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陈青云 Chen Qingy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8年)
鹤形十二
  作者:陈青云
  “八臂子都”岳家骥满门被诛,忠仆吴明夫妇为救岳家遗孤岳家宇,以调包之计将已女交给凶手。
  十数年后,岳家宇在武林奇人司马龙调教之下,练就一身绝世武功,并得与其师齐名的三大奇人各授一招绝学,技震武林。其舅父庞起狼子野心,与邪道群魔相互勾结,屡陷岳家宇于险地。
  岳家宇在寻凶中数获奇缘,更不远万里,在西藏绝谷中,遇一前辈谷中兰遗蜕,追娶为妻,获绝世奇学“鹤形八掌”。
  岳家宇历经奇劫,真凶渐露,隐身幕后的绝世凶人一一出现,武林中一时道消魔长。
  传言已死的“八臂子都”岳家骥竟死而复活,再出江湖,将“鹤形十二”其余八掌传与岳家宇,父子携手,与群魔决战天凉山。正道侠士纷纷相拥,尽歼群魔,还武林以祥和。
  岳家宇大仇得报,却又陷入了一群红颜知已的桃色陷井中,再度复活的谷中兰,恩人之女的白琬,还有万、纪等女,令他大叹艳福太多,不堪消受。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三章
第一章
  “哇!哇!哇——”
  在这荒山之中,哪来的儿啼?尤其是月黑风高的深夜!凄厉的啼声,划破了死寂的苍穹,陡增无限恐怖气氛,好象这婴儿也知道命运坎坷,前途茫茫……
  而且最后一声啼哭,戛然中断,似乎有人讨厌这尖锐的啼声,用手堵住了婴儿的嘴。
  一片嵯峨峥嵘的怪石之后,隐伏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抱着一个婴儿,另一个正在不停地埋怨。
  这两人都是三旬左右,由他们的面貌看来,在过去的岁月中,可能做过不少的坏事,尤其正在埋怨的一个,更是一脸横肉,目蕴凶芒,他低声诅咒道:
  “老大,不是小弟埋怨你,岳家都已死光,只剩下这个尚未满月的男婴,而如今又是十目所视,十手所指,方圆百里之内,无异天罗地网!各派高手,几乎倾巢而出,不要说你我这等身手,就是———”
  抱孩子的大汉冷冷地道:
  “主人临终时你在不在他的身边?”
  “在……不过——”
  “他的嘱托,你听到了没有?”
  “这……”
  “你当时有没有拒绝?”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既然救不了这孩子,又何必……陪上两条命……”
  抱孩子的大汉凝视着他的伙伴,良久没有说话,似在考虑一件大事,他的面色变化不定,一会叹息,目蕴泪光,一会又挑挑浓眉,一脸湛然神色。
  他的伙伴以为他意志摇动,打铁趁热,正色道:
  “大哥,你就是铁石心肠,也要为大嫂想一想,她生产还不到一月,你死了不要紧,却等于带走了三条命!你那刚出生的女婴何辜,难道你能不顾自己的骨肉,去做一件明知不可为的傻事?……”
  这工夫附近已传来衣袂破空之声,估计有七八人之多,两个大汉悚然一惊,一齐望着那白胖的婴儿,设若他这时啼叫一声,几天来的努力,都等于白费,如果他们不愿牺牲这婴儿的生命而加以反抗,活命的机会就太渺茫了。
  步履声逐渐接近,令人惊心动魄,好象每一步都踏在两人亡命大汉的心板上。
  只闻来人中有一人道:
  “以整个武林各大门派混合组成的搜索小组,日夜不停地找了四天三夜,仍未搜到两个庸手,和一个婴儿,说起来似乎……”
  另一个哂然道:
  “此番搜索之人虽多,却因这两个亡命之徒十分狡猾,那婴儿的啼声,一会在东,一会在西,刚才我听到啼声就在这一带……”
  大石后两个大汉面色大变,他们的命运,全掌握在这婴儿手中,只要轻啼一声,死神立刻降临。
  抱孩子的大汉,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婴儿,好象抱的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团随时都会爆炸的炸药。
  四周纷杂的步履声,越来越近,他们深知此番生与死的机会,是九与一之比。
  未抱孩子的大汉,双目中凶芒暴时,缓缓伸出双手,向婴儿喉头移近,设若婴儿准备啼哭,他会以平生之力,扼断了那脆弱的小脖子。
  抱孩子的大汉面如死灰,他并不怕死,只是感觉主人临终嘱托,终成泡影而有愧于心,他现在知道伙伴动了杀机,又无法阻止他,因为阻止他也没有用。
  目前他唯一的愿望,是希望这岳家的命根有点灵性,不要啼泣!
  他们的心急剧地跳动着,因为此刻有一个人的步履声,已在两丈之内,设若不是乱石遮挡,早已无所遁形了。
  “沙——沙——……”步履声已在一丈左右了,但这淘气的婴儿,似乎仍不放过两个大汉,小嘴一咧,似要啼泣。
  就在这时,抱孩子的大汉,已经看到一丈外大石后露出一只脚。
  在这生死关头,那虽是一只极普通的脚,没啥子稀奇,但在他的眼中,却不啻死神的脚,他的心儿乎跳出口腔。
  他的伙伴的双手上,青筋暴起。显然已提聚了所有的功力,准备以他一生之力,加于这无斜的婴儿的脖子上。
  这是多么尖刻的讽刺,这大汉本是救孤之人,而现在为了自己,竟要先敌人而下手。
  那只脚未动,另一只脚却迈过来,抱孩子的大汉,已能看到来人的一半身子。
  他可以看出来人身材高大,手掘长剑,却仅能看到剑柄,而他的伙伴,已经决定不再等待,似乎就要下手。
  在这刹那间,他突然发现来人是背部瞧着他们,他连忙大力摇摇头,表示尚未到绝望之时。
  他的伙伴明知敌人就在一丈左右站着,伙伴却示意阻止他下手,不由大惑不解,缓缓转过头采一看,就在这时,那人又退了一步。
  也许由于刚才搜索之人,其中一个曾说“就在附近”之故,所以这个的注意力在后面,恐怕对方趁他们四下搜索时,自中央包围圈中溜走。
  这本是一种极仔细的行为,却因为太过小心,反而使网中之鱼逃脱。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就在这时,突闻远处有人沉声道:
  “快来,那边有一条黑影,别让他跑了——”
  石后之人只要一回头,就可以一网成擒,功劳之大,连各派掌门人也要奉若神明,但他却头也不回,疾驰而去。
  两个大汉长长地吁了口气,汗水纵横满面,衣衫尽湿,由于心弦绷得太紧之故,这一松驰下来,好象瘫痪了一般。
  但那淘气的婴儿,吊足了人家的胃口之后,他自己却沉沉入睡了。
  风暴暂时过去了,危机还未解除,一个心腹不正之人,也有他更低的自尊和荣誉心。
  那个伙伴望着沉睡的婴儿,脸色尴尬,呐呐地道:
  “二弟刚才只想堵住他的嘴,幸亏这孩子很乖,没有啼哭……”
  抱孩子的大汉看了伙伴一眼,他脸上毫无表情,淡然道:
  “二弟刚才提醒了我,使我想起了刚生产的妻子和那苦命的女婴,因此我想回去看看她们,因为从此一别,也许永无见面之日了……”
  老二道:
  “也好!大哥速去速回,现在附近很静,也许他们已经撤退了,我们必须早点离开此地……”
  老大似乎知道老二的尴尬之情,不敢正视他的面孔,抱着孩子,站起来道:
  “我去去就来,大约半个时辰可返……”
  说毕,头也不回,伏身在乱石中疾掠,下了山坡,来到一个幽谷之中。
  他望着谷底的三间木屋,面孔突然苍白起来,他刚才已经下了决心,要那样去做。但小屋在望,他的心却象被片片撕破,踯躅不前。
  他一向心狠手辣,即对妻子也从不假以词色,但在这个关头,他觉得妻子象—尊凛然不可侵犯的女神,而他自己,却象一个待罪的死囚。
  他望着木屋中微弱的灯光,没有勇气去推那柴门,虽然那小门极薄,若在素日,不需一二成力道,他就可以把小门震飞,但现在他觉得这点力量也消失了。
  夜空象是涂了一层浓厚的墨汁,夜风在林梢上呼啸着,他可以猜想道,妻子此刻,正在被窝中搂着那甜睡的婴儿。
  “她在凝视着婴儿的脸,她的脸上疲惫,苍白和慈爱的光芒……”
  这小屋十分简陋,挡不住风寒,有时枯叶也会飘入屋中,而他,也从不知体贴,只是在生下女婴后第三天,回来一次,留下少许银两,仅漠不关心地看了那女婴一眼。
  他很讨厌那女婴,因为初生婴儿并不好看,他以为别人的婴儿不是这样,只有他的婴儿如此丑陋。
  因此,他匆匆离去。不久,他的主人遇害,临终托孤……
  他不知为了什么?竟十分喜爱主人的遗孤,他深信并不是因为主人的婴儿好看之故。他只有一个强烈的意识,必须把主人的婴儿送到一位武林奇人手中,到那时他的任务已经达到。
  他看看天色,已是三更了,他下定决心,轻轻敲着柴扉。
  “谁?”这是他妻子睡意朦胧的声音。
  “蕙芳……是我!我是吴明……”他的声音有些颤懔,虽是尽力控制,也无济于事。
  “啊!吴明……是你……”在枯燥的产期中,听到丈天的声音,真象在茫茫大海中看到灯塔一样。
  小门“呀”然启开,吴明一闪而入,一切都和想象的差不多。他的妻子披着单薄的衣衫,面色苍白,却绽出一丝笑意,关了小门,道:
  “吴明,刚才有七八拨武林中人,到这里来搜索,而且连这未满月的婴儿也未放过……”
  吴明微微一震,道:
  “婴儿怎样了?”
  “没有怎样……”她见丈夫如此关怀婴儿。一肚子幽怨—扫而空,他望着吴明怀中,道:
  “这是什么?”
  吴明肃然道:
  “也是一个婴儿……”
  她微微一怔,道:
  “谁的婴儿?”
  吴明预先想妥的一套词儿,竟忘得干干净净,在这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太残酷了,而妻子也太可怜了!
  自她嫁他之后,没有过一天快乐日子,而现在她刚刚有了精神寄托,又要……
  吴明呐呐半天,终于正色道:
  “蕙芳……”
  她惊楞地望着丈夫,道:
  “蕙芳……”
  她惊楞地望着丈夫,道:
  “吴明,你的脸色很难看,你不舒服吧?”
  “不!”吴明肃然道:
  “主人对你怎样?”
  “主人?”她愕了一下道:
  “你是说岳家大爷?”
  吴明道:
  “不错!正是岳家骥岳主人……”
  她毫不犹疑地道:
  “主人对我恩深似海,我自幼是个弃儿,承他收留,当自己人看待,当我长大看上你时,他还很不高兴呢!他说你不是一个可托终身的人……”
  吴明鼓足了勇气.道:
  “假如主人对你有所求,你——”
  “粉身碎骨,绝不皱眉!”
  “那好!”吴明指着怀中的大布包道:
  “这里面就是主人唯一的骨血,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什么?”她张口结舌,面孔更加苍白,道:
  “主人他……他怎样了?”
  吴明泪光闪闪,悲声道:
  “也许是被人嫁祸,一家四十一口,只剩下这个……”
  “天哪!”她嘶声悲呼着,身子摇摇欲倒。
  吴明大吃一惊,连忙沉声道:
  “你这一哭,非但救不了他,可能会害了他……”
  “吴明……我不哭……你说……我怎能救他?”
  吴明不安地踱着,在口边的话,就是不忍出口,看看床上的小生命,和自己怀中的一样可爱!
  他们都是浑浑噩噩,不知不觉,要他们死,他们必死,要他们活,却未必能活。
  吴明的心肠够狠,但这时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明象一只没头的苍蝇,满屋乱闯,屋外夜风嘶吼着,象在焦灼地催促着他,也象在警告他,迟则生变。
  他突然止步,一字一字地道:
  “你要想救主人这唯一的血肉,只有大义灭亲,牺牲自己的孩子,换下这一个……”
  周蕙芳心头一震,如遭雷歼,她的面孔苍白得可怕,双目中射出极痛苦的光芒。全身痉挛着,转身望着床上的婴儿。
  良久.她突然状似疯狂,踉跄奔到床前,面向床外,两手大张,嘶声道:
  “不行!你……你的心太狠!她是我的命啊……我……不能没有她……”
  说到未了,象断了气,额上青筋暴起,切齿道:
  “你为我留下了什么?是钱财还是温暖?你说!你说呀……”
  她的面孔扭曲着,续道:
  “你只留下了这点骨肉,竟想把她送入虎口!你……你……这魔鬼!你……你……”
  吴明大力摔摔头,沉声道:
  “小声点,若被那些搜索之人听到,大家一个也活不成!”周惠芳似乎又想起主人对她的大恩,仲怔一下,呐呐地道:
  “让我看看小主人……”
  她揭开布包,望着那红红的小脸,和主人一模一样。在这刹那间,她不再怪丈夫。事实上吴明并未强迫她这样做,她不知该怎么办?她的痛苦已达极点!
  世上没有比这种事更使一个女人伤心的了,她双手遮面,发出慑人心脾的奇异哭声。
  吴明沉声道:
  “行是不行,速作决定!坦白地说,过去,我没有把你当人看待,而现在,我知道今是而昔非,我非常同情你!我欠你的也太多!假如此番不死,我将尽一切可能,在下半世中补偿你的深情……”
  周惠芳从未听他说过一句体贴的话,现在她矛盾极了,救主人的骨血,义不容辞!但以这种方法,却使她无法下此狠心!
  吴明焦灼地道:
  “我现在比你还痛苦,但是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可行!设若你不答应,我只得硬往外闯,那样一来,小主人是死定了……”
  “吴明……想想看……是否还有其他办法?”
  “没有!”吴明怆然道:
  “趁现在搜索之人不在附近,比较容易脱险!”
  周惠芳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女婴的面颊,又缩回手来,泪下如雨,嘶声道:
  “假如我能代替她……吴明,我一定——”
  “别废话!时已不多了……”
  吴惠芳突然起头来,失神道:
  “吴明……我答应了……”
  吴明再也忍耐不住,抱住她,两个相拥而泣。
  没有做过父母之人,也许无法体会他们此刻的心情,他们的心已片片地碎了……
  吴明推开她,沉声道:
  “既已决定,就不能反悔,我现在代表主人,向你致最大的敬意……”
  “卜”地一声,跪在地上,泉涌似的泪水,“叭哒叭哒”嘀在地上。
  周惠芳没有去扶他,因为她脑中十分混乱,极大的悲痛,使她迹近疯狂。
  吴明站起来,把怀中的婴儿的斗蓬取下,把男婴交与周蕙芳,又将那女婴包起来。
  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以致弄醒了女婴,“哇哇”的啼了起来。
  婴儿一啼,周惠芳好象自噩梦中惊醒,抱住吴明不放,悲声道:
  “不行!我不能没有她……”
  吴明沉声道:
  “主人临终嘱托,无论如何要保护他的后代,为他报仇,这责任全在你的身上,你干脆说一句话!再停一会,连我也失去勇气了……”
  周蕙芳右手一滑,落在地上,吴明退出一步,沉声道:
  “我现在就把女婴送出,半个时辰之内,再回来抱走男婴,如果能顺利逃出重围,半年后回来接你……”
  说毕,闪出屋外,头也不回向谷外奔去。
  现在第一道难关已过,忍痛牺牲自己的骨肉,是善是恶?他现在也弄不清,只有让后人去审判。
  但他必须换回主人的骨血,才算获得惨痛的代价,要完成这件大事,仍要周密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设若牺牲了自己的骨肉,仍然救不了少主人,他和妻子都受不了这残酷的打击,死不能瞑目。
  他一边疾奔,一边苦思着,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来到大石之后,老二仍在,但已等得极不耐烦了。
  吴明心道:
  “此人受主人之恩更大,但他在紧要关头,竟想扼死少主人,象这种知恩不报的败类,只有把他交给命运,若他命不该绝,或能……”
  “老大,快走吧!现在将近四更,若天亮前不能远离此山,一切都完了……”
  “好吧!”吴明肃容道:
  “邓子瑛,你抱—会,我也累了!现在立刻起程……”
  邓子瑛接过婴儿,道:
  “我们向那一个方向走?”
  吴明道:
  “我刚才发现搜索之人,大都集在西北方,我们当然要向东南方走,假如遇上一两个,我只得猝下毒手,杀之灭口……”
  “对!”邓子瑛道: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们走……”
  二人向东南方掠去,邓子瑛在前,吴明在后,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搜索之人最多之处,邓子瑛当然作梦也未想到。
  二人下了山坡,已经接近了搜索的人群,吴明估计差不多了,故意将一块大石踢翻,滚到斜坡之下,发出极大的声音。
  邓子瑛悚然一震,回头低声道:
  “老大你小心点——”
  他突然吃了一惊,原来吴明早已不见,还以为吴明滚下了斜坡,立即掠下,四下一望,仍是不见,左边是百丈绝壁,右边是刚刚走过的来路,但前面却传来衣袂飘风之声。
  他现在不敢确定来人是不是吴明,只得站着不动,等待来人,他以为可能吴明发现了敌人,想暗中手偷袭,所以没有打招呼。
  哪知意念未毕,三个身影同时出现,不由心胆皆裂,原来这三个正是“黑杀星”庞起师徒。
  这魔头的手段,由其所绰号就知道了。自不待言,就是他的两个徒弟,吴明也料理不了,莫说是他。
  “黑杀星”庞起突然发现了穷搜三四天的猎物,不由一怔,真是喜出望外,立即桀桀大笑道:
  “姓邓的,看起来你这人还不错!别人不找,专找老夫,这一下老夫可露脸啦!就凭这一点,老夫也要独排众议,留你一条活口!”
  邓子瑛惊魂回穷,这才想到,可能是吴明发现大敌,偷偷溜掉了。
  他暗暗一哼,心道:
  “还以为你对主人忠心耿耿呢!原来全是假的!既然如此,我邓子瑛何必死心眼……”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
  “不瞒庞前辈,在下早有交出婴儿之意,怎奈吴明从中作梗,他的身手又比我高,以致不敢采取行动,刚才在下发现了前辈在左近,就故意弄点声音,把前辈招来,吴明自知不是前辈敌手,就溜掉了……”
  “黑杀星”庞起瞪着一双冷电似的眸子,看了邓子瑛一阵,道:
  “老夫姑且相信你的话,把孩子弄过来!”
  邓子瑛一脸诌笑颠着屁股,把孩子递了过去,道:
  “请前辈验明正身,并请前辈美言几句……”
  “黑杀星”掀开斗蓬看了一下,嘿嘿笑道:
  “错不了!老夫一定为你——”
  “唰唰唰”又是五条人影,疾射而至,其中为首两个空门中人,一僧一道,都在四旬左右,乍见邓子瑛和“黑杀星”怀中的婴儿,已知被人捷足,虽是出家之人,毕竟五蕴未空六根不净,脸上同时现出妒忌之色。
  这两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无肠道人”和“空心和尚”,虽是释伽和老子的门徒,却从不念经吃素?
  “无肠道人”一声“无量寿佛”,宏声道:
  “恭喜,恭喜!庞大侠一步占先,武林盟主已非你莫属了……”
  “黑杀星”得意地道:
  “俗语说,运气来了,城墙挡不住,在下虽无问鼎盟主之心,但天意所归,却是推也推不掉!桀……”
  “嗖嗖嗖”!又是十余条身影闻声赶来,其中有“小桃红”谷妙,“天马行空”罗庆,“大头翁”宫保和“笑面狼心”百里,“穷神”漆七,“好好先生”上官玉等高手,其余都是他的门人或部下。
  只闻“笑面狼心”百里彦肃容道:
  “各位注意,万老爷驾到!”
  只见三十丈外,一位长髯拂胸,慈眉善目的老人,有如行云流水而来。
  在场高手,一齐向来人抱拳为礼。
  邓子瑛知道此人身份极高,为当今数人高手之一,姓万名世芳,绰号“半掌追魂”,立即抢上几步,把刚才对“黑杀星”所说的话,又重述了一遍,道:
  “在下自知罪孽深重,尚请前辈赐罪……”
  “半掌迫魂”宏声道:
  “邓大侠何罪之有,有所谓两国相争,各为其主,我辈中人,无不重视气节,岳家骥是否该死,老夫因未受害,不便考虑置词,但既是十手所指,谅有取死之由。但你为了报答主人之恩,临危受命,自是分内之事……”
  邓子瑛问心有愧,连连称是,却面红耳赤。
  只闻“黑杀星”道:
  “岳家遗孤已被在下截到,各位以前共同声名之诺言,不知是否算数?”
  “好好先生”上官玉道:
  “当然算数!我说万大侠,你看怎样?”
  万世芳道:
  “老夫刚刚说道,此番各派都因岳家骥背弃誓言,利害相关,群起讨伐!只有老夫和少数几人例外,所以对这件事不便表示意见!”
  “大头翁”金保和道:
  “如今庞兄既然捉住岳家之后,理应照前议办理,此地事了,拥他为武林盟主……”
  此言一出,无人反对,却也无人出声附和,只闻“穷神”漆七道:
  “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岳家的孤儿,理应立刻处理,以了此案……”
  “黑杀星”道:
  “那是自然!各位先过来看看,是不是岳家之后?”
  “小桃红”柳腰一摆哂然道:
  “岳家两个狗腿,抱着孤儿在此山中隐伏四天之久,未离此山一步,这婴儿自不会假,现在是如何处置的问题。”
  “无肠道人”冷冷地道:
  “贫道主张立即当众杀死,以绝后患!”
  “空心和尚”道:
  “道兄之言甚是!岳家四十一口,已经早登极乐,也不差这个婴儿……”
  只闻“笑面狼心”肃然道:
  “万老爷得高望重,还请您老人家指示……”
  万世芳宏声道:
  “婴儿何辜!当场杀死,实在令人不忍……”
  “黑杀星”道:
  “在下有个折衷之法,只要各位同意斩草除根,在下才能说出来!”
  大家一齐向万世芳望去,希望他也赞成,那么今夜任何责任,都要由他负担大部分。
  万世芳捻须沉声道:
  “老夫刚才说过,杀此婴儿,于心忍,老丈既然无权干与,只得告退——”
  说毕抱拳作个罗圈揖,转身从容离去。
  “黑杀星”阴声道:
  “本人截回此婴,不便亲自处死,为昭信实,自应推举一位了断此事!”
  “无肠道人”看了邓子瑛一眼,道:
  “本道推举一人,请各位决定,由邓子瑛处死此婴,实是一举两得……”
  “空心和尚”首先同意,“大头翁”也点头附和,只闻“好好先生”道:
  “道长此议,真是神来之笔,在下十分赞成!”
  “黑杀星”扫视一匝,见无人反对,立即掀开头蓬,让众人看了一下女婴的脸,因初生婴儿,难分男女,而且那斗蓬又是岳家之物,一看便知,没有人怀疑此婴不是岳家之后。
  “黑杀星”把婴儿递与邓子瑛,沉声道:
  “庞某曾答应你,念你交出此婴,不予深责,你就把他杀了吧!……”
  邓子瑛喜出望外,其现在只想取悦一干高手,以便苟活人世,早就忘了主人临终重托。
  他谄媚的一笑,抓着女婴的双腿,倒提着大声道:
  “此崖高可百十丈,下面怪石嵯峨,将此婴倒掼下去,必定变成一滩肉浆,不知各位大侠是否同意!”
  “黑杀星”嘿嘿笑道:
  “此法甚好,不知各位是否另有高见?”
  众人一齐点头,无人表示异议,而且在这残酷的局面之下,竟无一人脸上现出怜悯不忍之色。
  山风极大,那女婴大声啼泣,动人心肺!
  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邓子瑛的手,好像都恐怕失去这一刹那的眼福。
  此刻,隐在二十丈外一株树干之后的吴明,双目有如喷火,面孔抽搐,十指抓着树杆,竟戳入树中。
  只见邓子瑛一松手,女婴头下脚上向崖下落去,那些高手一齐掠到崖边,向下看去,却因崖壁中部微突,看不到崖底,只得侧头倾耳静听,希望听到一声类似熟透的冬瓜摔破的声音。
  果然不出所料,崖下传来“噗哧”一声,一干高手同时吁了口气,面上绽出一丝笑意。
  “黑杀星”拍着邓子瑛的肩头,道:
  “你这人很有趣,也很聪明!以后就跟着老夫好了!”
  邓子瑛有点受宠若惊,连连躬身,两手不知摆在哪里才好!
  二十丈外的吴明,脑中“嗡嗡”作响,差点栽倒,他现在连自己也恨得入骨!
第二章
  吴明瞪着泪眼,直到那些高手离去之后,才急忙回身疾掠,又来到幽谷中木屋门外。
  他现在感觉,自己是一个最狠的人,较之那些武林败类更加可耻,这等于亲自杀死了自己的骨肉。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良心的谴责,心灵的痛苦,将永远困扰着他,只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推开木门,四目相接,他的目光立即避开,他觉得他的妻子高高在上,可以随时审判他!
  她抱着岳家的婴儿,坐在床边,虽然瞪着失神的眼睛望着他,却视若未见。
  “她那慈母的心是否已随女婴而去?抑是以为怀中抱的仍是他的女婴?”吴明缓缓地向前移动,欲言又止,终于跪在妻子脚下。
  他说不出半句话,因为任何话都不能洗刷自己的罪孽,也无法报偿妻子参天大义。
  良久,良久,周蕙芳才垂下头来,喃喃地道:
  “她……她已经去了?……”
  吴明点点头,悲声道:
  “蕙芳!请你把我杀了吧!然后你也和男婴自绝,只有毁灭了一切,才能获得彻底的解脱……”
  周蕙芳冷峻地道:
  “你简直是个虎头蛇尾之人!岳家香烟仅存一脉,我们的骨血,也从此断送!你我若是死了,能对得起谁,对得起你们吴家的祖宗,还是对得起岳家故主?”
  吴明斗然一震,一跃而起,道:
  “贤妻深明大义,吴明虽为男子汉,也自愧不如贤妻万一……”
  周蕙芳站起来,毅然道:
  “走吧!天涯海角,咱们一起去就是!”
  吴明说道声:
  “有小兄一人已足,贤妻何必受那跋涉之苦!”
  周蕙芳道:
  “初生婴儿非吃奶不可,你忍心叫他饿死?”
  吴明恍然大悟,道:
  “小兄一时情急,没有想到这一层,那么贤妻速去收拾一下,立刻上路……”
  周蕙芳抓过床上的布包,沉声道:
  “你是知道,除了一点碎银外,就是随身洗换的衣衫,别无长物,我们走吧……”
  赣省怀玉山中猿愁峡内,有一个天然石屋,隐于插天峭壁之下,室分两间,一大一小,小的是卧室,大的似是练功之室。
  这时在这卧室之中,一老一小,对坐在薄团上,老人皓首白眉,面如渥丹,小的约十七八岁,面如冠玉,英气慑人。
  他双目紧闭剑眉深锁,低声道:
  “师父刚才所说的悲惨故事,是否与弟子有关?”
  老人抬头望着少年人,微微摇头,似乎对少年人脸上浓重的煞气,十分担忧,沉声道:
  “宇儿,为师这几年来,总觉得你脸上的煞气太浓了些!希望你能收敛些,时时警惕!大仇当然要报,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以杀止杀,终非——”
  少年人俊目暴睁,射出冷电似的光芒,沉声道:
  “师父,宇儿就是岳家那唯一的仅存男婴?”
  老人肃然点头,道:
  “不错!你在这里,整整住了十八个年头了……”
  少年人原势不变,双膝交盘,飘出一丈之外,脸上煞气更加慑人,狠声道:
  “恩人吴明夫妻呢?师父没有留下他们?”
  老人慨然道:
  “他们在此住了两年,待你断奶之后,他们就走了,因为吴夫人终日以泪洗面,为师恐怕她和你在一起触景伤情,就把他们遣走了!”
  少年人目蕴泪光,道:
  “吴明夫妇对我岳家宇恩深似海,而他们的身手又很关差,若遇上那些贼子,岂不危险?……”
  老人对徒儿的责备之意,不以为忤,肃然道:
  “为师当然知道,曾传了他们几招防身自保的武功,又赋予易容之术及药物,叫他们觅地归隐,我想他们牺牲了自己的骨肉,成全于你,必定希望看到你长大成人手刃仇人,所以为师认为他们仍然安全健在……”
  岳家宇切齿道:
  “他们杀人总须有个籍口,岳家四十一口惨遭屠杀,到底为了什么?”他挥着拳头,说到末了,声音也嘶哑了。
  老人怆然道:
  “你父亲身手之高,犹在‘半掌追魂’万世芳之上。若非有绝世高手暗中协助,光是‘黑杀星’,‘大头翁’,‘无肠道人’及‘空心和尚’等人联手,也未必能得手,这件事说来话长……”
  老人续道:
  “主要原因,你父亲被害前数月,突患梦游病,常于夜中四出游荡.胡言乱语……”
  岳家宇冷冷一哼,道:
  “家父患了梦游病,与别人有何干系?”
  老人沉声道:
  “只因为他在梦游时,说出一件秘密,又恰巧被其他高手听到!”
  岳家宇冷峻地道:
  “除非家父做过亏心之事,不然的话,无论说出什么秘密,他们也不该屠杀岳家四十一口!”
  老人肃然道:
  “若非那些高手太过残酷,为师也不会管你们岳家这段闲事……”
  岳家宇突然一震,大步走列老人面前,跪下悲声道:
  “由师父之言听来,似乎家父的作为有不当之处,若果真是如此,师父似不应冒此风险而授徒绝技,以免贻害武林,现在收回仍是不晚……”
  老人摇摇头,慨然道:
  “为师岂是出尔反尔之人,况且你虽然面呈煞气,也不过是手段稍狠一些,至于你的心术,为师知之甚稔!你先起来,为师的话还未说完呢!”
  岳家宇悲声道:
  “徒儿就跪着听好了……”
  老人微微一叹,续道:
  “大约三十年前,你父亲那时不过比你大三两岁,武功既高,人品又俊,乃混上‘八臂子都’的绰号,那时‘半掌迫魂’万世芳和另外二三人,仅比令尊大三五岁,也都是一表人才,身手与你父亲相伯仲,至于那二三个年轻高手是谁为师已不记得了……”
  岳家宇为人十分聪明,立即大声道:
  “师父不愿说出那二三人的姓名,还是确实忘记了?”
  老人不由一怔,沉声道:“忘记就是忘记了!你不必追根究底——”
  岳家宇道:
  “徒儿认为那二三人既然和家父齐名,必也轰动一时,师父记得家父和‘半掌追魂’的事,却忘了二三人的姓名,似乎……”
  老人摇头苦笑一下,沉声道:
  “你还是继续听下去吧!就在他们几人红极一时,其他各派高手,黯然无光之时,武林中突然出现了一位奇人,此人之出现,似是为了你父亲等人,先后以十招绝学,各个击败了你父亲等人,这件事立即传遍了整个武林!”
  岳家宇大感惊奇,道:
  “不知那奇人是谁?”
  老人道:
  “那人在那时候,也不过三十左右岁,你父亲等人都不认识他,他也不说出身份,事后此人竟发出狂言,他说你父亲等人武功有限,只是天赋极佳,若能拜他为师,不出一年,必能无敌天下,反之,永远无法登峰造极!”
  岳家宇冷峻地道:
  “此人好狂的口气!家父等人一定拒绝了?”
  老人道:
  “那是当然!而且你父亲等人受此侮辱乃下决心,苦研武功,准备于二十年后,再找那人决一胜负,并招集武林黑、白两道,立下盟誓,约定任何人不准学那人的武功,若有人故违,杀戳全家,一口不留……”
  岳家宇突然面色大变,道:
  “莫非家父违背誓言,学了那魔头的……”他冷冷一声道:
  “徒儿不信家父是那种人!”
  老人凄然道:
  “岂但你不信,连为师也不信,为师与你父亲是忘年之交,昔年对他的侠行,大为心折,但祸事却是由他自己口中说出,而遭杀身及灭家之痛,若在真象未明之先,就横加报复,实在有伤天和……”
  岳家宇沉声道:
  “家父说了些什么?”
  老人面色一寒,道:
  “在某次梦游时,他说学了那魔头的武功,恰被‘无肠道人’,‘空心和尚’,‘黑杀星’及‘小桃红’等人听到,他们当时不敢深信,乃联手围攻你父一人,乃想试探一下。设若你父未学那魔头的武功,四人联手。百招之内不会落败,反之,四人绝对接不下你父二十招!”
  岳家宇瞪大眼睛,焦急地道:
  “结果呢?”
  老人哼了一声,冷冷地道:
  “结果在第十五招上,令尊突然施出一招怪学,将四个高手震出一丈多远,口吐鲜血!”
  “这……”岳家宇惊楞了一会,摇摇头道:
  “家父的身手本就不弱,加之埋头苦研武学,可能又悟出新的绝招,怎能证明是那魔头的绝技?”
  老人冷笑道:
  “须知人类的智慧虽有高低相差并不太多,那时距你父和武林各派立誓苦研武功,不过半年时间,饶他天赋再高,也不可能有此成就,况且那四个高手看出,那一招并非你父的武功路数!”
  岳家宇沉声道:
  “徒儿总认为这件事有点古怪!第一,一位武林高手,不可能患了梦游病,其次,家父也不会那样卑鄙!”
  老人续道:
  “那四个高手负伤离去,立即招集武林黑、白两道高手,于某夜到达岳家,以数百之众,猝然发难,据说你父一人独按一百多个高手,喋血肉博。终于遍体鳞伤,但他仍能突围,抱着你冲出庄院。但因流血过多,而告不治,临终时把你交给吴、邓二人。”
  岳家宇面色一黯,切齿道:
  “家父临终不会没有遗言吧!”
  老人沉声道:
  “他临终只有这几句遗言,岳家上下数十口为我一人而死,永不瞑目。请立刻把此子送交怀玉山猿愁峡‘三绝逸叟’司马龙,请转告司马老哥哥,若要传这孩子这武功,叫他为我报仇,除了学老哥哥的武功之外,还要学另外三个人的武功各一招,那三个人就是‘金不换’雷士亮、‘一见愁’斐志豪和‘万里飞虹’程九皋,至于暗中出手偷袭我的人,司马老哥哥可以猜出来……”
  岳家宇沉声道:
  “师父,您老人家猜出是谁?”
  “三绝逸叟”司马龙摇摇头道:
  “为师也没有猜出来,你此番离此之后,可以暗自留意,但在未学三位高手的武功之先,不可轻易出手,也不能以岳家后人身份出现,你必须改个名字……”
  “你就叫仇继宗吧!这名字有时时自励,不忘复仇之意。”
  岳家宇黯然道:
  “师父要徒儿现在就下山么?”
  司马龙点点头道:
  “是的孩子!你起来吧!你下山之后,要时时小心,须知吴明夫妇对你太……”他那双目中也蕴有泪水,除了为吴明夫妻的大义深深感动外,也有惜别之意。他挥挥手道:
  “床下有个衣包,那里面一套衣衫,是吴夫人于十余年前就为你做好的,这份真正的情意,你可别忘了!……”他无法说下去,声音也嘶哑了。
  岳家宇再次拜过师父,自床下取出衣包,把新衣换上,摸着那套合体的衣衫,泪如雨下悲声道:
  “师父,若徒儿报不了岳家的血仇!请师父宽恕徒儿,我……我无颜再见师父之面了!至于吴明夫妇,徒儿必以父母之礼奉侍他们!师父……再见了……”
  他知道多留一刻,徒使师父伤感,忍着悲苦、离愁和满腔怒火,奔出石室,出了猿愁峡。
  十余年来,他活动的范围,仅限于怀玉山,茫茫人海中是什么样子?他仅能凭师父的描述中去推想。
  现在他就要进入这大千世界了,恩人隐于何处?不得而知,真正的仇人在哪里?也只得盲目地去寻找,至于学那三招绝学,去找那三位前辈,也只好碰运气了。
  他现在的心情,象一只刚刚离开窝巢的小鹿一样,既惊又喜,眼前的一切,都感觉新奇。
  他只知道要到中原繁华地区必须向北走,至于先到哪里去,他现在也毫无打算。想起吴明夫妇牺牲了自己的骨肉,救了他的生命,这件恩德使他感到责任重大!
  奔走了一天,已是红日西坠,倦鸟入林之时,前面有一座小木桥,宽若五六尺,长约三丈五六。
  桥上有个少女,衣着甚是朴素,长长的秀发,都披散在肩头上:正在倚着桥栏,凝视着桥下静静的河水。
  岳家宇长了这么大,可以说第一次看到女人,何况这女孩的身段又极为动人,他感觉很有吸引力,假如是个男人,他就不想看了。
  他望着她的侧面脸部,皮肤不太白,比他自己却白得多了,胸脯凸凸地,和男人的胸脯不大一样,象两座小山。
  腰肢很细,那是由于胸脯的耸起与臀部丰满之故,一双天足生得小巧玲珑。
  岳家宇摸摸心房,好象有点跳,他十分奇怪,自学艺以来,极少有这种现象。
  他走到桥上,不由自主地自少女身后向河畔,望去,水波荡漾中,可以看清少女的面孔,仿佛那少女向他瞪了一眼。
  他愕了一下,心道:
  “女人向男人瞪眼,不知代表什么意思?”
  他再仔细望去,少女的影子又向他皱皱鼻子,他不由白自主地也照样做了,觉得很有趣,长了这么大,没有一个女人或者年纪仿佛之人和他挤眉弄眼。
  于是他又伸伸舌头,他只是觉得很好玩,心里没有邪念。
  哪知少女突然固过身来,两手叉腰,厉声道:
  “死人!你敢轻薄——”
  他突然怔了一下,苦笑一下道:
  “长的象女人一样!你要干什么?”
  岳家宇怔怔地望着她的俏脸,喃喃地道:
  “真美!啊!好看极了!只是……”
  少女冷冷地道:
  “只是怎样?”
  岳家宇正色道:
  “右边额角上端,靠近头发边有个小疤,不过若不仔细看,实在看不出来……”
  少女突然面色一变,抡掌掴来,岳家宇本能地伸手一挡,“叭”地一声,两腕相碰,少女惊呼一声,摔着玉手,狠声道:
  “死人,你的骨头象生铁一样,快滚,快滚!”
  岳家宇不知女人的心理,更不知道直言指出她的缺点,犯了女人的忌讳,而且对于他自己的功力,也不太清楚,虽是举手投足,也蕴含极大的潜力。
  他怔了一下,心道:
  “这女人很难惹?只是很讨人喜欢!算了,我还是走吧!”
  他摇摇手,道:
  “姑娘,你别见怪!我走了……”
  他大步走过小桥,头也不回,少女美目中升起一片水雾,心道:
  “这小子很有趣,不象个坏人……”
  “喂!你回来……”
  岳家宇回头道:
  “姑娘是叫我么?”
  少女扭身面向小河,冷冷地道:
  “当然叫你……”
  岳家宇道:
  “姑娘有事就说吧!我还有重要事待办呢!”
  少女大声道:
  “你过来嘛!”
  岳家宇心道:
  “她虽是生气,声音仍很好听,真怪!”
  他大步走近,站在少女身旁,晚风吹来,她那长发中散发出阵阵香味,岳家宇陶然若醉,道:
  “姑娘有什么事?”
  少女道:
  “你叫什么名字?会不会武功?”
  岳家宇道:
  “我叫……”
  “哼!不说就算了!我早就看出你这人不大老实!”
  岳家宇大声道:
  “我叫仇继宗!会一点武功……”
  “哼!自己的名字还要想半天,分明是骗人!”
  “这……”岳家宇呐呐地道:
  “不信算了!反正谁都有秘密,不便告人!”
  少女点点头道:
  “这话也有道理!我也有个秘密,希望你以后不要问我,关于额上小疤的问题!”
  岳家宇抚掌大声道:
  “那太好了!我们都不许揭露别人的秘密,那么你的名字呢?”
  “我叫白琬!”少女纤腰一扭,道:
  “你这人很谦虚,分明身手极高,却说会一点武功!”
  岳家宇肃然道:
  “你这人也很怪,好象永远不信别人的话!”
  白琬凝视他一会,咬咬下唇,道:
  “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岳家宇连连点头道:
  “当然可以!不知是什么事?”
  白琬转过身来,指着小轿,道:
  “不知你能不能把这小桥扛起来?”
  岳家宇怔了一下,道:
  “你这人太怪了!小桥好端端地,供人走路,为什么要扛起来?”
  白琬冷笑道:
  “我就是不想叫人通过嘛!”
  岳家宇正色道:
  “这小桥又不是你家的,不让人家通过,太不讲理!况且人家可以由河上跃过。”
  白琬道:
  “我估计他跃不过三丈五六!”
  岳家宇大声道:
  “小河的水,不过深及腰际,人家可以涉水而过!”
  白琬格格笑道:
  “我正希望他们走这条路!”
  岳家宇微微一愕,道:
  “原来你只想捉弄人!”
  “哼!死人,你知道什么?”
  岳家宇道:
  “姑娘喜欢骂人可不大好!”
  “死人!你敢管我!”
  “算了!我何必管你!你说说看,为什么人家涉水而过?”
  白琬掠掠长发,美目流盼,这些小动作,在岳家宇眼中都十分美妙,她冷冷地道:
  “撒了小桥之后,他们无法一掠而过,必定涉水过河,哼!河中我已经下了毒药,沾上河水,皮肤就开始溃烂……”
  “你………”岳家宇沉声道:
  “你想害人,我可不能帮你做坏事!”
  白琬哼了一声,道:
  “傻子,你知道什么?这小桥右边,是我家的庄院,左边是一个坏人的住所,十年前家兄看不惯他欺压附近百姓,邀他比武,不分胜负,约定三年后再比,仍是不分胜败,当时那坏人说,如果下次比出胜负应该怎样?家兄一时好胜,声言叫他提出任何条件,绝不示弱,那坏人说,如果他输了,他的庄院统通送与家兄,设若家兄输了,只要把嫂子送给他就行了!——”
  岳家宇大声道:
  “岂有此理!令兄当时答应这个条件了?”
  白琬道:
  “当然答应了,因为家兄那时骑虎难下,虽知那坏人早就觊觎我嫂嫂,可是大话已说出口,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岳家宇摇摇头道:
  “三年之期到了没有?莫非你要撤小桥,就是为了阻挡那个坏人?”
  白琬点点头道:
  “不错!因为今夜三更,就是三年之期!家兄和嫂嫂感情极好,这几天家兄心情极坏,我自知身手还不如哥哥,难以敌挡,只得想办法解家兄之忧!”
  岳家宇大声道:
  “我来帮你好了!何必扛这小桥!再说贵庄之人也要用这小桥呀!”
  白琬坚决地道:
  “我一定要撤走小桥,你不帮忙就算了!”
  说毕,一甩长发又面向小河,岳家宇搓搓手,道:
  “你别生气,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扛得动,我也毫无把握!”
  白琬又转过身来,笑靥如花,道:
  “仇继宗,你真好!”
  他们两人,站在小桥两端,岳家宇道:
  “你注意了,我用力一抬这一端,使小桥竖起来,向你那边倒下,你能不能接住?”
  白琬摇摇头道:
  “我要是有那种神力,又何必求你帮忙?”
  岳家宇想了一下,大声道:
  “好吧!你站到一边去,让我试试看?”
  白琬皱皱眉头,道:“傻子,你可不能乱来呀!若帮不了忙,再送上一条小命,我……”
  岳家宇深声道:
  “别噜嗦了!我想也许能行!”
  白琬刚才被他轻轻一格,手腕至今还痛,知道他有一身神力,只得退出三丈以外。
  岳家宇抓起左端,“嘿”地一声掀起,小桥“唿”地竖了起来,而他却疾掠过河,站好骑马式,两手上托。
  白琬这才知道他要硬接,不由大惊,因为这小桥虽是杉木所做,也有一千来斤,这下倒之势,足有三四千之重,万一力不能胜必定肉碎骨折。
  白瑰惊呼道:
  “快退!你不能………”
  小桥挟雷霆万钧之势倒下,岳家宇双手一托,只闻“卜”地一声,双足陷入土中一尺多深,尘土激射。
  这等神力,不但白琬惊得发呆,连岳家宇自己也大为惊骇。
  白琬瞪着了双大眼,看了岳家宇一会,心道:
  “这小子蛮劲大得惊人,又十分坦直,心地纯洁,象一张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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