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陈青云 Chen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8年)
罗刹门
  作者:陈青云
  大风镖局,坐落在许州城南门外的正街,紧邻着祥云大客栈。
  镖局占地极广,几乎是正街半边的一半,进大门是一广场,停放镖车之用,两侧靠墙是两列大马厩,百来匹马进去还有余裕。中间一段是连栋大屋,后面隔着院子是。在的内屋,后院隔着墙是一座废弃了的宅第,宅第占地与镖局相等,大门开在后街,三进两跨,外加庭园,相传这是一位致仕知府的宅第,与镖局同属一位主人,不幸遭了回禄,一半全毁,由于子孙不争气,没有修复,十年前被毁的这一半卖给了一个叫李大风的兴建了这一间大风镖局。
  重镖失窃
  废园魅影
  怪事层出
  无名杀劫
  豹影狼踪
  黑屋之谜
  螳螂黄雀
  诡计恶谋
  各弹异调
  渔翁得利
  心狠手辣
  有志一同
  杀人灭口
  监守自盗
  图穷匕现
  血溅洞房
  布线追凶
  为数当为
  意外之变
  优柔寡断
  虚实莫测
  危机四起
  功亏一篑
  作茧自缚
  守株待兔
  石屋惊魂
  金蝉脱壳
  拨草寻蛇
  故布疑阵
  水落石现
  铁匣干戈
  荒山惊魂
  鸠占鹊巢
  怪事迭出
  投鼠忌器
  伊人何处
  石窟魅影
  奇洞之谜
  多情空余恨
  迷雾疑云
  良机天赐
  神秘少年
  素女惨魂
  造化弄人
  剑海雄风
  侍女游魂
  狐现狼奔
  鸾飞凤去
  一箭双雕
  铁汉娇娃
  魔窟去来
  人性何价
  人性未泯
  金蝉脱壳
  藕断丝连
  暗潮起伏
  花落谁家
  怪事连连
  坐失先机
  魔影如幻
  三绝道人
  各显神通
  百口莫辩
  同类相残
  杀人灭口
  去爪拔牙
  珠还合浦
  不白之冤
  四面楚歌
  又见伊人
  悲剧边缘
  反目成仇
  绝处逢生
  节外生枝
  白衣魅影
  远道求医
  离奇玄幻
  天玄公子
  敌踪如幻
  靓女情怀
  短兵相接
  谜底揭晓
  恩怨相报
  魔现蝶飞
重镖失窃
  大风镖局,坐落在许州城南门外的正街,紧邻着祥云大客栈。
  镖局占地极广,几乎是正街半边的一半,进大门是一广场,停放镖车之用,两侧靠墙是两列大马厩,百来匹马进去还有余裕。中间一段是连栋大屋,后面隔着院子是。在的内屋,后院隔着墙是一座废弃了的宅第,宅第占地与镖局相等,大门开在后街,三进两跨,外加庭园,相传这是一位致仕知府的宅第,与镖局同属一位主人,不幸遭了回禄,一半全毁,由于子孙不争气,没有修复,十年前被毁的这一半卖给了一个叫李大风的兴建了这一间大风镖局。
  宅第主人不事生产,挥霍成性,坐吃山空,携家小远去不知下落,宅第部分变成了废宅,由于有亭园的规模,所以当地人称之为废园。
  大宅巨园,总会有好事的编排些古怪的故事,穿凿附会。绘声绘影,废园成了一般人裹足的禁区,一把大铁锁封闭了耸人听闻的神秘和诡怪。
  现在是过午不久,大风镖局的广场里临时搭盖了一座灵棚,灵棚里停放了五口棺材,进出的上下人等,个个面带惶威之色。
  五口棺材里,装的是总镖头贺宁和四个得力的镖师,原因是三大前大风镖局接了一个重镖,全是价值不菲的珍宝,局主李大风决定以暗镖的方式出镖,由总镖头亲自出马,为了慎重,另派四名经验老道的镖师暗中护镖,是今天早晨才出的镖,想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噩耗传来,总镖头和四名手下陈尸五里之外。
  如果要照数赔偿的话,大风镖局非得破产不可。
  总镖头贺宁曾经是武盟的第一好手,何况还加了四个一流镖师,大白天里能劫镖杀人而且做得干净利落,这下手的是什么角色可想而知了。
  局主李大风发誓要追回失镖。
  此刻,在镖局的小厅里,局主李大风和一个看上去相当骠悍但不失英气的年轻人在交谈,这小厅是李大风接见大主顾谈生意的专设地方,一般手下如果不奉传唤是不许随便接近的。
  “庭栋!”李大风的脸绷得很紧,半灰的浓眉皱在一起,声调也十
  分沉重:“镖货如果不追回,大风镖局破产事小,十多年来辛苦缔造的招牌将彻底砸碎,老夫也休想再抬头做人,同时对死者也无法交代。”
  “局主!”叫庭栋的年轻人沉声回应:“劫镖的定然不是寻常人物,这一趟生意相当隐秘,怎么会走了风声呢?况且贺总镖头的能耐在道上是人所共知的,四位随护的是暗中行动,还改了装,想不透会一起遇害,这……”
  “你是说有内线?”
  “不敢说,但事实又教人不得不朝这方面想。”
  “会是谁呢?”
  “……”年轻人默然。
  “除了你是新来的,全都是老人,而你出身来历,我百分之百信赖。”
  “……”年轻人依然抿着嘴。
  就在此刻,一个浓装艳抹的少妇花枝招展地出现在门边,一双使人心荡的眸子那么一转,没开口,便似乎说了许多话,两个大酒窝未语先含笑,大浮大凸的身段充满了迷死人的魅力。
  “巧凤,你来做什么?”李大风皱了皱眉头。
  “怎么,我不能来?”
  少妇抿了抿小嘴,媚眼扫向年轻人,酒窝更深。
  她叫洪巧凤,是李大风的填房,卖醉出身,年不过二十五,比李大风少了一半有多,局里上下管她叫二娘。
  年轻人目不斜视,紧盯着正面的李大风。
  “巧凤,你回里边去,我跟马镖头商量要紧事。”李大风温和他说。
  年轻人叫马庭栋,是新来的镖师,李大风原本是武盟的总管,十年前辞位改了行,且马庭栋的父亲是上一届武盟盟主,因为这一层渊源,所以一投到便被重用。
  “老爷子,局里出了这等大事,难道我不关心,总不成拿我当外人!”
  巧凤扭腰摆臀,进入小厅。
  “巧凤,这不关女人事……”
  “女人不是家里人?”巧凤乜斜起凤眼。
  李大风吐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二娘!”马庭栋打了个招呼,态度很生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你们谈吧,别管我!”巧凤在侧边椅上落座。
  李大风摇摇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庭栋,隔壁祥云大客栈五天前住进了一个很不寻常的客人……”
  “哦!什么不寻常的客人?”
  “疯豹雷元庆!”
  “噢!疯豹雷元庆,关外绿林盟主的副手,听说是有名的人屠,他怎会活动到关里来?”
  “我怀疑……”李大风说了半句,目光瞟向洪巧凤。
  洪巧凤在抚弄几上的盆景,似乎不经心的样子。
  “局主,我懂!”马庭栋点点头,他明白李大风没出口的半句是什么。
  “这家伙来得突兀,你应该懂!”
  李大风微一咬牙,接下去道:“庭栋,你是新来的,还没走过镖,说来是生面孔,你马上收拾,住进祥云客栈去,行动的细节我回头再告诉你。”
  “好!”马庭栋毫不犹豫,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一脚跨出门槛,另一只脚在门槛里生了根,他钉住了,如果他收势不快,便将与来人撞个满怀。
  突然出现的是李大风的独生女云英,十七八岁,伶俐,但很野。
  “马大哥,我到处找你……”云英转动着灵活的乌溜大眼。
  “大妹子找我,什么事?”
  “去溜马!”
  “哦!不巧,我有事要办。”
  “怎么?”云英偏起头:“不作兴陪我?”
  “云英!”李大风开了口:“别胡闹,你马大哥真的有要紧事赶着去办,再说:局里发生了这种大事,现摆着五口棺材,你还有兴致溜马?”
  云英噘起了嘴。
  “十七八岁的大闺女,应该懂点事了,可不是黄毛丫头男女内外不分……”巧凤接了腔。
  “你管不着!”云英白了她二娘一眼。
  “云英!”,李大风放大了喉咙:“没大没小的,你二娘说的也是道理……”
  “人家不爱听!”朝马庭栋嘟嘟嘴:“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一扭身,如野兔般窜去,转眼无踪。
  马庭栋松了口气,步出门槛。
  李大风步到门槛边。
  “庭栋,快去收拾,在你房里等我!”
  “好的!”马庭栋大步离去。
  “我说老爷子!”巧凤靠近李大风身边:“人家庭栋初来乍到,你又不明白他的武功底子,派他去对付疯豹那等凶人,万一有了失闪……”
  “你不懂,少说话!”李大风险孔沉了一沉。
  “我就是不懂,所以才多句嘴。”
  “我有我的道理,你不必瞎操心。”
  “老爷子,我们……可是夫妻呀!”
  一只手攀上了李大风肩头:“我不操心,我是外人?”
  “好啦!回里屋去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唔!”巧凤款摆着柳腰,朝小厅内门离去。
  XXX
  马庭栋住进了祥云大客栈,他特别选了楼上靠镖局这一面的边间,镖局是平房,透过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镖局这边的动静,远望,废园的轮廓也在眼底。
  他是生人,没人认识他。
  这间边房一共两个窗子,一个开在侧房,对着镖局与废园这一面,一个开在房门边,对着走廊。
  现在,马庭栋正站在边窗前,他看到局主人李大风在广场的灵堂里上香,几名伙计在守灵,没有服丧戴孝的,因为五位死者都是光棍。
  表面上,情况似乎很平静,但他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暗潮在汹涌,他自己本身也在暗潮中起伏,镖局失去了一支重镖外加五条命,但这只是事情的开端。
  房门外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由于年久失修,楼板已经松动,人行其上,格吱格吱的声音十分刺耳。
  “姑娘,晚饭要开到楼上来么?”小二的声音。
  “等我请示小姐!”一个很悦耳的少女声音。
  马庭栋心中一动,看来隔壁房里住的是一双主婢,但不知是普通旅客还是江湖人物?
  稍停了片刻,声音再起。
  “小二,我家小姐说要到店堂里去用。”
  “是!”
  “饭钱怎么个算法?”
  “普通的八人一桌,饭钱加在房钱里一道算,如果是单开,照酒菜价格现算。”
  “啦!你走吧,要吃我们会下来。”
  “是!”
  旁门起了剥啄,马庭栋移身到走廊窗边。
  “马爷,晚饭怎么开法?”小二笑着问。
  “楼下,单开!”马庭栋刚刚听完隔壁的对话,所以一口便答了出来。
  “是。”
  “喂!小二,我问你……”
  “客官有什么吩咐?”小二已经转身,又折回窗口。
  “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朱大小姐和她的丫鬟!”小二悄声回答,又补上一句:“那丫头野的很,我吃过她的排头。”
  “什么来头?”
  “这……不清楚,比马爷先到半天。”
  “噢!好,你去吧!”
  “马爷!”小二扭头望了望,神秘地一笑。
  “怎么?”
  “那位……”小二凑近窗格子:“那位朱大小姐可是……啊!”
  他惊叫下一声,舌头打了结,一颗小脑袋几乎缩到了腔子里。
  马庭栋一看,不由呆了一呆。
  小二的右胳膊被一个少女揪住,上托,身体歪了半边,敞牙咧嘴,这少女身穿淡红劲装,看上去眉清目秀,刚健婀娜,很有几分魅力。
  “姑娘,请……松手。”
  “小二,你嚼什么舌头?”
  “姑娘,我……不敢……没什么!”小二疼得几乎要掉眼泪。
  “记住,以后要乱说话,小心姑娘我拧断你的胳膊!”说着放开了手。
  “是!是!”小二一溜烟地走了。
  少女望向窗里的马庭栋,一脸的刁蛮气。
  “住店就乖乖住店,少打听别人的事。”
  “你是在训人?”马庭栋板着脸。
  “有些人是该训一训!”
  “你是女人,我不想计较,去吧!”
  “哼!口气满大的,你算老几?”
  “老大!”马庭栋顺口开的玩笑。
  “老大?哈!惹火了姑娘我,要你变老么!”
  “嘿!”马庭栋冷笑了一声,背过身去,他不屑跟女人斗嘴,尤其是一个下人。
  少女两肩一耸,像一只被激怒了的母猫,深吸一口气,瞪眼嘟嘴,侧移一步,举脚就要朝房门踢去……
  “珍珠!”隔壁传来女人的叫唤声。
  “来啦!小姐!”少女应了一声,收回脚,狠狠地瞪着房门道:“便宜你小子!”扭身走了开去。
  原来朱大小姐的丫鬟叫珍珠。
  马庭栋根本也不把这种无谓的小事放在心上,理了理衣,开门下楼,他有正事要办。
  XXX
  店堂里,一般的房客已经开过饭散去,剩下少数的在喝酒,小二在收拾空了的桌子。
  马庭栋出现柜台边,目光朝座间一绕,只看一眼,便已看出仍然在座喝酒的全是江湖人,三三两两凑一起,总数不下十五人之多。
  其中最扎眼的是一个络腮胡的中年大块头,壮得像头狗熊,同桌的一个是瘦皮猴型的老者,相形之下便显得可怜,另一个是面有刀疤的汉子,骠悍之气外溢,三个人喝得很起劲,从叠起的碗盘看,至少添了三次酒菜。
  马庭栋只瞄了那么一下,不再看第二眼,他已经心里有数,这只狗熊极可能就是他的特定目标“疯豹”雷元庆。
  其余的食客没特别抢眼的。
  马庭栋挺胸昂头,走向靠角落一个还没人用过的座头,刚坐下,小二迅快地走了过来。
  “马爷用点什么?”
  “两斤白干,随便配个四五样可口的菜。”
  “马爷,您一个人……两斤白干……”
  “这不是废话么?”
  “是!”小二退了下去。
  冯庭栋有意无意地觑了疑似“疯豹”雷元庆那边的座头一眼,心想,劫镖杀人的公案是发生在今天早晨,而对方住进这客栈是三天前,如果这案子是他们干的,为何不在得手之后远走高飞?是目中无人,还是局主李大风的判断错误,劫镖者另有其人?
  店堂里突然响起了“啧啧”之声,酒客的眼睛望向同一方向。
  马庭栋抬头,只觉眼前一亮,一个艳光照人的女子正穿座而来,她身后随着的正是刚刚在楼上见过一面的珍珠,不用说,这女子便是朱大小姐了。
  看这朱大小姐,年纪在二十三四左右,熟透了的身材,顾盼之间,风情洋溢,美和媚兼而之,一对明亮的眸子,闪着慧黠的光,是属于难缠难惹的一型。
  马庭栋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香风轻漾,人到了座前。
  马庭栋下意识地心头一荡,他没抬头,两眼盯着桌面,脸上神色不变,由于刚才在楼上多嘴问了小二一句话,这女的很可能要找茬,心里已作了准备。
  “珍珠,就坐这里吧!”朱大小姐开了口,莺声呖呖,相当悦耳。
  “小姐,这么多空桌子,干吗专拣……”
  “少废话!”说着,大马金刀地在马庭栋对,面坐了下来。
  珍珠也打横入座。
  马庭栋心里早有准备,是以并不怎么意外,徐徐抬起眼,正视着朱大小姐,微一颔首,算是打招呼,同时也表现了他什么也不在乎。
  朱大小姐也笑了笑,挺甜的。
  “可以共一张桌子么?”
  “当然,在下深感荣幸。”
  马庭栋微微欠身:“如果在下没猜错,姑娘是朱大小相?”
  “你说对了,其实不用猜,你已经问过店小二,也跟咱们珍珠照了面。”
  马庭栋脸上微感发热,照规矩,打听一个妇道人家的来历是不对的。
  “我一向说话不转弯……”朱大小姐接着说:“该怎么个称呼你阁下?”
  “敝姓马,名庭栋!”
  “马大侠!”
  “不敢当大侠二字!”
  “好说!”
  小二端来了酒菜杯箸,一见双方坐在一桌,先怔了怔,一一摆上桌,目注朱大小姐,似在请示。
  朱大小姐淡淡地道,“小二,再加酒菜,摆一道,记我的账。”
  “是!”小二哈哈腰。
  “不,在下作东!”马庭栋抬抬手。
  “马大侠,咱们小姐不作兴客套,一句话说了就算。”珍珠插了句嘴。
  小二立即回头去拿来了两副杯筷摆上。
  珍珠拿起壶斟酒,她先斟朱大小姐的,然后才替马庭栋倒满,最后是她自己的。
  “马大侠!”,朱大小姐举起杯子:“有缘才会碰在一道,来,我敬你,干!”
  “我敬大小姐!”马庭栋也举起杯子。
  双方照了杯,珍珠又斟上。
  “珍珠姑娘,在下敬你!”马庭栋再举杯。
  “我是下人,不敢当马大侠敬酒!”
  珍珠口里这么说,杯子已端了起来,仰颈便干了下去。
  马庭栋照了杯,心里仍然不太安适,他无法测知主婢俩主动接近的目的何在。
  就在此刻,不远的座间有话声传来。
  “人要是交了桃花运,闭着眼都会捡便宜,花不溜丢的俏娘们会自己送上门。”
  马庭栋是面朝外,眼角一瞄,便发现开腔的是一个癞痢头汉子,已有了八分酒意。
  “癞老三,你他妈的安份些,撒泡尿照照,天下男人全死光了也轮不到你。”
  同桌的一个高颧骨汉子搭了腔,边说,边朝朱大小姐的背影瞄了一眼。
  “范老大,你怎么老跟我癞老三过不去?”
  “怎么,不对?”
  “范老大,男人就是男人,上了床,灯一吹,管什么癞不癞,同样办事。”
  “哈哈哈哈!”另一个五短身材的拍手大笑。
  “怎么,天保!”癞老三偏起头:“我说的没错吧?有道理吧?”
  “有理!有理!”叫天保的大点其头。
  “天保,老弟……”癞老三脸上浮起得意之色:“我是老经验,一开头教人皱眉头,等事情一办,哈,叫亲哥哥都来不及!”
  说着,又转向高颧骨的汉子:“范老大,见了这种货色我不信你不淌口水。”
  “老三!”高颧骨的瞪起眼:“少惹事,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来的。”
  癞老三朝这边狠望了一眼,吞了泡口水。
  珍珠单手按桌面。
  “小姐,我去教训教训几个不长眼的……”
  “算了,不值得。”
  “小姐,听了多刺耳,这种东西该把他放倒,让他永远闭上脏嘴。”
  “珍珠,现在喝酒,别扫兴!”朱大小姐神情自若,一副没事的样子:“来,马大侠,我们干杯!”
  “砰!”一声巨响,是猛拍桌的声音。
  马庭栋凑近口边的杯子停住。
  朱大小姐倒是已经喝了下去。
  “哈哈哈哈!”震耳的笑声。
  马庭栋先从容地喝下那杯酒,朝朱大小姐照了照,然后慢慢放下酒杯,抬头,只见那狗熊似的络腮胡大块头一只手一按在桌面上,脸朝向这边,两只红红的牛眼瞪得老大。
  这只狗熊在打什么主意?
  “喂!过来,陪俺喝一杯!”狗熊开了口,声如炸雷,相当震耳。
  跟狗熊同桌的猴形老者皱起了眉头,面有刀疤的汉子阴沉沉地自顾喝酒。
  “小娘们,没听到?过来陪俺喝一杯!”
  座间所有的目光全扫向这只狗熊。
  猴形老者伸长脖子道:“老大,算了……”
  狗熊翻着牛眼道:“俺只要这俏娘们陪俺喝一杯,只一杯,再让俺摸一把,别的没事。”
  猴形老者道:“老大,耐着点吧,在这里……闹开来不太好。”
  狗熊道:“他娘的,谁敢?”
  刀疤汉子眯起醉眼道:“这娘们实在惹火,她能陪别人,就不能陪咱们老大?”
  猴形老者喝斥道:“土狗子,你少凑野火!”
  刀疤汉子耸耸肩,不再说话。
  珍珠的脸胀红起来。
  “小姐,那几只野狗在说谁?”
  “当然是我!”朱大小姐回答得很平淡,像是在谈别人而不是她自己。
  “该捅他几刀!”珍珠横眉竖眼。
  马庭栋心中一震,这婀娜多姿的少女,说话会这么凶,居然开口要捅人。
  “珍珠,别放肆!”
  “这怎么叫放肆?”珍珠的火大了,气息咻咻:“小姐,我会做得很好,不会有麻烦的。”
  马庭栋心中又是一动,听口气这丫头还是个杀手,只不知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这条狗熊是关外绿林盟主的副手,名震绿林天下的屠夫,她竟然敢夸这海口,是不知道对方来历么?
  “砰!”狗熊又拍了下桌子,大吼道:“过来!”
  马庭栋的脸色变了,朱大小姐不是他的女人,但是同桌,这等于在他脸上涂粪,但他强忍住没发作,因为一闹便会破坏他的大事。
  朱大小姐缓缓起身,面不改色。
  “小姐,你真的……”
  “珍珠,我不会被吃掉!”
  马庭栋愕然,这朱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小姐,我……受不了!”珍珠咬牙切齿。
  “珍珠!”朱大小姐拍拍她的肩,按了按:“你跟随我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的性格,别气,噢!”
  珍珠把嘴噘得老高。
  朱大小姐朝马庭栋微微一笑:“马大侠,希望你不要介意!”说着,她真的转身朝那边走去。
  马庭栋两眼发了直,一肚子的窝囊,但转念一想,彼此并不认识,什么交情也谈不上,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犯不上争这闲气。
  “哈哈哈哈……”狗熊得意地大笑。
  朱大小姐站到对方桌前。
  座间的眼睛全发了直。
  刀疤汉子上狗子色迷迷地吞了泡口水,两只眼粘在朱大小姐脸上再也撕不开。猴型老者的脸缩得更小,两眼却闪着精芒。
  狗熊住了笑声,上下打量朱大小姐,像在欣赏一件古董,看得很仔细。
  朱大小姐神色泰然,脸上挂着一抹媚笑。
  “你叫什么名字?”狗熊先开口。
  “朱大小姐!”
  “哟哈!朱大小姐,不赖,哪儿的小姐?”
  “武林中的大小姐!”朱大小姐的声音甜中带腻。
  “有意思!坐下来,陪俺喝一杯!”用手一指侧边的空凳子。
  “不用坐了,喝一杯简单,喝完我就走!”
  “多喝几杯也无妨?”
  “阁下只说一杯!”
  “好!好!一杯就一杯,来!”狗熊把土狗子的杯子抓过来,斟上,递过去,自己也举起杯子:“干!”
  朱大小姐真的干了,把杯子放回桌上,手仍按着杯子没移开。
  狗熊干了杯,咧嘴一笑。
  “大小姐,俺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
  “摸你一把!”
  “格格格格!”朱大小姐笑了,脆生生地:“这算得了什么,摸吧!”
  马庭栋呼吸为之一窒,这朱大小姐莫非是窑姐儿出身,竟然这么无所谓?跟这种女人同桌共饮,实在丢人。
  “啧!啧!”癞老三口里发出怪声,两眼发了直。
  狗熊站起身来,伸出手……
  珍珠扭转身,起立,三个大步抢了过去,粉腮是铁青的,两眼微微眯起斜睨,双手叉腰,嘴角下撇,一副女煞垦的样子!
  狗熊斜瞟了珍珠一眼道:“看模样你是挺凶的,想打架?”
  珍珠寒声道:“想宰人!”
  怔了怔,狗熊哈哈一笑,伸出的手缩回,逗乐子似地望着珍珠道:“你也会宰人?”
  珍珠道:“可以当面校验,绝不拖泥带水。”
  狗熊还是笑着道:“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么一手,你的意思是不许俺摸你的主人?”
  珍珠道:“你尽管摸就是!”
  刀疤汉子土狗子的刀疤发了亮,轻薄地道:“好妹子,我土狗子最喜欢吃辣椒,愈辣愈对胃口……”
  珍珠突然破颜一笑,道:“真的?”绕两步到土狗子身边:“你嫌脸上一道疤不够?”
  土狗子脸色立变,眼里射出凶光,他最忌讳别人提到他脸上的刀疤。
  珍珠又回复原来的冷厉面孔。
  猴形老者干咳了一声道:“不惹事不成么?”
  朱大小姐声调不变地道:“珍珠,回座位去!”
  珍珠大声道:“你愿意让人摸,我也让这狗爪子摸一把!”
  土狗子道:“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伸手抓向珍珠的酥胸,快如电闪。
  “啊!”一声惊叫,土狗子的手缩了回去,怒瞪着猴形老者。
  猴形老者的筷子缓缓收了回去。
  马庭栋看得很清楚,猴形老者用筷子阻止了土狗子的动作。
  珍珠丝纹不动,半扬的右手里多了把晶亮的匕首,不知是什么时候拔在手中的。
  朱大小姐收回按住酒杯的手。
  三个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原来那只土瓷酒杯已经嵌进了厚实的桌面,杯口与桌面齐平,这一份能耐,实在够惊人。
  狗熊的络腮胡刺猬般蓬立起来。
  朱大小姐笑笑道:“叨扰了一杯酒,谢啦!”一偏头,招呼珍珠双双回到马庭栋座上。
  那边癞老三一桌,都面现惊愕之色。
  “他奶奶的!”狗熊拍了下桌子,似乎心有未甘。
  “算了,现在不是时候!”猴形老者和声劝慰,比手势要狗熊坐下。
  狗熊狠瞪了马庭栋这边一眼,才气鼓鼓地坐下。
  马庭栋对这一双主婢又改变了看法,他觉得这两个女人相当不寻常,令人莫测高深。
  朱大小姐笑吟吟地端起杯子,神色和先前一样,像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倒是珍珠还有些余忿不息,嘴仍然噘着。
  马庭栋无话可说,陪着吃喝。
  一场女人风波,就此平息了。
  “咳!”一声女人的干咳从柜台边传了过来。
  马庭栋抬头一看,暗道一声苦也,来的竟然是局主李大风的宝贝女儿云英,虽然他到镖局只几天工夫,但对这小妮子的性格已摸得很清楚,任性而倔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老子对她也没办法。
  她到客栈里来做什么?
  马庭栋这一抬头,正好碰上云英本来就盯着这边的目光,充满了妒意的目光,小嘴噘得老高,脸上带着一抹冷笑,一只手肘横放在柜台上,马庭栋急的是如果云英任性一闹,身份被拆穿,事情可就砸锅了。
  “这野丫头是什么人?”朱大小姐问。
  “谁知道!”马庭栋硬起头皮回答,收回目光。
  “看来跟珍珠一样野!”
  朱大小姐笑了笑。
  “哼!”珍珠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不是隔壁云英小姐么?”
  账房直起上身,抬了抬玳瑁边的老花镜:“有什么贵事么?”
  “找人!”
  云英漫不经心地回答。
  “哦!找什么人?”
  “局子里一个镖师,那小子风流成性,见了女人就忘了祖宗八代,局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还……”
  “小姐!”
  账房笑了笑:“这里是客栈,不是……哪来的女人好找,况且……贵局的大爷们老夫差不多全认识……”
  “是新来的!”
  云英又朝马庭栋这边狠盯一眼。
  马庭栋啼笑皆非,但内心却非常着急,她再说下去,非掀开底不可。
废园魅影
  朱大小姐好奇又好笑地望向云英,口里道:“这野丫头真有意思,八成她是爱上了那位风流成性的镖师,我看得出来,她在吃醋。”
  马庭栋心头“咚”地一跳,女人,最懂得女人心理,朱大小姐一语中的,他陪着笑了笑,心想,这情况不能让它发展下去,否则麻烦大了,得设法断了云英的这个念头,以免深陷而不能自拔。
  珍珠插嘴道:“妙事,客店里又不养姑娘,找人会找到这里来?”
  马庭栋又忍不住抬头望去,双方目光第二次相对,云英的脸皮子动了动,牙齿咬得很紧,马庭栋的脸上却是一片漠然,好像事不干己,他是故意装出来的。
  “谷爷!”云英侧过身,双时全搁上柜台:“把客人的登记簿借给我看看!”
  “这……小姐……”
  “看一看能碍事么?”
  “好吧!”账房递出簿子。
  云英从后面倒着翻阅。
  马庭栋心里有数,云英是要查他住的是哪号房间,看来麻烦会跟着来到。
  云英只翻了两页,点点头,把簿子还给账房。
  “谷爷,谢啦!”
  “找到没有?”
  “嗯!没找到。”
  “我说嘛,这儿……”
  “打扰了!”云英没等账房说完,车转身,再朝马庭栋这边扫一眼,飞风而去。
  “任性!”账房摇了摇头。
  马庭栋松了口大气。
  狗熊一桌首先散去,接着,癞老三他们也离了座,最后剩下马庭栋一桌。
  ---现在,谈话可就方便多了。
  “马大侠!”朱大小姐开了口,“你感觉到店里住的客人很复杂么?”
  “唔!”马庭栋随口应着,心里却在想,这女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彼此素昧平生,她竟然偏偏拼凑上自己一桌,显然是有目的的,说话该留点神。
  “依我看,大部分都是有所为而来!”
  “何以见得?”
  “许州不是通都大邑,也不是藏龙卧虎之地,一下子聚了这么多牛鬼蛇神,谁都可以觉察。出来。”
  “哈!马大侠,你早想到,只是不承认罢了,坦白说,你、我都是其中一分子!”
  “噢!这么说……大小姐是有为而来?”马庭栋心中一动,预期的情况要发生了。
  “我不否认,你马大侠呢?”朱大小姐词锋很犀利,紧迫着反问了一句。
  “在下却不然!”马庭栋尽量装得淡漠。
  “真的吗?”朱大小姐竟似不信,她又笑了笑,她不笑已经够妩媚,这一笑更迷人。
  马庭栋心怀重要大事,步步为营,绝不为她的美貌所动,他一向自诩是条铁汉。
  “难道大小姐不信?”马庭栋反问,很聪明地应对。
  “我没理由不信,更没理由挖别人的根,对吗?”朱大小姐够厉害。
  “当然!这只是闲谈。”马庭栋轻描淡写。
  “也许,我们的目的一样!”朱大小姐话锋一转,说出了惊。人之语,柔媚的目光变成了两把利刃。
  “什么目的一样?”马庭栋心头一震。
  “就像你说的闲谈!”目芒又倏然收敛。
  “大小姐刚刚不是说是有所为的么?”
  “说笑而已,住店投宿,寻常事一件。”
  马庭栋当然不相信对方出而反乎的说词,他越发认定朱大小姐是个极难缠的女人,单看她的婢女珍珠所表现的狠劲,就可概知其余了。
  难道真的是目的一样?马庭栋愈想愈心惊,这实在大有可能,但自己否认于先,就不能挖根究底于后。想了想,他转了话题。
  “大小姐,那狗熊般的胡子是什么来路?”
  “还没摸清他的底!”朱大小姐不知是不愿说,还是真的没摸透那狗熊的底。
  马庭栋微觉失望,他本想借她的口证实一下这只狗熊是否关外绿林盟主的副手“疯豹”雷元庆,却得到如此的答复。
  “管他什么底,这种角色宰了便没底。”珍珠的火还没消下去,开口就是狠话。
  “珍珠,我希望你的脾气改一改。”朱大小姐一本正经:“真的要杀人也不必挂在嘴上,教人听了多刺耳,这样迟早会吃亏。”
  珍珠吐口气没接腔。
  就在此刻,一个文生打扮的年轻人进入店堂,看年纪三十不到,一表斯文,长相还不赖,他在隔马庭栋这边两张桌子的地方坐下,目不斜视。
  “公子用点什么?”小二走了过来。
  “客饭吧,外加一杯酒!”
  “好,马上就来!”
  斯文人毕竟与众不同,喝酒只喝一杯,说话小声细气,见了好看的女人也不转眼睛,这叫非礼勿视。
  马庭栋心里有事,他不能久耗在店堂里,跟朱大小姐初识乍见,也没什么好深谈的。
  “大小姐,还要添酒么?”
  “我够了!”
  “那我们散席!”说完,站起身,朝柜台方向扬声道:“账房先生,挂在下的账!”
  “不,我说过由我作东!”朱大小姐也站起身。
  “下次吧!”
  “下次就下次!”珍珠接了嘴:“反正住两隔壁,作东的机会多的是。”
  “大小姐请!”马庭栋作了个手势。
  “走吧!我不作兴客套。”
  朱大小姐和珍珠在前,马庭栋在后,离开店堂。
  那秀才这时才抬眼目送三人的背影,口里喃喃道:“天生的尤物,要不是……”他的自语没有下文。
  XXX
  房里没燃灯,黑黝黝地。
  马庭栋站在靠镖局这边的窗前,默默地想心事,隔壁就是朱大小姐的房间,这时也静悄悄没半点声息。
  整个客店都寂静无声,照理,店里住了这么多牛鬼蛇神,应该嘈杂喧闹才对,这情况似乎有些反常。
  起更时分。
  外面的月色很白。
  马庭栋的注视点不光只在镖局,包括了紧接镖局后墙的废园,画面全是静止的。
  如果现在这范围里发生任何情况,马庭栋所占的位置可以说是相当有利的,他可以看到别人而不虞被别人发现,同时可以从容观察研判,这就是他选中这房间的目的。
  突地,他发觉废园中院的花树间有样东西在挪动,他以为是看久了眼睛花,揉揉眼再仔细看,不错,是一条人影,动作很古怪,像道士做法事时的步罡踏斗,在一定的范围内进退盘旋。
  这是做什么?
  马庭栋聚精会神地观察。
  那人影挪移了一阵之后,停下,笔直进入大厅,不久又重新出现,换了另一个位置,又开始踏步的怪动作。
  马庭栋激奇不已。
  人影像刚才一样,停下动作,再次进入厅堂,却不再出现。
  由于位置适中,视界广,又是居高临下,目光移动之间,忽地发现外院又出现了人影,逡巡了一阵之后,进入穿堂,不见了。
  画面又归于静止。
  马庭栋憋了半刻,忍不住了,他决心要查个究竟,从祥云客栈突然住了这许多牛鬼蛇神来判断,可能都是同一目的,而且对象也是同一个。
  于是,他回身检视了一下门栓,栓得很牢,再结束了一下衣衫,抓起长剑,到窗边相准了形势,耸身跃出窗,轻轻落在连接镖局的客栈后窗,足点墙头,夜猫子般掠过长墙,落进废园,这行动花的时间极短。
  落脚处是墙角,蔓草丛生,定下心来,仔细扫描了周遭一遍,确定没任何异样,才顺着墙往中院的穿堂方位走去。
  穿堂,贯通了外院和中院,大三开,里面的回廊连接东西两耳,转身处是小花轩,但已荒败不堪,只留下一个格局而已。
  马庭栋进入穿堂,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顺回廊到达正厅,目光朝里一瞄,一条黑影凌空扑来,心头一紧,滑步侧身按剑。
  黑影没扑来,仍然在半空,定晴一望,从背脊骨冒起了寒气,是一个人高悬在正梁上。
  刚才先后有两个人进入废园,死者是其中之一么?自尽还是他杀?死者是什么身份?
  马庭栋没立刻进厅,绕走廊巡视了一遍,没任何发现,这才折回厅门。
  月光是斜照,走廊宽,只照到一半,厅里便显得很暗,辨不清人的面目。
  马庭栋仔细观察,死者脚尖离地约莫四尺,绳子是从正梁下垂的,旁边没有垫脚的东西,如果是上吊,普通人办不到,除非是有武功的才能挂绳跃高就绳套颈,但有武功的人还没听说过选择这种死法,很明显,死者不是被人吊死,就是死后吊尸。
  从发现有人,到此刻的现场时间很短,没听到任何异样的声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件谋杀,还布置了现场,这份能耐未免太惊人了。
  谁是杀人者?
  为什么要在废园杀人?
  如果刚才进园的不是死者,那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死者来此和被杀的原因又是什么?
  先查明死者的身份,这是先决的条件。
  马庭栋再次用眼睛扫瞄了附近一遍,然后进入厅里,面向外,视线清明了许多。
  他拉过桌子,站上去,单手托住尸体,另手用剑划断绳索,然后横托尸体下地,出厅,放在廊沿月光照及之地,一看,骇然大震,死者竟然是晚饭时店堂所见那只狗熊的同伙面有刀疤的汉子土狗子。
  再一看,死者的头搭拉在一边,颈骨已经断了,舌头微吐,双睛突出,是被扼死而后吊尸的。
  土狗子陈尸废园,证明了狗熊一行是有所图谋而来,问题不止是劫镖的嫌疑了。
  到底土狗子是否刚才进园的二人之一呢?
  二人之一曾在院子里做了许多怪动作,为什么?
  疑云重重,马庭栋想不透。
  “哇!”一声惨叫从后院传来,这种时分,这种地方,听到这种声音分外刺耳,令人胆颤心寒。
  马庭栋立即人厅从屏门奔进后院。
  月光照耀下,一眼便看到院地里躺了个人。
  马庭栋窒了窒才走过去,一看,几乎惊叫出声,死者竟然是在食堂里出言轻薄的癞老三,胸衣是敞开的,胸口上一个小小血洞,兀自在汩汩冒着血,从创口判断,是刀伤,如果是剑,口子没那么窄。
  原先看到的是两个人,现在是两具尸体,显然废园里有第三者或第四者。
  马庭栋不期然地想到了珍珠,她曾亮过刀,而且出口尽是狠话,同时朱大小姐也坦白承认过是有为而来,如果凶手是珍珠实在很近情理。
  预期的戏已经开了锣,他在心里说。
  “什么人?”马庭栋冷喝一声,扑向院角,他瞥见院角有人影一晃。
  到了院角,什么也没见。
  对方好快的身法。
  院墙是分隔镖局和废园的界墙,越过墙便是大风镖局的内宅,两边是屁股对屁股,墙两边各有一条八尺宽的巷道,然后才是屋墙。
  马庭栋穿巷道到了内院的另一边。
  院中央癞老三的尸体旁赫然站了一个人。
  马庭栋二眼辨出是珍珠,心里立刻笃定了,他快步走了过去。
  “噢!马大侠,是你?”珍珠先开门。
  “嗯!”马庭栋应了一声,两眼注定珍珠。
  “人是你放倒的?”
  “打人的先告状么?”
  “这是什么话?”
  “这句话应该是在下问你!”马庭栋面色一寒。
  “哦!这么说……不是马大侠……我是在客店楼廊上听到声音才赶过来探看的。”
  “死者胸口上被刺了一刀,很高明的刀法,一刀毕命!”马庭栋的两眼没离开珍珠。
  “马大侠,你怀疑是我下的手?”
  “不能不怀疑。”
  “好,我说一句话,我是用刀的,也很想杀这癞子,不过,不是我下的手,这没骗你的必要。”珍珠一脸坦然之色,说的像是实话。
  “那在下只好相信罗?”他当然不信。
  “信不信无所谓,我不在乎被指为凶手。”
  珍珠笑了笑:“马大侠已关上房门睡觉,人怎么在此地?”
  “在下发现有人进入废园,一念好奇来瞧瞧!”马庭栋说了一半真话。
  “外面走廊也有个死人,脖子被扼断,还套着绳圈,马大侠发现没有?”
  “人被挂在厅子里,是在下放下来的!”
  “哦!”珍珠突地扬手翻腕,晶光一闪。
  马庭栋错步扬剑就待刺出……
  “当!”一柄利匕被珍珠击落在地。
  马庭栋这才意识到珍珠不是要对自己下手。
  珍珠目芒四扫,口里冷冷地道:“兔崽子,暗中偷袭人不算汉子,是婊子养的。”
  马庭栋俯身拾起地上的利匕,在眼前翻动。
  “好刀,很锋利的!”说着,朝珍珠点点头,微微一笑,这微笑代表了内心的感激,如果不是珍珠的动作使他及时移位,这柄利匕很可能已钉上他的背心。
  暗中还有人,这已是事实。
  现在,马庭栋茸是相信了珍珠方才的话。
  空气归于死寂。
  杀人者是谁?马庭栋和珍珠想着同一个问题。
  许久,什么动静也没有。
  “马大侠,我们回店房去吧?”
  “唔!好!”
  两人还没举步,两条人影从穿堂步了出来,直追向院心,现身的赫然是那狗熊般的中年和猴形老者。
  马庭栋望了珍珠一眼,示意麻烦来了。
  双方正面相对。
  “你是什么来路?”狗熊的的的目光照在马庭栋脸上,连连龀牙,那神态凶恶至极。
  “在下马庭栋!”
  “你杀人的手段够狠!”
  “阁下见在下杀人?”
  “你还想赖?”
  “哈,这有什么好赖的,如果在下想杀人,明刀明剑,叫明了杀,还不屑于否认,就是现在也可以。”
  “好大的口气!”
  “……”马庭栋抿着嘴。
  “为了不服晚饭时本人开的玩笑才杀人,对不对?”
  “如果我们抢先一步是会下手!”珍珠接了腔。
  猴形老者目光一扫地上的尸体,阴声道:“是刀子刺的,姑娘好像也是玩刀的?”
  珍珠道:“不错,但刺在这獭子胸口上的不是我的刀子。”
  猴形老者锐利的目光瞄向马庭栋的手:“姓马的,你也用刀?”
  马庭栋把手中刀朝地下一掷,道:“这是凶手偷袭本人的刀,可惜火候不够,失手了。”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这狗熊到底是不是“疯豹”雷元庆?如果是,当是劲敌,自己奉局主之命查劫镖杀人的凶手。对方是头号涉嫌者,何不趁这机会探探口风?还没启口,狗熊震耳的声音又起。
  “姓马的,你不承认杀人?”
  “在下没发疯,自愿替别人顶锅。”
  “你说你现在就可以杀人?”
  “对!”
  “俺张大个就校验你一下!”
  马庭栋心中一动,对方自称张大个,那就不会是疯豹雷元庆了,这么说,自己认错了对象。
  “阁下姓张?”马庭栋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哈哈,小子,你这话问得妙,俺不姓张该姓什么?”狗熊裂开了大嘴。
  “……”马庭栋无言以应。
  “拔剑!”狗熊自己先亮出了兵刃,是一支巨型的判官笔,跟他的人很相配:“小子,你要是杀不了俺,俺就把你捣碎。”
  “在下没理由杀你!”
  “好小了,大气是你吹的,你想退缩么?告诉你,办不到,俺非砸碎你不可。”
  “试试看吧!”马庭栋想不动手也不行了。
  “大个,算了!”猴形老者瘦小的身躯挪了挪。
  “不能算,土狗子不能白死!”
  “我说算了!”
  “你!”狗熊转瞪猴形老者。
  猴形老者也大张猴眼回瞪,熠熠的精芒有一种慑人的无形力量,片刻,狗熊的目芒收敛,似乎屈服了。
  “侯老,你这算什么?”
  这瘦皮猴居然也姓侯,形如其姓,倒是很妙。
  “老夫有责任阻止你乱来。”
  “土狗子被人摆平了,怎么说?”
  “以后再说!”
  “嗨!”狗熊猛一跺脚,转向马庭栋:“小子,便宜你了,不过这笔账迟早要算。”
  “随时候教!”马庭栋冷声回答。
  猴形老者挥挥手,转身举步,狗熊乖乖地跟着离开。
  “一只大熊被一只老猴子牵着走,有意思!”珍珠噗哧一笑。
  马庭栋却没笑,他的心事很重,没兴趣欣赏这种不足道的小趣事。
  客栈里住了一大堆牛鬼蛇神,而似乎都对这废园发生兴趣,如果继续在此地呆下去,很可能招来不必要的困扰,时自己的行动大有影响,马庭栋想到了这一点。
  “珍珠姑娘,在下失陪!”
  “好!咱们一道回客栈。”
  “这……对不住,在下……”他口里虚应着,心里在打主意,房门是内拴的,从大门回去非得撬门不可,但又不能明说跳窗这回事……
  “怎么,马大侠不屑跟我广道?”
  “不,不是这意思,在下还要上街办件事。”
  “哦!那就请便。”
  马庭栋略一抱拳,弹身离开,故意绕了个大弯,再折回与客店毗连的墙角,伏在暗处,如果现在上墙,完全被珍珠发现,所以他要等珍珠出园之后才行动。
  静伏了片刻,才见珍珠矫健的身影越墙离去。
  马庭栋正待现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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