武士失踪已超过四天,对方不会再隐忍!”
  “好,就这么办!”
  第四天的晚上,入夜不久。
  四方酒店破例没关门,店堂里灯火还亮着,有人在喝酒。
  一条人影幽灵般从后面淌进了店中,他,正是诡称异乡客的岳奇,他是来探情的。
  他先躲进一间没人住的客房,摸黑坐在床上,等情绪完全稳定下来,然后靠近窗,窥看外面的动静。
  前面店堂隐隐传来人语之声,但听不大真切。
  由于客人不多,后面的房间有一半没亮灯。
  斜对过角落的厨房,老黄仍守着锅灶,等待客人唤菜。
  “别动!”一样尖刺的东西抵在后心,岳奇心头大震,他知道那是剑,他没想到房间里还藏着有人。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岳奇的心定了些,他听出是余千蕙的声音,但终究不是味道。
  “余姑娘,想不到你躲在房里,是算准在下必进这间么?”
  “这倒不是,碰上了,异乡客,我愿意跟你走。”
  岳奇大感困惑,根本不明白余千蕙这句话的意思。
  “余姑娘,你说……要跟我走?”
  “一点不错,我愿意,我只要跟你去,我不喜欢那些牛鬼蛇神!”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别装了,你也是专为这件事来的,你带我入山,是你的功劳。”
  岳奇的确满头雾水,一句也听不懂,但直觉的意识到事情必与“万年堡”有关,她提到那些人,也提到入山二字。
  “余姑娘,外面是什么客人?”
  “你何必要故意否认呢?我不是三岁小孩,我有我的主见,我要照我自己的意思做事,不要听别人摆布。”
  “能先把剑拿开么?”
  “可以!”她把剑收回:“刚才我是怕你不明情况出手,所以才先制住你。”
  大意疏神,被余干蕙所乘是阴沟里翻船,岳奇一向是警觉性很高的,他学了一个乖,任何时地,都要提防敌人就在身边,一点也不能自恃托大。
  他缓缓转身,藉着窗纸透进的微光,可以看到余千惠的面影轮廓。
  脚步声中,三四个人进到院子,小二王九提着灯笼,暗处看明处最清晰,岳奇一眼便看出进来的是“万年堡”姓杨的巡察猴相老者,随带两名武士,马掌柜在一旁陪着。
  “马掌柜,真有这么巧的事,昨天还有人看到你侄女,今天便离开了?”杨巡察棱芒灼灼的眼睛在转动。
  “那丫头是住不惯山区。吵着要离开,小的才送她出去。”
  “这对堡主如何交代?堡主是身边缺个伶俐的人伺候……”
  “请巡察美言几句,舍侄女已经离开了!”
  岳奇突然明白过来,“武林暴君”要征余千蕙当侍女,马掌柜委称她已离开这山镇,而余千蕙的本意却想进堡,因为她的目的在寻找她的父亲的生死下落,她误以为自己是堡里的秘探之流,故意隐瞒身份,所以才有刚才那番令人困惑的话,照这样看来,马掌柜并未跟“万年堡”有勾当。
  “马掌柜,能侍候堡主是造化,好处可多啦!”
  “小的知道。”马掌柜哈了哈腰。
  “堡主一向言出不改,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老话一句,你设法把小妞给叫回来,如果触怒了堡主,嘿嘿,后果很难料。”
  “可是,如果找不到她的人呢?”马掌柜哭丧着脸。
  “你应该知道她的去处?”
  “她说……到襄阳去会她的男友。”
  “这好办,本堡传出飞讯,把她截回来,一天的行程有限,她还走不远。”
  余千蕙用手一碰岳奇。
  “异乡客,你悄悄带我去,是你的功劳。”
  “你没想到后果?”
  “后果,什么意思?”
  “你真愿意服侍万年堡主?”
  “我……”努力一咬牙:“愿意。”
  “如果人家知道你的意图……”
  “异乡客,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喜欢我,对不对?上次在山里你就想……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出去。”
  “你要害你叔叔?”
  “我就说我是半路自己折回来的,不然……”
  “不然怎样?”
  “我就说是被你截回来的。”
  “余姑娘,你想左了!”随着话声,闪电般点出一指,余千蕙连哼都没有便向后倒,岳奇伸臂揽住。
  “小二,把所有房间的灯全点上!”杨巡察沉声吩咐,然后转向两名手下:“要小子们看住外面四周,我要彻底清查所有停留在镇上的外人。”
  “是!”武士之一奔了出去。
  小二王九望着马掌柜。
  马掌柜摆摆手,示意王九去燃灯,脸上的颜色可就难看了。
  看样子“万年堡”今晚出动的人定然不少。
  王九慢吞吞地举步走向客房,先从最边上开始。
  岳奇当机立断,横抱起余千蕙,迅快地到床后推开后窗,张望了一下,后面是个菜园,园篱外便是郊野,没发现人影,窗子不大,抱着人是通不过的,稍稍一考虑,先把余千蕙放出去,轻轻摔在窗外地上,然后自己钻出去,再抱起她,越过园篱,直奔郊野。
  奔了一段,转头回顾,店后一带,已经有人影浮动。
  一口气冲到山麓的林子里停了下来,把余千蕙放落,解了她的穴道。
  余千蕙蹦了起来,一看眼前景况,厉哼一声,挥掌劈向岳奇,岳奇轻轻闪开。
  “余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问你,你想做什么?”出自本能上的反应,她检视了身上的衣裙,也暗自默察,觉得身体并投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不想让他们搜到你,害人又害己。”
  余千蕙退后两步,怔怔地望着岳奇,她的心情有些乱,她想:“如果他想对自己有什么不轨图谋,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为所欲为,但他没有做,难道……”
  她心念间,开口道:“你想背叛‘万年堡’?”仍然是试探的口气,她心里的疑虑未消。
  “你一直认为我是‘武林暴君’的属下!”
  “难道你……不是?”
  “我也同样怀疑你和马掌柜他们是‘万年堡’的同路人。”
  “这么说,你……”
  “异乡客,崔妙手的徒弟,入山是为了采药。”
  “真的……是这样?”
  “难道姑娘要替我另找理由?”
  “我不必找,也不用想,你自己心里知道是什么理由,好在我已经弄明白你不是敌人。”
  “余姑娘,把事情想明白,即使令尊真的陷在万年牢里,你进堡非但救不了他,可能还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不幸,而你本身,等于飞蛾扑火。”
  余千蕙默然无语,岳奇说的是有道理。
  “余姑娘!”岳奇又继续道:“从现在起,你不能露面,得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有这样的地方么?”
  “有!”余千蕙点点头,林子里昏黑,但仍可看到她闪动的眸光:“我知道你的来路,我们心照不宣吧!”
  “你,怎么知道?”岳奇大为震惊。
  “五天前,你跟那位郎中先生曾经向一位山里的隐居老人报过来路。”
  “我明白了!”岳奇真的明白了,一代奇人骆丘隐在山里,是有所作为的,而四方酒店的人就是他安的棋子,如果你们之间不互通消息,余千蕙就不会知道这一点。略作沉吟:“余姑娘,这些话说过了就不能重提,你应该想得到其中的厉害关系。”
  “当然,我想得到。”话锋顿了顿道:“有件事可能你一直梗在心里,上一次你在山里点倒我,救我走的就是那位老人。你到酒店被我们用‘神仙倒’药酒灌醉,是因为怀疑你是……”
  “我早就明白,不要再提了。”
  “你不能让我对你认识得更清楚些么?”
  “目前最好不要,有害无益,知道我们是友非敌就够了。”
  “店里的情况不知怎么样了?”余千蕙有些焦急。
  “我本想回店去看看,可是……”
  “你不必担心我,我照顾得了自己,你可以走了。”她说得很肯定。
  “好,那你就自己小心些!”说着,举步出林。
  “慢着,有句话我……不能不告诉你。”
  “什么?”岳奇止步回头。
  “你抱过我两次!”
  岳奇心头一颤,愣住了,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武林儿女不作兴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可是两次肌肤相亲是事实,依一般常情来说,是已经超出了某些限度,难道她
  “这点我知道,情非得已!”说完,匆匆掉头奔去,心里已经打上了一个结,他对她从没有起过什么念头,而现在,他不能不深作考虑了。
  四方酒店。
  “万年堡”的徒众聚集在店堂里,为数在三十人之间,其中有两个是黑武士,是次于猴相老者杨巡察的人物。
  岳奇从原路进店,小心翼翼地绕到了过道的侧方,从板壁缝向外看。
  一名武士从外面匆匆地奔了进来,朝猴相老者施了一礼,所有的目光,全望向那名武士,似乎在听候什么消息。
  “怎么样?”杨巡察有些迫不及待。
  “禀巡察,里外各哨都联络过了,没朱头目的下落。”
  “没下落,人上了天了?”杨巡察猛拍一下桌子:“马掌柜,朱头目是奉命到你店里来传话的,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巡察明鉴,根本没见朱头目的影子。”马掌柜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们随朱头目的怎么说?”
  “禀巡察,朱头目在出山之后,一个人先走,要小的随后慢慢跟来!”武士群中一人回答
  “他为什么要先走?”
  “说人有点不舒服,要先看病抓药。”
  “可是……天德堂王太医说根本没这么一个人上门。”
  “这……小的不知道。”
  两名黑武士之一上前在杨巡察耳边低语了几句,杨巡察目爆厉芒。
  “很有可能,这问题不单纯,你们生活在一道,彼此应该很了解,老四在最近这段时日,可有什么失常的表现?”
  “如果他心怀异志,表面上会掩饰得更好!”黑武士语音沉重。
  “主人对这事十分震怒,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巡察,这得另作安排!”
  “唔!”
  暗中的岳奇心里可十分明白,所谓老四,指的定是四号黑武士,四号黑武士是他宰了埋在山沟里,号牌还在他身上,现在什么朱头目可能又失了踪,所以他们怀疑内里发生了问题,这倒是一个可以运用的策略,制造事端,让他们互相猜忌倾轧,内部离心,自消气势,这比增加更大的卫道力量强多了。
  就在此刻,又有一名武士冲进店堂。
  “禀巡察……”
  “什么事?”
  那名武士先瞄了马掌柜一眼,然后趋近杨巡察低语了数声。
  “就在不远的山边林子里!”那武士退后两步,放大了声音。
  杨巡察目光扫向马掌柜,马掌柜有些惶惑,从对方的神情看来,似乎又出了事,而且与他有关。
  着急的却是暗中的岳奇,从山边林子里这句话来判断,很可能余千蕙遭遇了意外,那是他俩分手的地方,他忽然感觉对余千蕙一反往常地关切,不单只是为了同是一边的人,而是另有更重要的原因。
  他本来一直对余千蕙无意,但从不久前在林子里分手时,余千蕙的最后一句话“你抱过我两次”,心里便起了很大的变化,男女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尤其是感情这回事,像是蛰伏的东西,不动则已,一动就不可收拾,而且快速变化发展,一向冷沉得近乎无情的岳奇,心里突然有火在炽燃。
  杨巡察似乎有了打算,回近身那名黑武士道:“老八,你带五名弟兄在店里做客人,你懂我的意思,我现在立刻赶回去请示机宜。”
  八号黑武士点了点头,目芒一闪:“我知道!”
  姓杨的猴相老者身份是巡察,但从双方对话的语气看来,黑武士在堡里的地位相当不低,与一般帮派的香堂主相等。
  “老八,你自己指定要那五个留下。”
  “巡察指派吧!”
  “好!我派五个比较机灵的。”说着,用手在武士群中指点了几下:“你们五个留下,其余的准备上路。”
  岳奇立即退离,抢先奔去。
  夜已很深,距天亮不远。
  岳奇奔回到与余千蕙分手的林子,人去林空,这是意料中事。到了,但不知如何是好,他希望能从对方的谈话里探些线索,他判断杨巡察一伙会到现场来,于是,他先选了个最稳当的地方藏起身形。
  约莫一刻光景,幢幢人影进入林中。
  “张彪,你详细说说事情经过。”杨巡察发了话。
  “是,事情是这样的!”那名传讯的武士走上前:“龚头目带着小的们巡山,接着山口哨子的讯号,说发现有可疑的人在这里出现,小的们这一组便快速赶来,发现了那女的,她自称是马掌柜的侄女……”
  “嗯!她已经离开小镇,怎么又折回头?”
  “她很倔强,不肯说,龚头目跟她动上手。”
  “后来呢?”
  “三号和六号两位使者正好赶到,阻止了争斗,三号使者跟她说明了主人要征她进堡的意思,她居然答应了……”
  暗中的岳奇直咬牙,但他不抱怨余千蕙答应入山,在两名黑武士和一组巡山武士的压力下,她别无选择,可是她这一入山,便得侍候“武林暴君”,结果如何,就不堪闻问了,他自责不该把余千蕙单独留下。
  “那妞儿有没有说她在此地现身的原因?”
  “有的,她说她本来是决心离开这边避的地区,但到了半路忽然想到一个女子自动去投男友的家门不妥当,所以她又折回头,发现店里有我们的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敢进店,暂时躲到这里来。”
  “有没有别的可疑人物出现?”
  “没有!”
  “好!我们上路。”
  一伙人出林离去。
  岳奇呆坐在藏身的地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余千蕙这一去,便成了“武林暴君”的侍妾,她的本心是要探查她父亲的生死下落,但方法完全不对,这一来,可能什么结果都没有而白白赔上自己。
  既成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岳奇除了愤怒和惋惜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此刻,不远之处突然传来了话声,岳奇心中一动,站起身来,凝神一听,其中一个像是他大师兄崔延年的声音,立刻遁声逡去。
  林边,两条人影对立,一个从装束上看是名黑武士,另一个正是老郎中崔妙手,岳奇在没明了状况之前,不敢过份逼近,停在两丈外的暗影里。
  “崔先生,那药真有这大的妙用?”
  “当然,问你们巡察就知道。”
  “这么难配?”
  “的确相当费事,不过区区为了崔妙手这块大江南北敲得响的牌子,再费事也得配,这药挽救了不计其数的闺房失和夫妻。”
  “在下……希望能得到……”
  “当然可以,如果碰不上头,区区拿把药留在四方酒店,阁下贵姓?”
  “姓黄。”
  “好,区区会交代马掌柜留待阁下去取。”
  “师父!”岳奇高叫一声,奔了过去。
  黑武士深深地打量了岳奇一番。
  “这是令高足?”
  “不错,是劣徒。”
  “人才一表。”
  “好说,这小子长得满像人样,其实是绣花枕头,又懒又稀松,跟了区区八年,只学了三成本领。”
  岳奇上前两步,迫近到黑武士身边三步光景。
  “师父,我找到那要命的玩意了!”岳奇手伸在袖子里,一副神秘的样子。
  “你……真的……找到了?”老郎中还不太明白岳奇在搞什么花样。
  “当然是真的,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差点被长虫缠上。”
  “小子,你如果常常这么行,我这做师父的就不会时时感觉窝囊了,你不会认错吧?这东西……”老郎中跟着胡扯,事实上他是莫明其土地堂。
  黑武士好奇地望着岳奇。
  “是什么东西?”
  “稀罕,没这种东西那种药就配不成。”
  “我能见识一下?”
  “当然可以……”边说边跨前一大步,伸出手,闪电般翻腕倒插。
  “哇!你……你小子……”黑武士惨叫一声,想拔剑,剑没拔出,人已仆倒地面,手脚一阵抽扭,不动了,死得很干脆。
  老郎中瞪大了眼。
  “小子,你这算什么意思?”
  “我早说过是要命的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你这样……”
  “到林子里去!”
  岳奇把黑武士的尸体拖进林子里,伸手到死者腰间摘下他的铜牌,然后挪两步到透光处一看,口里道:“六号,黄云。”
  老郎中凑近岳奇身边。
  “你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好处可大了,慢慢再说,余千蕙被带入山……”
  “我知道,伸不了手,那会把整个计划弄砸。”
  “怎么办?”
  “眼前毫无办法,如果我早来一步,会要她回避,可惜我发现她时,两名黑武士已经到场,对方有八人之多,换了你也只好干瞪眼。”
  “现在八号武士带着五个普通弟子住在店里,我看是在监视马掌柜和店里一切……”顿了顿:“对了,他们有个姓朱的头目失了踪,大师兄知道这件事么?”
  “当然知道,他凑巧碰上我,请我替他治病。”
  “人呢?”
  “躺在那边山脚下的石洞里,我要他静卧几个时辰。”
  “人还活着?”
  “当然,我是济世救人的郎中先生……”
  “算了吧,别扯淡了,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岳奇凑在老郎中耳边低语了一阵。
  “对,这是好主意!”
  “大师兄,你先走,我料理完马上到。”
  “好!”老郎中拍拍岳奇的肩膀,穿林离去。
  岳奇剥下六号武士的披风衣裤,换上,然后负起尸体,也急急穿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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